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盆大雨在落地窗上打成雨簾,城市裡的氖氣燈在雨簾後散發著朦朧美,這樣的夜景很適合一場浪漫的燭光晚餐。
于紫依難得褪下頹廢的外衣,身上的西裝凸顯出滑稽的嚴肅,因為于紫依就是于紫依,天使不會因為裸體而低俗、惡魔的高傲也不是因為華服。
高級飯店的總統套房裡剛送上來燭光晚餐,桌子另一端的人卻還沒到,只有于紫依一個人面對空著的座位,獨自吃著燙口的龍蝦肉,等待另一個人的到來。
「她到底要跳不跳啊?」于紫依咀嚼著龍蝦肉,看著底下一幢四十四樓高的大樓屋頂上一名年輕女性正在和警員對峙,喃喃自語:「原來招魂這麼無聊,還不如拖進地獄比較快;不過祂們倒是挺會享受的,不是花自己的錢總是比較大方。」
剛從酒窖取出的紅酒像窗外的大雨一樣、被倒向于紫依的喉嚨,他喝酒的方式一點都不紳士;一面喝、一面取出手機放起莫札特的《安魂曲》,讓哀怨的音符充滿整間套房。
于紫依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時已經抵達對峙現場,兩名員警正在用大聲公進行心防攻勢、試圖說服即將跳樓的女子回心轉意。
「小姐!快回來,想想妳的家人。」警員的大聲公在大雨中事倍功半,儘管已經用嘶吼的音量還是被雨聲掩蓋許多。
「我的家人?」沒有雨具的女子在風雨中像極了地獄爬出來的女鬼,于紫依對她品頭論足一番,認定她如果陽壽已盡、極有潛力參加下一屆的地獄選美。
「就是她把我逼到這個地步!」女子放聲尖叫,像是害怕四十四樓下的圍觀群眾聽不見一樣。
「為什麼我要嫁給我不喜歡的人?為什麼我要為了那個自私自利的女人付出?她把我生下來只是要利用我而已,為什麼我不能選擇要不要被生下來?」女子放聲苦吼。
在一旁靜靜看著的于紫依、身上西裝沒有沾到任何雨水,就算有也洗不掉那份滑稽的違和感。
「小姐妳聽我說,自殺解決不了問題,妳先下來、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警員極力爭取時間,讓繞到死角的同事可以趁機拉下想跳樓的女子。
「沒有用!那個自私的女人只想到自己的利益而已,根本不會在乎我的想法,商量有什麼用?不如死掉算了!」女子用盡靈魂的力量吶喊,像是交代完遺言、向後方四十四樓高的空氣倒下。
于紫依一口紅酒差點嗆到,沒想到女子竟然就這樣跳下去,要是沒來的及招魂、害她變成孤魂野鬼就沒辦法向地獄交差,他連忙閉上眼睛、讓自己回到飯店裡,此時跳樓自殺的女子已經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滿臉狐疑。
為了避免尷尬,于紫依連忙招呼跳樓自殺的女子用餐,說:「別客氣,多吃一點、吃飽了好上路,反正也不是我出錢——盡量吃。」
「我死了嗎?」女子質疑地抬起手,發出「喀喀」作響的骨折聲,又問:「請問……你是地獄的使者嗎?」
「是啊。」于紫依拿起手機要回報招魂結果,看上一眼手機後眉頭大皺,把手機面向女子問:「等一下,這好像不是妳,妳認識她嗎?她跟妳長的挺像的。」
女子死死地盯著手機,手機上地死亡名單的照片並不是她、而是她恨之入骨的女人。
女子咬牙切齒地抱怨:「那是我媽,就是她逼我嫁給那個有錢的渣男,她只在乎錢,把我生下來就是為了替她釣個有錢的男人讓她享受,她自己做不到所以就把所有的壓力全都丟給我,根本不在乎我的幸福!」
于紫依先是一楞,接著捧腹大笑,笑地荒唐至極,笑了許久才喘著說:「原來是妳媽,妳知道嗎?妳跳下去把她壓死了,結果妳因為得到緩衝而沒死成——命運開的玩笑都超級好笑的,對吧?」
女子的表情難以言喻,不曉得是喜、是悲、是哀、是樂還是苦,亦或是全部參雜在一起,直到女子的靈魂被拉回軀體、消失不見。
「人間真好玩。」于紫依抹了抹嘴巴,把底朝天的紅酒瓶放在桌上,趁著女子的母親還沒變成孤魂野鬼時趕緊去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