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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詠嘆之詩-首部曲-III-百合依蘭紫桔梗-序章-孤高的勇者

山巔一寺一壺酒 | 2023-04-09 22:40:53 | 巴幣 2 | 人氣 206



 
La poésie avec soupir de météore
流星詠嘆之詩
The poetry with sigh of meteor
 
Episode–III
 
序幕
 
 
孤高的勇者
 
 
 
 
馬格尼弗森–史東,理柏埃遜花費巨資興建的根據地,座落於分隔大陸的山脈之間,曾被譽為最難攻破的天險堡壘,思佩愛克斯最大的前線據點。它高聳、雄偉、美麗,搭配那一圈又一圈環繞向上的石磚民宅,以及傲然佇立中央的至高聖堂,這座巨城就像高傲不屈的螺旋騎槍,直指雲端深處,遙望眼前那片寬廣遼闊的翠綠平原。
 
 
「步兵向前!向前!組成方陣!」戴維騎著健壯的藍鎧戰馬,威風地馳騁於遼闊的萊可塞斯平原。他一邊舞槍高喊,一邊在槍林之中穿梭,進行戰前的激勵演說:「加姆林,握緊你手中的長槍!路德,舉起你的大盾!基斯諾夫,戴好你的頭盔,這次是你的表現機會!」
 
「步兵站前,長槍立後,保護射手!長槍與長劍,仔細聆聽號角戰鼓,那是獅子的怒吼,它將引領我們贏得勝利!這次閃耀的六芒星辰將會踏上榮耀與浴火的領土,皇朝的時代已經襲捲而來,皇朝的時代已經來臨!」
 
「去他媽的…我快緊張死了。」黑鎧士兵立起胸前那面精良大盾,偷偷瞥向身旁的持槍同夥:「看到對面那群白鎧士兵了嗎?聽說就連弓箭也無法射穿他們。」
 
「看見了。」
 
「噢喔,糟了。天空、草原上的天空!出現了…那是思佩愛克斯的銀白巨鷹,別告訴我這次還得面對那些傢伙!」士兵擔憂地「嘖」了一聲,呼吸跟著急促起來:「我們分明截斷了他們的情報後援,為什麼巨鷹還會出現?等一下,我們的空中火力又在哪裡?」
 
同伴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指向頭頂,並於嚇人的嚎叫聲中露出微笑。一支獅鷲隊伍掠過眾人眼前,驕傲地盤旋在正午的白熾天空,煥發耀眼的奪目光芒。金色短髮的年輕騎士率先領在前方,英勇高舉代表羅威爾的藍色燙金大旗,劍指遠方那群銀白宿敵,靜待進攻的號角響起。
 
「就這樣?這就是我們的全部火力?」士兵疑惑地環顧戰場,怎麼看都是對方的人數更多一些,尤其那隊高舉騎槍的白鎧騎士,他們都是配備精良的優秀菁英。
不過這次他很快就閉嘴了,打從那群肩掛藍色披風的騎兵呼嘯而過,威風地高舉藍白交織的燙金大旗,士兵也跟著振奮起來——因為勇猛的六芒之劍已經抵達戰場,那位自豪高傲的野蠻女人,佩掛腰際的翠綠寶劍就是她的身分象徵。
他時常聽說琳達–斯奈德的名號,由她率領的騎兵異常強大,所至之處幾乎可說戰無不勝、少有敗績。若是她與麾下的皇朝騎士一同加入戰事,羅威爾的士氣想必也會大幅提升:畢竟這名驃悍殘酷的嗜血戰士會與他們並肩奮戰,倒楣的是那群白鷹。
 
「第一次?小鬼。」
 
「什麼?哈哈…對的,第一次上戰場。」士兵尷尬地傻笑兩聲,雙眼依舊死盯前方,任誰都能看出來他的不安:「最近天氣說變就變,一下颳起大雪,一下又熱得發昏,田裡的收成可慘了,為了果腹許多人就連老鼠的屍體都想爭搶。所以我加入了這支軍隊,戰死總比餓死好,對吧?噢!對了,你呢?你又是怎麼回事?」
「我在軍隊服務了近二十年。」
 
「二十年?六芒眷佑!你經歷過十年前的那場大戰?」士兵瞪大雙眼,顯得既好奇又興奮:「噢,太幸運了!我居然能夠遇上歷經血戰的傳奇英雄?這可真是榮耀!」
 
「榮耀?英雄?哪裡有什麼英雄和榮耀,嘿嘿嘿…我只看見血肉橫飛、四肢飛散的景象,敵人就在你的面前倒下,被斧頭撕裂,被長槍貫穿胸口,被長劍割開內臟。」老兵乾笑兩聲,握緊手中的鋒利長槍:「榮耀一點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等到這場戰爭結束,整座馬格尼弗森–史東的女人都將任你享用,聽說城裡還藏著喝不完的上好美酒…啊,說不定還能獲得一些封地作為賞賜。」
 
「封地?那…我們不就成為地主了嗎?」士兵滿懷期待地吞下口水。
 
「嘿嘿嘿…前提是你得從這場戰爭活下來,老兄。」老兵從容地抓緊長盾,同時露出一抹詭異笑容:「趁著戰爭還沒開始,你還來得及向金黃色的六芒祈禱。」
 
 
 
「讓我們在此獻上祝禱,守護家園的白鷹勇士!」平原的另一側,雪白騎士紛紛舉起長槍,如此高聲呼喊:「願我們的讚美直達天界,奉天神英格偉托斯之名,無所畏懼!」
這位名為弗雷–布朗的騎士「站立」於馬鞍上方,猶如嵌了釘子似地平穩前進,一邊行經眾人面前,一邊揮舞那柄具有鋸齒槍尖的黑曜長槍,神采奕奕地發表這則開戰宣言:「讓那群來自羅威爾的蠻族品嚐恐懼,深刻體會白鷹的怒火有多熾烈!兄弟們,我們今天就要奪回迪斯托瑞,與羅威爾的大軍決一死戰!」
 
他還依稀記得出戰前的臨時決議,當那名使者「傑森–巴烈夫」一手摀住流滿鮮血的臉,咆哮著被抬進醫療所後,群眾臉上的驚愕表情。
 
「羅威爾還真敢,那幫野蠻雜種。」弗雷狠狠咬下指甲,憤怒地甩門而出。一會過後,他召集了駐守堡壘的所有騎士,生動激昂地發表了一場演說,然而結果出乎弗雷意料,那些騎士不僅沒有呼應他的感召,反倒一臉疑惑地面面相覷,接連掀起一陣騷動:「迪斯托瑞?那座城鎮怎麼了?」
 
「噢,別看我。守望塔樓沒有傳來任何消息,說不定他們又假借名義舉辦了幾場酒宴,就和上次一樣。」
 
「我聽說那裡被理柏埃遜踏平了,焚燒城鎮的濃煙就連深夜都能瞧見,不過這也只是聽說,畢竟那些到處遊蕩的酒商總愛加油添醋。」
 
「天哪,這太可怕了。當下我們應該提防理柏埃遜的後續行動,而非挑起新的戰端!」
 
「是呀!既然羅威爾皇朝沒有攻打我們,為什麼非得現在挑起這場戰爭?萊可塞斯森林本來就是無主的灰色地帶,假如他們真的向理柏埃遜購買領土——」
 
「等一下,你們都瘋了嗎?他們割下傑森的耳朵,這是赤裸裸的挑釁!說穿了羅威爾根本不把警告放在眼裡!」
 
「啊哈!別開玩笑了,你們到底在害怕什麼?就憑他們?這座要塞可是堅若磐石,他們永遠都別想攻下堡壘。」
 
「說得好,哈哈!馬格尼弗森的防禦工事無人能敵!」
 
「沒錯!只要我們關起門來死守城塞,他們…」
 
「噢,天神在上!死守?他媽的,你們這幫蠢貨、懦夫!這是宣戰行為,我們必須出城迎擊,否則他們會聲稱佔領迪斯托瑞的行為符合正義。」當他聽見這些天真至極的可笑言論,這位負責防守馬格尼弗森–史東要塞的高階騎士差點氣得從牆邊的石階滾下樓去。
只須提防理柏埃遜,忽視羅威爾的威脅?放任代表白鷹的使者受傷,忍受屈辱,為了繼續過上安穩和平的日子?英勇、果敢的白鷹血脈何時變得如此腐朽不堪?
「迪斯托瑞是我們的管轄範圍,現在少了那座村鎮做為緩衝,馬格尼弗森就如同失去護城河的裸城…我們必須奪回迪斯托瑞!」
 
「但是大人…按照十年前的公約,傭兵的佔領地區皆可視為無主之地,我們沒有理由要求對方歸還,反倒該找那群耗子算帳。」
 
「說的好,拉卡姆!我們為何非得冒著生命危險,貿然進行這場毫無道理的戰爭?」
 
「拉卡姆,千萬別將理柏埃遜想得太過簡單,他們很可能在暗中協助皇朝,我們…」弗雷皺起眉頭,耐心地向騎士解釋,但是他們並不打算等他把話說完。
 
「所以我們還討論這些幹嘛?要是羅威爾與理柏埃遜聯手,待在城牆後方不是更安全嗎?」
 
「住口!你們到底在胡說什麼?我們可是思佩愛克斯的騎士,不是羅威爾皇朝的看門犬!」弗雷一手拎起對方領口,順勢拔出配劍,表情凶狠地抵住脖頸:「假如你是,我能允許你們學狗叫吠幾聲,在我看來羅威爾的擁護者都應該吊死樹上!」
霎時,弗雷一把搶過士兵手中的白鷹戰旗高舉,宛如天神降臨一般,驕傲地挺立眾人面前:「給我聽著!思佩愛克斯的勇士,想起你們成為騎士的那日宣言,聽吾號令!」
「無論敵人是誰我們都必須奪回領土…回想那些敬仰你們的村民,那些溫暖親切的面容!我們應該誓死守護他們,而非貪婪地垂涎安逸,待在堅固的牆後享受美酒和女人!」弗雷逐一掃視眼前這群騎士,略顯憤怒地高聲呼喊:「任由這些村民死去、見死不救,你們還有羞恥心嗎?這是失職!身為騎士卻不願守護家園、奮戰迎敵,這也是失職!你們究竟還想讓誰失望?讓誰蒙羞?你的雙親?你的朋友?還是你的兒女?」
 
這次再也沒有騎士敢反駁弗雷,他們面露慚愧地低頭沉默,緊閉雙唇,一改先前的輕浮態度,神色緊張地挺胸立正。
 
「抬起頭,騎士。重拾你們的榮耀,憶起泛黃的理想,與我一同擊退踐踏家園、侵犯領土的那幫惡黨!」
原先弗雷認為多數騎士將會離他而去,僅有少數人會勉強留下,結果出乎意料,事實證明弗雷不只錯估人性,同時還小瞧了沉眠甦醒的英勇之心。
那群洋溢熱情、站在第一排的年輕騎士率先回應他的呼召,波浪似地接連抬腿、跺腳,一齊朗誦誓言的開端:「我會遵從戰士的美德,仁慈對待弱者,」
「勇敢面對強敵,毫無保留地對抗罪人,幫助需要援手的人。」身旁騎士紛紛握拳挺胸,輪流高唱那首充滿榮耀的宣示之歌:「謙恭,正直,憐憫,英勇,公正,犧牲,榮譽。強敵當前,不畏不懼,寧死不屈,無違天理!」
 
爾後,弗雷總算露出笑容,與太陽同樣燦爛。
 
「諸君聽令!」金髮騎士坐回馬鞍,一手高舉鋸齒狀的巨大長槍,一手高舉大旗,驕傲地馳過這支綿延不絕的閃耀軍隊,連帶奏響「正義」的衝鋒信號。
 
「騎兵在前,步兵在後,弩兵隨側,隨我一同突擊!白鷹會在這裡擊潰雄獅,奔赴草原的盡頭,奪回迪斯托瑞,重鑄思佩愛克斯的聖光榮耀!」
 
「今天,這裡,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殺死眼前的敵人。所以,拿起你的武器吧!聖光之下的白鷹兒女,面對他們!證明自己,再次崛起!」
 
「唯有奮勇向前才能活命,沐浴鮮血、邁開步伐,釋放骨髓中的不屈傲氣,讓所有人都記住你的名字!」
 
「死亡或是勝利?現在就是你的綻放時刻,張開雙翅、乘風而起,讓綠意盎然的草原颳起颶風!」霎時,士兵一齊立起大盾,高舉飄滿草原的雪白大旗,高聲頌揚英格偉托斯的神名。他們追隨聖光,信奉至高聖神,與天上的白鷹一同掠起旋風,向著群青色的皇朝雄獅展開利爪。
 
 
「願白鷹與聖光祝福爾等,英格偉托斯在上,命運之神弗圖娜、月亮女神奧芙蘿,請對追趕我們的邪惡仇敵降下神罰…噢,我的神哪!」戴斯蒙緊閉雙眼,雙手靠在胸前祈禱,額頭不停滑落斗大汗珠。
士兵躺臥在塔形鐵盾上方,腰際綁著一條粗大麻繩,任由一匹黑鎧駿馬沿途拖行。緊追在後的巨熊裂開尖牙大嘴,著魔似地撲咬這名倒楣士兵,好幾次都差點命中他的肩窩——僅需前進一點,挪動接近五…不,三公分的距離,戴斯蒙就會被牠一口咬住,拋向藍天。
原先那柄長槍早在抵抗過程斷成兩截,被迫扔了出去,現在士兵只能赤手空拳地迎擊野獸,幸虧他們撿到這面鐵盾,否則戴斯蒙的屁股肯定會被磨成一朵鮮血淋漓的大紅花。
 
「戴斯蒙,安靜點!」葛妮絲輕咬下唇,一邊加快戰馬速度,表情顯得異常冷靜:「別再祈禱了,快點牽制那頭巨熊!」
 
「阻止這頭猛獸?妳是認真的嗎?牠能一掌將我拍飛,我卻連一把像樣的武器都沒有!」戴斯蒙才剛躲過巨熊的胡亂撲咬,旋即又被擦身而過的樹叢掃過臉頰,頓時浮現數條紅線:「這些沒屁用的眾神我再也不相信了,他們壓根沒有回應我的祈求!現在我要改信貝蒂口中的那些邪教,耶穌、聖母瑪麗亞、阿拉、佛陀、玉…玉皇大帝!」
 
「耶…穌?」聽完抱怨的騎士皺起眉頭,疑惑地瞥向身後那位聖女:「妳究竟灌輸了戴斯蒙什麼奇怪知識?」
 
「啊、呃,哈哈…好吧,這幾天我確實與他分享了不少奇聞軼事,沒想到他會如此著迷。」貝蒂頻頻回望緊追在後的禿頭修士,死命抱住她的鎧甲:「妳不會因此責怪我吧?騎士大人?」
 
「當然,妳的事情交由審判廳來決斷。」騎士強忍尚未痊癒的腿傷疼痛,猛力夾緊馬腹,一再催促愛馬奔馳:「話說回來,我還以為他們不打算追擊了呢…結果卻派出這名禿驢。」
 
「喂!妳說誰是禿、禿、禿驢?你、你們這、這群沒教養的該死渾蛋!卡、卡爾文要將你們的皮活剝下來,切斷你們的四肢,熬、熬湯喝!」
 
「哇!好、好、好恐怖!」貝蒂咧起嘴角,一臉戲謔地朝他比了一個中指。就是這名修士時常擋住教堂大門,害得聖女無法逃離那處地獄,這次終於輪到貝蒂反擊,俏皮地朝他扮起鬼臉,一邊翹起屁股搖擺,極盡所能地挑釁對方:「前提是那頭笨熊能夠追上我們,耶嘿!你知道自己追逐的對象是誰嗎?蠢蛋,騎士!貨真價實的騎士!她會替我招集善戰無懼的精銳士兵,一舉燒掉你們居住的那棟破爛教堂,哈哈哈…噢,到時我會特意為你準備一盆炭烤火爐,烤、乳、豬…嘿嘿嘿,別太感謝我!」
 
「該死…貝蒂,別再挑釁禿驢了!」士兵趕緊避開趨近後腦的尖牙,沒好氣地破口大罵:「會被咬死的人可是我呀!」
 
「呼哇!抱歉、抱歉,夥計,我都差點忘了!」
 
「我建議妳連用餐時間也一併忘記,這樣就能省下不少糧食!」
 
「嘻嘻嘻!真、真是過分,別、別再用『禿驢』稱呼卡爾文!你們…卡、卡爾文一定要讓你們付出代價!」卡爾文搖搖晃晃地舞動那柄銀白細劍,嘴裡不停發出咿咿呀呀的詭異怪叫,像極了古老傳說中的肥胖地精:「還有妳!溫蒂–菲莉希雅–米勒,該、該死的流星,就、就算少了死耗子,卡爾文也會將妳帶回主人身邊!」
 
「溫蒂–菲莉希雅–米勒?什麼?流星?他指的是妳…貝蒂?」戴斯蒙一手遮住劃過耳際的細長傷口,一手橫在額前,好讓臉頰不被飛速滑過的樹枝割破:「這是怎麼回事?喂!妳居然欺騙我們?貝蒂–阿姆壯壯,我就知道!果然妳就是天降流星!」
 
「阿姆壯壯?你會娶不到妻子的,戴斯蒙!誰都不該記錯年輕貌美的女士姓名,甚至還將可愛迷人的貝蒂大人當成冷冰冰的…流星?我的老天!葛妮絲大人,妳說戴斯蒙是不是被石塊敲到頭啦?」貝蒂連忙扶住額頭,裝作無法忍受的頭疼模樣,偷偷瞄向哀嚎閃躲的狼狽士兵,試圖糊弄這個話題——可惜這次騎士沒有說出溫蒂想聽的答案。
 
「貝蒂,坦率一點怎麼樣?」近衛騎士依舊專注地直視前方,任由樹林飛速掠過,順帶捲起一縷鬆軟草葉:「當初替我包紮腿傷的那位貝蒂女士可是這麼說的呀,這是她教過我的。」
 
「哈、哈哈哈,葛妮絲大人真是幽默,怎麼連妳也…」
 
「貝蒂…不,溫蒂–菲莉希雅–米勒,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才對。」葛妮絲扭頭避過迎面拍來的低垂樹枝,語調不帶絲毫情感,再次回到從前那位冷淡高傲的近衛騎士:「雖然無法得知妳曾遭受哪些威脅,不過大方坦承也許是更明智的選擇,同意?」
 
「啊呀!該死…好啦,我不管了!」眼看就連葛妮絲也這麼認為,聖女索性兩手一攤,放棄掙扎,舉起白旗投降。因為騎士的語氣平順自然,絲毫沒有半點驚訝,顯然早已看穿聖女的真實身份。現在溫蒂相當懊悔當初沒有找個藉口開溜,以至落到前有埋伏後有追兵的境地:「對,沒錯!我就是你們口中的天降流星,所以你們打算把將我綁起來,關進陰森寒冷的實驗室?還是…」
 
「噗,哈、哈哈哈!等一下,實驗室?那是什麼?」
 
「你、你在笑什麼?去你的戴斯蒙!等一下,怎麼連葛妮絲也…」
 
「抱歉,因為這實在是太有趣了,」葛妮絲一邊擦去眼角淚珠,語氣帶著些微顫抖:「哈哈!貝…溫蒂大人,相信我,我們不但不會將妳關進可怕漆黑的實…驗室,更不會把妳吊在樹上,反而還會為妳舉辦一場盛大筵席,熱烈歡迎妳的到來,聖王和貴族都會圍繞在妳的身旁,耐心聆聽流星的故事和教誨。」
 
「筵席?什麼筵席?」
 
「就是擺滿整張桌子的蜜汁烤雞、香花鵪鶉、乳酪牛排、甜麵包、濃醇牛奶湯、昂德水果酒的慶典,報告完畢,貝蒂–阿姆壯壯大人!」
 
「去你的戴斯蒙,這次你絕對是故意唸錯的!」
 
「請妳饒恕戴斯蒙吧,溫蒂大人。畢竟我們還得應付眼下這次危機,瞧瞧緊追在後的邪惡修士與那頭巨熊…聖女大人,能夠請妳協助我們擺脫這場困境嗎?」葛妮絲舉槍切開飄落眼前的細小綠葉,凌亂的金色長髮隨著馬身起伏波動。她偷偷輕瞥一眼聖女,隨後又將視線移回前方:「只要妳願意施展強大的聖光魔法,憑藉流星的神力庇佑,我們一定能夠解決那頭巨熊,平安抵達王都梅涅狄克史東。」
 
    「咦?我?呃,假如可以我倒想試試妳說的那種魔法,但是我沒有那種力量呀?」溫蒂皺起眉頭,一臉疑惑地指著下巴,一口否定了葛妮絲的美好幻想:「假如我有那種能力現在還會被那頭巨熊追著跑嗎?」
 
「咦?」
 
「噗…嘻、嘻嘻嘻!這、這真是太、太有趣了!」緊追在後的「邪惡修士」這下再也無法忍住笑意,對著這齣鬧劇放聲大笑出來,只差沒有笑到岔氣:「蠢、蠢蛋!咿咿咿!卡、卡爾文的肚子好痛,笑、笑死了,卡爾文快要笑死了…呀嘻嘻嘻嘻!」
 
「這幫蠢蛋竟然認為聖女能夠施展什麼威力強大的神聖魔法?嘻嘻嘻!近衛騎士,下次可別在教堂門前大聲嚷嚷月神暗號,掌管智慧的月光女神奧芙蘿不會接納愚蠢信徒,天神的信仰才適合你們!」
 
    葛妮絲不甘心地輕嘖一聲,她沒料到自己雖能精準猜中溫蒂的真實身份,卻也誤將那些毫無根據的傳言信以為真,慘遭修士一頓羞辱。往好處想,起碼她沒等到更糟的情況發生之時,癡癡地指望流星拯救。
    緊追在後的強大野獸、急迫的時間、實力未知的神祕敵人。這讓騎士不禁聯想數日以前的奇特交戰:與那兩名偷馬賊的追擊對抗。她失敗了,輸給了驕傲與粗心,不過這不全然是件壞事,至少讓她學到擺脫糾纏的有效方法,尤其面對這種心急、鬆懈的傢伙。
 
    「戴斯蒙、溫蒂!」
    「什麼?」
 
    「抓緊了!」葛妮絲大喊一聲,驅使胯下那匹黑鎧白馬捲起一陣迴轉旋風,陪同槍尖畫出一圈圓弧,無懼地衝向巨熊。至於那位倒楣士兵…他只能胡亂尖叫,眼睜睜地看著野獸撞向自己,盡力握緊繫在腰際的粗糙麻繩。
    巨熊飛快地伸出利爪,張開遍佈銳牙的血盆大嘴,奮力撲咬緊閉雙眼的絕望士兵——沒有擊中,但他知道那對厚重有力的熊掌正好掠過空氣,拍打在他的鼻尖上方,同時聽見兩側樹木的斷裂聲響。
 
    「——完蛋,死定啦!」戴斯蒙已經豁出去了。面對如此龐大的狂暴野獸,失去武裝的見習騎士會有多少機率存活?當然是零,不,趨近於零。
    他已做好前往天國的心理準備,到那時候他會向戴維斯細數葛妮絲做過的所有蠢事,沒錯,毫無保留。
    然而當他再次睜開雙眼,沾染泥土的雙肩依舊完好無傷,頭顱也仍連著脖頸,唯一改變的是戴斯蒙與巨熊的距離——名為席翁的健壯戰馬奮力衝刺,瞬間將他抽離原地,驚險躲過被熊撕碎的淒慘命運。
    緊接著,他們再與巨熊擦身而過,拉開距離,迅速地於原地迴轉一圈,來勢洶洶地馳向停下四肢、遲疑張望的凶暴巨熊。即使他們才剛避開危險,驚險、奇蹟似地從尤彌爾的拍擊倖存下來,這次騎士又打算再次冒險,嚇得戴斯蒙的眼珠翻了幾圈。
    當然,近衛騎士不會就此停下。
來回穿梭的優雅銀光,致命野蠻的呼嘯黑影,葛妮絲與席翁此時人馬一體,猶如飛矢,猶如利劍,猶如沐浴聖光的英勇戰神,毫無畏懼地逼近修士,遠在銀白細劍舞動以前舉起長槍,精準刺進巨熊後腿。自此,那聲震耳欲聾的仰天咆哮再次響起,同時也將驚慌失措的修士甩落地面。
 
這下卡爾文再也無法追捕天降流星,只能氣憤地待在原處跳腳,一邊按住巴掌大的淌血傷口,一邊小心翼翼地取出長槍,盡力安撫痛苦躁動的巨熊夥伴,直到流星的身影逐漸遠去。
他歇斯底里地埋怨命運女神的惡意捉弄,懊悔自己的無能為力,即使這麼做無濟於事。
 
「這、這下、這下糟了,卡爾文搞砸了…咿咿咿!怎、怎麼辦?怎麼辦?蓋大人…主、主人一定會對卡爾文非常失望!」卡爾文大力吞下口水,焦急地搓動雙手,不知所措地繞起圓圈:「死耗子和聖女的事情先擺一旁,起碼梅格大人…卡爾文還得帶回梅格大人,這下該、該怎麼辦呀!咿咿咿咿咿!完了,卡爾文完蛋了!卡、卡爾文是最沒用的奴僕,呀啊!」
 
「哼嗯,你在說什麼呢?振作起來,卡爾文,如果現在放棄那就真的結束了。」
 
    「…咿?」卡爾文抬起額頭,疑惑地循聲看去——迎面馳來,配合馬蹄的節奏起伏,隨風擺動的漆黑披風,雪白雙肩搭配那襲黑色馬甲,嘴角掛著一抹淺淡微笑,這位白皙冷豔的黑髮女子就是梅格。
 
「哪怕只有一絲可能也要全力嘗試,因為奇蹟總是在意想不到的瞬間發生,對吧?」女子狂風般地驅馬而過,順手搶走修士手中的漆黑長槍,化身光中的灰影白點,急速奔向背負使命的近衛騎士。
 
「梅、梅格大人?咿…等、等一下!」
 
    梅格輕甩一圈長槍,頭也不回地消失於灑落樹林的光中,徒留呆站原地的修士張開雙唇,一臉詫異地目送孤高的勇者離去。她正趕赴那片一望無際的遼闊平原,追尋專屬於她的目標:破解天界的隱藏秘密。
 
 
 
 
尊貴的羅威爾帝皇端坐在銀白色的戰馬鞍上,嚴肅沉穩地觀察局勢。他背對著濃密的萊可塞斯森林,面朝一望無際的寬敞平原,與他並肩行進的是羅威爾的皇后,右側則是皇朝最強的六芒騎士,身兼帝皇的兒時玩伴——哈蘭–盧卡斯。
一頭金色中分長髮,琥珀色的雙眸,與琳達的曝露穿著明顯不同,她的打扮相對保守許多。
    哈蘭一手握持長柄斧頭,一手指揮理柏埃遜的傭兵跨步向前。
這群火之團的骯髒強盜推著皇朝引以為傲的攻城利器——緩慢、巨大的投石兵器,同時拖著數輛對付裝甲軍隊的小型投石車,一旦那群刀槍不入的白鷹騎士進入射程,投石器上的碎石就會將他們砸成一坨爛泥。
 
    「哈蘭,這次妳和戰獅騎兵一同留在這兒。」戈德溫瞥了一眼哈蘭胯下那頭金獅,牠正撐開血盆大口,美味地舔舐尖牙下的厚唇,迫不及待加入這場血腥慶典。
 
    「才不要,為什麼?」哈蘭皺起眉頭,一手接過士兵遞來的華麗戰斧,對著空無一人的方向舞動幾下:「我才不想眼睜睜地看著那群蠢貨恣意妄為,搶走本屬於我的勝利榮耀,待在軍隊後方什麼事也沒做!」
 
    「守護妳的王不能稱作『什麼事也沒做』,哈蘭,我命令妳留下!」戈德溫雖然戴著騎士頭盔,但是所有人都能從他的語氣聽出些許慍怒:「保留金獅騎士的戰力,之後還有派上用場的…更好時機。」
 
    「最好還有其他場地比平原適合金獅,聽我說,我可是經驗豐富的——」
 
    「經驗豐富?和昨晚騎在那幫男人身上相比?哈蘭–盧卡斯,別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妳的屬下是金獅騎士,不是任妳騎乘的男寵,別把金獅騎士團當成妳的專屬後宮!」
 
    「我再說一次,留在這裡,這是王的命令。」
 
    「去你媽的!」哈蘭對著腳邊呸了口水,隨手扔出那把長柄戰斧,一擊貫穿背對她的傭兵胸口。至於這名倒楣傭兵則是立即倒臥在地,全身不住抽搐顫抖,搶在這場大戰開打以前染紅草原。
 
    「唉呀…哈蘭大人,就算妳是陛下的青梅竹馬也不該這樣說話呀!」就在哈蘭準備轉身離去以前,希歐不知何時也已抵達這處戰場,悠哉地摸著白花鬍鬚,一邊走近垂死的傭兵面前,隨手扔了幾枚金朱諾。
據說這些金色朱諾蘊含一股神奇魔力,不只能夠喚醒亡者靈魂、差遣惡魔辦事,甚至還能讓垂死的傭兵奮力爬起,拚死握住它們,傻笑著塞入懷中——儘管他的傷口正在湧出鮮血。其餘傭兵則是死盯著他,直到這名海盜再也沒有動靜,這才緩慢地從他身上拔下那柄戰斧,鬆開他的雙手,匆忙地將閃閃發光的金幣塞進自己口袋。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應該吩咐過傳話士兵…塞希莉亞和你都應該待在軍營,你們在戰場毫無用處。」
 
    「唉呀!我所剩的時間不多了呀,怎麼捨得錯過這場壯闊的史詩大戰…說不定這就是最後一場大戰了呢?」希歐乾笑幾聲,目光悄悄地從戰場移向哈蘭身上。而她則是一臉厭惡地啐了口水,在她看來希歐只是為了多看幾眼自己的健美身材,而非表面上的堂皇的理由,畢竟除了身材,皇朝金獅的長相也不差:一對恰到好處的性感雙眸,白皙光滑的皮膚、高挺的鼻梁,更重要的是那張無時無刻都散發誘人魅力的臉蛋。
    可惜這位羅威爾美人的脾氣非常暴躁,儘管有著皇朝最強的華麗名號,並於十年前的大戰履歷戰功,就連帝皇都得讓她三分。不過戈德溫禮讓她的理由或許並不單純,除了那些勇猛功績,更可能…或者說傳聞,帝皇禮讓哈蘭的原因是出自愧疚。
    那日羅威爾的帝皇毀棄了金獅家族盧卡斯的婚約,迎娶了理柏埃遜的美人,伊凡娜。自那天起一切都變了,哈蘭開始會在夜裡酗酒,甚至要求麾下的騎士與她同床過夜,最後還被某位士兵暗中稱為「索求無度的女人」、「真正的皇朝之母」。當然,這位士兵的下場極為悽慘——他被哈蘭剝去全身皮膚,晾在太陽底下的木柱上,任由烏鴉啄食,最後屍首還被吊在營帳外的樹枝。
    這件事後哈蘭並未因此收斂,反倒變得更加輕浮放蕩,不僅用盡羊腸製成的避孕套,甚至連整個營內的士兵都得與她睡過一輪。這些事情當然也傳進了戈德溫的耳裡,他對此感到極為羞憤、自責,但是現在的他已經擁有皇后,無權對於一位遭受毀約背叛的幼年玩伴指責說教,只能繼續放任哈蘭的誇張行為。
至於哈蘭…她變得更加胡來,似乎想藉由這種方法吸引他的目光。
    也許她已經瘋了,對於哈蘭來說戈德溫就是她的全部,自從失去戈德溫的那日開始,哈蘭再也不在乎自己會以何種方式死去,無論是死在戰場,或是死在戈德溫的憤怒之下。她只在乎是否能夠攫取對方的關心,哪怕激怒對方哈蘭也要讓戈德溫的視線重新轉回自己身上,而非那位溫柔皇后。
    可惜戈德溫的目光始終落在伊凡娜的身上,就連身後士兵的急切催促也不為所動。
伴隨那陣接連不斷的驚呼響起,樹林同時竄出一匹覆滿黑鎧的白毛戰馬,上方騎著英勇光明的白鎧騎士,後方緊貼身穿白袍的褐髮女子,蹄下還拖著一名灰頭土臉的士兵。
 
    「給我滾開!」戰馬沿路撞開阻擋前方的慌亂士兵,並於眾人的驚呼聲中越過帝皇,如此高聲大喊:「願天神眷佑,光照降臨於此!」
    然而就在隊伍中央讓開一條通道之際,他們身後又再竄出一名漆黑騎手。這名女子高舉一柄漆黑長槍,槍尖瞄準前方那匹戰馬,如此高聲大吼:「別想逃!」
 
    擦撞折斷的垂落樹枝、深陷泥地的馬蹄印、熄滅的營火、光著腳的女性足跡、外加騎士腿甲的拖行軌跡,原先隱沒的細碎線索再次展現於狐狸面前。繞開礦坑的她終於追上目標,偕同胯下那匹漆黑駿馬威風躍起,如此高聲大喊:「sternenklarenac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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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巔一寺一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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