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 poésie avec soupir de météore
流星詠嘆之詩
The poetry with sigh of meteor
I
破曉 II
清澈的溪水簌簌一路向下，蜿蜒地延展至一望無盡的山腳。
天亮以後，率先踢開毛毯的是那位穿著翠綠服飾的貴族遊俠，荷葉邊的袖口、絲緞的材質、相襯的合身長褲，典型的輕裝打扮。
霍恩–納斯威走到溪邊，雙手捧起溪水，隨興地拍上臉頰，旋即發出一聲淒厲咆哮：「———好冰！」
「啊哈！小霍恩，很高興看到你一大清早就那麼有精神，看來昨夜那陣狼嚎沒能嚇跑你的夢中情人。」
「不是小霍恩，是神箭手！還是納斯威貴族的霍恩–納斯威！臭老太婆，我建議妳最好加強學習貴族的基本禮儀！噢，對了，我和你們這些傢伙的身份可不一樣。」霍恩甩了甩半濕的棕色短髮，一邊擰乾手中的濕濡毛巾，沒好氣地咒罵尚未起身的黛絲提妮。
「貴族？」黛絲提妮噘起雙唇，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啊，差點忘了你原先還是一名貴族呢，全都因為與我們這些『傢伙』混在一起太久了，為了追尋天降流星這可真是委屈。」
「噢，妳說的對，老太婆！太對了，」霍恩用力拉直手中的粗糙毛巾，胡亂地朝頭頂擦拭一會，隨後走近營火，順手將毛巾砸在黛絲提妮的臉上：「總有一天我要將妳的耳朵扯下來，研究裡頭究竟是什麼構造。」
黛絲提妮瞬間發出尖叫，飛快地將這條毛巾甩在地上，對著一旁的紅髮少女大聲嚷嚷：「桂莉芙！小霍恩又在欺負我，快來替婆婆出氣！」
顯然桂莉芙有聽見黛絲提妮的急切叫喊，不過她並不打算搭理這對冤家的尋常胡鬧，僅是自顧自地將野營用具搬上車廂:「嗨，夥計們！我想我們得快點收拾上路嘍，山裡的天氣變得越來越冷了，也許再過不久就會開始降雪！」
「哦？是嗎？我倒是覺得挺好的，我喜歡雪。」霍恩一派輕鬆地微微一笑：「十多年前，納斯威家族的莊園常常…」
「霍恩，既然你有那份閒情逸致，不如幫我把這些野營用具搬上去吧？」少女接連抱起數個鐵鍋，神情冰冷地靠近霍恩耳旁：「納斯威家族的故事我們已經聽你提過很多次了。」
霍恩毫不在乎地聳聳肩，他老早習慣了桂莉芙的輕蔑態度，不過，與其親自搬運這些行李，他更習慣使喚那名加入不久的年輕夥伴。
「喂！諾爾，快點過來！桂莉芙看上去需要一點幫忙！」
「什麼？真的？」
「千真萬確，別懷疑。」霍恩從容地湊近諾爾身旁，順手搭上他的肩膀：「聽著，本大爺還有更要緊的任務得去執行，桂莉芙的事情只有你幫得上忙，所以…」
「嘿，你還有什麼任務？」諾爾狐疑地看向右肩———深綠色的禮服，袖口還帶著蕾絲花邊，這身品味倒是真有幾分貴族風範。
「還記得那群半夜嚎叫的狼群嗎？我得先去山腰探查牠們的動靜，至於收拾營地的工作就拜託你啦，夥計。」霍恩先是竊笑幾聲，隨後一派輕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愉快地離開營地，徒留表情複雜的諾爾呆站原地。
黛絲提妮瞥了一眼逐漸遠去的遊俠身影，調皮地吐了幾下舌頭，俐落地將擺放附近的瓶瓶罐罐收進行李袋中。這些罐子看上去頗為老舊，但是那裡頭可裝著她的秘密法寶。
諾爾一把接過黛絲提妮的行李，小心翼翼地堆進車廂，一旁的桂莉芙則是負責收拾昨晚的毛毯。
「有你在真好，小諾爾。」黛絲提妮拎起最後一袋行李，氣喘吁吁地交至諾爾手中：「這可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不必客氣，婆婆。」諾爾小心翼翼地接過這袋行李，對她咧嘴微笑：「啊！對了，用餐時別忘了替我多加一片培根。」
「唉呦！我們的小諾爾越來越懂得做生意了。」黛絲提妮將手叉在胸前，略顯尷尬地「喀喀」怪笑兩聲，隨後吐了一下舌頭：「不過非常抱歉，你得等到下一個城鎮，昨晚被你吃下肚的那片培根就是最後一塊。」
「咳嗯，婆婆說的沒錯，你這個貪吃鬼！當初在卡爾地倫酒庄添購的那些肉片幾乎都被你和霍恩吃光了，我和婆婆就連兩塊肉渣都沒能搶到。」不知何時開始，收拾完畢的少女也已站在兩人身旁，俏皮地輕咳一聲：「婆婆，你說我該如何處置這個貪吃鬼？」
「也許諾爾能夠找回那位擅長偷懶的貴族遊俠？的確，山裡的霧氣越來越濃，我想妳剛才說的沒錯，就快下雪了。」
「下雪？嘿！現在可是夏季，而且這座山的高度也…」
「噢，小諾爾！最近的天氣有點古怪，我猜你也聽說過金倫港的可怕海嘯，就算這裡颳起暴雪我也不會感到意外。」
「諾爾，能夠請你通知霍恩嗎？我們需要他來駕駛馬車。」桂莉芙雙手合在胸前，睜著水汪汪的大眼：「若是再慢一些，山裡說不定真會下雪，要是那樣就麻煩了。」
確實麻煩，大雪不僅容易凍傷雙手，還會造成馬車打滑，這可不是什麼芝麻蒜皮小事。
「嘿！那有什麼問題？」還沒等到桂莉芙把話說完，諾爾已經躍下車廂，不偏不倚落在少女面前，默契地與她互擊掌心：「不過我們得先說好，下次的升火工作就交給妳了。怎麼樣？有達成共識嗎？」
「一言為定。」桂莉芙拍掉落在少年肩上的針葉，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再麻煩你啦，諾爾。」
桂莉芙踏上車廂底板，再三確認了好一會兒廂內的存放空間，隨後才將行囊拖進廂底。
要是平時，她肯定還窩在溫暖的毛毯賴床，不過今天可是前往約定之地的大日子，所有人都得早點動身，就連她也不能例外。少女抹去滲出額頭的斗大汗珠，賣力地挪動剩餘行李，好讓接下來的旅途更舒適些，畢竟待會他們還得坐上大半天的馬車。
然而就在這時，混雜在行李堆中的細微閃爍吸引了她的注意，誘使少女悄悄挪動腳步，癡迷地駐足在它面前。墜飾上方鑲著翠綠色的寶石，閃動著誘人的波光，彷彿正在向她招手，歡迎她的到來。而她也沒有讓它失望，少女輕輕拾起這把墜飾，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輕觸那枚碩大的翠綠寶石，懷念地看著那串鐵灰色的鏈身。
自此，那日回憶再次猶如潮水湧起，淹沒她的視線。
傾斜倒塌的柱子正熊熊燃燒，壓在奄奄一息的紅髮男子身上。
他將最重要的傳家寶貝託付給她———那位穿著水藍色洋裝的女孩，一再向她囑咐告誡：活下去，安仙特家的繼承者！總有一天妳得解開傳家項鍊的秘密。
昔日的生活已然破碎。
少女現在僅能無奈地封存過往記憶，任由那場大火燒盡昔日的所有留念———隨著逝去的安仙特家族。
桂莉芙獨自背對晨光，手心緊握古老的家族墜飾，口裡詛咒著天神的殘酷，唯有如此才能稍緩殘存心頭的憤恨。然而這段時間並未持續太久，少女很快就聽見車外傳來的連續驚呼，將她急速拉回現實———那是黛絲提妮的聲音。
「桂莉芙！妳在哪裡？還在整理行李嗎？…哈囉？」
「我在這兒，婆婆！發生了什麼事情？」少女連忙收起手中的寶石項鍊，好奇地從車廂探頭。
「小天使快來揍他幾拳，小霍恩說不定被邪靈纏上了，打從剛才他就一直嚷著惡魔之類的奇怪詞彙，說不定妳能驅趕附著在他身上的邪惡山靈！」黛絲提妮站在氣喘吁吁的霍恩身旁，一手輕拍諾爾後背，一邊遞出手中的鐵製水壺。
「別再叫我小霍恩，老太婆！」霍恩快步走向箭袋，一把抓起草帽，粗魯地蓋上黛絲提妮的頭頂：「聽好了，所有人都快上馬車！現在！」
「天殺的霍恩，誰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情？」黛絲提妮瞪大雙眼，一臉疑惑地看向神色緊張的遊俠，旋即又轉頭瞥了一眼緊跟在後的少年：「噢，小諾爾，瞧他的模樣，是誰嚇壞了我們的小霍恩？」
「哈哈…是狼群，婆婆。」諾爾露出一絲苦笑：「狼來了。」
諾爾顫抖地輕搓雙手，山中的天氣總是變幻莫測，溫度陡然降了幾度，就連身上的寒毛都紛紛豎立起來。或許他得穿上那件厚實的黑色披風，僅憑這件單薄粗糙的亞麻襯衣終究無法抵禦腳底升起的冰涼寒意。
「嘿！霍恩！」好一會後，諾爾總算看見那名自稱貴族的年輕遊俠，開朗地向他揮了揮手，緩步走向那棵彎曲大樹：「是時候該出發了，山裡的霧氣變得越來越濃，或許再過一會就會下起大雪。」
「噓！安靜點，傻小子！」霍恩伸手握住諾爾雙手，將他自樹下拉起：「你差點曝露我們的位置。」
「什麼？」諾爾順勢攀上樹枝，好奇地湊近神秘兮兮的遊俠身旁，循著他的視線看去。
那是一群灰狼，牠們聚集在山腳樹叢，既不躁動，也不嚎叫，僅是安靜地端坐原地，等待著領頭狼的命令。要是天色再昏暗一些，說不定會讓路過的遊客誤以為是被人馴養的綿羊。
「灰狼？牠們聚在那裡幹嘛？」諾爾一臉疑惑地問。
「我不知道，但是昨夜那陣狼嚎八成是這幫渾蛋的傑作。」霍恩依舊直視遠方，一臉有趣地彎起嘴角：「原先我還以為牠們只是森林中的普通狼群，看來這真是天大的誤會，這些野狼的數量太多了，就連北方的山羊嶺都不曾見過這種景象。」
「所以我們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你說還能怎麼辦？」霍恩咧起嘴角，一邊抹去汗水：「嘿嘿嘿…當然是趁著狼群還沒發現我們，頭也不回地離開這裡。」
霍恩說的沒錯，雖然他們是一支傭兵隊伍，但是今天可不是上戰場的日子，面對如此龐大的狼群最好還是拔腿就跑。不幸的是，這群灰狼並不簡單，牠們聰明、狡猾、危險，早在兩人攀上大樹的那時開始，不…或許早在更久以前，牠們就已盯上這群傭兵。
「喂，霍恩…」諾爾不安地蹙起眉頭，抬起手肘輕頂身旁的遊俠：「你說那些灰狼還沒發現我們，對吧？」
「哈哈！傻小子，那當然。」霍恩冷哼一聲，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容，看起來並不擔心：「你不相信本大爺的話嗎？我可是山羊嶺最厲害的…」
「但是牠們為什麼一直盯著我們？該不會想找麻煩吧？」
「什麼？」還沒等到諾爾把話說完，霍恩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少年未曾見過的恐懼表情———這次，遊俠總算看見攀上山壁的灰狼，牠們靠著那對突出、肥碩的銳爪向上攀爬，儘管這趟攀爬之旅並不順利，但是仍有許多灰狼成功登頂，蜂湧竄向兩人的所在位置。
至於諾爾與霍恩…打從見到如此嚇人的可怕情景，他們哪裡還敢繼續停留？這時的他跑得比翱翔天際的老鷹還快，甚至連風也難以追上他們。因為遊俠非常清楚：就算記得帶上弓箭，面對如此龐大的狼群最好還是走為上策，更何況這群傢伙根本不算一般狼群，畢竟，就連童話故事都沒提過能夠攀岩的狼。
「跑！快跑！」
「所以現在我們該怎麼辦？」聽完諾爾與霍恩的生動描述，桂莉芙不禁皺起眉頭，悄悄將手移向腰際，下意識地觸碰那對短劍。
「該怎麼辦？這還需要問嗎？當然是離開這裡，越快越好！」霍恩一手取下掛在樹梢的短弓，匆忙拉緊腰際的皮帶：「對了，假如你們不願成為森林野獸的果腹食糧，最好現在開始行動。」
霍恩奮力拉下蓬布，割開韁繩，隨手拉動幾下弓弦，直到山谷再次迴盪陣陣狼嚎，此時他已整裝完畢，身手矯健地揹上箭袋。
「來了，牠們來了。」霍恩瞇起雙眼，熟練地拉起短弓，對著迷霧的遠方射出破空一箭。他的身手矯健俐落，絲毫沒有多餘動作，不愧是理柏埃遜的神箭射手，專精狩獵的貴族遊俠。然而，那群發出狼嚎的竄動惡魔還沒被他嚇著，黛絲提妮已經驚慌失措地抱頭亂竄，憤怒得大聲尖叫：「嘿、嘿、嘿！該死的蠢蛋，你在做什麼？」
但是霍恩並未理會黛絲提妮的怒吼，而是認真聆聽箭矢與弓弦的低聲呼嘯，直到野獸的悲鳴響起。緊接著，箭羽再次搭上弓弦，一發，兩發，三發，每一箭都命中目標，分別發出遠近不同的淒厲狼嚎，然而這種結果不但沒能使他翹起鼻子，得意地自我吹噓一番，反倒讓他露出詫異的驚奇表情：「…我的天。」
「我的天，霍恩–納斯威！」還沒等到霍恩回過神來，黛絲提妮已經打開響徹山谷的尖銳嗓門，氣憤地向他發出一連串咆哮：「那幾支箭就這樣飛過我的耳邊，我甚至還能聽見呼嘯而過的聲音！你想謀殺我嗎？我不是告訴過你，要是…」
「要是我不這麼做，噢耶！你們打算與那群餓狼徒手搏鬥嗎？」拉弓放箭的遊俠依舊直視前方，輕快地挪動腳步，朝著馬車後退，直至再也無法聽見狼嚎———這些灰狼早已避開箭矢，衝破濃霧，筆直奔向營地，距離不過數十呎。
這次霍恩總算停下雙手，收起短弓，飛快地躍上馬車，仰頭高聲大喊：「桂莉芙、諾爾，記得帶上黛絲提妮！」
霍恩逃跑了，駕著那輛長條型的短窄馬車，高速駛向前方的狹窄山道。離去前，他還不忘從駕駛座上探出頭來，對著瞪大雙眼的黛絲提妮比出雙手合十的動作：「願弗圖娜的命運之手能夠眷顧你們。」
「天殺的霍恩–納斯威！那個渾球竟然沒等我們做好準備！」可惜黛絲提妮的憤怒咆哮沒能傳進對方耳裡，因為那輛馬車早已消失在他們眼前，馳向相會的約定地點。
當然，馬車後方還緊跟一群熱情粉絲———饑餓的灰狼。
趁著這個空檔，魔女總算接住少女的手，匆忙爬進漆黑的長型車廂。幸虧桂莉芙的及時協助，要不然黛絲提妮可能會被迎面撲來的灰狼咬住大腿，扯下流淌鮮血的大片腿肉。
「嗨！夥計們，你們還在等什麼？祈求那群惡狼放過我們？還是準備留在這兒決一死戰？」桂莉芙猛力拉上車門，對著被門夾疼的灰狼甩出一記飛踢，緊接著再高舉腳跟，由上至下重擊餓狼，直到再也無法聽見野獸悲鳴，這才放心拉開車門，一腳踢落這匹動也不動的灰狼。
「牠們肯定還會出現，」桂莉芙輕拍兩下手掌，直至確認跌落車底的灰狼失去意識，這才好奇地轉身回頭：「我們必須趕在狼群抵達以前離開這裡，追上丟下我們的該死遊俠。諾爾，你想嘗試看看駕駛馬車的任務嗎？」
「什麼？」諾爾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要不是因為對方的表情極其認真，他肯定會覺得桂莉芙在開玩笑。畢竟要在崎嶇的山道平穩駕駛馬車…好吧，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嘿！妳確定要這麼幹嗎？」
桂莉芙輕咬下唇，猶豫地瞥了一眼黛絲提妮，隨後露出為難的表情。這是一個困難的抉擇，因為她們從未見過諾爾駕駛馬車，更不曾聽過少年有過英勇奮戰的事蹟，但是總得有人照顧脆弱的黛絲提妮，總得有人驅使這輛馬車。
可惜時間並不等人，饑餓的灰狼更是如此，牠們不會留給少女時間猶豫，僅會吹響此起彼落的狼嚎，預告即將到來的下一波襲擊。
他們仍未做出決定，但是狼群已經逐步逼近。
風聲混雜著狂野的咆哮，激起人們的內心恐懼，預示著侵略的徵兆，連帶喚醒跌落車底的那匹灰狼。
灰狼猛然睜開雙眸，悄悄重整姿態，接著弓起身軀，伴隨著黛絲提妮的一陣驚呼飛身竄起。
牠的反擊又急又快，不但精準、凶狠，甚至還很聰明。
但是灰狼的行動雖快，有人卻比牠更快。
「桂莉芙！」灰狼咧開佈滿尖牙的大嘴，淌著口水，狡猾地撲向毫不知情的少女。
人類的雪白脖頸就在灰狼眼前，只需那對有力的雙顎輕輕咬下，鮮紅甜美的液體就會噴湧而出，溢滿整間車廂———可惜這次灰狼撲了個空，站在少女身後的瘦弱少年壞了牠的好事。還沒等到那對鋸齒般的尖銳利牙一口咬下，諾爾已經迅速地將她拉進懷中，並於遍佈行李的車廂翻滾幾圈，驚險躲過這頭灰狼的兇猛襲擊。
然而牠卻沒有因此放棄，反而瘋狂地張嘴啃咬，猶如發現鮮甜的美味誘餌，貪婪地咬向桂莉芙的苗條長腿，儘管沒有一次命中。
「呀啊！我的天神，牠怎麼又活過來了？」眼看灰狼險些就要咬中少女小腿，一直縮在角落的黛絲提妮總算鼓起勇氣，匆忙掏出行囊中的湯勺，朝著野獸的鼻尖敲去：「滾開、滾開！壞傢伙！」
黛絲提妮的攻擊並未對狼造成太大傷害，但是侮辱性卻極強，經過魔女的這番胡亂敲打，灰狼總算轉移了原先的目標，朝著黛絲提妮的方向竄去。
這是一個天大的錯誤決定，因為這讓少女獲得了一次喘息機會，藉機站穩腳步，靈巧地抽出腰際的白亮短劍：「…好極了，看來牠還打算繼續那場決鬥。」
銀光閃過桂莉芙的眼前，深深刺進灰狼的後背，緊接著她又朝著柔軟的狼腹踢出一腿，迫使野獸放棄目標，再次撲向少女。
可惜這次少女沒能躲過牠的追擊，甚至還被腳邊的行李絆了一跤，踉蹌地被野獸壓倒在地，只好一邊閃躲撲向脖頸的血盆大口，一邊揮舞那對短劍。
然而這還不算最糟糕的情況，直到遠方再次響起陣陣狼嚎，一再提醒他們新的危機正在迫近，這才令人崩潰絕望。
這陣狼嚎沒有令人失望，很快三匹灰狼便從林間竄出，不約而同地直奔馬車。儘管牠們早已疲累不堪，體內的鮮血卻鼓舞著牠們參加這場狂歡派對，越是鄰近馬車，灰狼就越加狂野、越加危險、越加迅捷，只因獵物就在眼前。這群灰狼曾在瀰漫起霧的山間尋找獵物，現在牠們勢不可擋，勇猛向前，就連體型更大的黑熊都得讓路。
「天殺的，更多灰狼！」黛絲提妮神情緊張地站在一旁，雙手顫抖地握緊湯勺，著急地頻頻探頭：「我們的麻煩還不夠多嗎？現在該怎麼辦？我、我們就要死在這裡了！全都怪那個沒用的遊俠丟下我們！」
灰狼壓在少女身上，發狂似地持續啃咬，結果卻讓死命抵抗的紅髮少女找出破綻，抓緊一閃而過的反擊時機，精準地將短劍刺入灰狼咽喉。
「哈…哈哈…婆婆，」桂莉芙奮力推開趴在身上的無力野獸，勉強露出一絲無奈苦笑：「很榮幸最後還能與妳並肩作戰，要是妳的武器不是那把湯杓。」
「嘿嘿！我的小天使，可別小瞧這柄湯杓，說不定待會還能敲暈幾匹惡狼。」
「噢，是嗎？」桂莉芙露出一抹微笑，隨手甩掉沾染劍身的骯髒狼血，重新走回車廂門邊，擺出隨時應戰的攻擊架勢：「要不我們來比賽誰能率先擊倒第一匹灰狼，怎麼樣？」
「好呀！就這麼說定了，可別因為我的年紀小看我！」黛絲提妮的手可比那張嘴快多了，搶在桂莉芙揮劍以前，那柄湯杓已經敲中了迎面撲來的灰狼，發出「叩、叩」的清脆聲響。
灰狼忍痛後退兩步，旋即又不死心地撲了上來，甚至還多了兩頭隨後趕上的兇猛援軍，一齊張開充滿銳牙的血盆大口。
這真是太糟糕了，一頭狼的威脅已經足夠沉重，這次還多了另外兩頭，更何況牠們身後的那群兄弟簡直漫山遍野。此時桂莉芙與黛絲提妮的內心除了無奈，剩下的僅有絕望，她們想哭，眼前的狼群卻在咧著嘴笑。
顯然狼群將會拿下最後的勝利，因為任誰都能猜到接下來的結局：牠們會一齊躍入車廂，瘋狂撕咬少女與年邁的魔女，或許人類的反擊將會奪走數名夥伴，但是這並不能改變結局，因為牠們的犧牲並非毫無意義，這是至高無上的蜥蜴統領下達的最高命令，眼前這輛馬車藏著牠們渴求的東西。
狼群就快要得手，完成賦予牠們的使命，然而掌管萬物命運的女神卻在此時改變了主意。兇殘的灰狼一躍而起，撲向不停咒罵的黛絲提妮，牠們張開大嘴，露出整齊的鋒利銳牙，欣喜迎接即將到手的勝利果實。
結果牠們撲了個空。
這一瞬間馬車突然動了起來，向著山道的另一端飛馳而去，巧妙避過了這次飛撲，毫無徵兆、毫不停留，宛如諸神開的天大玩笑，嚴重打擊了狼群的士氣。
與車廂中的熱烈歡呼截然不同，這群灰狼再次拔腿狂奔，氣急敗壞地緊追其後。除非體力耗盡、身負重傷，在那之前這群灰狼仍會持續追逐眼前的馬車，直到使命達成。
因為這場追逐仍未結束，倒不如說…狩獵才正要開始。
山道上的松針在他眼前飛速掠過，霍恩熟練地駕著馬車，仰頭望向一旁山崖。那兒聚集著群狼，牠們自崖邊紛紛探頭，遍佈了整座山頭。
「今天糟透了。」他咬了咬牙，再度加緊駕車力道，值得欣慰的是後方那輛馬車終於趕了上來。
「噢…不，不。我倒覺得這種天氣還挺舒服，」低沉的聲音忽然自遊俠身後響起，那是一名持槍的光頭壯漢：「除了睡得正香被你吵醒這點。」
壯漢靠著車門，一手扛著銀色長槍，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差點就能抓住那些可愛的酒庄女孩，盡情在夢裡享受一番，但是現在全都沒了。」
「這聽起來可不只是一點半點，布里恩。」霍恩嘿嘿一笑，車輪卻在這時撞上一旁的凸出石頭，劇烈搖晃一下，不時發出可怕的「嘎吱」聲響，彷彿呼應那顆懸在半空的心。畢竟遊俠剛才吵醒了他———銀槍布里恩，那位曾因美夢受擾，旋即便將對方耳朵一手撕下的粗腕壯漢。
「紳士點，霍恩，就像對待淑女那樣。」
「哈！你這可太為難我了！」霍恩冷不防地一個急轉，在馬匹的嘶鳴聲中繞過左側，任由車輪彈開碎石，粗魯地將它踢下深淵。
「讓我來，我們的淑女可禁不起你這般折磨。」布里恩皺起眉頭，連忙接過韁繩，好奇地問向霍恩：「誰在駕駛後方那輛馬車？」
霍恩自駕駛座上站起，瞇眼望向後方。出乎他的意料，坐在駕駛座上的人是加入不久的少年：諾爾–派特洛。
遊俠瞇起雙眼，輕搔下巴，不可置信地喃喃低語：「居然是諾爾。」
「哦？傻小子派上用場啦？」
「哦齁！我知道你下一句想說什麼！」霍恩揚起嘴角，嘻皮笑臉地模仿布里恩的喝醉模樣，怪腔怪調地說：「我就說吧？我就說吧？我看人的眼光還不錯吧？不枉費我特意帶上諾爾，霍恩，這才算得上是預判未來、博學機靈的聰慧軍師！」
「閉嘴，霍恩–納斯威。」布里恩沒好氣地瞥他一眼，伸手戳了幾下遊俠腦袋：「你要慶幸諾爾保住你的腦袋，要是丟了那輛馬車…別說殿下，連我都會剝下你的人皮，小野貓與黛絲提妮可是我們的夥伴。」
布里恩一手橫在脖子上，做了一個切開的動作，隨後還附帶一臉猙獰的吐舌表情。
「少嚇唬人了，我知道你捨不得，我們可是並肩作戰多年的好友。」霍恩咧起嘴，臉上露出一抹難以言喻的假笑，現在他終於確定自己保住了頭上這對耳朵，畢竟布里恩還有心情開玩笑。
「我是認真的，霍恩。確實，傭兵的生存規則就是奔赴戰場，參與戰爭，領取報酬，盡己所能地存活下來，死亡？存活？全都交由命運女神裁決，沒有人得為誰負責。但是我們與那些傭兵不同，我們是風之團的菁英傭兵，除了諾爾，所有人都是珍貴的夥伴、資產，更何況她是殿下的女兒。要是桂莉芙因為你的自私流血受傷，殿下肯定會嚴厲懲罰你的過錯。」布里恩不以為然地聳肩，隨興拉起韁繩，一腳踢開霍恩：「我要加速了，霍恩，你上車頂掩護後方的馬車！」
「說起來諾爾那小子幹得還不錯，是你教會他的嗎？」
「嘿嘿…怎麼可能。」霍恩一腳踏上車頂，一手按住隨風顫抖的公爵羽帽，順手取出蓄勢待發的精準短弓。
「我想教他更實用的作戰技巧，你怎麼看？」
「這可不是我們說的算，那個傻小子是你和桂莉芙自作主張帶回來的，他還沒經過殿下的認可！」霍恩嘆了口氣，持弓的手倒是沒停下來過。
「咻———」地一聲。
破空之箭自緊繃的弦上飛速竄出，鑽進迎面而來的血盆大嘴，無情貫穿野獸頭顱。灰狼先是低鳴一聲，接著無力地翻滾幾圈，隨後墜入右側的無盡深谷。
「正中紅心？呦！幹得不錯。」
「你以為我是誰？哈哈，布里恩…我可是霍恩–納斯威，殿下最看好的神箭射手！」霍恩一臉得意地怪笑兩聲，接連射出兩箭。
「哈！或許吧，除了有時候挺討人厭這點。」
「噢，布里恩…我敢打賭黛絲提妮是你失散已久的親姊妹。」冷風輕輕拍打他的臉頰，撫過他的棕色短髮，吹起他的熊熊鬥志。自稱貴族的王牌遊俠拉滿弓弦，一箭接著一箭，迅速射落所有灰狼，輕易掃除追趕在後的野獸威脅，同時露出發現獵物的獵人表情。
「什麼？我沒聽她提過這件事情。」布里恩皺起那對光禿禿的油亮眉頭，壓根沒有聽出話中含意。
「嘿嘿，你最好仔細聞聞，也許還能從她嘴裡找到相同氣味。」霍恩背對布里恩，努力不讓對方發現偷笑的表情。
至於布里恩呢？
布里恩還真沒發現霍恩的譏諷，認真地在掌心哈了口氣，特意聞了好一會，直到聽見渾身顫抖的遊俠發出竊笑，這才恍然醒悟過來，高舉手邊的銀槍大聲咆哮：「該死的霍恩–納斯威！」
諾爾駕著馬車穿過濃霧，即使冷風不停吹拂拍打，依舊無法阻止他們趕上前頭那輛馬車。
打從上次彎過轉角，那位身穿禮服、頭戴公爵羽帽的貴族遊俠便已站在車頂，親切地向他揮手招呼。還能有誰？當然是霍恩–納斯威，扔下他們逃跑的貴族遊俠。
「嘿！霍恩，你怎麼會站在那裡？」諾爾打趣地說：「駕駛座的位置弄疼了你的屁股？」
「挺舒服的，如果可以我寧可一輩子都坐在那兒，可惜這輛馬車還載著另外一位惡霸，蠻橫且不講道理，佔據了我的位置。」霍恩噘起下唇，攤開雙手，無奈地聳了聳肩：「總之，他命令我來協助你們。所以…好吧，現在是由你駕車？」
「如你所見，先生。」
「告訴我，你還需要什麼協助？小子。」霍恩微彎身驅，一手放在耳邊等待少年的回答：「我來實現你的願望。」
「哇哦！願天神祝福你，這句話我期待很久了，霍恩大人。」諾爾愉快地揚起嘴角，不時回望緊追在後的飢餓狼群：「雖然我想知道桂莉芙和黛絲提妮的情況，不過…果然還是那些緊追在後的麻煩傢伙得先清理，牠們就和餐桌上的蒼蠅一樣煩人。」
「非常好，這就是我想聽到的回答。」霍恩拍了一下大腿，得意地咧嘴一笑，旋即拉動弓弦，目不轉睛地瞄準野獸，直到短弓與弦化成銳角。
箭羽在風中不住顫抖，發出蜂鳴般的震動之聲。霍恩瞇起雙眼，任由冷風狂舞，任憑野獸的嚎叫逐漸靠近，他的手腕依舊紋風不動。
忽然，緊鎖的指頭連續鬆開，恰巧在野獸躍起的騰空瞬間。
當然，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一瞬間絕非巧合，而是霍恩–納斯威的精準判斷。
架在弦上的三支箭矢破空而出，傾斜掠過後方車頂，一舉擊穿緊追在後的三匹灰狼。
這幫灰狼先是原地翻滾幾圈，接著一齊墜下懸崖，就連悲鳴都來不及發出。這正是霍恩期盼的結果，他舉弓遙望翻落山谷的野獸，直到那些黑影終於隱沒霧中，這才滿意地彈出一記響指：「賓果。」
諾爾瞥了一眼有別於平時的遊俠，他的雙目炯炯有神，雙手猶如熟練的巧匠，急速拉弓、射出，伴隨此起彼落的野獸嚎叫，交織出充滿活力的舞曲。這首曲子富含輕快的節奏、高昂的弦樂，以及永無止盡的狂風怒吼。
霍恩得意地挺直胸膛，享受著迎面撲來的愉悅冷風。此時的他搖身一變，化身暫居酒館的吟遊詩人，隨著旋律與節拍彈奏起舞，直到灰狼的嚎叫靜止才宣告謝幕：「享受吧！用靈魂去感受吧！這可是貴族遊俠的全新創作，才華洋溢的流行詩篇！」
「才華洋溢？噢該死的天神，這是什麼尷尬發言？唉呦，我倒覺得『率先逃跑的懦夫』更適合你！」還沒等到箭矢射完，魔女已經拉開車蓬一角，笑嘻嘻地探頭出來，半開玩笑地調侃遊俠：「順帶一提…你的腦袋究竟有什麼毛病？竟然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怎麼？你嗑了迷幻藥嗎？」
「噢！親愛的黛絲提妮，難道妳不擔心這一連串提問會害得自己咬到舌頭？」
「唉呦！你說的沒錯，下次鬥嘴之前我應該先與你來一段熱情的擁吻！」黛絲提妮語帶挑釁地將手放至唇邊，拋了一個飛吻。
「拜託別開玩笑了。」霍恩一臉厭惡的別過臉去，順帶還翻了兩下白眼：「不，與其和妳接吻，倒不如先殺死我。」
「天殺的，霍恩！一旦得到流星祝福，我會讓你後悔今天所說的每一句話！」黛絲提妮一邊碎嘴，一邊轉頭確認———該死，牠們果然還沒放棄。
「假如妳能如願以償的話我會祝福妳的，老太婆！」霍恩臉上浮起一抹詭異的笑容，態度輕蔑地嘲笑黛絲提妮。
少年夾在兩人中間，這下終於明白霍恩為何會與魔女抱持相反意見，這倆人打從一開始就是水火不容的存在。好吧，倒也不全然是件壞事，至少說明待在車廂的兩人都平安無事，畢竟黛絲提妮還有心情與他吵嘴。
「嘿！霍恩。話說回來，還得多久才能抵達那座教堂？」諾爾好奇地問了一句：「你覺得我們會在那裡找到線索嗎？關於天降流星。」
「我不知道，這還得看團長殿下的安排，不過…」
「不過？」當他再次仰頭望去，此時霍恩已經收起笑容，面色凝重地瞇起雙眼，再次拉動那把短弓。
「首先我們還得擺脫這群惡魔，嘿嘿…」霍恩迅速搭起箭矢，將弓弦曲成完美的水滴形狀。
風中，箭羽於弦上嗡嗡作響，猶如蓄勢待發的致命黃蜂。
遊俠如同一尊石砌雕像，任由肩上的短髮隨風飄搖，沉默地緊盯獵物，一邊收緊指尖。瞬間，霍恩鬆開箭矢，釋放這隻渴望自由的蜂鳥，替他找出潛藏霧中的敵人，並於對方額頭開出一朵艷紅鮮花。可惜這次蜂鳥辜負了他的期待，就連一聲狼嚎都沒傳出，從此迷失在濃郁的迷霧之中。
原來霍恩也有失準的時候？諾爾拉緊手中的韁繩，偷偷瞥向遊俠。
遊俠依舊紋風不動地站在車頂，冷靜凝視著箭矢的飛離方向，試圖釐清究竟發生什麼狀況。畢竟，打從加入理柏埃遜的那天開始，這種怪事就連一次也沒發生過，偏偏今天讓他遇上了，真是個壞兆頭。
值得慶幸的是，遊俠很快就收到了蜂鳥回應，正當急速行駛的馬車彎過下個轉角，那隻失而復得的蜂鳥總算現身，呼嘯掠過他的耳際，差點在霍恩臉上留下血痕。
自此，霍恩總算明白射出的箭矢為何遲遲沒有回應，因為他的對手絕非那群生物腳下的灰狼，而是那些騎乘灰狼、投擲長矛的奇特生物。
牠們衝破迷霧，一手握持盾牌，一手擲出長矛，飛速地奔向馬車，口裡不停喊著沒人聽懂的嘶嘶怪聲。牠們既非人類，亦非猛獸，而是未曾見過的蜥蜴怪物。
「快點躲回車廂，老太婆！」
「什…麼？」黛絲提妮疑惑地瞪大雙眼，但是還沒等到魔女反應過來，少女已經抓住她的領子，狠狠將她摔向車廂底板，驚險躲過那道穿透車廂的可怕黑影。
「那、那究竟是什麼鬼？」黛絲提妮一臉驚恐地看向紅髮少女，臉色鐵青地吞下口水，疼得放聲大叫出來：「噢，該死！我的腰…我的腰差點就閃到了！」
「天殺的黛絲提妮，我只知道要是再慢一步妳的腦袋就開花了！」桂莉芙難以置信地輕嘖一聲，連忙將她一把扶起：「下次可能就沒那麼幸運了，婆婆。」
不過這句話也許說得太早了些，尤其當她發現那堆零散破碎的魔法材料，不禁驚訝地「哇噢」一聲，隨即露出一絲苦笑:「好吧，看來這次也沒多幸運。」
後方車廂傳出一陣淒厲哀嚎，那是黛絲提妮的尖銳聲音。
「那個瘋婆子又在發什麼神經？」霍恩一邊搭起箭矢，一邊望向飛速離去的陡峭山崖，冷靜搜索著他的目標———那群躲回崖邊樹林的奇特生物。
「嘿！妳們還好嗎？桂莉芙？」
車廂依舊平穩地行駛在山道上，除了幾隻緊追在後的灰狼。
諾爾拉緊手中的韁繩，悄悄回頭望了一眼。
「我們很好！…好吧，不太好。」桂莉芙無奈地笑著回答：「婆婆正在發瘋，我的耳朵差點被她喊聾了。」
「為什麼？妳幹了什麼好事？」
「我？才不是我！因為剛才那會騷動，婆婆不小心壓壞了她最珍貴的魔法材料，所以，呃嗯…總之那些收藏可是她的寶貝。」
「噗！嘻嘻，幸好她沒在那些瓶瓶罐罐裝進青蛙毒蛇，否則這次還會多出幾聲嚇人尖叫。」
「嘿！這些話最好還是別讓婆婆聽到，霍恩。」諾爾偷偷揚起嘴角，但是他明白自己最好別像霍恩一樣。
至於霍恩…他伸手擦去眼角的淚水，同意地點了點頭，雙眼仍舊死盯前方：「哈哈哈！你說的沒錯，比起黛絲提妮我更擔心眼前的麻煩…該死的天神，你不會相信我都看見什麼。」
黛絲提妮咬緊袖口的蕾絲花邊，用著那對皺巴巴的雙手抹去淚水，沮喪地縮在車廂角落，宛如一隻受到驚嚇的流浪花貓。
現在車廂又多了兩根漆黑長矛，這次桂莉芙總算看清楚這些長矛打從哪來———山崖邊的森林。
「婆婆，請妳待在這兒，讓我瞧瞧到底是哪幫不長眼的山賊在…噢，糟糕！」桂莉芙蹲著身軀來到窗邊，悄悄向上探頭，試圖探查車外的情況。然而她很快便縮回車窗底下———一支長矛立即自她的頭頂掠過，夾帶一陣呼嘯，飛速釘上車廂。
她一言不發地吞下口水，這已經是第三支了。
「咿咿…命運女神庇祐，弗圖娜的大能…噢…喂，等一下！桂莉芙，妳想將我丟在這兒？不、不要…別將我留在這兒！想都別想！」
「噢，我的天！婆婆，我們不過相隔幾步距離。」桂莉芙看向蜷曲角落的黛絲提妮，無奈地擠出一絲笑容：「別擔心，很快我就會回到妳的身邊，好嗎？」
黛絲提妮大力吸下鼻涕，膽怯地點了點頭，結果還沒等到魔女回覆，整間車廂已經劇烈搖晃起來，差點連她的腦袋一起晃暈。
「唉、唉呦！桂莉芙…我的小天使，聽我說…我似乎發現了嶄新的魔法，只要在吸鼻涕的同時用力點頭，這輛馬車就會…」
「馬車就會失去重心，墜下山崖！快點抓緊窗邊的橫桿，婆婆！」
伴隨馬匹的幾聲嘶鳴，這輛馬車突然開始左右晃動，差點從山崖的邊緣驚險摔落，幸虧諾爾及時拉回，這才躲過死神的索命追捕。至於她們則在這時確定了一件事情：這次搖晃絕非偶然，她們肯定被盯上了，而且那幫壞傢伙就在這裡，車頂。
桂莉芙與黛絲提妮遲疑地對看一眼，接著一齊抬頭看去，不約而同地露出驚恐表情。現在那兒多了一片黑壓壓的腳印，密密麻麻地擠在車頂竄動，這是桂莉芙未曾見過的景象。
「天殺的…我敢保證這件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我們被盯上了！」桂莉芙趕緊在堆滿行李的車廂翻滾兩圈，巧妙躲過車頂刺下的漆黑長槍，緊張地詢問門外那位戰友：「諾爾、霍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喔耶，妳說的對！我們的確被盯上了，但是那些傢伙不是人類，牠們是樣貌詭異的蜥蜴人。」霍恩的聲音從車外傳來，伴隨呼嘯而過的破空一箭，華麗地射落他的敵人。
「等等，蜥蜴人？嘿！現在你還有心情開玩笑？」桂莉芙不自覺拉高了音量。
然而黛絲提妮可不覺得這是玩笑，因為當她順著窸窣作響的車頂望去，映入眼簾的情景就和霍恩說的一模一樣，嚇得她連一句話也開不了口，直楞楞地瞪著那些已被戳開的破洞———那兒鑽出一顆宛如蜥蜴的奇特腦袋，正悄悄地探頭進來，不時吐著毒蛇般的舌頭，同時發出「嘶嘶嘶」的聲響，利用那對血紅色的圓滾蛇眼，窺視著車廂內的每一寸角落。
接著，巨大的尖叫再次爆破開來，不過這陣尖叫比起先前高亢許多。
沒錯，是桂莉芙。
現在，少女終於看見那對咕溜打轉的詭異蛇眼。
不過少女終究受過訓練，歷經各種冒險，見過許多奇特生物，對抗過各種野獸。因此她並沒有繼續呆站原地，而是飛速拔出釘在車廂的一柄長矛，高高舉起，筆直刺穿蜥蜴人的腦袋，絲毫沒有半點猶豫。
長矛穿過佈滿鱗片的蛇皮，貫穿扁平的蜥蜴頭顱，溢出一灘又一灘的黑色黏液，伴隨一連串的痛苦嘶聲，最後終於停止抽搐，無力地自車頂摔落。
然而，這一切還尚未結束。桂莉芙的舉動顯然激怒了那幫聚集車頂的惡魔，牠們開始又叫又跳地鼓躁嘶吼，憤怒地晃動車身，試圖扳倒這輛行進中的馬車，車廂也隨著劇烈的晃動發出金屬碰撞的尖銳聲響，每一秒都挑戰著兩人的崩潰情緒。
「這些天殺的混蛋！小天使，我們必須想個辦法阻止牠們！」黛絲提妮煩躁地抓了幾下凌亂的長髮，盡可能自腦中找出可行的有效方案，既使大多數方法都不太管用，但是她盡力了。
「告訴我妳想到什麼點子？」
「不，我還沒有想到，但是快了！」
「快點，婆婆！牠們正在扳倒我們的馬車…這幫渾球想害死我們！」桂莉芙盡可能地壓低身姿，一邊抬頭警戒盤踞車頂的那幫惡魔，深怕牠們刺出手中的漆黑長矛。
「我知道、我知道…快點，黛絲提妮，快點想點什麼…替小諾爾的晚餐多加一片培根…不、不對！該死，不是這個！魔法收藏的材料…不、不對不對！讓我想想…」
蜥蜴人的騷動成了死神的索命咒，伴隨車輪的摩擦步步近逼。
黛絲提妮緊緊抓著桂莉芙的衣角，苦苦思索擺脫困境的方法。
就在這時，一顆特製鐵器隨著搖晃的車身滾到少女腳邊，那是黛絲提妮的魔法道具。在那模糊且遙遠的記憶之中，少女曾經見過魔女把玩這件玩意，看上去毫不起眼，與石頭大小相仿的傢伙，卻能造成極大破壞。那是一顆看似普通、圓滾光滑的鐵球，要是靠在耳邊仔細聆聽，偶爾還能聽見搖動時的細沙聲。
少女一手抓起那顆圓滾滾的魔法道具，得意地咧起嘴角。
她想，說不定這就是擺脫蜥蜴人的解答。
「婆婆，瞧我找到了什麼？」
「…哎？」
「妳的寶貝魔法就在這兒，」她將鐵球塞進魔女懷中，臉上露出一抹邪惡壞笑：「婆婆，你說過的吧？」
「說過什麼？我說了什麼？」黛絲提妮一手握住「魔法道具」，疑惑地歪頭瞧她。
「妳會讓所有煩惱飛向天際，綻放美麗動人的火花。」
「…美麗動人的火花。」
「啊！對，美麗動人的火花！」她們彼此對視了一眼，接著相視而笑，異口同聲大喊：「轟嘎！」
少年聞到了燃燒的嗆鼻臭味，甚至還能聽見打火石的碰撞聲音，但是這一切都來不及了。
當他回頭望去，只見熊熊燃燒的車頂和裊裊升起的黑煙。
「轟嘎！」
那一瞬間整個車頂都被炸開了花，這兩名瘋女人將車頂給炸了———當然，附帶了一狗票的蜥蜴怪物。牠們凌散地飛至半空，一邊發出淒厲哀號，悲慘地自空中摔落，旋即被追趕在後的狼群無情淹沒。
然而在這之後，所有人都見到了更可怕的景象。
馬車後方出現一群騎著灰狼的蜥蜴戰士，牠們排山倒海、漫山遍野，衝破山中的迷霧緊追在後。
Overpowering…
山巔一寺一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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