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喪事的最後一天。
除了平時公事比較繁忙的允郎,以及紬、伊凡娜,步和家人這段時間都住在這裡。
中午,他走出曾經是步人的舊房間,一邊打哈欠一邊下樓,看到大家都坐在客廳吃午餐了。
「欸……怎麼沒有叫我起床呢?」
美雪又端著一盤好料從廚房走出。
「因為哥哥昨天忙了一整天,連晚餐都沒吃就睡了。」
步和抱著飯鍋走出來的步衣對上眼,經過這幾天一同服喪的日子相處,兩人不再像之前那麼有隔閡了。
只不過步還是沒有叫過對方一次媽媽。
「早安……」
「你也早,來吃飯吧?」
大圓桌圍著步、步人、步衣、美雪和旭陽。
桌面上擺著許多菜色,但步一眼就看得出來,哪些是步人做的,哪些是美雪跟步衣做的。
「這是……炸雞塊嗎?誰做的?」步夾起一個黑炭苦笑問。
美雪抿著嘴,丟臉地緩緩舉手。
「那這個是……咖哩嗎?」步又舀起了既不濃稠,顏色還呈現螢光黃的湯汁跟切得有大有小的馬鈴薯問。
這次換步衣舉手了。
旭陽夾著步人做的好看又好吃的菜,津津有味地品嘗著,然後跟步說:「平常在家裡是有廚房女僕幫我們做菜的,媽媽跟姊姊幾乎沒有下過廚,哥哥要體諒一下。」
「怎、怎麼可以這麼說媽媽呢!我以前也是有下過廚的,只是……真的太久沒有做了,廚藝退步得很多……咳咳……」步衣臉紅,倍感丟臉地為自己解釋。
步人則幫忙說幾句話
「雖然看起來不是很好,但嚐起來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啦!」
「說得也是呢,只要是咖哩我都喜歡吃,我之前可是還吃過辣到會噴火的咖哩哦(詳情請至100回),那我開動了!」
父子同時吃了咖哩與其中的料,結果整個變臉。
「這咖哩……味道是酸的……」步人評論。
「本來以為會是甜咖哩,或者更壞一點也許是很鹹的味道,結果居然是酸的……但也不是臭酸的味道……就是,酸。」步評論。
「咳咳……那是因為我還加了一點酸梅進去哦!我最喜歡酸味了,想說應該會很搭吧?咳……」
「這不只是單純的廚藝退步了吧?」兩人同時在內心吐槽。
結果反而是美雪的黑炭雞塊,是比較能吃的食物,但真的很硬,得泡在味增湯裡泡軟再吃。
不過,這種和平的家庭時光,讓步的內心始終缺的一塊,得到了填補。
※ ※ ※
「什麼?下禮拜就要離開日本了!?」步驚問。
據步衣所說,他們本來並沒有要久居在日本的意思,只是因為美雪和自己想要來日本見見步,才會臨時改行程。
下禮拜後就要隨著允郎的工作關係飛往國外,待會兒允郎就會親自來載人回家。
然後步和步人也會離開這個鄉下老家,這個家也即將面臨獨自一人的未來,只剩下回憶會存留在這裡而已。
大家在屋外,提著行李準備各奔東西。
為了不耽誤允郎的時間(因為一般來說,都是請司機來載人。但這次允郎這位一秒鐘幾十萬上下的大老闆,特別停滯手邊公事來接送家人,步和步人可不好意思耽誤人家太久。),所以步簡短地和眾人道別。
「那……就再見了哦。」
「嗯,我會的……咳咳……」步衣話說完,又重咳了幾聲。
「旭陽也要好好讀書!長大後要成為可以保護媽媽跟姐姐的男人哦!」
「我會的!哥哥也要加油!成為奧運選手!」
步想到一事,從包包拿出上次在百貨公司比賽的獲勝獎品陀螺,把它送給了旭陽,再摸了摸他的頭。
面對這個從小到現在,以及將來都可以得到自己母親的愛的男孩,步已經不會覺得妒忌了。
「要好好長大哦……」
步站起來,望向美雪。
「小雪,謝謝妳一直都記著我,有妳這個優秀的妹妹,我很自豪!」
美雪抬頭挺胸著,即使不捨,也要忍住眼中的淚水。至少現在她知道,她和最憧憬的哥哥已經重溫舊好了。
「我會好好運動,有空再一起跑跑吧!哥哥!」
上了車,車子便開始行駛。
坐在副駕駛的步衣一邊咳嗽著,一邊從後照鏡看著越來越小的步。
那雙眼神、那張側臉無意間向允郎透露出「不願離開」的心念。
突然,步跑了過來。
步衣搖下車窗,探頭回去看看。
步張開嘴,大喊。
「媽媽──」
步衣驚喜地撐大雙眼。
「要保重啊啊啊啊──」
聲嘶力竭地嘶吼完,步睜開雙眼,才查覺到自己莫名流了兩行意外的淚。
「……」
步衣沒有回應,而是把頭縮回車內,然後想起了自己離開小時候的步是多麼殘忍的事,而現在的步卻還願意放下那些,接受這不合格的母親……
自責、後悔、內疚……以及感恩,讓她忍不住摀著臉痛哭。
這時車停下來了。
「……老公?」
允郎笑了笑。
「其實……這次要去美國的生意,也不是說特別難談。」他說了這樣的話,步衣,與後座的兩小孩便聽明白了。
在車後方的步還在困惑為何車子停下時,步衣興奮地跳下車,連行李都還沒拿下來,就朝自己跑過來。
但,才跑到一半,步衣的眼前就變得模糊。
接著全身虛脫、重心不穩,意識漸無……
「──」
※ ※ ※
「嗶、嗶、嗶……」
心電圖的規律聲響漸入步衣的耳中,接著眼皮也有了力氣掀開,看到純白的天花板。
「我……是在醫院嗎?」步衣心想,然後轉動頭看看四周。
「我該不會……也要死了吧?但,快死的人還會這麼有力氣嗎?」
步衣嘗試自己坐起身來,又揮動著雙手,雙腿也並無異狀。
此時病房進來翔子醫生、步人、美雪,還有步。
「哦!醒來啦?氣色不錯哦!步衣小姐。」翔子恭喜說。
「請問……我是發生什麼了?」
「妳一個禮拜前,因為白血病的關係昏倒了,當時的妳急需要做骨髓移植的手術,好在我們及時找到了骨隨捐贈者……」
「啊……肯定是我老公又花了一大筆錢跟關係吧?實在是非常抱歉,如果造成你們醫院的困擾──」
結果翔子呵呵笑說:「你丈夫當時雖然真的很生氣妳隱瞞這事這麼久,但他並沒有做出妳所說的事情哦。」
「咦?」
「妳該感謝的,是妳兒子唷。」
步衣急看向步,但步卻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才好,而讓臉蛋僵著。
見到步異常木訥,翔子抓著他的手臂,將他拉到步衣身旁。
「妳兒子自願把骨隨捐贈給妳,說是因為不想再失去一個媽媽了!」
步突然變得害羞起來,不敢直視步衣,旁人則欣慰地笑了出來。
「本來按照申請、登錄及配對等程序的話,需耗時約二個月。但如果有親人子女,便可以賭賭看是否有完美的配對。旭陽、美雪未滿18,允郎先生超過50歲了不適合,步人先生的話有B肝也不能捐。所以剩下的只有健健康康的步囉!」
步衣看著步,眼中是無盡的感恩。
「別那樣看著我啊……妳可是還要好好陪伴小雪跟旭陽,不是嗎?」
「還有你啊……我也會陪伴你的,這一次不會再離開你了!」
步衣牽著兒子的手,彼此都發誓著,這一次再也不會鬆開了。
母子篇──終
在一間滿是傷患的帳篷裡,裡頭有個留著銀白色即肩短髮,五官似於歐洲人的女人,正在細心照料與自己人種不同的傷患。
她的包紮手法,就如同她流利的外語能力一樣專業,然後又能說著讓傷患聽得懂,也可以穩定心情的話語。
「索菲亞,跟我換班吧,妳今天忙了一天都沒休息吧?」帳篷外的男人穿著跟索菲亞一樣的紅色救護套裝,背後印著ICRC四個大英文字縮寫,還有個紅十字。
「好吧,那我去喝杯咖啡休息一下。」
「妳願意休息是好事,但我更希望妳休息久一點啊……去睡個覺也好。」
索菲亞還很有活力地活動筋骨。
「我還能動,某些傷患可是連呼吸就會讓全身肌肉痛死呢,艾倫。」
「真拿妳沒辦法……總之這裡就先交給我吧。」
索菲亞一個人回到自己的小帳棚內,泡了杯咖啡,坐在椅子上喝。
直到坐上椅子,她才感覺到自己真的一整天都沒休息,雙腿雙手……整個身體的疲勞感開始襲來。
不過她卻享受這種感覺,因為這樣她才覺得自己活著。
「呼──」
她看向貼在桌上的全家福。
「不知道妳過得好不好呢……紬。」
續
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