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第十九章 各奔前程（下）
畢業試驗後續的插曲平息，晚餐後，正之堂千炎斬的個人空間內，針對龍的質詢就在師母玉露的旁聽中展開。
「龍，說實在的，你的行為讓為師很失望。」
龍的目光只是往下垂，這樣的斥責他無言以對，一切過錯了然於心。
「給我一個好理由，讓我能打消因為你的愚蠢行徑而定讞的處分。」
年僅12歲的龍非但不顯露被師長責罵的膽怯，反而行得端、坐得正，回道：「師父，修行的這幾年下來，我可以很肯定且很執理向您坦白，儘管斷浪有風這個朋友分享食物、交流談心，然而他卻曾經對我和蓮做出逾越禮貌之事，差點傷及我們。而這次他故技重施，風只是無辜遭受池魚之殃，我認為斷浪毫無悔過之意，無論如何，為了風的個人名譽，我必須為他出這口氣，如此而已。」
聽到這兒，玉露不禁以袖捂口，為龍關心朋友的舉止莞爾一笑。
「即使真如你所言，但你違反校規也是罪證確鑿，你已經通過畢業試驗了，豈可在最後的日子裡功虧一簣？」
「我明白，所以任何處罰我心甘情願，絕無怨言。」
「要你多待幾年武苑也不後悔？」
「是。」
再講下去似乎無濟於事，玉露忽然代替千炎斬開口說道：「算了吧，龍，你先回房休息，什麼都別多想，今晚只管高枕無憂，相信我。」
以往只要師母此言一出必定會讓事情有所轉圜，龍向兩人各行一次鞠躬便起身，沒有憤怒、沒有埋怨。
最有前途的徒弟大鬧武苑，千炎斬一臉疲倦用手摩擦著臉，對他來說這幾天真是多災多難。
「玉露啊，我到底該拿龍怎麼辦才好？」
玉露笑道：「還能怎麼辦呢？年輕人嘛，偶爾衝動在所難免，照試驗當天以及今日傍晚的情況來看，龍雖然衝動，卻也沒有把斷浪打成多重的傷不是嗎？表示他還是有拿捏分寸，你傳給他的和道流沒有白教，再按剛才的說法，他是在為風抱不平，難得龍有了如此強烈的為朋友著想的心意，不如大事化小吧？」
「怎麼會這樣？偏偏在畢業試驗發生這些事，比武被迫中止、一個考生受重傷、一個逃學、一個又嚴重違反校規，這……唉……」
玉露見丈夫滿腹委屈苦惱樣，便走到千炎斬身後，為他按摩按摩一番。
「斬，你也別對自己太苛求了，把自己煩出病來可不好呢。」
「斷浪……我是不是太忽略他了？他好歹也是南麟魂斷帥之子，比身世際遇跟龍、風差不多，要不是聖武任職內最多只能收三個徒弟，他搞不好也是能在我指導下學習。」
「不妨就等把他追回來後，再好好去開導他吧！就算他沒辦法成為你的直屬弟子了，你還是可以多注意他。」
「說得也是……不對不對，話又說回來，龍在這種時候違反校規，我該怎麼做才好？」
「斬，看來你又忘記武苑的其他規定了，裁判宣佈龍勝出，他成為第一輪出線的勝利者，在那當下龍等於完成學業，他就不再是『徒弟』，而是『待職武者』，換言之他已經不在校規的箝制範圍內了，再說……」玉露把嘴靠近千炎斬的耳朵講起悄悄話：「以前你跟雄霸不也曾在畢業考後打過架嗎？當時『莫邪姊姊』向我父親告狀，你跟雄霸被我父親質詢，要不是我用跟剛才相同的理由說服我父親，你們難道不會受罰嗎？」
千炎斬聽得耳朵都紅了，兩人都心照不宣地笑出來。
「這……我都忘了有這回事。」
「所以囉！別再計較龍的這項行為了，當務之急還是先把畢業考的後續處理好、把斷浪追回來，別讓這次已經畢業的人等太久。」
千炎斬嘆氣道：「唉……就依妳吧。」
………………………………………………………………………………………………………………………
與此同時，龍剛走出正之堂，蓮就在外面不知等待了多久，她緊張得全身緊縮，龍毫不在乎地與她擦身而過。
蓮開始哭著鼻子，邊擦眼淚邊道：「龍，對不起。」
「奇怪了，被師父責罵的人是我，妳哭什麼？」
「因為，就是我去跟師父告狀才會害你被罵，之後要被處罰，求求你，不要討厭我。」
「嘿！」龍搭上蓮的肩膀，小聲說道：「以前妳答應過我的，不會再隨便亂哭了不是嗎？」
「可是……可是……」
「起因全在斷浪的錯，我守護妳和風的尊嚴，所有事情我一人承擔，你們已經是通過畢業試驗的武者，還有大好前途等著，不需要覺得我追不上你們的腳步而擔心那些。」
「謝謝……謝謝你……龍。」
「現在，不准哭，用笑容來迎接明天。」
蓮擦擦眼睛和鼻涕，臉紅的面容擠出笑容，道：「嗯！」
………………………………………………………………………………………………………………………
之後的一星期，畢業考當時尚未出線的徒弟用別種測驗完成了考試，斷浪則依然下落不明。
這屆徒弟們終於等到完成學業，準備進入中央機關實習部門的一天，武苑並沒有固定制式的典禮，待職武者們統一辦理，依照個人意願選擇進入的部門，所有手續完成後立刻被發放出去。
蓮跟傷勢還未痊癒的風都選好自己想去的部門，而龍……
「進來！」
龍本來猶豫地站在房間門口，還沒敲門就被師父叫進去，一如前次龍被質詢的情況，房內只有龍、千炎斬和玉露。
來到師父師母面前坐下後，龍語氣結結巴巴：「師父……我……」
「我知道，龍，你是想問能不能不加入任何一個實習部門對吧？」
龍微微點頭回道：「是。」
千炎斬和玉露彼此對視，點一下頭就知道該怎麼做。
「終於……這天還是來了嗎？龍，你是想開始追查滅門血案的元凶了吧？」
「是！」龍這次回答得非常肯定。
「的確，我們沒有一個實習部門是負責追查重大案件的，待職武者也根本不可能被允許剛畢業後就進行這種危險任務。」
「師父……」
龍臉上充滿疑惑與不安，不知道師父是否想阻止他。
「不過你例外！龍，在這個血案中你的立場太特殊了，為師早料到你是想為族報仇的，我並不會阻止你，只是說，龍之一族滅門血案已經過了七年，執行者、慫恿者之類的，還有犯案動機、滅門原因等等絲毫沒有著落，為師也不能保證你出去就能輕易找到仇人。」
聽到這句話，龍的信心開始下滑。
「依照以往類似的案件，能將龍之里一夜夷平的人，大概不會是單獨一個人辦到的，神洲現在各地幫會林立，又多是規模不一的非法集團，或許你可以循著這些線索追查。」
「多謝師父！」
龍重燃信心，興沖沖地跑向門口。
「等一下！」
龍突然被叫住，他回望片刻又來到原位坐下，千炎斬拿起和道十界煉，心中萬般期盼地說道：「龍，在你離開武苑前，為師想將這把刀送給你。」
「為什麼？」
「因為你有資格，復仇之路艱困難行、危機四伏，希望這把刀能代替為師守護你，還有讓你別忘記當初傳授你刀法的『和』字真義。」
千炎斬平舉著和道十界煉，龍慢慢伸出雙手，在師父師母的見證中取過那把具有非凡意義的刀，至此，和道流完成正式交接。
「最後再提醒你一點，追查兇手是無妨，但如果你接觸的人裡有跟『天下會』相關，無論多近，千萬不要與他們發生過多的衝突。」
「怎麼會？師父您不是才說不會阻止我復仇嗎？」
「以目前你的武功造詣而言，天下會是你絕對惹不起的，那可以說是神洲規模最大的幫會，即便它的存在非法，若不集結一定程度的兵力，連我們中央也不敢貿然攻打。」
「但萬一我的仇家真與天下會結盟呢？又或者，就是他們做的？」
「那就祈禱他們不會聯合起來造反搞得神洲人仰馬翻，總之，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否則你萬萬不可去招惹天下會，明白嗎？」
「是，龍會銘記。」
玉露以母親般的溫柔語氣道：「龍，出了武苑，凡事一定要多加小心，現在回去房裡整理一下行囊吧！」
「是！師父，師母，龍先離開了。」
龍的背影，年紀輕輕卻無所畏懼，武藤家的一品殊榮並不止於其實力的強大，更在於與生俱來的高尚、威武等等人格品質，如同他名聞遐邇、屢建功績的父母。
「斬，雖然我這麼問已經晚了，但這樣真的好嗎？」
「沒有什麼比得上讓他親身行走江湖，更能增長他的心智的方法了，如果龍幸運熬過這一關，總有一天，他會找到更有價值的生存意義，我們剩下能為他做的，也只有衷心祝福他了。」
………………………………………………………………………………………………………………………
龍在房間裡簡單打包好幾套衣物，脫下一身穿了七年的米白色武道制服，換上的是：黑色棉背心、棕色長絨褲、黑色厚布鞋。
在兩手前臂纏繞上時時提醒自己掌控好力氣的紅色長布，披上師父送給他的第一件禮物黑雲披風，最後，拿起桌上唯一跟龍的家族有關的物品──龍首紋印的護身項鍊。
熬了七年，龍本就打算在踏出武苑的那一天才再戴起這項鍊，一切準備就緒，背起行囊，手握和道十界煉，走向廣場。
「龍──」
完成部門選填的夥伴早在那兒等待龍，一看到他，蓮就喜出望外地揮手叫喊他的名字。
蓮還穿著徒弟制服，風因為傷還沒好所以穿著病人服。
風問道：「龍，你已經換上別的衣服了啊？」
「是啊，我得到師父的同意，所以我可以不需要加入實習部門，你們呢？」
蓮道：「還沒，我們要等到進入選擇的單位後才會換上那邊的制服。」
充滿歡樂氣氛的今天，風表面上的確是展露笑容，只是龍不確定因自己挑釁斷浪讓他憤而離去的這個結果，是否會使風的內心更添些許遺憾？龍選擇不問，以免破壞三人今天的愉快心情。
「龍！風！蓮！」千炎斬和玉露來到三人面前。「看著你們的成長真令為師高興，可是畢業不代表學習結束，你們踏出這座武苑後，一定要成為兼備品德與實力的武者，別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情，為師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你們的了，往後就讓這個『世界』成為你們的師父吧！」
三人共同抱拳回敬道：「是！謝謝師父這些年來的教導！」
師徒四人在武苑生活裡的最後一次互拜，心中五味雜陳，但興奮與愉悅掩蓋住了分離的不捨。
玉露像對自己親生骨肉一樣引以為傲道：「時候不早了，別耽誤行程，蓮，風，你們還要等著集合出發，你們去門口目送龍吧，至少別讓龍感覺是自己單獨離開武苑的。」
武苑之門，先後是斷浪、蓮、龍、風的進入，七年時光荏苒，崇山峻嶺的前方是無盡的未知。
蓮懷著不太肯定的心情問道：「這一走，不知道我們三人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龍，風，我們以後都會是好夥伴，對不對？」
風道：「那當然囉！」
三人圍成一圈，風先伸出右手，蓮第二個伸出，龍各看風跟蓮後也笑了一下才伸出，三人以拳相碰，不論七年前是以怎樣的心情踏進武苑，同甘共苦的情誼已深植在他們心中。
龍道：「好，我該走了，你們去實習要多加油喔！」
「你也要保重！」 「你也要保重！」
下了階梯，風跟蓮在龍走到消失於目光前不停揮手道別。
毫不回頭、毫無迷惘，走著這條離開武苑的路，就是走上險峻的復仇之路，龍的江湖歷練，才正要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