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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到底 (後篇)

LittleDuck | 2023-05-19 01:08:23 | 巴幣 2 | 人氣 129

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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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ㄉ小說。



「真是個可歌可泣的哀傷小故事。」大頭丟出黑桃A:「但我必須潑個冷水,如果是我也不會對通識課的報告那麼認真。」說完他發出尖銳的笑聲。

「都過去了。」平哥丟出最後的王牌黑桃二:「我已經不想再管這種破事了。」

「你現在根本是什麼都不在乎了吧。」大頭大笑。

「或許吧。」

「就這麼對現實妥協了嗎?」大頭將牌收起重新洗牌:「看來你的堅持也不過如此呢。」他刻意壓低聲音,似乎是想裝出中二的冷酷感。

「只要不再與任何人接觸,就不會再有任何能被擾亂心思的空隙。」平哥坐直身子:「或許,這也算是跟現實妥協了吧?」

「是嗎?」大頭歪頭思索,眼神閃爍著笑意:「我倒是稍微能理解你那接近偏執的脾氣了,現在這樣,也就只是立下『不再與他人接觸』的堅持吧。」他突然露出訝異的神情,欣喜的拍了下手:「天啊,我是邏輯鬼才吧?」

「隨你怎麼解讀。」平哥的臉色依舊保持緊繃。

「話說回來,白面仔呢?」

「去廁所了吧。」

「好吧,暫時先不管他。」大頭將手肘靠在桌子上:「那麼,在我們兩個剛才的回憶裡,有什麼疑點嗎?」

「……我自己是有一點記憶障礙的感覺。」平哥撥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好像,除了那群殭屍以外,我想不起來其它的事情,甚至連我們現在的生活狀況也想不起來。」

「欸,我也一樣。」大頭點頭附和:「除了那個同學以外,我也想不起過去的其它事情,只能從場景推測是國中或高中發生的事情。」

「你的是一段談話,我的是一段事件……」平哥抬頭深深吸氣,發出「嗯──」的疑惑聲:「麻煩了,完全沒有頭緒啊。」

「會不會腦袋被動過什麼手腳,所以才會只能想起特定的事?」大頭說完不禁被自己逗笑:「騙人的吧,又不是拍電影。」

「還是跟場景裡出現的人有關係?」平哥提出另一個假設:「有人為了要讓我們知道某些訊息,所以只留下這兩個片段──假設你的前提是真的,有人對我們的腦袋動過手腳。」

「越講越可怕了。」大頭的嘴角開始抽蓄。「照這樣想下去,搞不好我們現在是在一個精神病院裡面也說不定?媽呀,第一次知道沒有記憶的人類,想像力居然可以這麼的猖狂。」

「沒有記憶……」平哥沉思低語:「意味著,沒有自我……」

「嗯?」

「『笑聲』與『堅持』。」平哥抬頭直視大頭:「不覺得我們的存在太過片面了嗎?只要這兩個標籤,就能詮釋我們的存在,而我們也找不到任何能用來反駁的記憶。」

「你怎麼好像開始對偵探遊戲樂在其中了。」大頭笑著,平哥不自覺地別開視線。「我不知道,搞不好我們本來就是這麼片面,這麼膚淺的人也說不定,怪人從來不覺得自己奇怪。」

「總之。」大頭立下結論。「還是等白面仔說出他的記憶再來比對吧。」

話語落下的同時,廁所旁的房門突然嘎嘰作響,緩緩地打開。

「說曹操曹操到,就剩你了白面……」

大頭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欲說出口的言詞,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白面仔?」

從房間走出的,是長髮男。

手上拿著的,是白面仔的臉龐,不,仔細一看,那是白色的面具,兩人到這一刻才知道,原來白面仔的白臉不是造型也不是搞笑,而是真正的謊言。

「我很抱歉。」

大頭和平哥同時瞪大雙眼,扣除掉剛才的中邪,這是第一次聽他說話。

更驚人的是,這個聲音,與白面仔如出一轍。

啪!

白色面具落下,發出的卻是磁磚的爆裂聲,兩人心裡彷彿被一陣電流穿過。

「我的名字,叫做羅霖。」

「將你們留在這裡這麼久,我真的很抱歉。」

「但,今天,一切都要結束了。」

霎時,整座建築物突然劇烈晃動,大頭與平哥一個踉蹌撞倒在一起,低頭一看,地上的水泥冒出駭人的裂痕,彷彿要將他們吞噬。

不對。

平哥突然想起,自己剛才腳踩的是磁磚,而不是水泥。

「喂喂喂!什麼情況?」他著急的看向大頭。

只見大頭不可置信地抬頭仰望,原先他們踩在腳下的白色磁磚。

抽筋使得他的笑臉不斷抖動,無法確定大頭現在究竟是恐懼、還是一如往常地在笑。

失重感突然湧上,背後的裂縫瞬間坍塌。

兩人就這麼在錯愕下,被吞進了無盡深淵。

*

「這傢伙到底想怎樣?」

白面仔指著天花板,直視眼前的男人。

「解釋一下,羅霖。」

被稱作羅霖的男人嘆了口氣:「他,快要撐不住了。」

「我也快撐不住了啊。」白面仔一把抓住臉頰,扭動了幾下,竟摘下了一張白色臉孔,底下映出的,是與羅霖如出一轍的面孔。「只是稍微會說謊一點,就要被迫來做這種苦差事。」

「不然要直接跟他們講實話嗎?」羅霖面無表情:「誰都不喜歡被綁架的感覺吧?」

「是你自己單方面要解釋成綁架的。」白面仔倚在牆邊:「互助、合作、理解,能面對的方式這麼多,你卻偏偏選擇了一個最辛苦的。」

「對我來講是最好的方法了。」羅霖仍舊面無表情:「未來太過虛無飄渺,我總覺得,如果現在沒辦法拿出好的一面,我……」他停頓了一下:「下一刻就有可能會死,死在眾人的不理解下。」

白面仔彈了一個響指。

窗外的景色開始扭曲,旋轉,浮現的是大頭坐在操場旁的身影,他盯著白面仔,依然掛著那張活佛轉世的笑顏,只是這回發出的聲音,參雜了些許雜音。

「那不然這樣吧,我教你怎麼笑和怎麼講話,你教我怎麼哭怎麼難過,好不好?」

再彈一個響指,畫面切換到了大學的教室,五名大學生有說有笑地討論著即將失敗的報告,只有平哥面無表情地坐在旁邊。

「不過平哥的問卷做的超詳細的,或許不至於下去啦。」

這個聲音,與眼前的羅霖一模一樣。

儘管帶些膽怯的顫抖,但音色毫無疑問就是本人。

「你欣賞大頭的樂觀,敬佩平哥的堅持,但這些都只是片面的特徵而已,實際上他們是怎樣的人,我想,不是本人的我們永遠都沒機會知道。」又是一聲響指,窗外化成了大學校園下的榕樹。

「時間果然是謊言最大的敵人。你的真實回憶、他們的性格、以羅霖為基底摻雜些許理想的記憶,終於開始出現破綻了。」

剛才的五個大學生坐在木椅上吃著早餐,從造型的變化來看,似乎是那場報告後過了一段時間,推測大概是學期末左右。

「羅霖?那個話很少的傢伙?」組長咬了一口蛋堡:「當初是你找他加進來的吧?」他指向另一個在吃飯糰的男生。

「他只是悶騷而已啦,私底下笑得可瘋了。」飯糰男死盯著飯糰的包裝紙:「但說實話壓力反而滿大的,那感覺更像是為笑而笑……用執念來形容可能更貼切。」

「最近他好像變得怪怪的。」另一個喝著麥芽牛奶的男人補充:「開始會堅持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有點像平哥那樣。」

「平哥很酷啊,很有個性。」組長比了個大姆指:「是有點孤僻啦,但做事真的很罩,人也很好。」

「對啊,但羅霖那樣感覺像是……」麥芽男疑惑的歪頭:「很奇怪啦,像上次那份課堂作業,明明就來不及了,他還在那邊說什麼要做到最好才交,結果就是沒有分數。」

「白痴吧他。」組長吞下最後一口蛋堡,轉頭問其他組員:「又怪又白痴的傢伙有什麼形容詞?」

「小丑?」

「好像有點接近?」

「諧咖?」

五人齊聲大笑,白面仔再彈了一個響指,窗外的環境又開始旋轉,扭曲。

「笑容與堅持,廣義來說也可以算是對自己的催眠,所以你讓我……你用我去接觸他們,期望他們有一天融入這裡,將這裡改造成全新的羅霖。」

白面仔嘆了一口氣。「很顯然,當你連自己都想要欺騙的時候,就注定走向這個結局了。」

窗外的畫面停下,一名男人面無表情的坐在床上,眼神空洞,彷彿失去了靈魂。

「不要……不要……不要……」

「連自己都失去了自我的認知。」白面仔冰冷的語氣充滿了絕情。「大頭與平哥,開始質疑自己的存在;我也開始對這份不知何時結束的工作感到失望。而你,就連在自己裡面,都沒辦法再控制自己。」

最後一聲響指落下,窗外恢復了夜晚。

「最後,我們都成了無人知曉的存在。」

「就像當機的電腦,是嗎?」語帶哭腔,羅霖的眼睛開始映出淚光:「塞滿一堆指令,看似做了很多,思考很多,完成很多,最後卻成了一個無用的存在,表現不出任何東西。」

白面仔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看著窗外被烏雲遮蔽的月亮。

「今天的夜晚好像有點久。」

「你知道要怎麼讓電腦重新運作嗎?」

羅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從嘶啞的語氣和狂亂的眼神,長年處在謊言下的白面仔意識到不對勁。

「我不知道。」他試探性的詢問。

「重新開機。」

白面仔瞪大雙眼,他瞬間意識到羅霖接下來要做的事……以及未來,此處將迎來的末日。

霎時,羅霖突然向前躍起,毫無預警地抱住白面仔。

身影交疊的同時,白面仔企圖想掙脫,卻發現自己被黏在羅霖身上……

不,是自己陷入他的身體裡面!

「關機前,要先把所有程式關掉才行。」

吞噬瞬間加速,白面仔連掙脫念頭都來不及產生,就這麼陷入了羅霖體內。

叩。

白色面具應聲落下,羅霖彎腰撿起後,起身轉開門把,走出了房間。

「就到此為止了。」

*

羅霖張開了雙眼。

四肢壓在床上太久,全身痠麻的刺痛感爬滿全身。

他還活著。

但也就剩這時候了。

他走下床,緩步走向窗邊,感受自己最後的時光,鏡中映照的身影似乎又顯得更加憔悴,與羅霖的想像有些不同,不變只有那故作堅強的狂亂笑臉。

「從這變化來看,應該睡了兩三天了吧。」他發瘋似的狂笑,瞬間又將其收起:「麻煩死了,算這個幹嘛?」

他拉開窗簾,想像著電影結局裡的曙光灑在自己身上,然而映入眼簾的,卻只有陰雨連綿的灰暗天空。
拉開窗戶,狂風和雨滴打在他的臉上。

「也是啦,這種場景就是該補點眼淚。」

這是國中畢業時,大頭跟他講過的話,那天他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將用來養護草皮的水龍頭切開,湧出的噴泉將所有學生淋成落湯雞,也讓不會哭泣的兩人,有了可以流下的液體。

「我的堅持,不會因為這樣就退縮的。」

這是大一的時候,他第一次遇到平哥,第一次看到有人薯餅會泡在綠茶裡,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把藍色服飾搭配的這麼自然,也是第一次,看到活得那麼獨特的人。

欣賞他們,敬畏他們,所以想成為他們。

但這麼做以後,我已經成為他們了嗎?

現在站在窗邊的,到底又是誰呢?

提起平哥的堅持,掛上大頭的燦笑,他用盡全力踏上窗框,向外躍出。

隨著自己向下墜落,羅霖彷彿看到自己開始分裂,數道身影從他體內飛出,飄揚在空中,無形之中似乎拉了他一下。

碰!

腦隨震盪的衝擊傳來,視線染上一片血紅。

墜落到底,比想像的還早。

頭往一旁歪倒,殘影再度浮現在眼前,彷彿有好多個自己倒在地上。

沾染著同一片鮮血的他們,此刻看起來像是一心同體。

遙遠的尖叫聲傳來,看來有人發現他了。

「哈哈……」

他想擺出大頭的笑臉掩飾,但羅霖突然意識到,已經不需要這樣做了。

「……麻煩……」

一點都不麻煩,他已經貫徹自己的堅持了。

「……嗯?」

這聲疑惑,不屬於大頭,也不屬於平哥。

「我到底……是誰呢?」

生命的輪轉就此終結,羅霖閉上雙眼,停下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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