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之誡：馭魔（12）
馬努拉和跟班們連滾帶爬的逃進孤兒院，我才嘆了一口氣，一重這時靠過來，拉了拉我的衣角。
「弄乾我的身體。」
「知道啦別催，梨花。」
「是！弄乾身體的魔法對嗎！」
「先等等，我要教妳一個必定考過實技測驗的魔法。」
「咦！？給、給我嗎？」
躲在青年背後的梨花，是我選上的考生裡年紀最小的。乖巧、愛讀書，會幫忙整理院內環境的八歲女孩、雖然從沒碰過魔杖，也晚了兩年參加初試，看到履歷來自孤兒院，理論上神官會用最低標準看待。
「嗯，每十周歲去神殿受洗會用到的儀式魔法『淨身』，由五個基礎魔法組成，理論上很簡單，但作用的時間長，魔力流動對未受訓的小孩來說非常難控制，看過嗎？」
「去年陪阿迪加受洗的時候、看過……但為什麼、是我？」
「初次的晉級考試必定在神殿舉行，神官會藉此尋找有魔法潛能的小孩，以便日後招攬，妳想當神職嗎？」
「不想……」
「那就別表現得太游刃有餘──」
「哈啾！」
「馬上開始吧，過來這邊。」
名叫梨花的女孩，僅僅只是跟著我的話一字一句模仿，不帶任何虔誠跟敬重，元素卻搶著為她活動起來，水流被火烤過的熱風的細指挽起，如一條條細致的絲娟，從一重的雙足開始纏捲。
活絡的水絲帶向上擦拂、鑽過溼透的衣裙、將一重瘦弱的身體，病白的枯頸、無表情的精緻面容和漆黑及肩短髮通通擦拭一輪、不過這才剛開始。
基本上、放出的魔力純度越高，就能越快、越廣泛的得到元素回應，也是判斷魔力源強度的依據，如果只想要及格，使用看起來優雅，上限不高的組合魔法是最好。
等待熱水沖開毛孔、涓帶接著抹過沙地，挾帶細沙的水左翻右滾磨蹭肌膚，奇妙的感覺讓一重「嗚啊」的呼喘，毛細孔的油脂、角質通通被吃乾抹盡。
當涓流之尾回到河川，水絲帶連同衣服內最後一滴水珠一同帶走，下一秒，青色的火球自高空落下，一重身上的縫補布衣燃起點點焰花，就像換上了藍炎的洋裝。
「一重，轉圈。」
正確的做法是俐落轉一圈，不過像這樣笨手笨腳的多轉幾圈也可以，感應到衣服不帶水珠之後，青火會自己消退。
「梨花，有任何手感不順的地方嗎？」
「後面要操控水又要搓一顆火球有點麻煩，不過能辦到！」
嗯，像她這樣天生的九角，在神官的艱苦修行下大概能成為榮譽星十一圓環，然後淪為祭司的下僕，又累又不討好。
魔法學校嗎，希望是一個開心的地方。
「老師？」
「妳說的那個步驟，稍微把火球搓得小一點，讓衣服保持一點點濕邊，有點瑕疵神官比較不會看上妳。」
「呃，要怎麼慢慢搓火球？」
「之後再告訴妳。然後一重，快回去教課。」
「書繩壞了。」
「……」
我抓住書邊，她立刻鬆開緊抱書本的手，然後我鬆指一放，讓東西摔上草皮，那混濁的雙瞳立刻抬頭瞪我。
「不撿起來嗎？」
「是妳丟的。」
「我說、撿起來。」
那黯淡的眼神雖然乍看之下面無表情，瘦如骨柴的胸膛裡確實燃起了一絲怒火，我提起鞋尖作勢踩踏，她才「咻」的蹲下撿拾，細細檢查有沒有折損，這才發現書本不但沒受傷，書繩也用雜草纖維接起來了。
「還滿意嗎？」
「謝謝妳，暴力份子。」
她離去的速度一如往常虛弱又緩慢，不過踩步的力道似乎重了些。
…………
當院內一片安寧，唯有院長借給我們的小房間油燈還亮著，二重搶了床呼呼大睡，剩我跟維茲洛坐在地上，聽半人雜種語道過去。
「不想看到這種東西在家裏頭亂晃」這麼說著的大司書，本想著順手把半人丟進地下室，讓她跟蟲子一起玩耍，不過霧雪的答案卻讓他回心轉意。
「假如這女孩真的擁有我們無法想像的智慧，放著不用豈不是很可惜？」
在霧雪的堅持之下，女孩從今往後便被安置她的寢室，每天帶著女孩一起看書。
不過更多時候是各讀各的書冊，廢寢忘食的挑燈夜讀，就像兩個進了圖書館的書痴。
不過諸事繁忙的司書，有時候一整天不會回來，下人也不會幫雜生種準備食物，餓昏頭的情況也不在少數，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半年。
某天早上醒來，半人發現霧雪並不在床上，而是在書桌上趴著睡著，手中還握著沾墨的羽毛筆，已經在紙上留下一坨墨跡。
隨手撿起桌上厚厚的書，半人快速轉目閱讀，那上面完全沒有故事，單純記錄每年靈脈位移方向的冊子。
「糟糕、我睡了多久……」霧雪急急忙忙坐起身，才發現紀錄冊不見了，猛然回頭，她發現半人趴在地上不斷翻過紀錄冊，用炭筆不斷書寫，旁邊還有好幾張塞滿數字的紙頁。
「妳在做什麼呢？」
「移動必定有個規律。」
「就是因為沒有，每年這個季節才需要派人尋找魔素濃度高的候補區域，然後透過百餘年來的紀錄，推估靈脈源喜歡的位置。」
「喜歡？魔素的地下泉脈怎麼可能有好惡？」
「但是妳看，她會自主移動呀。」
「通氣孔。」
「什麼？」
「魔素是元素的糧食，會讓促使土壤肥沃、草樹茂盛、水源活絡，這些營養素在地表深處不斷增長，就需要通氣孔，老是在同一處，山會肥一塊、禿一塊的失衡。」
「那靈脈果然是活的嘛！」
「我想說的是，當某個通氣口的生態過於繁盛、就會堵塞，被迫流向下一處，所以才會感覺靈脈的位置在變。」
「而實際上只是更換一處順暢的通風口嗎，雖然是神官會生氣的理論，但很有道理。等等，這個出口很可能不只一個？」
「但凡魔素濃度高的區域都是吧，所以我推論，儀式需要的靈脈出口是剛冒出頭、還處於排出量最大的時候。」
「那些地方的資源枯竭得比較嚴重？」
「是的，而且必定靠剛堵塞的靈脈口很近。」
「嗯……那還是很難找。」
「這本冊子，有紀錄每個月魔素濃厚的區域，以利搜尋作業，只要有這些──」
「能推斷出來嗎！」
「嗯，不過可能的話，我想知道紀錄時間點的天氣以及環境狀況。」
「啊！我參與這個工作之後，一直要求搜索者寫成日記那樣、想說也許會有幫助！我去拿過來。」
那一天，霧雪推掉了所有工作，跟半人一起研究，多虧她毫無保留傾囊相授，花了一個上午便在資料大海裡找到潮汐的流向，大約兩天後──
『父親大人，成功了！只要監視衰退末期的魔力源，環狀外擴找到植物較稀少的地域，兩點畫出一線沿著走，就能找到初芽期的靈脈口！』
『喔喔！太棒了我的女兒，妳果然最聰明！』
『咦？不是的，發現這些訣竅的是『她』，我只是輔助而已。』
『女兒啊，那東西是妳的奴僕，當然是算是妳的功勞！』
『奴……僕？不對！她是我的──我的……』
「總而言之，關於靈脈的知識，霧雪司書曾找左主祭司談過幾次，或許是哪次對話被右主祭的親信聽到了。」
「那些對話，讓他猜到霧雪司書跟妳很要好？」
「接受主祭司歸化，我才有機會拉拔上司書見習，而梅林特大概是從霧雪司書的口氣，猜到她是為了我這個半人詢問的。」
「哼……反過來猜，連左主祭都和楠米閣下牽連的可能性是？」
「假使如此，今天正午襲擊過來的就不是守護者，而是數不盡的神官。」
「瑪格麗特也這麼想嗎？」
「嗯，左主祭大人待在神殿的時間最久，包括大祭司、神官長在內的資深祭司跟上級神官都是他提拔的，即使不仰賴王室，他也握有很大的權力。」
「好吧，所以說……因為霧雪司書很愛妳，願意用婚約換取妳的無罪，這理解沒錯吧？」
「是。」
「既然楠米閣下的婚約條件是建立在威脅上，妳該偷偷跟她報備『妳逃出來了。』」
「真棒的計畫、守護者。」
「那──」
「我逃出來之後最可能聯絡霧雪司書，連馬努拉這樣的小孩猜得到。就算信成功送到她手上，一但她悔婚，震怒的楠米閣下會不計代價抓住主人跟我。放心、到時候我一定把妳的暴力事蹟據實以告。」
她連珠炮式的羞辱，我的臉頰一瞬間熱了起來，我連自己氣憤的磨牙聲都聽得一清二楚，直到維茲洛拍拍我的肩膀。
「哦！妳們之間會互開玩笑了？哈哈哈！是個好的開始哦！」
「一點也、沒錯。一重，妳心中有更好的計畫就說出來。」
「霧雪司書每天會下來地牢探望我，今天是第一天被拒絕參訪。她是個很容易乾著急的人，不出個三天，她必定會為了見我，以悔婚威脅閣下，這個時候他唯一能做的──」
「就是趕快對民眾公開婚約、讓她不能悔婚！哦、這個計劃不錯！」
「……？」
見我左顧右盼乾著急的模樣，維茲洛放低音量、溫柔的解釋著：
「因為是緊急宣召人民過來，士兵也是急急忙忙被調動、慌慌亂亂的控制現場，那麼其他地方的守備人力肯定不足。」
「我理解了，混進去刺……不對，毒殺楠米閣下、之類的嗎？」
「沒錯！二重的針筒裡有一個奪命藥，就用那個！」
「這麼做的確不困難，但後續要處理右主祭幾乎不可能。」
「啊、對哦，妳兩個人都要處理掉，嗯～～」
「主人，請讓我提出一個計畫，如果每個步驟都能做到，可以完美雙殺後脫罪。」
「哦？」
…………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