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rget：總部在美國明尼蘇達州明尼阿波利斯，是美國僅次於沃爾瑪的第二大折扣零售百貨集團，是美國第七大零售商，同為百貨公司。
「戴倫，你知道Target*在奧因斯維爾開了一家分店嗎？」我妻子黛波拉一臉興奮地問我。「快點拿上你的車鑰匙，我們去逛一下！」
我暗自在心裡翻了個大白眼，現在已經快晚上六點，然後我才剛度過漫長的工作日。再說開一小時的車去那裡，花兩個小時逛商場，然後再花一小時開車回家，根本一點都不吸引我。
「他們他媽的怎麼可能在奧因斯維爾開Target。」我草率的澆熄她的興致。「這裡大概只有兩千多人居住，為什麼一個每年錢賺得飽飽的大型企業，會願意來這鳥不生蛋的小鎮駐點開店，況且這一點點人口連支撐麥當勞的生意都有困難欸？」
她把高腳椅推離廚房吧檯，椅子和地面發出的磨擦聲讓我感到刺耳，而她走過來的腳步聲有如小孩生氣時刻意重踏的聲音，我馬上就意識到等下要和她吵有關Target的事情了。
她在我正上方把某個東西丟下來，一封平整光滑，外觀紅色的廣告信順著流動的空氣從我頭上滑落，我低頭往下看，那熟悉的紅白商標，紙上有一群身穿紅色背心，面露微笑的員工圖片。
「Target誠摯邀請您來參與肯塔基州奧因斯維爾分店的開幕，帶著這張廣告紙即可在首次購物享有九折優惠！」
她對這該死的商場莫名著迷，我們住在肯塔基州的萊辛頓，她卻願意在肯塔基州的三家分店來回奔波，還稱自己是「清倉大拍賣女王」。小黛會在Target舉辦特價活動時，買滿整整一車的折價品，接著載回家，在亞馬遜上重新販售以賺取價差。
「零售套利」，我想她會這麼稱呼。
不過你們可別誤會我不支持她，她靠這種方法存了一筆像樣的金額，我們兩個已步入中年，簡直像是兩個孤獨老人。她前半段的人生都奉獻給孩子了，導致奧斯汀和潔西卡離家去上大學後，她彷彿一個被關在籠子供人欣賞的動物，不知人生的下一個目標該做什麼。
於是我鼓勵她去發掘新的興趣，畢竟等到我退休至少還要好幾年，而她的朋友多數也從事這行業。
那也是Target清倉買賣事業熱潮開始的時候。
「奧因斯維爾距離這裡至少要一小時的車程，而鎮上明明有三間Target分店」我有點不爽地回說。「我們幹嘛開去特地開去那間分店，買我們在附近就能買到的東西？」
妻子什麼話也沒回，默默回到廚房去洗碗盤。而她接下來的每個動作都特地誇大，以表示對我的不滿。用力的關上櫥櫃門，簡直跟甩門沒兩樣，用力的把玻璃杯放到流理台上，感覺下一秒那些杯子會隨時碎裂。她光是一分鐘內就做了這種行為三次。
我真希望當時沒有放棄不去那間分店的念頭，要是我堅持已見，或許一切都不會有事。我們的家庭會依舊圓滿，警探也不會每週都來家裡找我「聊聊」
但我屈服了。
最後選擇退讓。
「趕快拿著妳的皮包，穿上鞋子。」我用不情願的語氣對她說，順勢從舒適的躺椅上坐起。「我們可以去那家分店，但只能購物一個小時。我明天早上還要上班，沒辦法整晚都待在那裡。」
她聽完後便帶著雀躍的心情，小跑步跑進臥室。
我為何那時要答應帶她去這裡？
–
開車前往奧因斯維爾的路上既平凡又無趣，公共廣播電台的新聞報導不斷在收音機裡播報著。妻子用著手機，有些坐立難安的樣子。畢竟出門前我還有點不爽，前往奧因斯維爾的途中，我像一顆未爆彈，隨時都會爆炸。
那一小時開往鄉下地區的車程中我們甚少交談，妻子則無時無刻瀏覽著亞馬遜官網的商品清單。
我們已經開到奧因斯維爾的中心鎮區，而GPS說距離目的地還有三公里多。根據畫面中俯瞰地圖的視角，這家商場的地址反而離奧因斯維爾的小鎮有一段距離，甚至是座落於開往摩爾地區的路邊。這家商場的位置似乎不怎麼合理。
「你確定你有把正確的地址輸入進GPS嗎？」我轉頭問黛波拉。
她沒理會我，還在滑手機。
「黛波拉。」我提高音量叫她。她終於意識到我在叫她，馬上抬起頭看向我，臉上掛著一抹微笑。那甜美的笑容冷卻了我即將爆發的怒氣，內心甚至覺得對她發脾氣很不好。畢竟這幾年來她的生活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而購物則成了她渡過孤寂時光的一個方法。「寶貝，你確定你有正確輸入那家商場的地址嗎？我覺得這個地址好像不太對。」
小黛往後一躺，從她的皮包裡抽出那張廣告紙，仔細端詳上面的內容。接著身體往前傾，對著GPS的操控面板按了幾個按鈕，雖然我看不到她輸入的地址，但能明顯看出她臉上的疑惑。
「對啊。」她回。「是正確的地址。」。詭異的是GPS系統不停進行對目的地矯正距離，螢幕顯示還有三公里，開了兩公里之後又說還剩下三公里多，並告知我們商場就在直行之後的右手邊。
我當時不怎麼擔心，但內心有點困惑。當我們停在奧因斯維爾的陰暗小路上，GPS仍顯示還有三公里多，可是我們已經沿著這條路開一分鐘左右了。肯定是系統又出了什麼毛病，不過卻讓我有股揮之不去的詭異感。
我倒車回到道路正中心畫有黃線的地方，眼睛不斷在後照鏡和螢幕之間來回移動，螢幕上的里程數也如預想中逐漸減少，我頓時鬆了一口氣。只要再開一公里左右，我們就能抵達商場了。我把頭伸出車窗之外，尋找遠處是否有停車場發出的亮光。
「您錯過目的地了，請盡速迴轉並前行四公里，目的地將會出現於道路的右手邊。」
「什麼鬼啊？」我恐慌地大喊。GPS剛剛才說離目的地只剩一公里左右，我不可能開了一公里後卻錯過一間開在陰暗的鄉下道路上的商場啊。「你在跟我開玩笑吧！」
我倒車迴轉，繼續開往我們原先來奧因斯維爾的方向，內心有股焦躁不安的感覺。好像有哪裡不對勁，但我沒辦法確定是哪邊不對。
是我在開車時恍神了嗎？
是GPS系統異常嗎？
那該死的商場真的存在嗎？
當我正要和妻子討論要不要直接回家前，我看見一旁的森林小徑傳來不自然的光線，是停車場的標誌高掛在高大的樹林之中。我轉頭對黛波拉發出擔憂的聲音，但她臉上卻掛著滿意的微笑。
「我就跟你說我們會找到吧。」她難掩興奮之情對我說。我們慢慢開進林間小道，前往那間在夜晚亮到不行的商場前，佔地廣大的停車場。那個停車場大概只有三輛車停在那，車上沒有任何人，看來這裡除了幾位員工外沒有其他顧客。「他們好像滿閒的。」
我把車停在離商場大門最近的停車格，接著和妻子開門下車，走向商場的大門。一陣毫無感情可言的電梯音樂忽然在停車場播放，不過我抬頭看向燈柱頂端，卻沒有喇叭。萊辛頓的Target可不會播這種制式音樂，這讓我內心的恐懼又加深了，感覺一切像是憑空出現，完全沒有道理可循。
商場大門的位置有些奇怪，多數商場會把大門放在建築正面的中央，或是在兩側各設一個大門，可是這裡只有一個大門，而且設在正面的左側角落。
我往左側一看，停車場另外三輛車皆停靠在建築物的右側，可能側面有員工專門出入的門吧，但我沒見到任何人行道，這裡只有長很高的雜草環繞整個停車場與商場。
這間Target的外部裝潢也讓人看了有點不悅。
我去過的每間Target外裝都是奶油色或米色，搭配著幾個大的棚子，商場名稱旁邊還會有一個大大的Target商標。這間完全不一樣，整間商場外裝是火紅色的，讓我想起八十年代殺人電影裡，那種不寫實的血跡。
通常Target只會有一個大商標掛在建築物上，這間卻到處都是商標。可能有幾百個吧，全部都是不同的尺吋，有些大商標旁邊還有小商標，甚至有些商標還重疊在一塊。
最奇怪的是，這些商標下方都沒有出現「Target」的字樣。
「小黛，我覺得這裡有點奇怪。」我有些猶豫地對她說。「我們明天白天再來吧，他們感覺隨時都會結束今天的營業，停車場也剩沒幾輛車了。」
她停下腳步轉身面對我，原先興高采烈的笑容頓時從她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眉頭深鎖，不滿的神情。她的身體似乎不太自然，感覺有點僵硬，而她則把頭稍稍轉向旁邊，不直視著我。
「我們花了一個小時來到這裡，而路上你還搞錯目的地兩次。」她生氣地對我說。「別以為我們會什麼也沒買就回家，如果你還想繼續當個大混蛋，那就給我去車上等。」
我被她的言行嚇得目瞪口呆，小黛平時是個講話輕聲細語，個性溫柔的人。這些年來，我只聽過她大罵過別人一次，但從來沒這樣兇過我。
她頭也不回地走向商場大門。
內心感到既受傷又不爽，我獨自走回車上等她。
–
半小時過去了，小黛還在裡面，我待在車上環視整個停車場，有如正在尋找獵物的掠食者一樣。遠方的主幹道沒有任何車子經過，也沒有車子進來停車場內停靠。那扇通往商場內的玻璃大門也感覺不到什麼動靜，除了偶爾停車場的燈柱會閃爍外，其他似乎一切正常。
我試著打電話聯繫黛波拉，但打了一兩次她都沒接。我傳給她一則冗長的道歉訊息後，決定先不打擾她，或許她需要一點時間冷靜，而這趟Target搶折價品之旅正是最好的解方。
不知何時，我睡著了。不過我原本沒打算在車上小睡，但我只能在車裡漫無目的地滑著手機，無聊到我開始打瞌睡。一旦我意識不清，不請自來的睡魔將佔據我短暫的未來時分。
睡了大概半小時多之後，握在手中許久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醒，低頭看向手機螢幕。有一則來自小黛傳來的訊息，我原先以為是小黛要告訴我她快買完東西了，但我還是點開訊息確認一下。
幫幫我
她傳的這則訊息讓我感到困惑，是需要我幫她提東西到車上嗎？還是她需要我對商品提一些意見？隨後我回覆了她的訊息。
寶貝，妳需要我幫妳做什麼嗎？
三分鐘過去了，她沒回。於是我又傳了一則訊息。
妳還好嗎？
幾分鐘過後她依舊沒回覆。
我有點擔心妳，要不要我進去找妳？
我再等了一分鐘，她許久都沒回訊息。我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卻感覺車門外有股阻力，跟一聲巨大的碰撞聲。我看向左方，隔壁停著一台黃色的車，可是在我睡著前，這輛車還不在這個位置才對，看來剛剛的碰撞聲是因為我開門撞到這輛車發出的。
還好車門與車身之間還有一點空間，讓我能趁隙鑽出車子外。所以我盡力擠出那個縫隙，然後把車門關上。我彎下腰查看車門與隔壁車子親密接觸的地方，還好沒有撞凹或刮痕之類的。我心裡鬆了一口氣，接著站起身走向商場大門。
我被眼前海量的黃色車輛景象嚇了一跳，停車場內有許多不同標誌和型號的車子，但每一輛車身都是黃色的，停車格也被這些車輛佔滿，沒有任何空缺。
可是停車場只有我一個人。
當我轉頭走向商場時，我從玻璃窗看進去商場內，裡頭一位員工都沒有，更別說是顧客了。
我心頭一緊。
有地方不對勁。
–
當我穿過入口大門進入商場時，商場的樣貌與我預期中的不一樣。所有結帳機台都是自助式，原本你印象中是顧客服務部門的地方，現在卻空蕩蕩的，只有一整面的紅牆。雖然有讓顧客自取與歸還推車的地方，但那裡一輛手推車都沒有。就我目光所及，貨架上的商品沒有文字說明與描述，僅有Target的商標與內容物的圖片。
更詭異的是一個人也沒有。
商場內唯一的噪音是廣播播放的電子琴版本伊帕內瑪姑娘，不過音質有點差，聽起來像是二戰期間收音機播放出來的音質，而偶然傳來的靜電劈啪聲讓我不悅地皺起眉頭。
「有人在嗎？」我大聲說。那不算大吼，只不過音量比我平時講話還大聲伊些。我盡力不要聲嘶力竭的大吼大叫，畢竟還有其他顧客在的話，會讓我看起來像是個精神不穩定的人。
這裡肯定還有人，我這樣說服自己。不然為什麼外頭的停車格都停滿，商場裡卻一個人也沒有呢？
沒人回應我的呼喊。
「不好意思有人在嗎！」我再次提高音量大喊。整個商場如此安靜，我在場內走動的腳步聲幾乎都產生回音。「黛波拉？妳聽得到我說話嗎？」
一片寂靜。
「有人還在這座該死的商場裡嗎？」我大叫。我的太陽穴忽然不停跳動，感覺廣播音樂越來越大聲，將我的呼喊淹沒其中。我衝過一個又一個的貨架走道，慌亂地尋找小黛的身影。經過許多個上頭擺放紅色包裝商品的架子，一遍又一遍地呼喚妻子的名字。
我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於是我趕忙拿出來查看。是小黛傳來的訊息。
拜託帶我離開這裡
頓時讓我感到背脊發涼。
妳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帶有刪節號的聊天氣泡從聊天室冒出來，表示她正在打字回覆我。
沒辦法，我只聽到紅男的聲音。我在廁所躲避他們的追殺，拜託快來幫我。
我沒時間去鑽研她所說的「紅男」是什麼意思。我趕緊跑起來，一路跑到商場的後半部。當我經過服飾專區時，我一時慌張且往後跳，不小心把掛滿衣服的衣架甩在地上。
一個全身紅色沒有五官的男人站在多個衣架後方的臺階上。
我嚇得倒退幾步，立刻躲在架子後方。周遭沒有腳步聲，只有那頭上傳來的刺耳音樂聲。我無法確定紅男是否看到我的蹤影。過了幾秒之後，我小心翼翼地探出架子外，查看服飾區的動靜。
那個男子直挺挺地站在一排衣架後方，頭頂的燈光反射他那光滑的身軀，看來他未曾動過。
只不過是假人模特兒罷了，我這樣想。快給我動起來，去找黛波拉。
我站起身走出架子外，沒有絲毫的恐懼。我仔細觀察那身軀光滑，全身紅色的男人確實是假人模特兒。不過它身上還沒穿上任何衣物，也許是商場在服飾店店員將一切準備就緒前就開店了。
我沒多想就走過假人身旁，也不再像剛剛如此緊繃。我看到遠方的高處掛著洗手間的標示，便趕緊朝那個方向跑去。等我把黛波拉從洗手間救出來後，我們倆會立即離開這座詭異的商場，無視奧因斯維爾到萊辛頓路上的每座紅綠燈，拚了命的開回家。
接著我聽見後頭傳來腳步聲。
我轉過身查看服飾區的情況，卻看到渾身光滑的紅色假人模特兒已經不在它的基座上，站在走道一動也不動。在這短短的幾秒內，這東西朝我的方向至少移動了五公尺左右。
明明沒有人在啊。
「搞什麼鬼啊？」我大喊。
接下來我慢慢地倒退走向洗手間，雙眼緊盯著假人模特兒。即便它沒有再移動，但它那張沒有五官的臉還是搞得我心裡有點不舒服，讓我的額頭開始冒冷汗。
突然間，我後頭也傳來腳步聲。
我環顧四周，看見另一個紅色假人模特兒站在我前方，距離我大概三十公尺左右，當我看向那個方向時，我又再次聽到背後傳來頻繁的腳步聲。等我轉身之後，服飾區的假人模特兒已經離我只剩幾公尺了。
在我絞盡腦汁想出辦法對付它們之前，兩個假人模特兒直直衝向我。我慌不擇路跑向身後的貨架堆，它們堅硬的雙腳踩在地上，發出啪噠作響的聲音，讓我能輕易聽出我與它們之間的距離。但我的身體已經過了體力最充足的時期，根本無法適應這種高強度運動，還沒跑過兩個貨架區就已經快喘不過氣了。
我不經意跑進被箱子塞滿的貨架死胡同，只好選擇直面兩個即將到來的紅色假人模特兒。我在周圍貨架上尋找任何能充當武器的東西，這裡是家居用品區，於是我趕忙翻找貨架，終於在貨架上找到一把紅色握柄的便宜廚師刀，瞬間鬆了一口氣。
當我正靜悄悄地把刀子表面包裝好的塑膠拆開來時，那兩個假人模特兒已經出現在轉角。
我立刻抽出刀子指向它們，而它們也確實不再朝我靠過來。兩個假人模特兒各別往旁邊外頭，像一隻困惑的狗狗。接著它們轉身面對彼此，其中一個假人開始用它那堅硬的指節敲擊自己的手掌，聽起來像是摩斯密碼，另一個假人也模仿它的動作，製造同樣的聲響。
結束之後，它們同時轉過身，走向原先在它們後方幾公尺的紅色柱子。我小心翼翼地查看情況，偶爾也注意後面的區域有沒有其他東西出現。它們這麼隨意的放棄追捕我並離開，讓我更加緊張了。
當它們抵達那根紅色柱子時，它們兩個轉身將背靠在上頭，伸長兩隻手臂，把原本歪斜的頭轉正。這時頭上的喇叭迅速提高了播放音量。
只見兩個假人模特兒身子往後一仰，消失在柱子裡。
我的腦袋正努力理解剛才見證的詭異場面，而商場再度恢復寧靜。我又能感覺到太陽穴在劇烈地跳動。
待我從短暫的迷茫之中恢復神智，我再次小心翼翼地往洗手間的方向移動。我慢慢地走過去，在穿過每個貨架前都謹慎檢查，確定無礙後才通過。我隨時隨地尋找「紅男」的身影，仔細聆聽商場內是否還有其他活人走動的跡象。
這過程簡直度秒如年，但終於到達通往洗手間的走廊了。走廊的燈不斷閃爍，也聽不到外頭嘈雜的音樂了。走廊盡頭往左走是男士洗手間，往右則是女士洗手間。我趕緊跑向女士洗手間的大門，抓住手把將門推開。
門後只有一道紅色磚牆。
我一拳揍在那道磚牆上，發洩自己的挫折。
「戴倫？」我聽到牆後傳來一道模糊不清的聲音。「戴倫...？是你嗎？」
「黛波拉！」我朝牆大喊。「你還好嗎？我在外頭！你那裡有路可以逃出去嗎？」
「沒有。」她小聲地回。「但我好像聽到...」
她話還沒說完，便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牆後傳來一陣陣被痛打，之後有東西重重摔落在地的聲響。我在牆後慌張地一遍又一遍呼喊她的名字，但她再也沒有回應。
牆後恢復一片寧靜。
接著走廊另一端傳來許多喀噠喀噠的腳步聲。
我轉過頭，一群紅色假人模特兒擋住了去路，它們的頭各別歪向不同的方向。有些假人模特兒拿著長長的水管，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有些則拿著各式各樣的廚房刀具。站在最前頭的假人模特兒慵懶地晃動它手上的武器。
我雙眼不斷在前面那群如惡魔般的假人模特兒，以及那道困住妻子的紅磚牆飄移。我頓時情緒潰堤，開始大聲哭喊，接受我救不了黛波拉的事實，甚至我連我自己也救不了。
即將放棄之時，我往後倒。就在我以為這裡是走廊盡頭，沒有其他去路的時候，我的背撞到了一扇門。我很驚訝牆上竟然還有一扇可以向外推開的門，因為前不久這裡只有一面毫無生機的牆。看到這扇門通往其他地方，我連滾帶爬地推開門，卻因為重心不穩而重重摔在地上。
我的視線逐漸模糊，唯一記得的景象是那扇門的上方大大地標示「緊急逃生出口」。
我昏了過去。
–
醒來後，我躺在一片草地上，周圍的草刮搔著我的臉，夜行性動物發出的窸窣聲迴盪在夜晚的空氣中。我的頭還在隱隱作痛，根本想不起來我為何躺在地上。
我用手撐起自己的身體，接著伸手想抓住逃生出口的握把，卻撲了個空。
面前只有一大片空蕩蕩的草地。
高掛的月亮反照在離我不遠的車子擋風玻璃上，而那間商場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帶停車場那幾百輛的黃色車子也不見了，只剩青草與雜草代替了原先停車場的位置。
那已經是七個月前發生的事情了。
當時我打給奧因斯維爾警察局，要他們盡速來現場調查。他們紀錄著我的證詞，但隨著我說出更多有關這間Target的事情時，皆以一副困惑的神情看著我。
「奧因斯維爾從來都沒有設立過Target的分店。」其中一個警察對我說。「更不可能有商場會設在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
黛波拉自始至終都沒有回來，她已經被列為失蹤人口好久好久了。奧因斯維爾和萊辛頓的警探來拜訪我的次數多到難以計數，每次都帶著搜索令來搜查我們的家與車子。
甚至還拜訪了我們倆他媽認識的所有人。
沒有人願意和我有所來往，我們的共同朋友也不接我電話，我的家人拒絕和我聯繫，她的家人則雇用了私家偵探，我無時無刻都能看見那渾身油膩的混蛋在跟蹤我。
最後，我辭去了現在的工作，公司沒辦法解雇我，但他們用盡各種手段讓我知道我不再被公司需要。
我好想妻子，可是所有人都認為我殺了她。
我的人生正在分崩離析。
但也許還會有轉機。
我待會準備打給警探，因為我今天在檢查郵箱時，發現有一封奇怪的信，一封給了我微小希望的信。
那是Target的廣告傳單，跟黛波拉前幾個月給我看的那張廣告傳單相同，只是地址不一樣了。
「Target誠摯邀請您來參與肯塔基州巴黎分店的開幕，帶著這張廣告紙即可在首次購物享有九折優惠！」
圖片上依舊是同一組身穿紅色背心的員工，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看向鏡頭。
不過這次多了一個新面孔，她的臉我再熟悉不過了。她站在圖片正中央，臉上掛著我早看過好幾千次的甜美笑容。
是黛波拉。
小心一點......不知名的商場可別亂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