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阿朧不在了。」我淡漠道。
「我與你們的方法不同,立場不同,即便最後的結果是殊途同歸,你們放開心欲做之事,卻是現在的我絕對不能做的。」我默默的挪開天明的手,果斷拒絕他後,拱手別過墨家人員轉頭就走。
「別以為妳是女人我就不敢打你!」
突然間,天明身後兩米高大鐵鎚衝向前拎住我的衣領,他吼聲如雷,雙臂的肌肉上青筋浮出,好似他下一刻就會舉起他手中的重槌往我腦門上來上一棒。
「你就是他娘的陰陽家走狗,你聽聽自己說的都是些什麼混帳話!」
「過往墨家好心讓你留在機關城,如今不過想借你一張嘴,不為殺人放火只為救助他人,你卻存心見死不救!」
「你個背信棄義的混帳,若今日是我能換兄弟一命,報血海深仇。我大鐵鎚,雷神鎚在手,就是讓我擋萬箭,討伐贏政,去閻王府走一遭,我是半句怨言也不會有!」大鐵鎚怒喝的同時,將我整個人提起離地數寸。
我遭他憤恨怒罵,心中不只憤怒更是委屈,然而,就算今日他不分青紅皂白的亂罵亂打,在我的立場上也毫無退讓的可能。
我冷瞪著他,抓著他的手腕,頓時,氣溫驟降,水氣在空中凝結,他黑銅色的皮膚開始生出寒霜。
「易水寒?!」
「小高怎可能將易水寒傳授與你。」大鐵鎚不只吼得更大聲,還將我驅使的陰陽術誤以為是高漸離的易水寒。
「住手!」天明對大鐵鎚嚴肅喝斥道。
「天明,你一時腦袋糊塗也不該就這麼放過她!」
「我說住手。」
大鐵鎚說到一半被天明打住,只見天明再次重複,語中多了幾分過去沒有的威勢,而他身後的雪女瞇起眼,一臉嚴厲的看向大鐵鎚。
「是,鉅子。」大鐵鎚隱忍道。我能感覺他原本有力的雙臂,力量驟減,就像是一團熊熊怒火被冰水突然澆熄。他將我放下,我冷看著他有些錯愕的神情,順道化去順著他臂膀蔓延的寒霜。
「大鐵鎚,那不是易水寒,是陰陽家操控五行的煉金術。」雪女的臉色恢復平靜,提點道。
「還有,這位姑娘是張良先生的客人,收起你莽牛的脾氣,等待鉅子的決斷才是我們該做的。」雪女對大鐵鎚嚴肅說罷,目光灼灼地望著我。
天明站到我的身前,這麼近的距離,我不禁注意到他腰間配帶著一把漆黑如墨的劍。
「你可知大叔不只是天下最厲害的劍聖,也曾經是贏政身旁最信任的護衛。大叔他曾對我說過,贏政一統六國,是為了終結數百年來爭亂不止的紛爭。」
「現在,他做到了。」天明微低著頭,蹙眉說。
「我當時不明白,明明世上有很多種辦法能夠阻止爭鬥,為何他卻偏偏挑了一個最殘忍最恐怖的。」
「都是因為他,所以六國一統,六國覆滅,月兒與數百萬名百姓失去了家國,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來自不同的地方,也都體會過喪失至親,故友的痛苦。」
「自從我從鉅子老大手裡接下了這把墨眉,自從小高與各位開始教導我,認可我。我雖然仍舊不懂許多許多的事,但,當初那個我始終想不明白的問題,現在我卻想明白了。」天明握緊腰間的墨眉,挺起胸膛,認真道。
有那麼一剎那,他眼裡的堅決讓我想到了過去,過去我奮不顧身選擇離開九天曦和,選擇救他與月兒,更甚至到了後來前往蘭荏堂求取萬癒丹,去幫助我所珍視的一切。
我明白,他眸中透出的光芒是一種下定決心,不計任何代價犧牲的堅忍。
「我知道時間過得很快很快,比小趾的電光神行步還要快。我想贏政正因如此所以等不及了,他的野心無法等,他的帝國無法等,所以他選擇以戰爭這個最簡單,最快的方法,來到他想要的結果。」
「我都明白的,有好多好多人在互相爭鬥中死去,一路上我殺了很多要追殺我們的人,他們也是像我們一樣有著必須要完成的事。」
天明的語氣開始顫抖,他用手猛力擦了擦臉,再次昂首挺胸,堅毅道:「大家決定站出來對抗大秦的原因也與贏政一樣,我們沒辦法等,百姓沒辦法等,就是現在外頭數不清的人害怕自己的君王,害怕沒有盡頭的苦役,害怕嚴厲的刑責!」
「若沒餓過肚子,有暖和衣服穿,重要的人依然都在身旁,誰還要離開自己的家人,誰還甘願拿起會傷人傷己的利劍!」
「阿朧,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能夠理解我們。」天明緩緩低頭,眸中添了一絲愁苦。
「我理解。」我果斷答道。
「真的!」天明猛然抬頭,震驚道。
「那……。」天明滿懷希望的想繼續說下去,卻被我出聲打斷。
「正是因為理解,身為陰陽家弟子的我才會答應踏入小聖賢莊,才會容忍赤練以及大鐵鎚惡劣的態度,才會對你實話相告,拒絕你。」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條準則,而我現在,只想站在我珍視之人的身旁,守護心中的願想。」
「你不想讓任何人為難,反之,我亦同樣。」
我深吸一口氣,忍受此刻因為尷尬而凝固的氣氛,天明定是沒想到我會拒絕的吧?
看著天明手中握緊的墨眉微微抖動,我下意識的咬緊牙,硬撐著通心之感帶離的疲乏,與將心頭勒緊的愧疚感所帶來的不適。
「我……。」
我本想出口說點什麼,但身為陰陽家弟子,我又有何資格,又能說些什麼?
「好了各位,既然大家都把心裡話說出來,不妨喝杯茶吧!」張良拍手說道,只見房間裏頭的圓桌,早不知從何時起已備好了茶水。
「此乃師叔秘傳的獨門花茶,菊中景。」
張良打開杯蓋,淡雅的菊香慢慢四散開來。他率先遞上一杯給我,掌中茶器的溫熱稍微舒緩了心中的疲憊。
「所謂心定自然,菊香清新,彷若身處花景,菊茶清暑熱,解鬱毒。」張良溫和笑著,我看著墨家等人一動不動,所幸配合張良率先坐到桌前。
不知是否是錯覺,總覺得張良看我率先入座,臉上清雅的笑容多了幾分難以言明的情緒。
入座後,我小嚐了一口菊中景,茶水入喉,菊香舒心,不只不苦不澀,還有種莫名的甘甜。我含著茶水,緊繃的心緒得到些許舒緩。
天明看我入座,扯了扯嘴角,在我身旁坐下。雪女與班大師看天明入座,隨即挑了位子坐好,而其餘墨家等人停頓片刻,方才依序找了位置坐好。
最後入座的張良喝了一口茶,平靜道:「既然墨家以將意圖明說,也是時候聽聽玉姑娘的想法,如何?」
天明聽見張良所說,嘟起嘴,一臉發悶地說:「還有能有什麼想法,不就井水不犯河水,都不要見得好。」
聽天明難過的埋怨,我沉聲嘆息,等張良起頭完,便將我所想之事同墨家眾人娓娓道來。
一個時辰過去,眾人議論紛紛,聽到我想讓高漸離作為贏政的琴師來改變贏政的想法,一部分的人只是笑過,不只覺得此法天真,更是荒唐;另一部分默聲不語,全是死馬當活馬醫;最後唯獨雪女與天明意外的認同我的作法。
「全是狗屁!」大鐵鎚怒聲大喝,又是頭一個因為不滿跳出來指責我的。
「士可殺不可辱!」
「讓小高當贏政的走狗,這分明是藉此昭告天下,墨家服秦,贏政得勝!」
「碰──。」
大鐵鎚大力的拍了桌子,一張圓桌上的器具險些被波及,所幸我早先已內力穩定器物,否則眼前一桌子上好的菊中景便要浪費一空。
大鐵鎚發作起來,兩指指著我,面露凶光,巴不得把我給趕出這裡。我感受到他的怒火,玉源通心從剛才到現在汲取太多次惡意的情感使身心疲乏,掌中開始冒出冷汗,緊張地繃緊心弦。
我深吸一口氣,鎮定道:「從頭到尾,選擇權都是在高漸離手上,我不會逼他,只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而非是連半句事實都不願面對。」
「大秦走狗說出來的話誰信?」大鐵鎚身子往前前傾,大聲唾罵。
在我將注意力放在他的凶狠的罵語時,他飛濺的唾液早已沾上了我臉上的面紗,當我回過神,心頭一顫,仍舊忍著讓他把話說完。
「我倒是想起來了小趾前日所說,大秦的國師,陰陽家左護法,那名身子板像個娘們的陰邪小鬼。」
「他可是多次出入將軍府死牢,你這次來這裡放了一對屁話,就是跟他早有串通。那陰陽怪氣的小鬼個子不大,卻是滿肚子壞水!」
「哼,我告訴你,數日前的圍剿大戰,要不是你們詭計多端,又暗自派出一名高手相救,憑流沙的本事也不會留下陰陽家妖……。」
大鐵鎚怒而嘲諷,語中譏諷的笑語壓垮殘存的理智。他還沒說完,我摘下面紗,單掌凝氣,懸空以內力箝住他的下顎。
他震驚的瞪著我,想要挪動嘴裡的舌齒卻毫無作用。我加重力道,運功凝氣,他的臉上開始結霜,冰水纏繞在他的身軀,巴不得在下一瞬把他的嘴給冰封起來。
我陰怒地望著他,一字一句,清晰的冷道:「看來其他人沒同你說,我,便是你口中擊敗衛莊的那名高手。」
「事實就是,若我不幫忙,光憑墨家現在的狀況,只能眼睜睜看著高漸離赴死;事實就是,就算我誠心以對,好言相勸,總會有人一而再,再而三想試探我的底線。」
「你罵我,辱我,我一笑置之,當個屁也就過了。可你此時此刻,不只將我珍視的人掛在嘴裡胡亂辱罵,還膽大妄為再次提起當日的慘況!」
「大秦兵士死得不夠,墨家的人難道不是嗎?」
「你們就沒想過,在那場爭鬥裡頭,別人也有同樣想守護的人?」
「此事過後,你又怎敢在同是陰陽家一員的我面前嘻笑當初的慘況,自滿的戳著他人的痛處!」我逐漸收攏五指,能感覺到大鐵鎚下顎的骨頭正被我的內力一點一點的捏碎。
當怒氣即將暴走,背後突然傳來一股溫熱。我赫然回神,發現天明焦急地貼在我身後,一手抓住我失控的手試圖阻止我,一手強力的按著大鐵鎚快被我凍住的頭顱,並施以內功與我相搏。
我見大鐵鎚凍住的臉,連忙解開術法,楞神的抽回手。
要是天明在晚一刻,那麼在這一瞬間,他的腦子怕是要被寒冰給凍壞了。
我激動的喘著粗氣,有些愧疚的收手,就算大鐵鎚在怎麼動嘴皮子,先動手依舊是我的不是。我調整情緒,心裡雖是不甘,卻仍是認錯道歉。
一旁的盜趾連忙把大鐵鎚拉到後頭,班大師也上前關照起來,他們一群人壓聲議論,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看眼下的情勢,要在和平討論是沒可能了,我心裡有數,摸摸鼻子打算離開這烏煙瘴氣的屋子。
「等等!」天明叫住了我,他衝上前隻身擋在門口,手中提了一大壺看起來頗為古老的酒壺。
「就是因為大鐵鎚的暴脾氣,所以我們才沒將你的事告訴他。」
「惹你生氣我很抱歉。」天明有些自責道。
「但是,我還是有一件要緊的事要同你說。」天明搖晃手中的酒壺。
「在我們被大秦圍剿前,小高曾拿出此酒。」天明舉起酒壺往我懷中一塞,蹙眉道:「這酒很烈,不僅會燒喉嚨,還不大好喝,喝起來就像在喝辣子泡的茶。」
「我上回只是偷嚐了一小口,整個人是又燙又痛。」
「他說,他認可一生的大哥,荊軻,在刺秦前也與他喝過一口。那是個很冷的冬夜,酒水一口入喉,只留下滿肚子的灼燒感,他說酒裡的灼烈不是烈,是信任,是訣別。」
「是與夥伴同在的信念。」
「我不為難你,只求你將此酒送與小高。」天明眉間豎立,滿眼的堅定令人心神震動。
「在我心裡,阿朧就是阿朧,他從未離開過。」天明堅毅道,語中始終如一的信賴恍如隔世。
我不明白是因為天明這一句話,又或者是因為他毫無虛假的堅毅,使我思緒有一瞬的恍惚收下了酒壺,更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自己的錯覺,總覺得臉頰旁有些許溫熱流過。
維持一瞬間的溫情,轉眼間被輕功絕頂的盜趾給打亂了步調。他扯著嘴角,湊到我耳根前,用極小的聲音說:「美......咳咳,我是說阿朧,這酒你別帶走,我那還有更好的,我們來玩一個名叫交換禮物的遊戲如何?」他的手開始不安分地想要從我這奪去酒壺。
「這是天明的請託。」我將酒壺抱緊了些。
盜趾見我不願放手,看了看天明,突然別過頭大喊:「啊!」
「糟了,是陰陽家的國師!」
星魂!
他怎會來此?
我猛然轉頭往門口看去,這才發現我被騙了。
回過神來,盜趾早已拿著酒壺站得遠遠的,他的輕功與陰陽家移形換位的速度相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看他順手牽羊的功夫,還有移形換位的輕功,盜王之王的名頭真是名符其實。
東西被人搶走的感覺很差,更何況被搶走的東西是他人的請託。
心中一股怒火燃起,我沒等身為墨家鉅子的天明阻止他,一技水珠大小的定身術,在彈指間精準的命中盜趾。
「媽,媽呀!」盜趾驚聲大吼,顯然是頭一次嘗到定身術的苦頭。
「動不了啦!」
「快,快放開我!」盜趾連連大吼,大鐵鎚被班大師與穿著廚裝的庖丁阻攔,手上的雷神槌也不敢揮起,其他人好像對這此習以為常的也沒有要出手的意思。
我走上前去,從他手上奪回酒壺,他一臉的不甘不願,上下齒喀喀的摩擦著。忽然,通心之能無聲發動,我隱約感覺他的心中有一股不明白的念頭。
「瓏姑娘。」雪女突然叫住我。
「敢問姑娘可是這麼稱呼?」雪女有禮問道。我點了點頭,她朝我莞爾一笑,繼續說:「我也有一物想麻煩你代為轉達給小高。」
雪女拿出一個用綢緞折成小鳥形狀的小飾品,上頭似乎繡有數隻雪白的飛鳥。
「好。」我果斷接過雪女手中之物,她神情略過一絲詫異,似乎對我的毫不猶豫感到意外。
「我過去在機關城時,有聽聞些許關於天明身旁神祕少年阿朧的傳聞,如今一見,我很慶幸天明能有你這樣的朋友。」雪女真誠道,她兩眼彎彎,如彎月明朗可人。
「謝謝你,當初救了天明與月兒。」雪女牽起我的手,她微微低頭,潔白的髮絲垂落在她的側臉,有那麼一剎,我能從她冰雪麗質的氣質中感受到一股憂傷。
「你與高漸離......。」話未說完,我想起曾經在趙國王宮中,趙王大咧咧的說著燕國妃雪閣的閣主與琴師的軼聞,心中算是明白了雪女的兒女心思。
我沒再繼續過問,爽快答應替她送達。她聽到我的承諾抬起頭,眼中的憂愁散去幾分。
雖然墨家眾人能說的都說了,我卻依舊沒能尋到使高漸離敞開心扉與我談話的辦法。他們各個都說高漸離心懷高志,能令他回心轉意的的也就只有他自己。
在離開前,天明最後一次叫住我,還帶來的少羽,說是當初大秦圍剿墨家秘密據點時,他們當中的一位名叫石蘭的少女被陰陽家所擒,現在亦在將軍府的某處死牢中。
他們知曉我不會協助他們放走牢中任何一人,所以只向我打聽這位少女目前的狀況,又開始盤算著如何救她。而在此期間,我也從他們口中得知一個震驚的消息。
石蘭是虞淵護衛,蜀山被滅時的倖存者,她此次來到桑海為了尋其兄長,虞子淵,隨後又冒險為了救助墨家,落到陰陽家手裡。
此時,我不禁想起近日星魂老往牢獄中跑,還有雲中君身為金部長老,特地託君房來此要人,而且是特別向星魂開口,看來這名少女目前的去向是非常明顯了。
走到小聖賢莊的側門口前,身後突然傳來了張良溫和又清朗的聲音。
「玉姑娘。」張良柔聲喚道。
看著他快步追了過來,我不禁想起當初他在賓館擋下我的舉動,還有他離開前嘴邊掛著的人情二字。
「先生追上來莫不是為了前日的人情?」
「呵呵,多謝姑娘惦念。」張良答非所問,笑容加深。我看向他明亮的灰眸,總感覺他的眼裡藏著與星魂一樣讓人猜不透的心思。
「先生當初為何在賓館真誠相告?」
「我想依先生的才智,應早已猜出說服高漸離為贏政奏琴,可比讓他反秦犧牲性命難上許多。」
張良嘴角揚起,一雙灰眸笑出了優美的弧度。
「玉姑娘言重了,反而是子房不知姑娘究竟是用何種方法,能夠在九死一生的險境的安然度過。」
「子房不才,倘若姑娘身上當真身懷不凡的能力,子房亦想好好認識超脫世俗常理的神人是何等人物。」
他嘴上這麼說,不外乎就是為了試探擁有能夠穿心不死,百毒不侵的我,究竟站在哪方。
「現在想來,子房當是福星高照,能夠結識玉姑娘這般聰慧心慈的女俠。」
「我不是女俠,只是陰陽家的一名普通的弟子。」我楞神道,想到自己身陰陽家的一員,而陰陽家根本與古道熱腸,俠心仁厚的俠者沾不上半點關係。
「朝堂中看似平靜無波,江湖裡卻早已暗潮洶湧,艱苦世道,水深火熱,任誰都無法置身事外。」
「所謂局中景,心定則自然,在玉姑娘顧慮外在責任之時,也別忘了身處險局,自己心中最重要的心意。」
他伸出手,掌心上頭竟是我的冰清面紗,面紗摺疊整齊,安穩的平擺在他掌中。
「定是剛才忘在桌上的!」
我下意識摸了摸毫無遮掩的臉頰,心急的接過張良手上的面紗。我將面紗拿近嗅聞,上頭芍藥香氣依舊清新安神,這才安心確定是星魂送我的芍藥面紗沒錯。
「多謝先生!」我欣喜地摩娑著手中的面紗,好在沒有丟了,剛才壓抑思緒,故作鎮定,竟是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給忘了。
「姑娘身上奇特的草藥清香來源於此面紗,想必,這面紗對姑娘來說意義非凡。」
我欣喜地連連點頭,依舊將面紗放在心口上。
「可是陰陽家左護法送你的?」
「這是當然,要是被他知道我差點弄丟......。」喜孜孜的說到一半,聽到張良語出驚人,我猛然回神,趕緊閉上了嘴。
打從初見之時,我可是什麼都沒告訴他,他就猜到了關於我的大半消息。
見到這般料事如神的人,早知我就不該在同他再多說半句。就怕我在與他閒談幾個時辰,我身為瓏玉的身分,陰陽家以及東皇太一背後的隱密,都會被他和氣一笑,機敏的腦袋給揣奪出來。
我謹慎的退了一步,他看我後退,右手不知朝我這想伸出想抓什麼,隨後又攥緊衣袖口,默默收回手只當沒事。
「還請玉姑娘收下它。」張良從胸口的內袋中拿出一物,攤在掌心。
只見他掌中擱著一塊精緻異常的木牌,木牌上刻有"安門"二字。
一問之下,才知此木牌帶有安家立業,門戶通暢的意思,是齊魯之地各色商家的招福信物。雖覺得當中有其深意,但我也沒打算再與張良多聊下去,只得應著他的意思先行收下。
當我收下木牌,張良收起笑容,一臉認真的嚴肅道:「這下我算是明白他為何送你此物了。」
我不明白他話指何物,只是有些疑惑的看著他停頓了些會,像在思慮些什麼。
過了一會,當我正欲離開,他再次叫住我,莞爾一笑,有禮地抱歉道:「方才的話是子房失禮了,我只是意外姑娘也會露出這般燦爛的笑容。」
張良頓了頓,稍微挪開視線,不緊不慢的說:「宸下玉臺未可見,浮雲蔽月且惋惜。」語畢,張良拱手告辭。
我沒做它想,輕功施展快速離開小聖賢莊,趕到將軍府死牢,只想快點將東西交到高漸離手上。
照理說死牢並非尋常場所能夠隨意進出,以我身為陰陽家的普通弟子的身分來說,每天能以試探高漸離的理由進入一次便該偷笑了。
天明要高漸離的酒水明日在送也不遲,但是雪女姑娘的信物,若能早一天送到高漸離手上,對他們二人而言都是好的。
所幸之前在買酒之時,有順道犒勞守門的護衛,今日第二次進入倒是沒太為難我。
在堅固的青鋼牢獄面前,高漸離看到我時有幾分詫異,畢竟這幾日,他會見到我的時間也唯獨是早上一次。
我今日第二次出現讓他有些意外。我放下酒,小心地從胸口的內袋拿出以綢緞所折的小鳥,伸出手,與他一同坐在地上遞給他。
他掃了一眼我手上的東西,感覺就是敷衍的豪不在意。我看他根本沒注意看,於是直接向他講明說:「我剛才見到天明,他託我拿壺酒給你。」
剎那,我頭一次從他灰暗眼神中看到了堅定的光芒。
他凝神看著我手上的小鳥,久久不發一語,我伸出的手雖有些酸了,卻仍伸的筆直,不打斷他整人陷入舊物的思緒。
他看了許久,卻遲遲未伸出手拿,於是,我再補充說:「這是雪女姑娘......。」
話還未說完,他小心翼翼的拿走我手上的鳥形綢緞。我看物已送達,站起來欲離開此地。
突然間,高漸離意外開口,冷漠道:「我要喝酒。」
這雖是今日他第二次主動向我說話,卻是第一次向我提出要求。
我愣了剎那,快快尋來酒盞與拿給他;誰知當我回來,他早已從牢獄中遞飯食的小門將天明給的酒壺給拿了進去。他熟練地打開酒壺上的封蓋,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
他放下酒壺,明明喝了好大幾口卻沒半點醉意。
「給。」高漸離把我拿來的酒盞倒滿,想讓我共飲。
心裡盤算著這也許是一個機會,一個能與他真正交流的機會,於是我想也沒想拿起酒盞,學他一口豪氣乾了。
「咳,咳,咳──咳──咳!」
酒液入喉,彷彿在喝滾燙的鐵水,五臟六腑在這瞬間像要被焚燒殆盡。有那麼剎那,我還以為我回到過去,在修習幻境訣時身處的炙熱火海。
痛,很痛,又燒又痛,全身上下除了扎在每條神經上的灼燒感只剩下痛楚。
意識開始模糊,眼前的高漸離不發一語地冷冷看著我。我猛然提氣,拼命減緩烈酒帶來的醉意,可是身體的灼熱並未停止,身心越發疲憊。
我赫然察覺,這是我首次喝桃酒以外的酒,也才發現,原來我過往學五君釀的桃酒與此相比連酒都稱不上,酒水原來是這麼難喝的東西嗎?
此刻我只想喝我的桃酒──不,我的桃汁,甘甜毫無酒氣苦味的桃子汁。
有那麼瞬間我甚至在想,盜趾在搶酒的過程在酒裡動了手腳。
難道我真要醉死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