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無悔，奈何恨
（五）歲月
幽琰帝國附近一處山丘上，兩個少年正面對面看著彼此。
一者頭頂白髮，臉龐俊美秀氣，活像幻想世界中走出的完美人種。
另一人面貌清秀，長長的黑髮被簡單束起披在身後，配上他那修長的身形，從背面看起來就像個婀娜多姿的少女。
「你要在這裡教我嗎？」釋無妄興奮地握住雙拳，躍躍欲試。
貓卻搖搖頭：「不是我不想教，而是你學不了。」
「我這個人沒什麼優點，就是意志力堅強，不管多麼難學我都會忍耐下去的，請你教我，貓。」釋無妄深深一揖，真誠請求。
雖然釋無妄知道自己有無法將劍招學以致用的毛病，但他認為，劍法這東西練到最後就會像師父那樣，不再拘泥於形，回歸最自然的狀態，所以就放任自己的劍以本能出手，不執著於高超的劍法。
但身法就不同了，好幾次他因為追逃跑的馬賊而花了更多的力氣，若他當時有好好鍛練過自己的腳上功夫，也不必處處狼狽，甚至像前幾日在隧道裡鬧上笑話了。
他當然也查看過獵血者聯盟裡的兌換處，的確是有身法出售，但那些都是爛大街的普通貨色，根本無法勾起他學習的欲望。
若是錯過了貓的默步，釋無妄不知何時才能再遇到這樣的機會。
貓則嘆了一口氣，他就是知道這傻子不會輕易放棄才帶他到這來的。
「你把頭抬起來，我告訴你為什麼學不了。」
釋無妄照做。只見眼前的貓，從腰後抓了一條白色毛茸茸的長條狀物體到身前。
那長條狀物體扭動著，像是有生命一樣甩呀甩的。
「那……那是尾巴？」釋無妄嘴巴張得老大，想起了小時候跟姊姊一起養的流浪貓。
當他想捉弄那隻流浪貓時，貓的尾巴就會這樣充滿警戒性地甩來甩去。
「如你所見，我不是純種的人類。」貓把自己的尾巴重新藏好：「我跟你們的身體結構不太相同，所以我才說，默步你學不來。」
釋無妄的表情瞬間失落了下來，但不久，他雙眼又炯炯有神：「就算那不是適合人類的身法，我還是要學。」
「你白癡是不是？」貓真的覺得眼前的傻子聽不懂人話：「我能以極快的速度移動且不發出任何聲響，除了靠身法外，還有我們貓族天生的步伐就極度柔軟，這是你們人類身體不具備的！」
「就算你真學會了，也絕對不可能練到像我這樣的境界！死心吧！」
「但是……」釋無妄小心翼翼地說，深怕接下來的話會觸怒貓：「你……你似乎也並不是純種的貓族……你有人類的耳朵……」
「怎樣，我是混血兒礙到你了？」貓抱胸，冷笑：「還是你有種族歧視？跟血族一樣把自己視為萬物之靈？」
「我沒那麼想，你誤會了！」釋無妄連忙否認：「我只是想，既然你是一半貓族一半人族，那我也應該會有一半的機率可以學成功啊！」
貓對他的理論瞠目結舌，目瞪口呆。
而目瞪口呆之後，貓抬頭看向天空。
思考著自己究竟是造了什麼孽，才會遇到這個超級無敵大白癡。
貓最終還是教了釋無妄默步。
他知道釋無妄是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傻子，沒親自嘗過苦頭是學不會放棄的。
他們倆脫下鞋子，貓怎麼走，釋無妄就怎麼走。
貓的腳很白很美，但外表看起來還是一雙人類的腳，與釋無妄想像的長著肉球的雙足相去甚遠。
「別盯著看！你真的很沒有禮貌！」釋無妄的視線讓貓有些不自然。
「抱歉……我本來以為會跟人類的腳很不一樣。」釋無妄坦白，照著貓的動作踏步。
「外表雖然一樣，但功用就差多了。」貓自豪地笑了，步伐稍稍加快：「我的身體能讓我從懸崖摔下只受輕傷，你們則會粉身碎骨，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異。基本上我的身體機能與純種的貓族完全相似，只是沒了耳朵的特徵而已。」
隨著貓的腳步越來越快，釋無妄的動作也就越來越滑稽，到最後，他的右腳竟不小心絆到左腳，跌了個狗吃屎。
貓當然是很不給面子的哈哈大笑。
「再來！」釋無妄迅速爬起，抹掉臉上的黃沙。
貓打的如意算盤是，讓這個傻子多摔幾次，吃足口頭後他自己就會摸摸鼻子放棄了，但沒想到，這一練就是兩個月過去。
每天早上，他們光著腳不停挪移，常常一踏就踏進夜裡。
就算是摔到頭破血流，足底都給磨出血來，釋無妄還是一次次站了起來，二話不說繼續跟上他的腳步。
起初，每回釋無妄摔倒的糗樣都會令他捧腹大笑，但漸漸的，他開始對釋無妄那股死不放棄的意志力感到佩服。
「腦袋不靈光還真是可怕啊……」看釋無妄一次次練到失去意識倒下，貓忍不住下了結論。
到了第三個月，釋無妄總算可以勉強跟上貓的身影，但也僅僅是追到影子而已，且也沒有像貓那樣悄然無聲。
他的腳底早已長出一層厚厚的繭，速度快是快了，但離貓既靈敏又安靜的境界恐怕還差不只十萬八千里。
「傻子，終於想放棄了？」貓看向坐在地上，摸著腳沉思的釋無妄。
釋無妄搖搖頭，表情頗為苦惱，他覺得貓怎麼走自己就跟著走，這樣的方法似乎進步不大。
「來切磋一下吧。」釋無妄站了起來，拔出默蚩。
貓笑逐顏開，也抽出了劍：「求之不得，我早就想狠狠教訓你這冥頑不靈的傻子了。」
他早就被無聊的身法訓練給悶得滿肚子火，奈何釋無妄根本不喊苦，令倔強的他也說不出停止的話，只好一起忍到現在。
兩人均閃電出手！
這場詭異的對決持續了七分鐘之久。
之所以用詭異來形容，是因為一點金屬碰撞的聲音也沒有。
兩個人都豁盡全力揮劍，然後被彼此靈敏地躲開。
畢竟只是切磋，兩人都沒有用上氣，就以最純粹的身法及劍術交流著。
但奇異的是，這兩人又在「不被對方砍中」上有著默契，所以與其說是劍客間的交鋒，不如可以看成他們在較量誰比較會閃避。
兩人的攻擊不斷落空，落空，再落空，彼此都為對方的能耐感到驚訝。
貓的劍快，身法更快，他本以為自己要放倒釋無妄只是幾秒內的事，卻沒想到眼前的釋無妄竟都能在千鈞一髮之際避開，且招呼過來的攻擊也越猛烈越刁鑽。
釋無妄也同樣對貓的實力感到吃驚。
從幾年前的相遇，他就覺得貓是一個靈敏跟柔軟的綜合體。
貓擁有僅遜色於他的感應力，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的輕輕步伐。
這讓極度仰賴本能及五感戰鬥的他感到相當棘手，他完全無法透過聲音來判斷貓的移動方向，相當於被封了一隻手在戰鬥。
他從來沒有跟身法如此高超的人交手過，最後在貓的一個重踏欺騙下失誤，被抵住了咽喉。
「我贏了。」貓滿頭大汗地笑了，這已經是他在不使用氣的情況下所能展現出的最強實力。
釋無妄雙手一攤，重重躺在地上：「好厲害的默步啊！我想連我的師父在沒有全神戒備的情況下也很難發現你吧？」
「我說過了，除非踏入頂尖強者的『領域』，否則我這默步是任何人都察覺不到的，我們貓族可是天生的暗殺者。」貓劍回鞘，又問：「你的師父是領悟了『域』的高手？」
「沒錯！我的師父就是當今劍宗宗主，劍聖！」釋無妄當貓是朋友，自豪地介紹：「他可是在失去配劍的情況下與劍魔對戰並領悟『域』的，是真正站在頂峰處的超級強者！」
「你這傻子竟然是劍宗的人？還是劍聖的弟子？」貓難以置信：「那你的攻擊怎麼會那麼的毫無章法？除了氣比別人強很多之外，你的劍真的毫無可取之處！」
面對貓的奚落，釋無妄不但不生氣，還洋洋得意道：「師父說我擁有超越常人的意志力，並且允許我跟他一起尋找那劍之巔峰！」
貓撇了撇嘴，這倒是無法否認，釋無妄的執著真是愚蠢到一個全新的境界。
「那你的劍法呢？等等，別說劍法了，你劍術的基本功一點都不扎實，總是亂砍亂劈的，簡直跟第一次拿劍的莽夫一樣。」想到釋無妄的直覺出手，貓就忍不住搖搖頭。
那種大而無當的攻擊，實在有辱劍的美感。
雖然對於殺人的兵器來說，美是個最多餘的形容詞，但無法否認很多的劍客都是被那多如繁星，像藝術一樣的劍法所吸引而開始學劍的。貓也是其中之一。
「任何劍法，只要有形，便有千千萬萬種方式可破。」釋無妄道出師父曾說過的話，同時還手捏劍指揮呀揮的：「無形之劍，方能以不變應萬變。」
「你這傻子，劍聖的無形，是悟透百家劍法後，不再拘泥於套路的反璞歸真，那可是劍的最高境界，豈是你這種野路子能比的？」貓感到好笑。
雖說不認同釋無妄對劍的看法，但貓也不覺得釋無妄心中的劍就一定是錯誤的。
不管怎樣，釋無妄還是依靠他的劍走到了這一步，只要他的劍能夠殺死敵人並讓自己活下來，那就是最好的答案。
有一百個劍客，就會有一百種劍道，道理就是如此。
而釋無妄與貓之間的交流，從枯燥萬分的游移教學，升級到了以劍互搏。
他們都認真覺得，之前花好幾個月在踏來踏去實在是浪費時間，果然修練還是要有個相同層次的對手才能突飛猛進。
就綜合實力來看，釋無妄絕對是比貓要強上幾分的，他那在瀕死時能夠發揮的無窮爆發力，加上那質量高到離譜的劍氣，貓自問自己在生死對決裡完全不可能取勝。
但是，兩人交手的目標只是為了變強，而不是非得一人倒下，所以釋無妄根本不能調動體內的氣，這讓身法及劍法都更高超的貓佔足了便宜。
上千場的交鋒，貓一次都沒有輸，而他也總是竭盡全力地狠狠教訓釋無妄，因為他知道，不趁現在好好享受一下勝利者的滋味，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釋無妄在戰鬥中的成長速度快得令人可怕，僅僅一個月過去，貓就有快招架不住的感覺。
貓很明顯地察覺了，釋無妄或許不是劍道天才，但絕對是個為戰鬥而生的怪物！
明明，釋無妄的每一次出手都是那麼的大而無當，但這種大而無當，卻是貓所見過最準確的精密計算。
每回貓都認為這一招過後就肯定能獲勝，但都被釋無妄以各種想像不到的姿勢跟方式躲開且回擊，讓下一招敗亡的結果硬生生延後到下十招。
貓很清楚，釋無妄鐵定不是瞬間就想好拆招辦法的，而是根本就不去思考。
他完完全全信任自己的身體，任由自己對危險的判斷及本能來引導戰鬥，這才讓他能夠在絕對必敗的情況下繼續苟延殘喘……這是何等令人髮指的戰鬥天賦！
在某種意義上，釋無妄達到了人武合一的境界，只不過……
「我目前的技巧還是強過你的本能！」貓一劍擦過釋無妄耳際，身子趨近的同時另一手重重往釋無妄胸口一印，左腳輕輕往後一勾，瞬間將他撂倒。
不管如何頑強的野獸，在被重力摔到地面去的時候，都會產生一瞬間的空白。
釋無妄回過神，脖子已經被抵住了。
「從一開始的七分鐘，到現在沒纏鬥個十五分鐘說不過去，你的身法進步很多。」貓收劍，朝釋無妄伸手。
釋無妄一愣，隨即開心地握住拉起身子，這可是半年以來貓對他做過最像朋友的一次舉動。
經過那麼長時間的相處，他早就把貓當成了朋友，而且是他出生以來的第一個朋友。但他始終覺得貓並沒有敞開心房徹底接受自己，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敢把朋友二字說出口，深怕讓貓反感。
畢竟釋無妄還是記得的，貓一直對自己「捨己為人」的作法很不滿。
「要是沒有你配合我練習，我辦不到。」釋無妄拍拍身上塵土，由衷感謝。
「虧你還懂得感恩。」貓嘴角一揚，下巴微仰：「我現在開始看好你能練成默步了，在那之後，你要負責支援我把勳章升到鑽石。」
釋無妄點點頭，之前兩人去把哈爾的頭臚上交時，貓的勳章恰好升到白金，只要完成一個鑽石任務就能達到該階級了。
「那我的鑽石任務也要麻煩你了，我們一起完成兩個鑽石任務，一起升級。」釋無妄忍不住微笑，若兩人合作，鑽石任務也沒什麼好怕的。
離開劍宗多年的他，開始想念自己的家了。
貓看著釋無妄天真無邪的笑臉，再想到他方才那句話，忍不住想：這個傻子該不會把我當成是朋友了吧？
事實上，貓對釋無妄的看法非常複雜。
早已對人性失望透頂的貓，其實是很討厭像釋無妄這種滿嘴救這救那，一看就是沒經歷過神州殘酷的無知武者。
這種半吊子，一時興起的「舉手之勞正義」令他作噁，他恨不得這神州少點這種不帶腦子的白癡。
他之前甚至已經計畫好了，在幾人聯手幹掉哈爾後瞬間控制住場面，逼釋無妄做出殺死其他四人才能活下來的殘酷選擇，粉碎其一直以來堅持的愚蠢善良。
沒有經歷過絕對絕望的無知之人，才會想去拯救與自己無關的生命。這是貓對人生的體悟。
但這個體悟，卻在釋無妄那一撞之下撞出一個巨大的疑惑。
那傻子到底是吃錯什麼藥才會讓自己身陷死亡，去拯救一個什麼來歷都不曉得的陌生人？
釋無妄的舉動，與貓這些年活過來所看到的人性完全相悖。
因為這樣的好奇，貓才勉為其難將半隻腳踏入棺材的釋無妄帶回去給聖堂治療。
而這些日子的旁敲側擊，貓也把釋無妄的人生給打探了個完完整整──傻子實在太好套話。
原來釋無妄根本不是什麼沒吃過苦的小孩，他甚至經歷過血族屠村的景象。
血族屠殺他族的殘忍眾所皆知，早在貓幾年前擔任東神州某帝國的暗殺團隊時，就也遇過幾名同樣以殲滅血族為動力的同僚。
那些人每個都想報仇想瘋了，雙眼裡全是憤世嫉俗的殘暴，為了變強、復仇，他們可以出賣一切，人格、隊友、尊嚴、人性……一群被仇恨侵蝕的可憐蟲。
但釋無妄不一樣，他的眼神看不出一絲陰鬱，只有愚蠢到令人發笑的天真。
那種目光完全超乎貓的想像，為什麼那些同樣以報仇雪恨作為終生目的的人，都不曾擁有過這樣的眼睛？
慢慢的，連貓自己都開始察覺到，他對釋無妄已從極度厭惡，轉變為了濃濃好奇，否則他也不可能陪其做那無聊至極的訓練。
但要說自己是那傻子的朋友，他絕對不承認！充其量就是一個在旁邊觀看的觀察者而已！
「別說傻話了，鑽石級別的目標哪可能那麼好殺，就算我們兩人聯手，能夠全身而退都算贏。」貓開始了他一貫的潑冷水。
「所以，我們必須變得比現在更強幾百倍以上！」釋無妄大吼，再度握住了劍：「我們再來打。」
貓搖搖頭，擺出了迎戰姿態：「像你這麼愛討打的人，我這輩子就只遇過你一個。」
時光流逝。
釋無妄離開劍宗，已經來到第九個年頭。
他變得越來越強，也越來越想念劍宗，還有在後山裡悟道的師父。
他好想跟師父分享這幾年的經歷，告訴師父自己是如何在哈爾那一役活下來的，更想讓師父知道，這輩子的第一個好朋友、好兄弟，貓。
只不過，他必須忍著，直到能獲得鑽石勳章的那一天，他都必須忍著。
而為了讓那天盡早到來，釋無妄瘋狂煉體、瘋狂與貓交手，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變強」上。
這幾年來的輸掉的每一場戰鬥，釋無妄可不是乖乖挨打而已，他藉由本能帶領的同時，模仿著貓神乎其技的默步，也終於練出了一點成就。
只要是在戰鬥裡，他身體的學習能力就會增強好幾倍，連一套本就是為貓族設計的步伐都給學了起來。
人類的雙足無法辦到的，釋無妄就想辦法代替。
踮起腳尖、重心放低、弓起腳背等無數方法都試過了，最後，他找到了一個完全抹去掉聲音與加快速度的辦法──把氣集中在雙腳上。
利用具有攻擊性的劍氣刺激自己的雙足，使其在短暫時間能超越人類的極限，藉此，總算是補足了貓族與人族的體能差距，讓他得到學習默步的基本資格。
而釋無妄速度變快之後，貓就再也沒有贏過他了。
貓常常在幾個身形飄動中迷失了釋無妄的方向，然後就被默蚩架住了脖子。
貓自然是無比驚訝的，他雖然早料想到以釋無妄的天賦，遲早會把默步給練成，但絕沒想到那一天來得那麼快。
況且，釋無妄不僅僅是學成，還領悟了默步的最精隨──柔軟。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每一腳都似踏在空氣上。這就是當初把默步傳授給貓的高手的提點。
貓本來是打算等釋無妄受不了，主動向他求教技巧時在以導師的身分好好「指導」一番，但釋無妄把練習所有的苦跟困惑都吞下肚，完全不埋怨，令他一點機會都沒有。
很多時候，貓都會忍不住羨慕起釋無妄的天賦。雖然他並沒有成就武道之最的想法，但越爬越高也是每個武者的天性。
不過當他每次半夜醒來，都見釋無妄盤腿進行痛苦的劍氣煉體時，就對其一身的強悍實力不再感到忌妒。
釋無妄的每一份強大，完全沒有僥倖。
「我覺得，時候差不多了。」
篝火旁，貓烤著兩人早前獵到的獐子，淡淡道。
「什麼意思？」釋無妄緊盯著散發濃濃香味的獐子，喉頭滾動。
自從他嘗過了貓的手藝後，那種唇齒留香的美味就令他難以忘懷。
「我們該去做鑽石級別的任務了。」貓把獐子拿離火焰，嗅了嗅。
「真的假的！我們終於要聯手出擊了嗎？」釋無妄大喜，早在半年前他就跟貓一起把勳章升到白金了，就等這麼一句話。
貓點點頭，把獐子遞給釋無妄：「你的身法已有我的八成強了，應該瞞得過那個級別的血族了吧？」
「謝謝！」釋無妄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享受著肉汁在嘴裡跳躍的快感。
他剛想說話，就被貓狠狠瞪了一眼：「給我吞下去再講，沒禮貌！」
釋無妄只好把肉嚥下，道：「那我們明天一早就去獵血者聯盟接任務吧！」
「不用了，我已經接好了。」貓從懷裡拿出一張羊皮紙，交給釋無妄。
釋無妄馬上讀起羊皮紙上的內容，是關於獵殺目標的資料。
一般而言，神州上的血族大致分為兩個派別，擁皇派與獨行派。前者聽從於血皇的領導，多居住於無日血林中，唯有要事才會出沒於神州；後者則不被血皇管轄，過著隨心所欲或在血林外自成組織的生活。
兩個派別對血族來說各有各的好處，但由於前者的嚴謹性，獵血者聯盟幾乎只見獵殺後者的任務，而令釋無妄吃驚的是，手上這張任務單上的目標就是屬於擁皇派的血族，還一次兩人！
分別是尹彌亞與霍徹斯特，都活了百年以上，其中一人更是領悟了「場」的高手，至於為何他們會在神州上出現，以及目前人在哪裡，羊皮紙上並沒有寫出。
他忍不住看向貓，貓一向深思熟慮，會接這樣子模糊的任務肯定是已經有了頭緒。
「這兩個血族目前在南神州裡，他們企圖暗殺佛門諦悔尊者失敗，正在逃回無日血林的路上。」貓嘴角揚起：「恰好擔任尊者護衛的其中一人，是個有欠於我的同僚，他用這個情報向我還了人情。」
「又是暗殺？」釋無妄想起了幾年前的哈爾：「擁皇派血族目前的動作很大呀，竟然還有餘裕派人去攻擊大勢力的頭臉人物。」
貓思考了下，道：「據我所知，暗殺神使似乎只是哈爾的私人恩怨，跟擁皇派獨行派沒什麼關係……不過那並不是我們這些小人物要考慮的，那種牽連整個神州與血族的大麻煩就交給大人物處理吧，我們只要專注於自己能做的事就好。」
釋無妄不禁笑了：「專注於自己能做的事……貓你也開始會說這種話了呢！」
「閉嘴！」貓怒斥，他最討厭釋無妄那種自以為是的愚蠢笑臉：「如果你不想錯過這個一次獵殺兩頭血族的機會，就趕快把東西收拾好準備出發前往嗜風谷，那是前往無日血林的必經之路！」
「沒問題！」釋無妄用力點頭，接著狼吞虎嚥地把獐子給啃食乾淨。
看著釋無妄滿臉興奮的臉龐，貓嘆了口氣。
本來以他的謹慎，是絕不可能去接這麼危險的任務的。
這兩名血族雖然受了傷，但具體傷到了什麼程度，重傷？輕傷？賣出情報的前同僚也不是很清楚，真正出手擊退兩人的並不是他，而是另有高手，而那兩人在得知不可能得手後馬上就逃了，乾脆的很。
萬一那兩人的功體幾乎沒怎麼受損，這可不只是「麻煩了」三字就能形容的絕境……被反過來殺死都有可能。
跟那個超級傻子死在一起？貓可敬謝不敏。
但若是錯過這次機會，能夠遇到知曉行蹤的鑽石級別血族又不知得等到哪年哪月。要知道，那些血族也是明白自己正被懸賞著的，怎麼可能輕易露出馬腳。
幾番思量後，貓還是接下了任務，除了機不可失外，更多的是，他也很想知道自己跟釋無妄聯手，到底會迸發出多強的力量？
這幾年來的切磋，他們對彼此的底細都一清二楚，配合起來肯定是如虎添翼，再者，他們幾年前在面對哈爾時明明完全沒配合過，卻有一定的默契，這也讓貓有了幾分信心。
只要能夠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瞬間擊殺一人，那絕對是有戲可唱的，萬一……萬一真到了非得落荒而逃的地步，那個傻子也絕對會留下來斷後的吧……
貓開始厭惡起這麼想的自己。
什麼時候，自己竟然變成那種把生命託付給別人的角色了？
「喂，傻子。」貓忽然道。
「怎麼了？」釋無妄被這麼叫了好幾年，已經習慣了。
「我一定要拿到鑽石勳章，然後用存下來的金幣在帝國裡買一棟豪華屋子，再領著鑽石成員每月能得到的功俸，安安穩穩的過完下半輩子！」貓咬牙：「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嗎？我拼命都要升到鑽石的原因？我的願望就是這麼寒酸，讓你失望了吧？」
貓有些害臊，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心頭一熱，把自己的心房稍微向釋無妄敞開，大概是即將面臨強敵的恐懼吧？
「不！一點都不寒酸！」釋無妄搖搖頭，鄭重道：「安安穩穩的過完一生，也曾經是我的願望。」
貓一愣，隨即了然。
的確，誰不想要一輩子平平安安的，在沒有任何威脅下幸福地過完自己的人生？
殺光血族，那是何等偉大且艱辛的抱負，即便是為了仇恨，這樣的宏願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夠下定決心並邁步前進的。
釋無妄是因為不得不，而踏上這條佈滿荊棘的道路的。
貓上前，緊緊揪住釋無妄的衣領，大吼：「我們要活下去！活下去！完成各自的夢想並活下去！知道嗎？」
這一吼，也終於將貓對釋無妄的最後一絲厭惡給吼除，從這一刻起，他徹徹底底認同了這個人。
釋無妄熱淚盈眶：「嗯！我們要活下去！然後完成夢想！」
兩人在月下相擁，成為了彼此的第一個朋友。
銀月高掛，風蕭颯。
銀色的光芒下，兩名進入了獵殺型態的血族將體能催化至極限，拼命奔跑。
其中一人滿頭大汗，牙根緊咬，若仔細看著他的臉龐，可以發現他的五官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衰老，但退化到一定程度時，又突然變得年輕，就這樣周而復始。
他不停地運轉體內血族能量抵禦「歲月」的侵蝕，已逐漸跟不上前方那人的腳步。
終於，他忍不住半跪下來，痛苦地揪著心窩。
「尹彌亞！」前方人影發現異樣，連忙折返到他身邊：「我背你吧！你專心抵抗那股力量就行！」
尹彌亞搖搖頭，不願意霍徹斯特帶上自己這個累贅，但此刻他渾身發軟，連說話的力氣都失去了，根本拒絕不了霍徹斯特的好意。
霍徹斯特邊跑邊時不時看向背上的尹彌亞，生怕一個不注意，自己多年的好友就這麼被莫名其妙的力量給殺死。
想起數日前的那場刺殺，霍徹斯特就心驚不已。
他們兩人受了血族大將庫拉佛的指示，前往南神州的霧韜帝國，暗殺正在當地佈道的佛門高僧，諦悔尊者。
這諦悔尊者實力一般，幾乎等於沒有，但身份在佛門裡可是極高，身邊的護衛更是萬裡挑一的高手，因此，庫拉佛派出了手下暗殺團隊中最強的兩人出手，可說是給足了諦悔尊者面子。
尹彌亞跟霍徹斯特對此次行動信心滿滿。霍徹斯特是能夠以能量築「場」的強者，再加上已經並肩作戰了百年以上，兩人合力的話甚至還能在大將庫拉佛面前走過三招，要拿下諦悔尊者的腦袋根本不是問題。
但這個信心，在兩人出手的那一剎那便被摧毀了。
佈道現場，他們站在台下，手往腰間探去，準備拔出兵器發難時傻眼了。
兩人的腰間竟然是空無一物的！
再回過神，發現在場聽聞佛理的信徒早已退得遠遠的，本來在台上說著長篇大論的諦悔尊者更是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著黑色長袍，臉上掛著溫和笑容的年輕男人。
男人不只笑容溫和，連瀏海下的那雙眼睛，也透露著與世無爭的情懷，他全身上下一點殺氣都沒有，甚至連判斷他是不是武者都很困難，但就是這麼無害的一個男人，讓尹彌亞與霍徹斯特全身僵硬、冷汗直流。
他們遺失的兵器此時就被男人握在手中，一左一右，而他們竟然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武器是什麼時候被奪走的。
「還不逃嗎？若是一星期內回得到無日血林的話，或許還有救。」男人看著尹彌亞，微笑。
經男人這麼一提點，尹彌亞這才發現自己的心窩不知何時插了一根黑色羽毛。
然後，他的面容就開始慢慢衰老。
兩人驚駭莫名，卻也沒忘記男人的話，轉身就跑。
後頭，還依稀聽得到男人的聲音：「使用能量抵抗的話，多少可以減緩老化喔！」
一點屈辱的滋味都沒有，敗在那樣恐怖的怪物之下，連留下一條小命都能抬頭挺胸地吹噓好幾十年。
他們甚至有一種感覺，那男人的實力甚至可以跟偉大的血皇平起平坐。
尹彌亞只能祈禱，在回到無日血林請求大將幫助前，體內的血族能量先別用罄。
可惜，這幾日馬不停蹄地趕路，加上越來越劇烈的能量消耗，終究是要把他身體裡的最後一絲能量給榨乾。
「霍徹斯特……你記得……幫我跟庫拉佛大人說一聲……他的救命之恩……尹彌亞報不了了……」尹彌亞此時的聲音如風中殘燭，隨時會逝去。
感受到尹彌爾的生命氣息逐漸減弱，霍徹斯特咬牙，腳上速度又快了幾分：「你這混帳！想把庫拉佛大人的恩惠留到下輩子嗎？給我活下去，自己去向庫拉佛大人報恩！」
尹彌亞發出斷斷續續地笑聲，可惜他連咧開嘴的力氣都沒有了。
霍徹斯特潸然淚下，因為背上的尹彌亞變得很輕很輕。
明明嗜風谷已在眼前，就差那麼一點……就差那麼一點……
但命運連一點哀傷的時間也不給，當霍徹斯特踏入谷口的那一瞬間，不由自主將頭轉向了右上方。
一股極其濃烈的殺意，毫不掩飾從那個方向襲來。
有個實力不差的老鼠在那裡！
霍徹斯特一下子就收起悲愴，並輕輕放下尹彌亞的屍體，全神貫注盯著上方那片鬱鬱蔥蔥的樹林。
倏然，一道渾厚劍氣挾帶著撕裂天地的氣勢，往霍徹斯特狂奔而去。
出於試探對手能為的心態，霍徹斯特沒有閃避，把體內的血族能量凝聚成一隻巨手，捏碎了這道殺意狂暴的劍氣。
劍氣碎，巨手毀，霍徹斯特被爆炸的力量給震退數步。
霍徹斯特不敢鬆懈，因為漫天煙塵中，一點寒芒已經刺了過來，正是滿臉怒容的釋無妄。
霍徹斯特打算用獵殺型態中堅硬如劍的長指甲硬接，但憑著血族超強的五感，他突然發現身後有一道恐怖的劍氣襲來。
老鼠竟然有兩隻？霍徹斯特難以置信，他竟然沒有感應到另一人的氣息。
那道劍氣來得又快又強，他明白此刻已來不及運轉能量防禦，只好左移身子，令劍氣貫入兩肺之間，不至於被直接擊破心臟一擊斃命。
與此同時，釋無妄也把自己的氣注入默蚩，一斬削掉了霍徹斯特七到八根指頭。
沒有放過霍徹斯特胸中劍氣又斷指的空檔，釋無妄眼神一厲，揮劍直取他的腦袋。
另一邊，使用「劍痕一逝」得手的貓也已經欺身上前，一擊直撲霍徹斯特心臟。
在這生死危急的一刻，霍徹斯特一聲怒吼，體內的血族能量以自身為中心，成球狀向外散開。
「嗚！」釋無妄連忙斬出劍氣抵擋，但還是被這股恐怖的能量波動給轟飛，背重重撞上山谷。
「哼！」貓一聲悶哼，也同樣落得被震飛的下場。
落地後，貓迅速站起擺好戰鬥姿態，感受著胸中傳來的刺痛，肋骨大概斷了數根。
釋無妄擦去嘴角血漬，他畢竟氣強大，身骨又經煉體淬鍊，傷倒沒貓那麼重。
兩人均各自受了輕重傷，但霍徹斯特也好不到哪裡去，擊飛兩人後立刻吐了好幾口血，強行聚集的能量場也崩潰了。
方才他為了保命，沒有把能量凝聚為一個點再形成場，反而任由能量以爆炸的方式強行向體外擴散，這直接把他身體裡脆弱的臟器硬生生摧毀，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
撇開強行築「場」的副作用，貓的劍痕一逝更讓霍徹斯特難受，那道劍氣可不只是又快又強而已，一鑽入他體內就立即四散，像有千千萬萬道劍氣在胸口亂竄一般，他不得不用血族能量強壓，以免不長眼的氣搗破心臟。
釋無妄與貓遙遙對望一眼，彼此都明白霍徹斯特已受重傷。
釋無妄傷勢較輕，腳一蹬馬上殺向霍徹斯特；貓隨後跟上。
霍徹斯特只得加速手指的自癒，利用注入血族能量的長指甲招架兩把勢若猛虎的劍。
不過數秒之間，三人就過了近百招。
釋無妄跟貓的出手速度均快得令人髮指，即便是擁有血族超強動態視力的霍徹斯特，也必須全神貫注地格擋。
況且，他們的速度不只是快而已，霍徹斯特還察覺到，其中那名黑髮男人的雙眼裡，有著非常強烈的情感。
而那股情感，又令他手中的劍變得非常恐怖。
是仇恨，而且是不共戴天的仇恨。這樣的眼神，霍徹斯特第一次遇見庫拉佛大人時就曾經在大人的眼神裡看到過，所以他非常清楚。
想到自己的主子，再抵擋著眼前兩人的攻擊，霍徹斯特心中泛起一陣異樣。
……好熟悉的戰鬥方式。
但這一瞬之間的分神，令霍徹斯特付出了代價。
釋無妄劍一抖，斜斜貼著霍徹斯特欲擋的指甲，往指縫下切，把他半個手掌都給斬了下來。
到底是活了百歲以上的血族，戰士的本能令霍徹斯特毅然下了決定，直接利用血族能量引爆整隻手臂，三人又再一次直接被能量震盪的威能給掀飛。
釋無妄再度重重陷入山壁裡，但比起自己的身體，他更擔心剛剛便已經負傷的貓。
「貓！你沒事吧？貓！」他劍氣一掃，將眼前的碎石斬裂，在一片煙塵中瘋狂尋找貓的身影。
不久，傳來一聲悶哼，釋無妄立即趕到貓的身邊。
貓看起來悽慘無比，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劍斷折不說，整個胸口血肉模糊，隱約之間還能看到斷裂的肋骨。
「我……我馬上帶你回帝國，去聖堂治療所修復……」釋無妄因過度恐懼而顫抖著，想揹起貓，但又怕傷到了他。
釋無妄心頭一揪，他再也承受不起任何重要之人的死去。
若貓死在了這裡，那完完全全都是自己的錯！
方才一看到霍徹斯特，釋無妄馬上就認出了他是當初屠村的血族之一。
霍徹斯特一口一口把教書先生啃食掉的恐怖姿態，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所以才抑制不住自己，散發出了鋪天蓋地的殺氣。
若是……若是自己能夠好好隱藏住，跟貓一起偷襲，說不定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傻子……你還待在這裡幹嗎？那個血……血族呢？」貓現在只睜得開一隻眼睛，艱難道。
「那、那個不重要了，我現在馬上就送你回去……」釋無妄攬起貓的身子，就要把他背在身上。
「不、不重要個屁！」貓突然怒吼，一口血噴在了釋無妄後腦勺上：「你以為……你以為我努力那麼久是為了什麼？我要拿到鑽石勳章，領月俸讓獵血者聯盟供養！我絕對……絕對不要再過以前那種流離失所……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了……我要安安全全在帝國裡生活，娶妻生子……讓我的孩子衣食無缺過完一生，更不用……更不用看見那些狗娘養的血族！」
釋無妄聽得鼻酸，急道：「那你也要先活下來啊！」
「我相信你……」貓淺淺笑了，他輕拍釋無妄的頭：「我相信你能夠殺了那頭血族，又來得及救我一命……這不就是你的作風嗎？放我下來……趕快追上去吧……」
釋無妄心頭巨震，一咬牙，讓貓靠在山壁上，提劍追著血跡去了。
他不能再猶豫了，任何一個浪費時間的行為都可能斷送貓的性命。
憑藉著這幾年的鍛鍊，他的身法已趨成熟，極快的速度令他一下子就追上了重傷逃跑的霍徹斯特。
霍徹斯特的狀態很糟。
由於方才刻意引爆體內的能量，霍徹斯特胸中的劍氣失去制衡暴衝了起來，勉強用丁點能量護住心脈，卻也讓他整個肺都被刺穿了。
若霍徹斯特不是血族，早就橫死當場。
「混帳啊……竟然追了上來！」霍徹斯特一見後方那殺氣騰騰的身影，立刻停下腳步，張開了自己蓄力已久的能量場。
他以防萬一之下的蓄力，替他爭取到了活命的機會。
暗紅色的能量，以霍徹斯特為中心向外擴散，成一個罩子將他好好保護著。
這次的場，可不是先前倉促之下所築成的贗品，一直到霍徹斯特能量耗盡前，他都能隨心所欲地操控。
釋無妄的身影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他瞇著眼，看著眼前處在暗紅色能量中心的霍徹斯特。
他明白，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踏入他人的場，瞬間就會被能量或氣給撕裂。
以氣築場，以場凝域，最後，再以域成界，方能踏入至高無上的神境。
場，不過是氣的第二種運用罷了，但此刻的釋無妄雖強，卻也不能隨意進去。
「一招。」釋無妄凝神思考，很快有了答案：「若沒辦法一招破了你的場，我就沒辦法贏你。」
「很不錯的判斷，但可惜只是幻想。」霍徹斯特故作不屑，但已悄悄將場的範圍稍微縮小，增加結實度。
他可是正面硬接釋無妄劍氣過的，對其氣的高品質也感到駭然。
要知道，他是名活了一百六十三年的血族，長期淬鍊下來的能量卻被一個不到三十的小鬼的劍氣抵銷，豈止太恐怖三字就能形容？根本是驚世駭俗。
釋無妄開始移動腳步，緩慢地繞著霍徹斯特，手中時不時揮出劍氣。
數道試探性的劍氣轟在暗紅色的能量上，只發出嗡鳴，卻不見崩潰的跡象。
這讓釋無妄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只是一昧消耗劍氣攻擊，那能量場就會不停修補，雖然他們可以藉此比拚誰的功力深厚，但──他可不想跟一個活了上百年的血族比根基。
即便自己的劍氣質很高，但量是絕對比不上動輒就有一百年修練時間的他們。
釋無妄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握劍，左腳前踏。
他扭動雙腕，把劍平舉，劍尖直指壟罩在能量場裡的霍徹斯特。
「還我，汶山村兩百三十三條人命來！」釋無妄大吼，就這麼平舉著劍衝出。
雖然不是刻意為之，但霍徹斯特有一瞬間還是被困惑住了。汶山村？什麼鬼地方？
沒有時間令霍徹斯特多想，因為釋無妄飽含劍氣的劍尖已經刺了過來。
鏘的一聲，氣流旋爆，吹得釋無妄衣服獵獵作響。
能量場紋風不動，而釋無妄雙手虎口都給反震得迸出鮮血。
釋無妄見將體內七成氣匯聚成點都無法攻破，牙一咬，決定不再留手，把體內最後的三成給注入。
「這！」霍徹斯特大駭，剛剛能量場竟然有支撐不住，將要粉碎的跡象。
釋無妄牙齒已咬到流出血來，他雙腳不停發力，就這麼連人帶場推著霍徹斯特前進。
他現在已經騎虎難下，若就這麼把默蚩裡的氣收回，身體裡的經脈非得被一瞬間逆流的氣攪到全毀不可。
霍徹斯特更是緊張得滿頭大汗，要是他方才沒有靈機一動，把身後跟左右的能量全集中在前方的話，這個場早就粉碎了，而那也代表著他會被無情的利刃刺入心窩。
兩人都在拚最後一口氣。
「不能死在這裡……一定要把在暗殺諦悔尊者時遇到的男人情報帶回血林！」霍徹斯特全力維持著場的存在，僅剩的一臂幾乎要因巨大的壓力而崩壞。
「我要贏！要活下來！把這群該死的血族剷除，跟師父一起走到巔峰！」釋無妄雙眼幾乎要冒出火來，雙手硬推著默蚩前進。
但就在此時，隱患出現。
與釋無妄征戰多年的默蚩，在強悍劍氣與百年能量的衝擊之下，竟然自劍尖處出現了裂痕。
釋無妄臉色一變，卻不是害怕即將到來的敗亡，而是替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把兵器感到哀傷。
再會了……
默蚩粉碎，失去載體的劍氣如暴風般四散，釋無妄雙手更是被割得血肉模糊，連退數步。
「給我死！」霍徹斯特獰笑，立刻轉守為攻，把能量凝聚在掌心成一顆紅色光球，順勢撲向了釋無妄。
在這危急的一刻，釋無妄的內心異常平靜。
抓著能量球朝自己襲來的霍徹斯特已經很接近，但釋無妄在這失劍，氣又消耗殆盡的情況下，卻明白了自己絕對能贏。
正是默蚩的犧牲，才有了反敗為勝的轉機。
釋無妄動著幾乎要沒有知覺的手指，比出劍指指向前方。
霍徹斯特微愣，隨即冷笑，氣都已經流光的臭小子還想裝神弄鬼？
突然之間，霍徹斯特發現剩下的手臂失去知覺了。
他的手臂被不知從哪來的劍氣斬斷，連同失衡的能量球掉到了地上。
炸開！
霍徹斯特身體倒飛而去，在未落地前就被無數道劍氣穿透。
剛剛那些自默蚩爆衝而出的劍氣，竟然全數刺向了霍徹斯特！
如破布一樣重摔，但霍徹斯特此時早已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只知道自己的生命力自咽喉不斷傾瀉。
偏偏……偏偏令那小鬼在最後關頭領悟了場……果然他跟……霍徹斯特懊悔不已，不甘地嚥下最後一口氣。
釋無妄抹去嘴角鮮血，把剛剛因默蚩斷裂而飄散於天地的劍氣重新收回體內，這才讓傷勢恢復了點。
他撿起默蚩的劍柄，輕吻：「謝謝你，默蚩。」
方才默蚩一毀，劍氣四射的同時，釋無妄突然發覺這些劍氣，竟沒有像之前那樣，脫離身體後就失去了控制，而是與自己的心神有著千絲萬縷的連結。
就好像，能隨意操控那些離體的劍氣一樣。
當下釋無妄隨即明白，自己已經摸到了「場」的門檻了。
於是出於獲勝的本能，他故意賣了個破綻，引誘霍徹斯特攻擊，令其在情報不對等的情況下被殺個措手不及。
而能夠頓悟出場的雛形，這全都多虧了默蚩。
釋無妄壓下失劍的悲傷，用劍氣切下霍徹斯特的頭臚後立即趕往貓的位置。
血戰終止。
釋無妄盡力壓榨出身體裡每一寸氣，用了兩個時辰，拖著自己傷重又疲憊不堪的身體，以及幾乎快沒了心跳的貓跟兩顆血族腦袋，摔進聖堂治療所的第一級修復室。
「請……請你們先救他……他傷得很重……」他只來得及跟聖堂修復師說這麼一句話，意識便沉入深深的黑暗裡。
摁啊哈哈，寫了快四萬五千字才提到主角的外貌，這大概也是個人的另類成就了吧？
欸沒有喔，我操邪弄惡寫十四萬字了，從來沒有描寫過主角長啥屌樣，從！來！沒！有！哈哈哈哈太扯了吧！幹真的假的啦，竟然有這種事，作者沒在描寫主角長相的欸超誇張
你也太好笑了吧？第五章才出現一個長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