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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男孩的櫻花開了,而女孩的櫻花也開了

黑色公主 | 2023-04-20 15:51:15 | 巴幣 4 | 人氣 589





《男孩的櫻花開了,而女孩的櫻花也開了》




這是某個燈火徹夜通明的繁華大都會的一角。

貫通城市大動脈的鐵路似是沒分日與夜般,馬不停蹄地運作著,而趕忙下班歸家的人群亦如潮水似的魚貫進出車站。

「我也愛你。」

人來人往的列車車廂裡,我的手機陡然跳出了這麼一條訊息。

是的,初春的櫻花開了,而昔日的那個男孩經已長大成人了。




「One more time…… One more chance……」

案頭清脆的手機鈴聲,把我從深沉的睡夢中喚醒過來。

接到高中老同學的電話邀請參與聚會時,大約是在睽違十多年的光陰、再親眼目睹櫻花盛放的風景之後的一個星期左右。

說實話,我是本來沒有打算參與這個聚會的,直至我被告知她回來了的時候。

「吶,阿陽,你聽說了嗎,夢祈也從外國回來了,她說會參加這次的老同學聚會。」

「是哦…..」我的手不自覺握緊了手機些許:「但那也跟我無關係,是吧。」

「阿陽…… 其實大家都知道的東西,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吧。」

「只是一切都過去了吧,」我瞥了一眼桌子左上方,我跟妻子和女兒的全家福合照,內心狠狠的揪了一揪:「已然凋謝了的櫻花,是不會再開花的,對吧。」

「總之我們已經預上你的份兒了,至於來不來…… 你自己決定吧。」

掛斷了電話,我拿起刮鬍刀往浴室走去。

看著映照在鏡子裡的那張曾經青澀過的臉龐,我竟抑制不住這樣的念頭。

我在想,如果再有一次機會的話,不知道十五年前那個面帶靦腆的小男孩,所做出的抉擇又會是一樣的嗎?

我是說,如果再有一次機會的話。




當十七歲那年初春的微風撫過我額頭的時候,昔日的那個男孩便再也不是小孩子了。

「吱呀、吱呀、吱呀……」

一縷落霞的殘光,揮灑在餘溫尚存的大地上。

大學醫學系教室的那扇百葉窗的細小縫隙間,透進了暖和的薄暮餘暉;窗外吱吱作響的蟬叫聲,似乎是在提示著又一年春天的到來。

「阿陽,下課後一起去唱卡拉OK吧。」

「…… 嗯,謝了,但我還有課業要趕,你們玩得盡興點。」

婉拒了同學們去玩樂的邀請,我在傍晚時分空無人煙的大學圖書館裡隨心漫步著;而書架上一本主題跟櫻花有關的書,不合時宜地吸引了我的興趣。

當我伸出手去取那本書時,我的手卻與一名女孩子的手碰上了。

「抱歉……」

仔細觀察眼前這名女孩,她戴著一副圓圓的眼鏡,後腦勺綁著一條及肩的馬尾,未施粉黛的臉龐散發出的,是宛若不曾雕琢過的璧玉般巧奪天工的美麗。

女孩的神情看起來相當的嚴謹認真,眉宇之間滿是滲透著凜然的英氣,給我的第一印象大抵便是從小就用功讀書的那種女生吧。

即使是在這個氣溫漸高的初春季節,女孩纖瘦的胴體上,卻仍然披著一條厚厚的長圍巾,她不感到熱的嗎,我疑惑。

也許並不;畢竟,那個記憶中的那個女孩,不也是這樣子的嗎。

「不,是我該說抱歉才對。」

「妳也喜歡櫻花的嗎?」我硬著頭皮的詢問:「不,因為我以前也有個朋友很喜歡櫻花的,所以才這樣的問。」

「嗯,因為小時候曾經跟家人看過一次櫻花,後來雖然很想再看,但一直都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了……」

「是這樣啊,真可惜…... 說起來,我也好久沒看過櫻花,數起來大概也有兩三個年頭了。」

「是有什麼原因嗎?」她問。

「沒,只是那個朋友後來搬家沒再見過面,就不希望睹物思人了,僅此而已。」

「那真是個傷心的故事,」只見女孩的眉頭蹩了起來,下垂的眼角和抿緊的雙唇中隱隱蕩漾著一股別樣的愁緒:「我爸媽離婚了,想一家人齊齊整整的再看櫻花,估計是再沒可能的了…..」

「看來,我倆都是同病相憐的傷心人呢……」苦笑著的我,意味深長地把目光投向那本書封面上的櫻花。

「等一等,」

正當我轉身離開之際,我的背後傳來一把銀鈴般的聲音,是那個女孩的。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不妨…… 不妨留下個聯繫方式吧。」

隨著一陣初春的微風輕輕擦過我的額頭,我瞪圓了眼睛。

我瞪圓了眼睛 —— 凝望著面前的女孩,她那閉月羞花的嬌俏面容上、泛起的兩朵櫻花色的紅暈。

是的,一切都是多麼的似曾相識 —— 這樣奇妙的感覺,竟在我那早已飽歷枯萎摧殘的靈魂中油然而生,縱然我在十七歲之後便沒再去看過櫻花了。

「我叫沈語遙,請、請學長以後多多指教」擱下這麼一句話,女孩的身影便在我的視線範圍內消失。

語遙...... 是遙遠得未及說出的言語的意思嗎,真是個好名字。

已然凋謝了的櫻花,是不會再開花的了,我打從心底裡清楚這一點。

不 —— 從這一刻開始,是沒有再開花的必要了 —— 大概。




同學聚會的那一天,我喝了特別多的酒。

奇怪的是,即便酒喝了再多,似乎也還是沒抹始終縈繞著的茫然

很快,聚會結束了,同學們也逐一回去了。

「要不要,找個地方聊一聊?」夢祈說。

「嗯。」

她去了家鄉那個新建成的鐵路車站外,在那棵仍傲然挺立於原地的櫻花樹的樹蔭底下,肩並肩的坐著。

頃刻間,我倆彷彿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個初春:

在染成櫻花色彩的坡道的最盡頭,在那台老舊的自行車旁邊,在同一棵高聳入雲的櫻花樹下,那對兩小無猜的少年少女,相訴說著內心最真摯的情感。

「小陽,你成了醫生呢」

她的身上還是披著那麼一件不合時宜的羊毛大衣,還是梳著那麼一頭及肩的烏黑長髮,臉上偶然浮現的笑靨也還是如萬千櫻花般美艷動人。

「因為對妳這樣承諾過了吧,小祈。」

歲月似水,年華匆匆;十五載的滄桑,足以讓不計其數的人或事都徹底改變,也許還會變成我們完全不熟悉的模樣了。

就如昔日那條兩旁種滿櫻花樹的小徑,如今已變成了鋼筋混凝土堆砌的鐵路車站;也就如昔日那個面帶靦腆的小男孩,如今已長成滿臉鬍根的丈夫和父親。

但我想,關於她的一切,大概都沒曾變改過吧,除了 —— 除了她左手的無名指上那閃爍不斷的光環之外。




那個漫漫長夜,我們聊了很多很多的往事。

回過神來才驚覺到,遍地竟都盡放著歪歪斜斜的喝過的啤酒瓶了。

「我記得,小陽」夢祈屏住了氣息,用稍重的語氣說:「我記得的,所有東西我都記得的,包括小陽你的一切。」

「記不記得,那都不要緊了,對吧」我無奈的笑說:「都是過去的東西了。」

「小陽,你會恨我嗎?」

「怎會恨你呢,小祈,我哪有那個資格。」

「那時候你是愛著我的,對吧,雖然未曾說出口過;但肯定是這樣的,對吧。」

「嗯,」

如果是她的話,應該會能一眼看出,此刻我臉上籠罩著的重重陰霾:

,如果再有這樣的機會的話,我想好好的對十五年前的那個妳說一句:『我愛你。』」

此刻,我長滿鬍根的臉上掛著的,應該是一道釋然的笑容吧:

「這算是我的一個小小的遺憾吧,我想。所以,請容許我藉著今天這個契機,來親手了結這個遺憾。」

其實,我知道當下我倆倚靠著的那棵櫻花樹,早就在十五年前的那個初春便已然開花了,也早就在十五年前的那個凜冬便已然凋謝了。

已然凋謝了的櫻花,是不會再開花的了,我清楚明白。

「如果我說,那時的我也愛著你呢…… 嗯,如果……」片刻間,她的臉帶著鐵青的顏色沉去下了,像沉甸甸的鉛塊般。

「我不是說過的嗎,十五年之後會我們變成怎樣呢之類的說話,」

我訝異了,訝異於此際夢祈那櫻花色的容姿,竟跟我記憶中的那個十五年前的她,完全重合在一起了。

猶如遭受電流的衝擊般,在男孩內心世界的最深處,似乎再度重溫了一遍當年臨別前的那一夜,女孩那雙朱唇既溫熱又柔軟的美妙觸感。

「我說過:『如果那個人是你,就實在太好了』,至今我仍然是這樣想的,可惜歷史沒有如果。」

不知道是不是命運的作弄,花樹上的一瓣櫻花上正好隨春風飄下,剛好如十五年前的同一道場景般,落在夢祈那沉魚落雁的五官正中。

我愣了一下,忽見她甜美的臉兒旋即燙熱得泛著一波接一波的紅霞,楚楚動人的雪亮瞳眸仿若滿天星斗的夜空,迸發著最是耀眼的光輝。

「嗯,我知道。」我裝作平靜的說:「如果再有那麼一次機會的話,妳和我興許都會作出跟當初不一樣的抉擇吧;可惜歷史沒有如果。」

就在同一棵開得依舊如此燦爛的櫻花樹下,我倆曾經十指緊扣烙下過的一切多麼堅貞不渝、海枯石爛的山盟海誓,彷彿都已然埋葬在名為歷史的時代洪流當中了,我知道。

然而至少,我實現了再跟她一起賞櫻的願望吧。

「對了,後天我便要回外國去了,」她左手無名指上的光彩,竟顯得格外耀眼:「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來交換個聯繫方式吧。」

「嗯,當然可以。」

她的手機桌布上放著的,是她跟丈夫還有孩子的全家福合照;

當然,我的手機也是如此。

「謝謝你。」

那個曾經讓我魂牽夢繞的女孩笑了;她盈盈一笑時,那微微抬高的瑤鼻,那對凹起來的可愛酒窩,那雙酷似月亮般瞇成一條細縫的眼楮,在我看來都是何等的熟悉。

是的,十五年前的她,跟十五年後的她,都還是沒曾變改過吧,我內心是如此深信的。

不過,已然凋謝了的那瓣櫻花,從這一刻開始,是沒有再開花的必要了 —— 我肯定的答覆自己。




回家的歸途上,我驀然想起了沒再去過賞櫻之後第八個年頭的事。

印象中那是一個初春的黃昏,落日的殘照沿著百葉窗的間隙映入室內。

那個早已長大成人的男孩,穿上一套整齊筆挺的西裝,梳著一個硬梆梆得發亮的油頭;他拿著一個皎潔得一塵不染的戒指盒,單膝跪在一名女孩的身前。

「語遙,妳願意嫁給我嗎。」

「…… 嗯,我願意。」

只見男孩面前的,那個戴著圓圓的眼鏡、梳著一條及肩馬尾的女孩的臉龐上,降下了千絲萬縷黃豆般大的澄澈淚珠。

托起女孩的左手,男孩為她如玻璃般纖弱的無名指套上指環;

僅僅一霎間,天幕盡頭那道海空相交的銀線之上懸掛著的,那半輪斜陽紅彤彤的餘暉,竟似乎倒影在女孩無名指上那顆無價的寶石表面。

「我愛你。」

「我也愛你。」

自那一刻起我便開始意識到,姊姊當時的那句話有可能是對的;因為,即使昔日的那個男孩之後沒再去賞櫻,那些尚未凋謝的櫻花也還是繼續開花了。

可惜成長最為殘忍的地方就是,當男孩這次終於洞悉到櫻花開了的時候,他卻再也不是昔日那個未沾分毫俗世麈囂的小孩子了。

「親愛的,你看,」

我將深邃的目光,投向那撇泛著魚肚白色彩的海平線彼方,然後彷彿看到彼岸那棵已然凋零的櫻花樹上,再度結滿了一瓣又一瓣五邊形的花芯。

「櫻花樹又再開花了 —— 大概。」

我多麼想將這句話,原原本本的告訴那位夕陽中的新娘。




那次老同學聚會之後,記不起又過多少個年頭,我竟又恰巧在一個初春的時分,跟妻子還有女兒一同經過家鄉那個鐵路車站。

「爸爸、媽媽,你們看,那棵櫻花樹開花了。」

女兒指著車站外不遠處的那棵染成粉色的櫻花樹,興奮雀躍的大喊。

「是哦,櫻花樹開花了呢。」

瞥了一眼語遙比櫻花還更美的側臉,我撫摸著女兒那小巧的腦瓜兒、無比溫柔的:

「在妳以後的人生裡,那棵櫻花樹也會不斷的開花、凋謝,再開花、然後又再凋謝,這樣的過程還會一直繼續下去的哦。」

女兒聽後似懂非懂的微微頷首,或許以她的年紀還未能完全理解我的說話。

是的,人與人朝暮之間的聚散離合,花兒寒暑之間的盛放零落,同樣都有著它的一套永恆不變的規律;而我想,這棵櫻花樹猶若磐石的根莖之下,大抵正是萬萬千千瓣已然凋零的花蕊所葬身的墳墓吧。

所謂「花開花落終有時,緣起緣滅無窮盡」,自有其蘊含的道理。




「One more time…… One more chance……」

我的手機鈴聲響了,也許是某個熟悉的朋友打來的吧。

就當我準備從口袋裡取出手機的時候,一把如黃鶯般稚嫩的聲音在背後把我叫住。

「那個男孩,等等。」

回首望去,男孩一雙眼眶內蕩漾的春水中倒映著的,是那個比漫天櫻花都更美麗的女孩子的倩影;此情此景,彷彿就如同八歲那一年的初春,他倆初次相遇的時候那樣。

「小陽,幸會。」

「小祈,幸會。」

看見夢祈的丈夫還有孩子都笑著陪伴在她的身邊,我內心萌發的念頭是,她如今應該在過著非常幸福的生活吧。

嗯,這樣就實在太好了,我想。

還有,假如歷史真的有「如果」的話,就讓它永遠成為,停留在平行時空另一端的「如果」好了。

畢竟,那個早就在十七歲的初春便經已長大成人的男孩明白道:不僅他自己的櫻花已然開花了,他曾經最愛的那個女孩的櫻花,也已然開花了,而且還開得無比燦爛。

「櫻花,終究是要凋謝的;就如人的生命,始終也有消逝的一天」我如此對女兒說,笑著的:「只不過 ——」

「人呢,只要能抓住盛開得最燦爛之時的櫻花,不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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