「林格雷同學。」
我很希望我可以是一台錄影機,或者單眼相機什麼的,這樣我就能把我所看到所經歷的東西直接顯現出來給你們看,而不用拐彎抹角的找一堆形容詞、名詞和子句來解釋我所經歷的東西了。
「林格雷同學。」
但是,我卻不是一台單眼相機,我是一個人,活生生的、總有一天會死的人,所以我沒有辦法把我的腦袋接上HDMI線,然後顯現在電視螢幕上給你們看。
「林格雷同學。」
我只能將這些東西透過一種名叫文字的符號描寫出來。
「林格雷同學。」
「嗯?怎麼了?」
「已經放學了。」
我環顧四週,大家都走了,只留下她。
「已經放學了,你在……發呆?」
「對,我在發呆。」
「好吧!那你趕快走,我要鎖門了。」
然後,我走了。
我們繼續。
我的名字叫林格雷,就讀南山國中二年八班,座號二十九號,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
我沒有朋友。
是真正意義上的,沒有朋友,不是一些喜歡發牢騷的二十一世紀人愛掛在嘴邊自稱的那種。我沒有朋友,或者應該說,我被排擠。最近幾年出現一個單字叫霸凌,我想,我就是那種被霸凌的人。
不是肢體上的那種霸凌,也不是關係上的那種霸凌,而是同時在人際關係上、言語上、相處上、偶爾,肢體上,被霸凌。
我不是我們學校裡唯一被霸凌的人,但我敢說,我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我是認真的。
我說認真的,我是一個活在一個世界上最被欺負的島國,的一個最被欺負的國中,的一個最被欺負的班級,的一個最被欺負的同學。這就是我,林格雷。
說真的,我並不喜歡我的名字。唸起來很奇怪,當然我也很常因為我的名字而被欺負。但這已經不是我最被欺負的點了。
但我實在很討厭我的名字,連同我的臉和頭髮,還有身形跟人。整個人。我討厭我。我討厭我的存在。
「麥莉。」
麥莉。
「麥莉。」
「麥莉。」
「麥莉。」
麥莉。我們班上有個同學叫麥莉。她有一頭有點棕褐色的頭髮。那是染的。我知道。大家都知道。
麥莉。
「麥莉。」
麥莉。她今天轉學了,轉到了別的地方。
我不知道她要去哪裡,其他人可能也不知道。麥莉。
「麥莉。」
她。
好像也被欺負。
但我不知道。她們發生了什麼,我是說,我們班上那群女生發生了什麼,更準確來說是那群女生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同年級不同年級之間,班與班之間,那些有朋友的人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
對啊,有朋友的人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並不知道。
我知道羅伯同學似乎有被學姐告白過,我也知道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在我們班的那群女生之間,我也知道我們班的老師,應該說這一任老師,我們班換過兩任老師,也介入處理了這些事情。但總之我就是不知道。
我不會對我不知道的事情給予任何結論。我的習慣。我只會猜測,然後希望他們可以讓我參與。當然他們從不。
就像遊戲。
看著他們。就像這樣。有的人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比較特別。我是說,什麼也沒有比我來得特別跟不一樣,對,沒有比我來得更不一樣,更好,更帥氣或者怎樣怎樣的,他們身旁卻總是圍滿了女生。
我恨那種人。
極致的,恨那種人。
還為什麼是他?為什麼不是我?為什麼身旁圍繞著女生的人不是我?
麥莉。
「麥莉。」
我想起了一個畫面。是這樣,他們,對,包含他跟她,麥莉,他們站在走廊上,那個垃圾,挽著她的肩膀。然後呢?現在當她被她們排擠的時候他有出現嗎?他有給予任何人任何關心嗎?他有特別善良或仁慈嗎?
沒有。
「麥莉。」
對沒有。就是沒有。他是個垃圾。我恨他。我沒有告訴過他。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我恨他,恨他們。但我知道要尊重女性。我很努力地想好好貫徹所謂的騎士精神,也就是紳士風度,但她們因此更討厭我。我無法理解。
是的我無法理解為什麼。為什麼她們討厭我?為什麼我對她們好,對她們那麼好而不像那些垃圾對她們那麼壞,她們卻對我那麼不好而對他們那麼好?
我無法理解。為什麼?為什麼他們可以受歡迎而我不能?我做錯了什麼?我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