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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系故事外傳]星系災,結晶英雄,甚麼是英雄?〈海族少年〉[日更挑戰720]

aeronongalax | 2023-10-20 00:00:06 | 巴幣 1004 | 人氣 79

停更星系故事外傳,甚麼是英雄?
資料夾簡介
面臨自身與陌生星球存亡的青年。末世後重生於外星世界的憤怒警探。遭奴役數年即將瀕死的海族少年。滿載知識卻從未涉世的機械通訊官。生於星系災追尋使命的結晶守護者。

第三章〈海族少年〉是個人印象很深的篇章。
或許感興趣的好閱覽者能理解主要想探討的為何。


對這感興趣的好旅行者,預祝閱覽愉快,祝福保持珍貴的健康。


〈海族少年〉
01
下三南處,星系中有名的墮落區。
沒有法律,沒有妥善的設施,只有從各處聚集而來的流亡人士。
連管制員都不想來的垃圾場。
難以進來,難以出去,在荒野中的小小國度。

02
迪普。
用力扯下左胸前的名牌。
清秀少年,迪普,迅速脫下破爛的灰上衣扔到一旁。
朝上頭吐了口血沫。
口瘡折騰他好一陣子。
迪普用乾燥的舌頭舔過牙面,擔心自己有牙周炎。
(真想刷牙……)
如果有水的話。
看著翻遍的垃圾堆,迪普打消念頭。
「就不能來個有用的東西嗎?」一腳踢飛斷掉的娃娃頭,迪普心底很不是滋味。
粉藍色的肌膚染上塵埃,顯得汙穢不已。
水柔的藍綠色髮絲失去光彩,被油脂凝結成雜亂的毛辮。
唯一不變的,是那蔚藍的水亮眼瞳。
要不是左臉頰上的權杖記號胎記,沒人會相信他是海族。
歷史悠久,徜徉在海水中的美好種族。
諷刺的是,迪普出生至今連泡澡都沒有過。
(冒著生命危險逃出來可不是為了苟延殘喘。)
背後扭曲的傷痕在豔陽照射下隱隱作痛。
雖然最難受的熱辣痛楚已經消散。
但迪普仍記得長年來的鞭刑。
三天。
逃脫奴役至今只有三天,但迪普知道,自己會習慣自由的滋味。
剎時,鳥群拍動翅膀向遠方飛揚。
迪普意識到危險,壓低身軀。
他可以聽見遠方的鳴笛聲。
「陰魂不散的變態……」迪普受夠追兵的窮追不捨。
(要不是卡車拋錨得找零件,我早就遠走高飛了。)
迪普搬開下水道的蓋子,迅速鑽進去。
老鼠與腐臭味反而令他安心。
為什麼淪落到這種地步?
每當腦袋出現這種困惑,迪普都會意識到自己出生卑賤。
出生為奴隸。

03
「你剛才說什麼啊!」隨著怒吼聲,沾滿泥土的鞋底用力踩上迪普的側臉。
每一天都會挨揍,從迪普有記憶以來這比吃飯還頻繁。
所以習慣。
但習慣容易變得很危險。
「我說,自己清乾淨啊!你這沒文化的垃圾!」迪普對於痛楚逐漸麻木,他不甘示弱的大喊,即便兩人的身形相差甚遠。
「多練練啊!踩得就像在替我搔癢一樣,太弱了!」迪普持續大吼。
他早就習慣了痛楚,以至於忘記軀體的脆弱。
瘦弱的身軀遍佈大大小小的黑青與疤痕。
這些日積月累的反抗痕跡幾乎要了他的命。
「你!」滿身肌肉,魁武的施暴者握緊拳頭。
血管突起於緊繃的皮膚表面。
他沒有把握在盛怒下留眼前的禍源活口。
(這不是我能做的事。)
閉上眼,壯漢試圖冷靜。迪普雖然是奴隸,但卻是老大的奴隸。
「呵,可悲的寵物。」看著壯漢氣的顫抖卻不敢更進一步毆打自己,迪普恥笑。
壯漢無法忍受腳下瘦弱少年的諷刺笑容。
明明是這麼的弱小,可悲。
卻還被這種人如此嘲弄?
迪普恥笑的面容牢牢印在壯漢的腦海中。
「可惡!」壯漢怒吼,拳頭應聲落下。
迪普最後只記得無聲的漆黑。
還有濃濃的鐵銹味。
當再次醒來時,迪普罕見地躺在潔白的床鋪上。
(好軟。)
抓起澎軟的被子,迪普將整張臉湊上去。
淡淡的沐浴香撲鼻而來。
(等等!)
迪普認得這氣味。
每次經過老大身邊都會聞到的蘋果香。
(別開玩笑了!)
他整個人從床上彈起。
「痛痛痛……」太過激動,迪普晃到受傷的頭顱。
所幸包紮好的傷口並沒有裂開。
「我到底昏睡了多久……」迪普呢喃。
印入眼簾的房間,格調簡約高雅,就跟那個人一樣。
不願去想這些日子受誰照料。
迪普不想久留,穿著一套白睡衣就往外跑。
才剛開門,一雙無神的眼睛便嚇著他。
放在壓克力箱內的頭顱上吊著眼,面色慘白。
外箱上綁著鮮紅的緞帶。
禮物。
(太可悲了。)
迪普認出頭顱的身分,壯漢留在頭上的傷口仍隱隱作痛。
「早安,我的翠鳥。」輕柔的嗓音雖然溫柔,卻讓迪普感到發麻。
「早安,」迪普抬起頭。「老大。」那張眼睛瞇著細長的清秀面容出現在眼前。
克朗多,下三南處犯罪組織首領,非法業務以殺人、走私、販製毒為主,但這只是迪普知道的。克朗多也是有「正當」身分,那些不外傳,卻造成老大時常不在的身分。
(我不想知道。)
迪普撇開視線,不再盯著克朗多鮮紅的眼眸與漆黑的髮絲。
「你差點就死了。」丟下手中的壓克力盒,克朗多低下身靠近迪普的耳邊。「你想逃離我嗎?我甜蜜的翠鳥。」搭在迪普肩上的雙手不斷施加力道。
「不……」迪普忍著肩上的痛楚,「我沒那麼想。」緩緩回應。
「那就好。」克朗多爽朗的說道,雙手隨即放開。
「現在,為我歌舞吧,迪普。」
(我一定要逃出去。)
看著走進房內,攤開雙手笑得開懷的克朗多,迪普暗自握緊拳頭。
(我不是玩物!)
那背著光的身影令人可憎。
「是……」但此刻,迪普只能應聲答道。
關上門,再一次迪普將天賦用在苟延殘喘。
海族特有的歌聲,能治癒精神與心靈的嗓音。
(好噁心。)
卻無法治癒迪普的痛苦。
如果可以吐,他會馬上吐出來,但胃裡是空的。
(好噁心。)
每一段詞彙,每一個步伐,在技巧背後都只剩扭曲,扭曲得令人作嘔。
享受這一切的克朗多卻在笑著。
「噢,我的翠鳥。」
迪普無法忘卻那噁心的呼喚……
無法忘記。

04
「咳、咳……」迪普頓時反胃。
擦拭流出嘴邊的胃酸,迪普想起克朗多的嘴臉就想吐。
真諷刺。
迪普環視周遭,充滿穢物的下水道竟不比克朗多來的噁心。
對此,他只是扯起一抹悲慘的恥笑。
咚咚咚……
地面上的震動讓灰屑飄落。
追兵不死心的搜查目標下落。
迪普隨手拍掉沾黏在臉上的石屑,加快腳步。
他不能被抓回去,已經沒有退路了。
從排水孔透進來的光線並不充足,當日落時分漸近,下水道更顯得陰暗。
但不能冒被發現的風險。
迪普貼緊牆面,注意欄杆縫隙外的情況。
噠,噠,噠。
他們已經徘徊好一陣子。
迪普知道找到下水道裡面是早晚的問題。
嘖。
踏過汙水,迪普沒時間磨蹭。
他小心越過支道斷裂的鐵桿,走進水道深處。
周遭更顯陰暗。
但迪普沒有點燃煤燈。
下水道可能充斥沼氣,隨意點燃是很危險的事。
沒有手電筒的迪普只能仔細感覺,朝風聲的來源前進。
直到細微的風拂過臉頰,淡淡的花香味在腥臭中異常清新。
迪普這才點燃煤燈。
(就快到了。)
迪普鼓勵自己加快腳步,但沒進食的身體幾乎使不上力。
他半拖著身軀持續走著,直到望見光芒。
細微的星光自鐵板縫隙透入水道。
救贖。
迪普忘卻苦痛,用盡全力推開上方的鐵板。
好不容易才爬出下水道。
躺在幾里外的廣大原野,迪普深吸一口氣,享受短暫的安心。
天上繁星高掛。
(我該走了。)
迪普想著,但四肢劇痛,一扯動都像要散掉。
(結束了嗎……)
他癡迷地看著耀眼的星河。
乾澀的雙眼分泌出淚水,帶來難熬的疼痛。
迪普只能閉上眼。
(我想要自由!)
他無聲地大哭。
(我想要離開!)
淚水不止息的滑落,沿著臉頰,流過耳廓,最後浸濕髮絲。
當淚水漸乾,迪普已經累得陷入昏迷。

05
嘩啦啦||
大雨及時降下。
當迪普發現自己還能睜開眼時,嶄露這生難得的笑容。
這個世界救了他。
疼痛減緩,迪普笨拙的從草地上爬起。
他需要更多水分。
將雨水累積在掌心,迪普一飲而下。
即便混合灰塵,對只喝過汙水的迪普仍是美味無比。
這是迪普第一次淋浴在雨中。
他感覺體力恢復異常快速。
雖然還有些虛弱,但持續行動不再是問題。
(我果然是海族……)
迪普體認到自己的身分,以及為何過去在雨天被限制外出。
不只有海水,充足的水分讓他彷彿重生。
原本髒亂的頭髮在雨水纏繞下散開,恢復水柔的亮澤。
迪普張開雙手,水迅速在掌心形成水球。
他從不知道自己可以這樣做。
輕柔冰涼的水滑過肌膚,洗去髒汙,療癒傷痛。
「哈哈哈哈!」迪普發出歡快的笑聲。
步伐跳躍的朝邊界森林前進。
只要穿越這座森林,就能離開下三南處。
迪普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迴光返照,他只想要自由。
如果能自由,身體分崩離析他也願意。
追捕者的燈火自原野一端亮起前,迪普早已深入樹林。
磅礡的大雨隱沒他的腳步聲。

06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
迪普用力扯下食肉花殘繞在身上的莖。
甩甩腳,破爛的長靴佈滿灰狼咬痕,還有一堆唾液……
往好處想,至少女巫人很好。
迪普拉緊獲贈的黑色斗篷,絲質柔軟的觸感,讓他好過。
撥開最後一道樹叢,明亮的燈光隨即映照過來。
沒有圍牆阻攔邊界。
迪普知道這是謊言。
他再次拉好斗篷,戴上兜帽,將整個人隱沒在漆黑的長袍中。
嘴裡碎唸女巫教他的咒語。
迅速黑袍宛如融化他般,整個身軀消散。
「哇喔、」迪普從城裡暗巷中遁出。
黑袍發出濃濃的霧氣,而後完全蒸發。
「謝謝,美麗的女巫小姐。」迪普對著空氣呢喃。
不客氣。
他彷彿能聽見女巫銀鈴般的笑聲。
雖然再次赤膊,但迪普覺得心裡暖活。
這是個好開頭。
下三南處的居民無法隨意離開邊境,追兵要到這裡來,少說也要好幾天。
更不用說,他們沒有得到女巫的幫助。
迪普雙手高舉,伸展腰桿。
「現在該弄點資金了。」迪普揚起一抹壞笑。
他正好知道哪裡會是好地點。

07
沒有發酵與黴菌混雜的臭味。
邊境城市的酒館和下三南處不同。
迪普有些緊張,他開始覺得在這裡找倒楣鬼是壞主意。
是這樣的。
迪普不喜歡喝得爛醉的傢伙,在下三南處就是這種傢伙找他碴。
總是用喝醉當藉口鬧事,給周遭人添麻煩。
這些傢伙賠錢是應該的。
至少這是迪普的想法。
但現在,他不確定了。
一個界線,兩個世界。
明亮寬敞的酒館擺設整齊,輕柔的音樂迴盪,一點酒杯碰撞聲都像點綴樂曲的伴奏。
令人嚮往。
迪普深吸一口氣。
食物的氣味讓他胃裡咕嚕作響。
從圓窗偷窺,陶瓷的盤面擺放各式各樣的料理。
鮮蔬烤雞,青醬通心粉,蘑菇濃湯,橄欖型甜麵包,豬排蛋包飯……
迪普連連嚥下口中分泌的唾液。
他拍拍臉頰,決定回歸原計畫。
尋找倒楣鬼。
視線跳過幾個壯漢,最終停留在一位微高大但身材較適中的男子身上。
男子有著俐落的紅褐色短髮,在光線照耀下有些凌亂。
他手指撫過青皮鬍,走向吧檯。
隨後脫下褐色大衣掛在椅背上,將襯衫捲成七分袖,露出大麥色肌膚。
他沒有馬上點餐。
男子手指不自覺敲擊桌面,瞇起黑眼睛,模樣凶煞焦慮。
就是他了。
迪普認為這就是自己要找的對象。
看起來一點也不討喜的大叔。
男子看向酒瓶的神情,迪普熟悉不已。
沉迷,難以抗拒,依戀。
等他喝得爛醉就下手。
迪普伺機而動。

08
(快喝啊!)
迪普在內心大叫。
他失算了。
男子點了份咖哩飯後,過程只配水。
一杯接一杯。
猛烈的灌著。
眼睛死盯著酒瓶看,就像幻想自己正在喝酒。
迪普沒想到遇上的是戒酒者。
輕聲抱怨,迪普手指揮動。
「……咳!」男子喝到一半,水猛然湧出,浸濕整件上衣。
才剛低頭查看,盤子就像順著水滑落,咖哩沾到各處。
男子只好尷尬的向酒保道歉,用抹布清潔完桌面與地板。
往桌上放上幾張鈔票,便趕往洗手間。
「嘖……」雖然主動出擊,但迪普更希望男子忘記帶走大衣。
這下他只好偷偷摸摸的潛入洗手間。
小心推開門,迪普緩步走進去。
內部燈光充足,廣闊,完全沒有人。
(人呢?)
迪普張望,找不到男子的身影。
就在這時身後的門被用力壓上。
迪普回頭只見,原先躲在門後的男子正怒氣沖沖地瞪著自己。
「該死!」迪普馬上拔腿往內部跑去,接連轉開所有水龍頭。
「嘿!」男子大喊。
沒想到才正追向迪普,眼前就出現宛如洪水的場景。
男子愣了一下。
碰!
強烈的水流狠狠將他撞回門邊。
趁男子痛的爬不起來,迪普趕緊搜索他身上的財物。
能拿多少算多少。
「抱歉。」迪普有些過意不去。
但還是用水將男子沖回洗手間內部,為自己爭取更多逃跑時間。
「咳、咳……」男子撐起濕淋淋的身軀,有些狼狽。
他摸摸口袋,發現那位少年幾乎拿走所有東西。
「可惡!」拳頭用力擊向磁磚。
男子後腦杓壓上牆面,悔恨不已。

09
噹啷,咚。
迪普躲在暗巷的隱密處,清點手頭上的戰利品。
在石地上一一排列。
褐色皮夾,銀色卡片,一枚徽章。
迪普視線停留在那枚金屬徽章上,他有些不安。
那有點像警備勳章。
他以前在舊雜誌上看過類似的造型。
(不會有事的,再怎麼樣都比下三南處好。)
甩甩頭,迪普說服自己。
接著趕緊打開皮夾。
「拜託有更多鈔票,拜託……」迪普一邊嘀咕,一邊戰戰兢兢地抽出所有內容物。
如果是星系點數卡,迪普不可能通過生物認證。
「哇喔……」迪普驚呼,手裡抓著十張高面額的鈔票。
以過去的生活品質,這或許夠他活數十年。
吃驚完後,迪普將鈔票塞進口袋。
餘光望見幾張舊照片,裡面是男子與其他兩男一女開心的合照。
他們都穿著類似警備員的制服。
這下迪普真的越來越過意不去。
他發現男子可能不是壞人,還恰恰相反。
迪普將皮夾合上與徽章扔在一起。
如果現在反悔還回去,自己會被扭送執法單位。
他不認為這是好事。
念頭一轉,迪普認為自己還是得自私一點。
他需要錢離開。
拍拍沾上灰塵的長褲,迪普從地上站起。
他瞄向銀色卡片,沒有打算捨起。
迪普已經拿到自己要的。
除了鈔票外,這些對他沒價值。
將贓物踢向隱蔽處。
迪普想,男子肯定會想拿回這些東西,那最至少做到這樣。
但是否會有其他人撿走,就看運氣了。
「抱歉啦,老兄。」迪普低聲說道。
彎身查看巷口外,確定附近沒人後,便往轉乘處前進。

10
男子一邊行走一邊擰乾衣袖。
多餘的水嘩啦啦降下。
為了追趕強盜犯,他離開的太急,現在仍全身濕透。
吸水的長褲很沉重,濕襪子感覺很糟。
男子緊皺眉,他太大意了。
少年感覺有苦衷。
男子只是想談談,或許有點想計較水杯的事情,但並沒有攻擊的意思。
他對海族的實戰經驗不多,之後得針對這點惡補。
「唉……」男子鬱悶。
彎下身想脫掉鞋內濕透的襪子。
「安格先生。」淡淡的藍光映照,熟悉的嗓音傳來。
狼狽的安格抬頭,只見戴著結晶面具的透彎身看著他。
「透!」不自覺驚呼出聲,安格猛然挺直腰桿。
他不想被透看到這副模樣。
(真丟臉……)
只是短暫的分開調查,卻被狠狠打擊後搶劫。
「我會變得更強,別孤軍奮戰。」
安格腦中浮現一個月前的誓言,頓時羞恥的舉起右手遮住臉。
(真不像話。)
當時說的堅定,但入隊後卻一直被幫助。
安格知道透不會介意,但自己非常介意。
「他似乎要去轉乘處呢。」透說道,同時向安格伸出手。
只見掌心中擺放著安格被搶走的物品。
「謝謝……」安格鬆了一口氣。
他很高興重要的東西都還在。
(等等、)
(透看過紀錄了。)
銀色的成員證能夠同時記錄周邊的情勢。
這意味著安格和少年交手的整個過程,透全知道了。
「呃阿……」安格哀鳴,手掌抹過整張臉。
「安格沒有做錯什麼。」透微仰頭,直視安格。
或許有些衝動,但他不認為安格先採取交涉是錯誤的選擇。
「那位海族少年背部有多處傷痕,可能是逃出來的。」
透雙手交握在身後,走向一旁。
「下三南處的奴隸嗎……」恢復冷靜的安格呢喃。
他知道下三南處的風評,這是很可能的事。
「那他應該會趕往其他地區。」安格趁還有時間趕緊將濕襪子脫掉。
接下來得加緊追趕。
「我們可以幫忙讓他重新和星系社會接軌。」透知道少年能做對的事,他只需要一點幫助,讓他償還過錯,並重新開始。
下三南處「偷」走許多孩子,少年很可能是其中一位。
「是阿,我認同。」安格默默看著視頻紀錄。
少年自言自語的道歉,藏起不要的贓物。
這些看似多餘的舉動,對安格意謂深遠。
「我先通知轉乘處,若少年沒有內應的話,通常可以提早攔截下來。」
「如果沒有內應的話阿……」聽完透的話,安格也希望如此。
但他有不好的預感。
安格認為那位少年很可能遠走高飛了。
「倒是,安格遵守約定了呢。」通知完轉乘處後,透輕聲說道。
「……努力忍住了。」聞言,安格愣了一下,隨後尷尬地回應。
和透約好戒酒,至今第十天。
他真的不想讓透失望。
「作為獎勵,我載安格去轉乘處吧。」透朝安格伸出手。
結晶逐漸變得藏青。
透往空中踩踏,浮空的板狀結晶隨即生成。
「沒那麼誇張,我還可以撐更久。」安格有些尷尬。
他原先想拒絕透的提議,但想起上次獨自使用懸浮滑板的慘痛經驗……
安格默默握住透的手,站上藏青色的反重力結晶。
兩人很快飛上高空。
繁星高掛的空中有些寒冷,安格打了哆嗦。
透微轉身,朝安格手中塞入一顆粉色的結晶。
它不斷發出陣陣暖意。
「謝謝。」安格淺笑。
結晶帶來的溫暖自掌心傳遍全身。

11
穿著新衣裳,迪普舒服的挪動身軀,陷入柔軟的床鋪中。
有時,有錢好辦事。
迪普收買新來的櫃台小伙,獲得一間單人包廂。
誰不想輕鬆賺一筆。
他想,只要低調安穩地待在房間裡,抵達中央。
之後再花點心思,就能遠走高飛,離開這腐敗的星球。
拿起蜜桃咬一口,鮮甜的汁液流過嘴角。
迪普忍不住笑開懷。
他喜歡這樣的生活,很快就會習慣。
打開床頭的通訊板,琳琅滿目的服務呈列在眼前。
迪普選擇新聞直播,他需要掌握更多資訊。
如果被通緝,早點知道比較好。
「就在今早,中央的市長因身體不適,提早自會議離開……」
一位穿著正式的女記者,神色嚴肅的播報。
畫面中隨即放上中央市長的照片。
迪普手中的蜜桃掉落床上,潔白的被單染上汙漬。
「你想逃離我嗎?我甜蜜的翠鳥。」
視線中的照片逐漸扭曲,人像彷彿這麼呢喃。
雖然市長與克朗多長相有落差,但迪普覺得兩人氣質神似。
神似到令他噁心。
「市長表示就醫檢查完後會先回到家中休養,下午將前往轉乘處搭乘飛船……」
「不,不不不……」迪普感覺不對勁,直接跳下床。
他認為這是某種警告。
不該去中央城,不該搭這艘飛船。
迪普迅速衝向門口,看能否緊急下船。
一打開門速度未減的迪普直面撞上某人的鼻樑。
只見,濕淋淋的男子沒有理會流血的鼻子,雙手直壓住迪普的雙肩。

12
發現是在酒吧裡,自己打劫的大叔||安格。
迪普用力抽身,想往房內逃。
安格迅速抓住迪普的手臂,但迪普另一隻手射出刀子,刺穿房內的飲水機。
他試圖運用儲水桶進行反擊。
然而水才剛噴發便迅速結成冰。
空氣頓時寒冷。
安格和迪普呼出的氣凝結成薄霧。
「請留下。」戴著灰藍色結晶面具的青年,走到錯愕的迪普面前,客氣地說道。
他身上散發出陣陣寒氣,讓迪普不自覺打起哆嗦。
「我,我明白了。」迪普知道情況不妙,只好怯怯答應不再反抗。
同時眼睛忍不住打量著透。
雖然下三南處的傢伙偶爾會帶昂貴的珠寶鑽石,但迪普還沒看過這樣的。
在透的結晶身軀裡,似乎有某種能量流動。
當迪普想更近點觀察時,安格走入兩人之間,擋住了視線。
「透,我們需要……」安格將迪普帶往沙發邊,想知道是否需要近一步限制行動。
「不用銬起來,我們輕鬆談就好。」確認門外沒有其他人,透將門扉牢牢鎖上。
並在房內用結晶加封門窗。
「我不覺得會輕鬆到哪去……」迪普吞嚥口水,透的舉動讓他緊張。
「別擔心,這是為了保證你的安全。」透走到對面的沙發坐下。
「我叫透,他叫安格,是星系治安官。」一邊介紹,透拿出白手帕交給安格。
安格這才想起流鼻血的事情。
「謝、謝了。」安格趕緊接過手帕擦拭血液。
然後坐在迪普身旁。
「如果是酒吧的事,我很抱歉,真的。」迪普深呼吸,趕緊向一旁的安格道歉。
「錢用掉一些,但我會還,只是現在我得趕快離開,拜託。」
迪普有些慌張。
他看著安格又看向透。
如果可以迪普希望能被放過,現在可沒時間被抓去關。
「你叫什麼名字,下三南處的少年。」透柔聲問道,結晶面具散發綠光。
不知怎麼的,迪普垂下因緊繃而聳起的肩膀。
他輕輕嘆氣,覺得輕鬆許多。
「我叫迪普。」迪普如實回答。
「所以你為何想逃離?」安格對迪普先前的慌張感到不解。
「這艘船能讓你遠離下三南處。」
安格認為這正是迪普不惜行搶的原因。
「我、我也說不上來……」迪普雙手緊抓住膝蓋,不知該如何闡述內心的不安。
但一想起新聞中市長的照片,就感到發麻心慌。
聞言,透環視房間,看到床單上未吃完的蜜桃。
「你休息時看了新聞,接著被某個事實嚇到,所以趕著離開。」當結晶面具染上銀色,透做出他的推斷:「你想遠離中央城。」
「我……我想自己看到了克朗多。」低下頭,迪普說出來的同時,才真正了解到克朗多就是市長。
「如果你們是星系治安官就知道我的意思。」迪普語氣再次變得緊張。
「起初我以為自己看錯了,但……」
雖然迪普沒有說完,但安格與透對視,他們證實心中的疑惑。
「迪普,聽著,你得回下三南處。」透的話讓迪普啞口無言。
「我們能阻止克朗多,但迪普,你得再次勇敢起來。」
透接下來一席話更讓迪普錯愕。
他必須再回到那個地獄。
一個人。

13
克朗多是個狡猾的人,他有許多身分,甚至有扮演自己的魁儡。
但即便是這樣的人,仍會願意冒最大風險。
迪普深深嘆氣,他真希望不是自己。
他不想再陪克朗多的精神創傷。
「我不是你的翠鳥,你這瘋子……」迪普嘀咕,跨過下三南處分界線。
乾燥的沙塵捲起,迪普瞇起眼看向遠方。
高聳雜亂的垃圾城鎮。
他從小生活的墳場。
那些慘痛的生活歷歷在目。
迪普壓著胸口,試圖緩下加速的心臟。
舔拭乾燥的嘴唇。
迪普躊躇,隨後咬了咬口內黏膜,才邁開步伐。
「你們最好說到做到,我已經拚上全部了。」
天知道為何要相信兩個陌生人。
但迪普真為此賭上最後一把。
一回到那間該死的破酒館。
迪普知道不會有人熱烈歡迎。
但面對無數張驚駭,瞪圓的眼睛也令他好過不到哪去。
「……我回來了。」迪普翻了個白眼,無奈地說道。
在發酸酒吧的流氓們面面相看,擠不出一句話,也不敢上前動迪普。
(真是群垃圾。)
迪普知道主要人力都外出搜尋自己,這裡的只是些位階不高,什麼都不敢做的混混。
「我上樓去等……克朗多……」光是這麼開口,迪普都覺得噁心。
他本來已經自由了。
不,不對,只要克朗多還活著自己就不會自由。
迪普真想結束這一切。
越快越好。

14
等待的時間並沒有很漫長。
迪普對克朗多房內的氣味是一分一毫都嫌多。
他只希望這些記憶也能在日後消除的一乾二淨。
當門扉被用力打開,迪普深深嘆息。
面對難得顯露焦急神色的克朗多,迪普絲毫不感動。
(他真的有問題。)
即便在焦急,克朗多仍拿出檢測儀確認其中沒詐。
「沒有追蹤者,沒有竊聽器,只有我。」迪普無奈地說道,儘量保持與克朗多直視。
「我回來了。」
聽到迪普這麼說,克朗多嶄露如常的笑容。
「我不信。」克朗多走近迪普,雙手搭在迪普肩上。「我的人在飛船上看到你。」
「當你跑出房間時,有兩個人攔住你。」
「我想想,你們在裡面待了六分鐘。」
面對克朗多的質疑,迪普早有準備。
迪普神色自若,等待更多質疑。
「他們要你協助捕捉我,對吧,翠鳥。」彎下身,克朗多鮮紅的眼眸試圖看穿蔚藍中的陰謀。
「沒錯,但我逃走了。」迪普難得直勾勾望著克朗多如此久。
好累。
迪普幾乎厭倦了。
「為什麼?」就像準備拆驚喜禮物般,克朗多難掩興奮的笑意,雙眼明顯彎起。
「我知道你是中央市長。」迪普總算低下頭。
「我知道沒有地方是我的容身之處。」他聲音沙啞地說道。
「你認出我了。」克朗多緊抓迪普肩膀的雙手顫抖。
他高興地發抖。
多麼令人憐愛,我的翠鳥。
在這狹小籠子內的寶物,克朗多不會和任何人分享。
「我知道你不會背棄我,我都看到了,你逃跑的樣子。」克朗多將迪普緊抱在懷中。
「克朗多我有件事要告訴你……」迪普閉上眼緩緩說道。
「去死吧。」迪普大喊,用力推開克朗多。
同時克朗多背後一抹身影自空氣中浮現。
灰綠的結晶面具閃爍著詭譎的色彩。
透用繩子勒住克朗多的頸子。
「怎麼可能……」克朗多口袋的檢測儀掉落,上面仍毫無反應。
「這就是為什麼。」當透面具變得鮮黃,檢測儀這才冒出紅光發出警示聲。
克朗多迅速翻身,想掙脫束縛。
透直接放手,讓他輕易逃脫。
「你……」克朗多不知道透在玩什麼把戲。
「你!」迪普大叫。
對透的反應也在狀況外。
「你可以逃走,如果不在乎四肢的話。」透發出輕柔的笑聲。
克朗多這才發現四肢端都鑲著相同的鮮黃結晶。
「我沒說謊。」透將右掌心朝上,生成同樣的鮮黃結晶。
「你看。」話語剛落下,懸浮在掌心的結晶隨即發出耀眼的光芒。
碰!
爆裂聲撼動克朗多的心神。
這是迪普第一次看到克朗多畏懼的神情。
迪普忍不住笑了。
這些日子的折磨,他想要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透沒有忽略迪普的神色變化。
他很擔憂,若受害者變成加害者,這從來不是自己樂見的。
「安格,那邊處理完了嗎?」透確定克朗多暫時不敢輕舉妄動,便通知帶隊蕭清餘黨的安格。
「沒問題,就和計畫一樣。」安格語氣輕鬆地說道。
組織計畫抓克朗多好幾年,鎖定各區嫌疑人,只差最後一個突破點。
遇上關鍵的迪普可說是運氣。
只要確立本尊,其他魁儡只是烏合之眾。
「我們會合吧。」說完,透便監視著克朗多,與迪普一起走。

15
為什麼會處在這樣的境地?
有時克朗多會這樣問自己。
他時常張開乾渴的嘴對著天空,希望天空能降下一點雨水。
什麼也沒有。
沒有憐憫。
沒有愛。
克朗多看向破敗的家,用銳利缺角鐵皮搭建起的畸形房屋。
他們是沒落的世家。
酗酒暴力的沒用父親。
嚴重菸癮的可悲母親。
繳不出稅,惹怒權勢後被趕到下三南處。
為什麼我會淪落到這裡?
克朗多明白自己的能耐,他可以做到更多。
但這裡的人都很野蠻,沒用,只知道暴力相向。
又一次。
克朗多連一口髒水都沒喝到就被年長的惡棍痛打一頓。
他很生氣,氣的想要活活將這些罪人扯得肚破腸流。
但克朗多忍住了,又一次。
因為有牠等待自己回家。
克朗多在垃圾堆中找到牠。
一隻藍羽的普通翠鳥。
嬌小黏人。
每當主人回來都會輕柔的磨蹭,療癒那些腫痛的傷痕。
當黑夜來臨,主人壓抑聲音低聲啜泣時,總會用悅耳的鳴叫代替搖籃曲。
克朗多珍愛的翠鳥。
生在不相符的乾漠。
就像他一樣。
擁有翠鳥陪伴的日子,克朗多幾乎忘了仇恨和苦痛。
直到那一天。
受不了更多欺凌,克朗多總算學會反擊。
他用破酒瓶刺傷了其中一名惡霸,隨後連滾帶爬的逃回家。
一天,
兩天。
一整個禮拜克朗多都窩在家裡,與珍愛的翠鳥分享乾硬的麵包屑。
他不該再出門。
克朗多內心充斥難以宣洩的恐懼。
但夜晚再次來臨,克朗多只需要翠鳥的歌聲便能安穩睡去。
然而這一天並不容易。
復仇是這一晚的睡前故事。
當那些年長的惡棍闖進家裡,克朗多試圖抵抗,他尖叫,希望沒用的雙親至少盡一次責。
幫幫他。
失望。
絕望。
沒人前來拯救。
克朗多被狠狠揍倒在地,被踹到無法呼吸。
周遭傳來扭曲的訕笑聲。
「喔,我們來玩個小遊戲。」
噁心的笑聲持續響起。
當翠鳥淒厲的叫聲響起,克朗多想大叫,但他無法呼吸。
克朗多用盡全力掙扎想從地上爬起,但他沒力氣。
惡棍們用力重踩他的背。
克朗多反射性張大的嘴被塞入了,他一生都不希望進入自己口中的「朋友」。
不要!
不可以!
讓我吐出來!
不斷被壓著頭與下顎的克朗多意識開始模糊。
扭曲的訕笑聲與嘴裡的喀拉聲混成一塊。
滿溢的淚水讓乾澀的眼球如被火燒灼般疼痛。
嘴裡湧出的腥味與鐵鏽味,克朗多一輩子都忘不掉。
「真噁心||」
「他吃了自己的寵物!」
嘲弄聲不斷。
「他不是寵物。」克朗多嚥下朋友的殘塊。
「蛤?」對於克朗多的低喃,惡棍們沒有聽清楚。
「我說,他是我朋友!」克朗多握起地上一根翠鳥的骨頭碎片,隨著叫喊聲,發瘋似的從地上躍起就往最近的惡棍撲去。
他猛烈的戳刺對方的雙眼。
一下,兩下。
誰還需要計算報復需要的次數。
其餘惡棍回過神時,血液已經四處噴濺。
而克朗多,他大笑。
「看看我找到什麼,一個遊戲。」克朗多舉起一把槍。
他不是個慈悲的人。
他只是生活在地獄的悲哀小人物。
克朗多不記得從那天過了多久。
他替自己弄了新身分,回到了社會,取得了權勢。
但睡眠從沒回來。
克朗多需要他的翠鳥。
他那美麗,藍羽,悅耳的翠鳥。
漫步在郊區,一道悅耳的歌聲傳來。
克朗多心頭一震,著魔似的跟隨聲音跑去。
一個幼兒獨自坐在鞦韆上,正用著簡單的音階唱歌。
他有著粉藍色的肌膚,水柔的藍綠色髮絲,以及蔚藍的水亮眼瞳。
克朗多看到孩童左臉頰上的權杖記號。
海族,受水恩惠的種族。
克朗多揚起笑容,他的雙眼因笑容而彎起。
他踏著虛弱的步伐來到孩童面前。
「嘿,你能為我唱首歌嗎?」克朗多說。
海族的孩童癟嘴想了一下。
點了點頭。
他用著稚嫩的嗓音唱了段,母親在他睡前常哼的歌曲。
「謝謝,我的翠鳥……」克朗多呢喃。
他知道有天會再相遇。
與他最珍貴的翠鳥。
這一次,克朗多發誓絕對不會再讓牠被奪走。

16
克朗多的意識漸漸恢復。
搖曳的垂吊燈泡只帶來微弱的亮光。
但他仍能看清楚陰影中的人。
「嗨……我親愛的翠鳥……」克朗多揚起笑容,嘴角不斷溢出鮮血。
他被打了很多下。
四肢被牢牢綁在鐵椅上。
然而他仍很高興迪普帶自己逃離審判。
「閉嘴!」迪普大叫,再次揮起鐵棍往克朗多的肩上打去。
克朗多一聲不吭,只是保持著笑容。
「你毀了我的生活!」看到克朗多一點也不後悔的神情,迪普理智完全喪失。
他想不起來自己的家鄉。
他記不得親生父母的樣貌。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原本該是什麼樣子。
迪普走到光下,面容滿懷殺意而扭曲。
「我恨你!我恨你!」迪普失控的大吼。
「但是我愛你阿……翠鳥」克朗多頭歪向一邊,保持著沾染血沫的笑容。
這是刺激迪普的最後一根稻草。
迪普高舉鐵棍狠狠往克朗多頭顱重擊。
硿!
橘紅的結晶迅速竄出,纏繞住鐵棍。
一股熱度沿著鐵棍蔓延自迪普的掌心。
「嘖、」鐵棍燙的迪普不得不放手。
他狠狠瞪向來者。
「停下來。」一道冷悶的嗓音響起。
火紅的結晶迅速竄出,環繞整個房間。
視野變得通火燈明。
透與安格及時趕來。
在羈押克朗多時,迪普運用鄰近的湖泊大鬧現場。
許多無辜的人被捲入其中,為了救援眾人亂成一團。
而迪普便趁亂帶走克朗多。
「收手吧,迪普,讓克朗多接受正規的審判!」安格大喊,舉起槍,勸阻迪普繼續私法制裁。
如果透沒在克朗多身上裝定位追蹤,壓根來不及阻止迪普處決克朗多。
安格嚥下唾液。
他知道迪普不對勁,對方的眼神中只剩瘋狂。
「為什麼要停下來?」迪普硬擠出笑容,表情複雜。
「他讓我活在煉獄,剝奪自由,每天都充斥飢餓傷疤羞辱苦痛……」
迪普咬緊牙關,握緊的雙拳不斷顫抖。
「他不能只是被阻止.我想要他死!」
迪普抽出備用小刀,一邊大喊一邊突進,直對克朗多的心臟。
一切突然暗了下來。
火紅的結晶剎時消失。
硿噹。
鐵棒掉落,滾向安格的腳邊。
淡粉紅的光源緩緩亮起。
透抓住迪普的手腕,並緩緩拿下他手中的小刀。
「我們會確保他被處以死刑,但現在,我不會讓他毀了你。」
隨著透的話語,迪普感覺到暖意隨著光傳來。
同時一股鎮靜自手腕傳遍全身。
原本空洞的內心被某種能量填滿。
迪普的雙眼不自覺流下淚水。
接著他緩緩地閉上眼。
整個人虛脫似的倒下。
迪普從未如此心安的入眠。
「帶走克朗多,我們回去吧。」透抱起睡著的迪普向安格說道。
安格點頭,趕緊走向仍被綁椅子上的克朗多。
但原先滿臉笑容的克朗多,此刻面目猙獰。
「不要碰他!」克朗多用盡全力掙扎,束縛四肢的鐵鍊不斷撞擊出聲響。
「你輸掉了你的翠鳥,他自由了。」透發出輕柔的笑聲,背對著克朗多往房外走去。
「你!」克朗多吼叫,雙腕勒的發紫,鐵鍊漸漸產生裂縫。
然而未能掙脫,安格便默默將鎮定劑注入克朗多的後頸。
克朗多憤恨的眼神逐漸渙散。
(別帶走他……我的……翠鳥……)
克朗多無力阻止意識消失。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珍寶被奪走。
安格將昏迷的克朗多固定在轉送倉。
一邊呼叫轉移隊伍時,他心裡複雜。
安格知道迪普想做的事,他本可以阻止。
但有那麼一瞬間,他認同迪普殺掉克朗多。
克朗多殺人無數,這樣的傢伙死不足惜。
然而,透的話語提醒他,執法的必要性。
很多人等著正規的審判,他們都希望罪人付出代價,我們不該剝奪這個機會。
隱藏的真相必須被揭露。
我們應該拯救人,而非看著人自毀。
安格知道有天得面對私法制裁,但還能捍衛正規的公理正義時.他希望自己能堅持做對的事。

17
迪普紊亂的心逐漸平靜。
在透與安格支持下,他參與克朗多的審判已經第十天。
死刑定讞是預料中的事。
但真正重要的,迪普感覺到解放。
克朗多看起來憔悴許多。
不再是記憶中那樣望而生畏,他就只剩脆弱與無力。
迪普知道克朗多總是失眠。
即便克朗多有心結與傷痛,但這不會讓迪普原諒克朗多這些年的作為。
終究不可饒恕。
然而僅僅如此。
迪普知道克朗多無法再造成危害。
現在的克朗多深陷於他自己造就的牢籠。
而迪普不會再為他歌唱。
「你終究沒說為什麼這樣對我。」在取得警方同意後,迪普開啟私密通訊與克朗多一對一對談。這並不會記錄。
「那不重要,明天我就會離開。」身著灰色囚衣,克朗多有氣無力的說道,瞼黶嚴重。
他很累,嘴唇毫無血色。
或許更多的是對明天處決的恐懼。
「對我很重要,不只是犯罪陳述,我要聽你親口說理由。」迪普皺眉。
「……」克朗多陷入沉默。
而迪普只是靜靜等待他開口。
他有一整晚的時間可以說明。
「我認為,藉由讓你過跟我以前同樣的生活,就能帶他回來……」克朗多的嗓音乾澀,有些沙啞,手指緊張的糾纏。
「誰?」迪普聽的困惑,身子稍微前傾。
「我的翠鳥。」克朗多抬起頭直視著迪普。
神情疲倦,眼神中只剩下無盡的空虛。
但迪普知道,克朗多看自己的眼神仍舊沒變,他仍在奢望回到主宰的日子。
「牠發生什麼事了?」將身軀向後靠上椅背,迪普認為這會是段不短的故事。
「……」克朗多再次陷入沉默。
這對他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克朗多最終還是低垂著頭,緩緩訴說過往的經歷。
與他最珍愛的翠鳥的悲慘遭遇。
聽完,迪普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情去看待克朗多吃掉朋友的創傷。
迪普這些年來沒有任何朋友,也活在非人道的環境,他真的很難有感觸,難以同情。
然而迪普這時想到透和安格,這些日子他們幫助很多。
他不希望他們發生不好的事。
或許這就是朋友。
雖然克朗多確實讓迪普在某些層面受影響,更加的冷漠、自私、無情,但這些也只會傷害到他。失去對克朗多過度的憤恨後,迪普對他只剩麻木。
「我不再是你的翠鳥了。」搖搖頭,迪普希望克朗多能在最後幾個小時想通。
「為我歌唱吧……拜託……」克朗多彎身向前,被銬著的雙手伸向屏幕,好像這樣就能再次碰觸到迪普。
面對如此可悲的克朗多,迪普心頭寒冷。
一個人能夠危險至極,卻又可以毀的如此輕易。
「你得自己來了,晚安,克朗多。」迪普揚起笑容,切斷了通訊。
留下一臉錯愕的克朗多。
在獨立的禁閉室,克朗多嘶吼,尖叫,狂躁的抓著髮絲。
但隔音的房間絲毫沒有聲響傳出。
無人理會的感受。
最終,克朗多癱坐在地上,寧靜的等待即將到來的審判。
他試圖在腦海中撥放迪普與翠鳥為自己歌唱的畫面。
但僅僅浮現……
「你輸掉了你的翠鳥,他自由了。」
透的作為輕易擊碎克朗多扒著不放的一切。

18
因為證據充足,克朗多的審判進行的很快。
為期十一天。
受害者們皆通過獨立房間監控行刑。
沒有家屬陪伴,迪普一個人坐在潔白但黑暗的房間,透過單面鏡看著克朗多進入處刑管。
那是個密閉的實驗管,啟動後,進入者將在短短一秒內被急速摺疊壓縮,直到消失。
對迪普來說只要那意味著死就足夠了。
克朗多服從,毫無抵抗。
他環視所有寬鏡,試圖尋找到迪普所在的位置。
心裡仍抱有那一絲復燃的期待。
機器運轉聲響起。
克朗多的死亡逼近。
這時迪普卻站起身,他打開後方的門,叫喚那人的名字。
當正前方的鏡面亮起,視野變得清晰。
迪普走向寬窗,與透站在一起。
沒有笑容,就只是看著。
克朗多用力拍向管面,嘶吼著。
接著,迅速的交疊,慘痛的消失。
「他會痛嗎?」迪普將手放向窗面。
克朗多消失的很快,迪普沒有太多實感。
「處刑管的時間和痛楚流逝和外面不同,我不會說那是仁慈的方式。」透的結晶面具緩緩發出青光,他轉身靠著窗框說道。
「那就好。」迪普心頭的壓力一消而散。
他已經準備好忘掉克朗多很久了。
迪普高舉雙手伸展腰桿,試想過往真正想過的新生活究竟是什麼樣。
「嘿,你能帶我去買食材嗎?我想要自己下廚。」轉身看向一旁的透,迪普笑開懷。
他一直想試著親自下廚,但下三南處可沒有正經的食材。
「沒問題,帶安格一起去吧。」結晶染上澄黃,透輕鬆的回應。
「那傢伙阿……也是可以。」
「安格也喜歡下廚,我想他能和你談論很多感想。」
「真意外。」迪普設想安格穿著圍裙下廚的畫面。
「我還以為他更喜歡吃速食麵。」但更多的是安格窩在小桌前吃杯麵的畫面。
聽到迪普的感想,透發出清澈細小的笑聲。
「安格比想像中可靠,我想你也會喜歡上他的為人。」透語氣溫柔地說道。
迪普頓時心頭一緊,他感覺面部有些灼熱。
他瞄向走在斜前方的透,在長廊淡藍光線的映照下,透整個人顯得有些虛幻。
「嘿、你也能教我下廚嗎?」發現透轉過頭,迪普馬上撇開視線,怯怯地說道。
「可以喔。」透輕快的答應。
結晶上亮起淡粉色的光芒。
傳來令迪普重獲新生的溫暖。
「謝謝。」迪普沒有讓淚水自眼眶中流下。
在未來,他更多的想保持微笑。
迪普小跑步跟上前,與透肩並肩走向不遠處朝兩人揮手的安格、

19
將雞湯倒入洋蔥與米粒混和的鍋子裡,迪普蓋上鍋蓋,鬆了一口氣。
「就這樣,我沒做錯吧?」迪普切完洋蔥後,一直覺得眼睛有點辛辣。
他忍不住想摸眼睛。
這時透握住迪普的手腕阻止他。
「相信我,你不會想這麼做的。」安格將鍋蓋移出間隙,將爐子轉開至小火,向迪普說道。「之後等十五到二十分鐘就好了。」
「切洋蔥形成的丙硫醛-S-氧化物會刺激到睫狀神經。」透放開迪普的手,帶著他到一旁洗手。
「丙硫……什麼?」迪普無法順利吸收透的話。
「你的眼睛會痛,會一直流眼淚。」安格苦笑,走向一旁確認烤箱裡的蔬菜烤雞。
雞腿肉表皮慢慢酥脆,油脂在暖色光下閃閃發亮,底下的蔬菜也浸泡在金黃的雞湯裡。
迷人的香氣瀰漫整間廚房。
「喔……我可不想那樣。」迪普聳聳肩,走出開放式廚房,坐上客廳裡的環形沙發。
開啟視訊,尋找能打發時間的節目。
但手指沒多久停下動作。
畫面停留在動物頻道,迪普沒有留意內容,只專注心底的疑惑。
「其實我以為現在做菜會輕鬆一點,像是機器幫你咻咻的切好煮好這樣。」迪普看著自己的手掌,還能感覺得到菜刀的握柄,手臂肌肉也因為切碎食材有些腫硬。
「是那樣沒錯。」透走向沙發,雙手撐在椅背上。
「但是我喜歡老方法,再說這是我家,我的規則。」安格一邊清洗砧板和菜刀,忍不住笑著說道。
「我是不討厭啦,對我蠻新鮮的。」迪普聳聳肩,他在下三南處吃的可不是正常的餐點,甚至不能說是可以吃的東西。
能親自下廚,又有新鮮食材,迪普沒有怨言,但好奇科技的演進。
安格收起笑容,瞄向迪普一眼。
他很擔心迪普,但醫院檢查並治療完一些病原體後,迪普健康很多,也沒什麼後遺症。
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然後安格看向透的背影。
他不知道透確切是怎麼辦到的,但透療癒迪普的精神。
精神科醫生也認為,要不是迪普很堅強,就是有誰幫助他恢復心理健康。
然而,現在只差如何讓迪普重回生活。
「所以,迪普,你會想去見親生父母嗎?」透繞過沙發,坐在迪普旁邊。
「我們找到他們了,你感興趣嗎?」安格今早收到準確的線索後,一直在等待時機。
這個問題他們在審判完後五天就想問,但那時迪普還有一連串的醫療檢查。
迪普陷入沉默,擺弄手指。
他不太確定自己想不想見雙親。
迪普大約從兩歲被綁架,到現在十五歲,這十三年間他早記憶模糊。
(如果很陌生怎麼辦?)
迪普想,如果父母看到孩子很高興,孩子卻對父母一點印象也沒有,大概會很失望,這樣真的還能成為一家人嗎?
(朝思暮想的對象是陌生人……)
迪普越想越沒信心。
「去看看吧,你也有很多話向問對吧。」安格試著說服退卻的迪普。
他真的不願意看到一個機會就這樣流失。
叮。
就在這時烤箱定時結束,鍋子裡的燉飯也煮好了。
透與安格一同負責裝盤。
迪普將身軀向後仰,陷入柔軟的沙發。
他深呼吸,讓美味的香氣充滿肺部,隨後嘆口氣。
「是阿……很多問題……」迪普閉上眼,獨自呢喃。
他默默聽著餐具擺置的聲音,與兩人在廚房裡的談話聲。
明明這樣就好了。
迪普忍不住將手放在胸口上,緊抓著衣領。
他好怕。
(要是就這樣離開,還能見到這兩個人嗎?)
迪普不知道該不該懷抱希望,十三年沒見的雙親真的會愛自己嗎?
還是只是因為是受害者被包容……
(還是他們其實也……)
「不,你並不麻煩,我們只是認為你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當透輕柔的嗓音從一旁傳來,迪普緩緩睜開眼。
他看著結晶面具上的銀白漸漸染上粉紅。
淡淡的,非常溫柔的色調。
迪普感覺到一股熱度湧上鼻頭與眼眶,他趕緊低下頭,用手臂遮著臉。
「恩、我會去見他們的……」迪普語調顫抖的說道。
雖然內心還是很複雜,但現在喜悅多過於害怕。
安格將最後一隻燙好的餐叉擺上盤緣,露出安心的表情看著兩人的身影。
現在,餐點已經準備好了。

20
看著眼前的景象,迪普愣住,完全忘了要動刀叉吃飯。
隨著透輕柔的切割肉塊,用餐叉刺起,遞向面具,食物頓時化為光粒消散。
「……他都這樣吃飯的嗎?」迪普吞嚥口水,目不轉睛的盯著透用餐。
這樣的反應讓安格苦笑。
「我第一次看到也是這樣的反應。」安格不否認,自己初次看到時,震驚程度並不亞於迪普。
「事實上我可以只攝取能量,」透解釋道,又吃了一口。「但與其讓食物突然腐化到消失,我更喜歡完全吸收。」食物化為光點,乾淨俐落的消失。
「精心製作的料理能讓能量昇華,很美味。」結晶面具發出鮮豔的澄黃色光芒。
安格喜歡這樣的讚美。
透的反應讓他成就感倍增。
「等等、攝取能量?」但聽完大致上的解釋後,迪普產生難以忽視的疑惑。
「所以你可以吃『任何存在』的能量嗎?」
安格的身體瞬間震了一下,迪普說出他當時沒問出口的疑惑。
「理論上可以,但我沒這麼試過,對於活動性高的活體,可能會遭遇一些困難……不,如果只是攝取一些,事實上活體物能自行再造缺失,那麼也沒問題……」
「嗯,沒問題,我可以。」自行推論一陣子後,透得出結論。
聽到這個答案,迪普只是默默點頭,癟著嘴,露出奇怪的笑容,開始吃起盤中的食物。
安格則泰若自然。
對他來說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隱物質的作用原理。
安格一邊繼續用餐一邊觀察著透。
由隱物質與結晶星結合的產物,有兩邊的特性實則有理。
但這樣的外型卻說不通。
當時透說過的「變化」與「新核心」大概就是指這件事。
「呼……」安格因為吃太飽,稍稍嘆息.暫且將疑惑放到一邊,專心在消化休息上。
反觀迪普吃完餐點後,仍肢體僵硬的擦拭嘴角。
他太緊張了。
透撐著臉看著迪普,發出清脆的笑聲。
這讓迪普也忍不住笑出聲。
他認為自己確實多心了,透實在不像那種什麼都吃的人。
所以迪普放下成見替自己倒杯柳橙汁,接著專心預想明天會遭遇的各種情況。
迪普希望自己和父母都能令彼此滿意。

21
真心溫暖的擁抱勝過於許多事。
迪普體認到這一點。
他的雙親非常溫柔,他們不斷確認迪普安好,檢查他的傷勢,為他哭泣,為他喜悅,許許多多的善意關懷,令迪普內心洋溢著幸福。
迪普的雙親並沒有放棄尋找孩子,但長年搜尋未果下,積勞成疾,他們不得不返回水行星治療,直到今天。
「我們一看到新聞就知道是你了……」迪普的母親掩著嘴,試著壓低哭泣聲。
「我不會忘記你的右眼角和左嘴角的痣。」趕緊拿出這些年來四處分發的傳單。
「還有你看海族的記號通常是在左上臂,但你的在左臉頰。」而父親則趕緊拉高袖子,露出上臂的權杖記號。
在那張已經發黃破舊的傳單上,確實有著這些特徵。
迪普伸出手蓋在左臉頰。
(原來如此……)
他淺淺的笑了。
很高興有著能被辨識的記號。
但最重要的……
「原來一直被惦記著……」迪普咬住下唇,忍住淚水。
他沒有哭泣。
迪普露出喜悅的笑容,張開雙手擁抱雙親。
看著抱成一團的三個人,安格鬆口氣,也跟著露出笑容。
「真是太好了,對吧,透。」安格開心的說道。
他轉向一旁,但視野中,透的反應卻不如預期。
透的結晶面具是濃厚的暗紅色。
氣氛非常壓抑。
「……透?」安格有些遲疑,但還是再次喊出聲,身體不自覺向後退。
就好像這才回過神,透抬起頭看向安格。
結晶迅速轉換成灰綠色。
「沒事,我剛才有些恍神。」透語氣溫和的說道。「我也很替迪普高興,接下來給他們一些獨處時間,讓他們認識彼此吧。」
「我去跟他們說一聲。」話一說完,透便直接朝迪普他們走去。
這不是透第一次有所隱瞞。
雖然態度如常溫柔,但結晶的顏色與氛圍明顯不對。
安格回想起這一個多月,雖然次數不多,但透確實有過幾次異常反應。
總是在透的提攜與保護下,讓安格不自覺疏忽這些徵兆。
透蹲坐在床邊沮喪的樣子瞬間閃過腦海。
(他需要幫忙,那怕一點……)
安格意識到透的脆弱面。
(透……)
安格沒有喊出聲,他趕緊跨步想抓住透的衣袖。
卻揮了空。
不,是透迴避了。
安格看著手指穿過透明化的衣袖,有些茫然。
離開安格能接觸的範圍後,透的衣袖再次恢復實體。
他走到迪普面前與三人愉快的交談。
逐漸染上湛黃色的結晶,第一次令安格覺得刺眼。
「那我們就先四處逛逛,晚上七點在休息室會合,安格不要不告而別喔!」與透約好時間後,迪普搭著雙親的肩膀向遠方的安格大喊。
看著迪普與親生父母滿臉笑容,安格也不想破壞氣氛。
「沒問題!」安格硬擠出笑容大幅度揮手,目送迪普他們離去。
發現透還佇立在遠方,安格趕緊跑過去,擔心透就這麼離開。
「我們在附近觀察他們吧,以防萬一。」
但安格話還沒問出口,透便自行決定接下來的任務。
看著結晶面具變得青瑩,安格將到喉間的疑惑吞回去。
現在的透是不會說的。
安格知道這顏色代表透將絕口不提私事。
兩人便這麼靜靜跟上迪普,再不干涉為前提下,暗地確保沒有突發狀況。
發現透專注在迪普一家人的安危,安格有些不是滋味。
關心迪普一家人是好事,安格也真心這樣想。
但他不滿的是,透隱藏傷口。
(肯定有那裡不對勁……)
安格努力沉住焦慮的心情。
視線一直沒離開過透,滿腦子都在猜想所謂的「透」。
透外型的原型。

22
何謂幸福?
對於這個詞,迪普知道自己沒有一套完整的定義。
但他試著想,現在這就是幸福。
雙親搶著多理解他的喜好,想吃什麼,喜歡什麼顏色,哪種衣裝款式看起來順眼……
許多以前沒機會碰到的選擇一次拋到面前,迪普陷入幸福的混亂。
對,幸福。
對於不想開口的下三南處生活,雙親不會逼問,他們理解迪普想遺忘那段糟透的日子。
然而迪普卻想談論這些年是怎麼活過來。
(知道後,這兩個人還會這樣溫柔熱情嗎?)
在咖啡廳的戶外用餐區,迪普杓起冰淇淋的動作停住。
他很憂心。
「怎麼了,迪普,吃不慣嗎?」母親溫柔的詢問。
他們擔心迪普可能吃不慣冰冷的聖代。
「不是的,聖代很好吃,只是……」迪普猶豫,他將湯匙放入口中,給接下來的話緩衝時間。「我想讓你們知道我在下三南處的真實生活。」終於,他還是說出口了。
呼||
看著坐在對面的雙親鬆一口氣,迪普有些訝異。
「我們還擔心迪普永遠不會和我們談呢。」露出欣慰的神情,父親感慨的說道。
「我們是一家人,讓我們一起分擔你的壓力吧,迪普。」母親伸出手握住迪普垂放在桌上的右手,雖然海族的體溫偏低,但迪普感覺到溫暖。
「謝謝……」迪普感謝他們賦予自己勇氣開口。
許多的內容並不中聽,甚至遊走在法律邊緣,但那些都是迪普曾經真實的生活。
起初是受害者,但迪普知道,成長的歷程中,自己也曾因為情勢成為加害者,就算受害者是罪犯,迪普都知道自己漸漸歪曲,僥倖的「情非得已」。
雙親的神色變化很豐富,驚駭、哭泣和怒意,但他們努力隱忍這些情緒,怕發表意見會打擾到迪普訴說。
最後,他們的表情留在愧疚,久久不能自已。
「對不起……」回過神後,母親忍住淚水,整個人起身離開座位,衝上前抱住迪普。
抱住失蹤多年的兒子後,母親再次泣不成聲。
而父親坐在椅子上,顫抖的手握拳壓在桌面。
他很自責,對那一天的疏忽感到愧疚。
他們因為遇見許久不見的朋友多聊了幾下,就在這短短不到十分鐘,他們的兒子失蹤了。
而迪普,他們可憐的孩子面臨慘痛的虐待,在暴力、挨餓與死亡威脅下度過每一天。
那些本該光明,抱持希望迎接的日子只剩痛苦。
「嘿……但是我還是活過來了,而你們就像,不,你們比我想像中的要好。」迪普思考了一下,隨後回抱母親,露出諒解的神情望向抬起頭的父親。
「我確實在那裡度過大半童年甚至長大,但在那之前,你們對我的愛肯定也不少。」
「因為……」迪普扶起幾乎快跪倒的母親,讓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接著迪普深呼吸。
(我可以做到的。)
他緩和情緒,將那首記憶中的歌曲哼唱出來。
那首雖然讓迪普被克朗多帶走,卻也讓迪普撐到現在的搖籃曲。
從容,優美,祥和,輕柔的嗓音響徹。
曾經迪普幾乎忘記唱歌的美好,但現在他不再煩憂。
此後的每首歌,都將懷著愛與感恩,自由的歌唱。
看著雙親的悲傷融化在溫暖的氛圍,周遭的人們對於這突發的演唱欣喜。
那些笑容與掌聲也令迪普安心。
他知道自己可以重新打造新生活。

23
「真勇敢。」雙臂靠在圍牆上,透由感而發。
安格沒有說話,只是瞄向透,試圖理解透現在真實的情緒。
但仍顯得青瑩的結晶面具,表示這只是分析後的評價。
沒有混雜太多個人觀感。
安格忍不住咬住右手指。
有時緊張,他就會這麼做。
「透,你不想和我談談嗎?」放下手,安格終究問出口。
面對安格的詢問,透抬起頭。
「這次的主角不該是我,是迪普。」幾乎下一秒迴避安格的問題。
純理性的青光映照。
這讓安格明白,這些更私人的深層思想,無法藉由詢問來獲得解答。
當透再次看向迪普一家人,安格也看過去。
在迪普訴說過往後,用餐氣氛比之前更熱絡。
迪普的父母也更敢談論在水行星的生活。
一切變得更好了。
不過安格又瞄向透,在青色的結晶內隱隱透出灰暗。
安格替透感到難過。
他開始理解透的悲傷從何而來。
家族。
(但透說的對,今天我們的焦點該是迪普。)
安格咬住右手拇指,忍住焦慮。

24
「等等、什麼?!」安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他不經意在休息室內放大音量。
促使不遠處的警衛用咳嗽聲提醒。
「抱歉、我的意思是,什麼?」安格點頭示意,壓低音量重新表達訝異。
「你沒聽錯,我要跟你們一起走。」迪普洋溢著笑容,也再次表達意願。
「等透回來,我們可以一起再和他說一次。」
雖然迪普很想等兩人到齊再談,但他真的等不了透幫他們辦完出境手續。
他現在就想說出來。
「但你的……」
安格還沒說完,迪普的父母便對視一眼。
「我們談論過了,根據迪普的規劃,我們決定支持他。」他們明確支持孩子的決定。
「所以我每周會回家一天,其他時間會跟你一起受訓。」迪普雙手交叉在胸前,將身軀向後靠上椅背。「安格不也還是星系治安官的訓練生嗎?」
「我不算是……等一下,你是在哪裡聽到的?」安格立馬想反駁,但赫然想起他們沒跟迪普談過這些事。
「之前審判期間,很多警衛會私下談你們的事。」
順著迪普的手指,安格惡狠狠地瞪著門邊的警衛,後者則心虛的撇開視線。
「不管你確切聽到的內容如何,我這邊接下來講的才是正確的內容。」安格皺眉,食指和拇指搓揉兩眼間的鼻樑。
「聽著,我是正規的星系治安官,我不是訓練生,雖然隸屬星系治安組織,但我並沒有權限讓你直接加入。」
安格一口氣說完,他發出無奈的嘆息。
「這樣啊……」迪普有些沮喪地垂下肩膀。「我原本還想多跟你們一起相處,真可惜。」
看到孩子沮喪的樣子,迪普的父母也過意不去,很想幫上忙。
「有其他加入方案嗎?」
「像是是否需要經過哪些程序,我們說不定可以……」
他們開始不斷訴說各種方案,都是希望能讓迪普順利和朋友多相處幾天。
面對這樣的家長攻勢,安格有些招架不住。
自己也才加入一個多月,像迪普這種是否該歸類在特殊例子,安格也不清楚。
但肯定不是他說了算。
「發生什麼事了嗎?」透一踏進休息室,便發現現場有些吵雜。
只見安格一臉獲救的表情看過來。
還有迪普一家人滿臉興奮與焦急混雜的表情。
「……大致上的情況我明白了。」聽完四人各自表達的意見後,透陷入思考。
他開啟自己的成員證,點擊,滑動,似乎再找什麼。
其餘的人只是安靜等著透再次開口。
「我是可以讓你加入跨星舉辦的一個月訓練課程,你可以自行安排空閒時間,想提早離開也只需要登記就可以了。」透關閉成員證,總結了一下內容。
「那是星系治安組織內的訓練營嗎?」迪普不太確定這是加入還是沒加入。
「不是,但那裡會有治安官前去訓練,安格接下來也會在那裡,我才這樣推薦。」發覺接下來會再談一陣子,透暗自計算時間,避免錯過出境的時間。
「我?」安格訝異自己也得去那裡。
「其實這樣安排有點晚,但因為安格做過類似的工作,我想提前實戰反而有助於調整訓練的強度與類型安排。」透盡可能先回答完安格可能會有的疑惑。
「確實有道理……」安格深思,這些日子確實已經歸納不少想加強的部分。
「雖然安格是我的夥伴,但也是我的直屬學生。」透的面具染上淺黃色,輕鬆的說道。
「我就知道!」遠方的警衛突然喊道。
這讓安格再次惡狠狠地瞪過去。
「所以這樣我們就能一起訓練了對吧!」迪普只要知道還能聚在一起就夠了。
看著迪普笑開懷的樣子,安格心情輕鬆不少。
(確實不是壞事。)
安格露出淡淡的笑容。
「不過如果你是導師,那是指你會在那裡教導我們嗎?」迪普突然有了更多的疑惑。
「我們邊走邊談吧。」透看時間差不多後,起身。
向門口的警衛致意後,一行人便這麼離開休息室。
在前往出境船艦的通道,透將跨星訓練營的介紹卡遞給安格和迪普。
迪普拿著那張金黃的金屬卡片,露出歡快的笑容。
一旁的安格替他打開了介紹頁,並告訴他確切如何使用。
兩人便互相討論會如何選擇課程和想要的房間類型。
熱鬧的氛圍直到坐上船艦座位都還持續著。

25
無關原諒與遺忘,傷痛不總是被時間沖淡。
再多的快樂也無法掩蓋痛苦的事實。
但生命的堅韌在於發展的決心。
我想真正為自己活著,無關他人造就的一切。

海族少年的故事告一段落。
新生活,新歷程。
他將迎接全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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