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操邪弄惡
25.Ｍ
「不問我，為什麼饒你一命嗎？」林宇珊棕色的瞳孔中閃爍著妖異光芒。
我說不上來發生了什麼變化，但在之前的對談當中，我從來沒有在林宇珊身上體會到這種感覺。
我身體裡的每個細胞都在顫抖。
就像羊遇見了狼，兔子遇上了獅子，那種天敵般由內而外的顫慄。
明明林宇珊已沒了凶器，她白皙細長的頸子毫無防備地暴露在我眼前，但我就是生不出勇氣去折斷它。
恐懼牢牢箝制住我每一寸神經，那是食物鏈中不可逾矩的階級制度。
儘管這樣子的恐怖感只有一瞬，我的背已全濕。
「為什麼……不殺我？」我大汗淋漓地問。這大概是我這輩子答應過最變態的要求了。
她笑了笑，似乎很滿意我的配合。
「我覺得，你符合我心中對於善良的定義，所以你有資格留在我即將創造的世界裡。」她說著我一點都不明白的話：「別看我這樣，我可是人性本善的狂熱支持者喔。」
「沒想到……沒想到我的一個無心之舉，會遇到像你這樣難得的璞玉！不過可惜的是，你現在已經沒有真正在乎的人了……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吧！再找到一個你真正在乎的對象！就當作是她安排這場輔導讓你復仇的謝禮！」
「她？她是誰？讓我們互相殘殺的不就是妳嗎？」這女人在玩我嗎？她到底在說什麼鬼話？
「不是我，是她。」林宇珊搖搖頭：「你可要好好珍惜，這是我自今為止少有的憐憫。總之，好好活著就是你必須付出的代價，也是唯一的要求。」
「我不懂！我之所以能活下來，就是為了要好好活下去？這是什麼狗屁理由？」我受夠了這種被耍的感覺。
林宇珊一手遮住了我的嘴，另一手比出噓聲：「如果你能好好活著，真相自然會跑到你的眼前，記住！活下去，讓我看看你以後會變得如何，如果你還是沒變，那你就有更大的權力知曉更多……」
她豎起耳朵，不知在聆聽什麼：「時間不多了，我言盡於此……對了，我知道你是一個很貼心的男生，但你不用替我隱瞞什麼，儘管對那些帶著徽章的人坦白，反正盡量讓他們知道更多就是了，畢竟我喜歡刺激嘛！」
「那，後會有期囉！」她揮揮手，然後開門離開了。
留下視聽教室的鑰匙，以及莫名其妙的我。
她到底……
累了，我直接倒臥在血泊之中，任由意識下沉。
朦朧中，朱音身影幽幽浮現在我身側，依偎著我。
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兩行淚水自她雙眼流下。
我艱難地伸出手，想接下那最美麗的珍珠。
啵。
像泡沫一樣，朱音粉碎了，溶入我身下的血水。
消失了。
睜開眼，是意料之中的白。
我不知道這是我這個月第幾次躺在病床上，只明白那過度柔軟的床墊我永遠無法習慣。
「要不要吃點什麼？」
身旁，一個穿著灰色西裝，頭髮捲得雜亂無章的中年男人躺在躺椅上，用憐憫的眼神打量著我。
「如果我說想吃肯德基，你生的出來嗎？」我故意刁難。
「哈，等下你自己出去買好了。」男人坐起身子，從西裝外套內拿出一袋檳榔：「現在只有這個，如果你想吃，我也不是那麼迂腐的人。」
「不用了，你還是自己去得口腔癌吧。」
灰西裝男人乾笑了聲，拿出一顆檳榔塞入嘴中：「根據我得到的資料，你已經有做過筆錄的經驗了，那我就不多說廢話，直接進入正題──麻煩你把昨天視聽教室裡發生的事鉅細靡遺地說一遍，任何微不足道的事都要說，我要所有的細節。」
話語間，灰西裝男拿出了一支錄音筆，按下開關。
而這時我留意到，男人西裝衣領上別著一個小巧的徽章。
那徽章是一個由無數花瓣組成的圓，中間鑲著一個銀色的英文字母，Ｍ
「省省吧，你不會想加入我們的。」灰西裝男注意到我的視線。
「你不是警察？」我狐疑。
「比那更屌。」他嘴巴嚼啊嚼的，顯然不想多說。
既然林宇珊說不必隱瞞，所以我一五一十地將關於她的鳥事全向灰西裝男說。
灰西裝男默默地聽著，表情一點起伏也沒有，甚至說到雅雯被爆頭的誇張處時，他也只是象徵性點點頭，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而且過程中他什麼問題都沒問，也不知是我已經講得足夠詳細還是這該死的捲毛灰西裝根本不在乎。
「就這樣嗎？」我說完時灰西裝男打了個臭氣十足的哈欠。
「對，就這樣。」我瞪著這個一點衛生都沒有的……自稱比警察還要屌的不知道什麼單位的人。
「嗯……該怎麼說呢，遇到這種事情只能算你倒楣，不要想太多，能活著就是福氣。」灰西裝男抓了抓他的捲毛：「回去後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也不要把你經歷過的事告訴別人，就算是以創作的形式也不行，能夠做到嗎？」
我笑了：「捲毛叔叔，你的意思是要我隱瞞這件事吧？那請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對我爸媽解釋我的同學都死光光了？你們又要怎麼對那些死去同學家長交代？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以為國中生被壞人強迫玩大逃殺的事有那麼容易壓下來嗎？」
「非常容易啊！」灰西裝男也笑了，彈了下自己衣領上的徽章：「我們所掌握的權力超乎你的想像。」
我看著灰西裝男自信滿滿的笑容，也不像在說謊；應該說，他如果刻意演戲我大概也無法分辨。
我畢竟還是太嫩。
灰西裝男找來一個塑膠免洗杯，吐入檳榔渣：「你家人的部份我們已經都安排好了，你只要順著我們的話說下去就可以了。如何，要當個乖孩子嗎？」
「我還有其他選擇嗎？」我冷冷道。
「很好，真乖。」灰西裝男笑逐顏開，站了起來。
他整了整西裝，把免洗杯順手放在我病床旁的桌子上。
離去前，他在門邊問了我最後一個問題：「Ｂｒａｉｎ Ｗｏｒｌｄ你看過了嗎？」
我搖搖頭。
「真是可惜，書我們拿走了。」語畢，他便關上門離去了。
死捲毛走後不久，爸跟媽焦急的身影便匆匆來到我床邊。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爸摘下眼鏡拭淚。
「真的是佛祖保佑……小宏才能在那麼嚴重的火災下活下來……佛祖保佑啊……」媽不停地摸我抱我，生怕我是個一捏就扁的泥娃娃似的。
火災？
詢問之下才知道，我們班當時在輔導時發生了大爆炸，整個視聽教室連同三十幾個同學付之一炬，只有我坐在最靠近門邊的位置所以才能僥倖逃出來。
……什麼狗屁又邏輯不通的爛東西？
但更誇張的是，隔天的報紙頭條竟然是一個四十三歲美魔女監禁並強姦小鮮肉水電工的腥羶色玩意兒。
我無法理解，老女人逆姦小鮮肉，會比一整個國中資優班都被炸死的慘事還要有看頭？
最讓我難以置信的是，那篇佔不到整個版面四分之一的爆炸報導裡，竟然將爆炸原因歸咎於班導師在教室外偷抽菸。
我的眼珠子差點從眼眶噴出來戳破報紙。
我們的班導師根本就不抽菸的啊……
當我看到事件在新聞上的報導只是最底下的一串跑馬燈後，徹底絕望了，或者說，服氣了。
厲害，真她媽厲害，那個捲毛男所在的組織真不是普通的神通廣大，竟然連媒體輿論都能操控。
而這件「爆炸慘案」大概不到一個禮拜就被台灣人金魚般的大腦給快速遺忘了，事實上，在那樣的報導篇幅中，我嚴重懷疑聽過事件的人應該沒有幾個。
我從來沒有在任何地方，甚至網路，看到任何一個家長對班上同學的死因表示疑惑。
從來沒有。
「在那之後，我轉到了老家附近的國中，安安穩穩過完了國三生活，還考上了全台灣最屌的一所高中，當然，為了不被查水表，我自然沒把當天發生的事四處宣傳，而我的生活也再沒有發生太大的波瀾，直到遇見妳……」我沉著眼：「要不是遇到妳這個臭女人，我的人生也不會淪落到這個畸形的模樣。」
「嘻嘻，你太高估我了。」林沁媗笑得花枝招展：「在遇到我哥的那瞬間你人生就已經破碎了，我所做的只是把那些碎片再輾成粉而已。」
「妳耳背是不是？」我難掩怒氣：「我說了！我當時遇到的是一個女人！女的！沒有小雞雞！不要再說什麼妳哥妳哥的了！黑人都要爆氣了！」
林沁媗低下頭，聲音委屈：「我剛剛也說了啊……我哥有著超乎想像的模仿能力，能夠改變外貌跟體型……你就是不信……」
「那種奇幻小說的設定誰會相信啊！」我有預感再這麼下去我一定會中風：「而且說要告訴我一切的人不是妳嗎？怎麼都是我在講故事啊？」
媽的……他媽的……這個女人就這麼有自信我不會揍她？
好吧，我是不敢，除了打女人違背我的原則之外，早前經過她家客廳時我斜眼瞄到電視旁玻璃櫃裡是有幾座空手道獎盃的。
「我講我哥哥的事你都不信了，我怎麼敢把少女的羞恥秘密告訴你……」林沁媗將頭縮入白大褂裡，只露出一雙楚楚可憐的眼睛。
「好好好好好！」我舉雙手投降，受夠了這種惺惺作態：「我相信就是了，你哥超猛，可以變成他想成為的人，這樣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很乖喔。」林沁媗笑嘻嘻地探出頭來：「有什麼想知道的就問吧，我一定不會對我的男朋友隱瞞的。」
我假裝沒聽到最後一句話：「首先，妳對那件感染知道多少？」
這女人在我講古時始終一副面帶微笑的雞巴樣，好像什麼都知道似的。雖然我知道她已練就一身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本領，但我就是直覺她肯定知道一些我無法觸及的東西。
「嗯……我知道他那段時間待在台灣，也明白他又頂著林宇珊的臉幹大事了……但我可不曉得那些人性真實的細節呢！畢竟那些人封鎖資訊的能力真的很強！」林沁媗玩著自己的髮尾，雙腳愉快擺動。
很強？我忍不住腹誹，光是知道有人將我們班都殺光了這個訊息的妳，就能夠稱為獲取信息的怪物了好嗎？
全台灣都認為是火災的一個事件，妳居然能粗淺查到是一宗虐殺案！這可真不是普通的恐怖。
「那些帶著徽章的人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什麼他們能夠把那麼大的事給壓下來？」這是我長久以來的好奇之一。
「他們隸屬於Ｍ組，一個專門追殺我哥的跨國組織，擁有調動全世界一百七十三個國家警察的權力。」林沁媗的表情少見認真：「在特殊情況下，就算是ＣＩＡ跟ＦＢＩ也得聽他們的命令。」
操！那個死捲毛真的沒說謊！如果林沁媗沒有唬爛我，那我當初把他當成一般警察還真是汙辱他了！
就我所知，扣除掉一些曖昧不明的政治體系，目前全世界也才不過一百九十幾個國家而已，而那個Ｍ組，竟然能夠調動其中一百七十三個的警力？
這是何等的力量？
我聽得口乾舌燥：「妳……妳哥哥到底是什麼人？他何德何能讓這種組織追殺他？」而且現在好像還沒抓到。
「你聽過Ｍ嗎？」林沁媗伸出食指，在空中擺動四下。
一陣寒意自頭皮流竄至腳底板，我結巴道：「妳、妳是說妳哥……」
「他的其中一個身份就是Ｍ喔！」林沁媗笑得很開心。
寒意過後我也笑了，不過是氣到笑出來的。
林沁媗，妳真的沒有把我當成低能兒在耍？
感染事件過後我出於好奇，曾經在網路上搜尋過戴鑲有Ｍ字徽章的組織。結果當然是什麼也沒查到，但意外得知了一個更為恐怖的人物。
殺人魔，Ｍ
Ｍ是一個在美國惡名昭彰的連續殺人犯，據說這個不知相貌及姓名的傢伙酷愛殺人，而且手法變態到連經驗豐富的法醫驗屍時都得準備幾個嘔吐袋。
在網上流傳的各種匪夷所思的犯行中，有一宗最讓我感到噁心。
他把被害人的四肢牢牢固定在椅子上，只剩頸部可以活動，接著再一刀從胸口劃到胯下，把被害人的身體扒開，並強迫他看著自己的脊椎被慢慢從身體裡拿出來……
你以為這就是最變態的部分了？大錯特錯！
聽說那名倒楣鬼全程都保持著痛覺，一邊慘叫一邊感受著那種生不如死的酷刑。
簡直神經病！我曾經想像過自己要是那名受害者會如何，我想即便感覺不到疼痛，也會被那噁心至極的畫面給嚇到失智。
還有一次，Ｍ罕見的留了全屍，且屍體上意外地沒有任何一點受虐的痕跡，初步研判應該是脹死，後來法醫剖開受害者明顯撐大了的肚子，才發現他的胃裡竟塞滿了十三顆該死的貓咪腦袋。
他媽的整整十三顆啊！
天知道Ｍ是說了或威脅了什麼才讓一個人心甘情願地吃貓頭吃到往生。
而Ｍ這個瘋子不僅手法殘忍，挑選受害者的標準更是前所未見的無人能懂。
他什麼人都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胖子瘦子高個矮子都曾是他雙手血腥的一部分，讓追查單位毫無模式可循，而且從無活口。
不過，這個看似沒有信仰的殺人魔卻有一個讓人不寒而慄的小習慣。
不管殺的是什麼人、手段多麼兇殘，Ｍ都會把死者的腦袋給留下來，並把整張臉清洗一番，不留下一絲血跡，而且還會在後腦勺開一個取腦漿的小洞，用那噁爛的液體在一旁寫下「Ｍ」這個字，他的名字也是由此而來。
Ｍ的身份自始自終都是個謎，連最基本的是男是女高矮胖瘦都不清楚，一路從美國東岸砍到西岸警方都毫無頭緒，充分地給美國治安打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一直到現在，Ｍ都沒有被繩之以法，接受他應得的注射。
關於Ｍ的資訊，我是全部當成恐怖故事在看的，我壓根不相信Ｍ的存在。
理由有二。
理由一：關於Ｍ的故事百分之九十都是從Ｃｒｅｅｐｙｐａｓｔａ，一個創造許多都市傳說及詭異故事的網站中流出的。
理由二：從來就沒有證據顯示過Ｍ及那些受害者真實存在過。美國政府從未承認，報章雜誌也沒有人爆料過任何消息。
讓我確信Ｍ是一個只活在幻想中的人物的證據，是在某一篇的文章中，作者曾寫道：「Ｍ最早的犯行可以追朔到十九世紀的日本，由此可證，Ｍ絕對不是普通的人類，正常的人類根本無法活兩百歲以上，或許，Ｍ擁有人類難以想像的力量，而那也是為什麼他能至今都逍遙法外的原因……」
哇靠，連「人類難以想像的力量」這幾個字都出來了，我看Ｍ完完全全就是一個虛構人物，由美國人對於黑暗獵奇的莫名崇拜而創造出的噁心產物。
就像ＳＣＰ基金會裡的那些怪物一樣，Ｍ也是一個想像力豐富的人所誕生出的自娛娛人的玩意兒！
「試著去相信吧。」林沁媗看出了我的不屑，面露哀傷：「不跳脫既有的框架去用力想像，你是沒有辦法殺死我哥哥的。」
我想開口反駁，但林沁媗搶先說出的一句話卻像三秒膠般黏住了我的嘴。
「別再說什麼不想殺死我哥的話了，難道你就不想殺了他為朱音報仇？」林沁媗天外飛來一句。
什麼意思？她說報仇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朱音的死跟林沁易有關？
「三年前從日本回到台灣後，他一方面來找我敘敘舊，也時常用他之前在美國得到的新身分找找樂子。林宇珊就是他當時使用的身份，一個喜歡讓病人去自殺的心理醫師。」
「雖然說林宇珊是個通緝犯，但好幾年前她被捕身死的消息就已經傳了開來，所以我哥就惡趣味地索性連名字也不隱藏，在台灣當起了一陣子的心理醫生。巧合的是，你的小女朋友當時看的心理醫生，就是我哥化成的林宇珊。」
「嘻，從表情就明白你根本不知道她曾經看過心理醫生。你那麼聰明自己想想看，一個被爸爸強暴的女兒心中當然是很痛苦的，當連最好的朋友都不能訴說時，她只好去找心理醫生談心了……所以說呢，朱音的自殺是一場刻意的引導，來自我哥哥的邪惡手筆！」
「怎麼樣？知道朱音死亡的真相了你還能無動於衷嗎？」林沁媗胸有成竹地看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