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１１４
坦白
步回到家中，和紬、步人一起繼續收拾奶奶的房間。
步人此時翻到了奶奶自從因摔傷住院開始，就一直隨身攜帶的小日記本。
現在步人打開一看，才知道根本不是什麼日記。
翻了幾頁，被步注意到，問：「那是？」
步人一臉沉重又心酸，一語不發地將書本遞給他，自己離開了房間。
換步翻開看，每一頁都寫著重複的名字。
有步人、紬、伊凡娜，甚至連步的好朋友們──健司、茜音、彩香、直樹等人們都有。
而當中寫最多次的，就是步的名字，於是又開始鼻酸起來，眼前逐漸模糊，不過他趕緊用手擦掉眼淚、吸回鼻涕。
而每翻一頁，這些名字的字跡就越來越潦草，還有寫錯的。
紬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靜靜陪在步身邊。
其實聽到步人說「今天要整理一下奶奶的房間」時，步就意會到「奶奶命不久矣這個事實」。
然而在最後的最後，步真的很想要再為奶奶做些什麼，不過奶奶從上次不認得大家後，受到驚嚇兼體力透支，就一直昏睡到現在，想問也問不了。
然而，在這本筆記的最後，多了步衣的名字。
步看到這名字，情緒就開始不滿起來。就當他想要蓋上本子時，垂落的書頁讓紬看到下一頁有寫著不一樣的東西。
「等等！後面還有東西。」紬提醒。
步翻過去後，是字跡相當潦草的遺言。
有幾個字已經看不清楚是什麼字，甚至說整篇都有點文句不通順。
但兩人花點時間仔細閱讀後，還是稍微讀出其中三個重點。
那就是奶奶希望能回老家看看，並且如果死掉了，也希望能夠葬在老家附近的墓園。
還有一點，就是希望死前能看到家人團聚。
結果就是步蓋上本子，把它丟進了箱子裡。
「步……」
步繼續默默地收拾東西。
「就這麼一次，好嗎？我不強求你一定要和步衣小姐和好，但至少為了奶奶，演齣戲也好──」
「既然她改嫁了，那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再說，她明明可以來見我，卻一次都沒有！就這樣銷聲匿跡了好久好久，突然良心發現？想回來尋求救贖？太厚臉皮了吧？」
「但你這樣做只不過是嘔氣而已！你非得要因為你的自私報復，讓奶奶沒辦法走得安心嗎？」
「……」
「留點餘地吧……步衣小姐如果是無情無義，那她永遠都不會來找你！」
「……我不想再談了。」
紬面對脾氣硬得像牛的步，心中便另有打算。
※ ※ ※
隔天，紬抱持著會讓步不開心的心理準備，獨自來到了荒川家，說著有關奶奶遺願的事情。
允郎沉重地點點頭吐：「好，我有辦法安排私人醫療團隊，讓步子奶奶可以回到老家養病，費用不需要擔心，我會全額負擔。步衣，妳沒意見吧？」
「……嗯嗯當然沒意見，因為這很重要。」
美雪此時坐在樓梯上一邊偷聽著談話，一邊心想：「那麼媽媽自己就不重要嗎？」
「只是我很疑惑，妳這麼做，不會讓步討厭嗎？」允郎問紬。
紬便語重心長地開始道來：「……小時候，我其實也曾怨恨過步人先生，並沒有成功從火場救下我爸爸。但是在我長大的路上，認識了很多朋友，讓我了解人就像是硬幣一樣，一邊是頭一邊是字，是不能只看一邊的，而步是教會我最多的。」
「凡事哪有誰是全對誰是全錯呢？這世上身不由己的人比想像中的還要多。我很早就放下了對步人先生的不諒解，所以我也很希望步能夠放下對步衣小姐的不諒解。」
步衣苦笑著無奈問：「但到底該怎麼做呢？上次她那麼百般拒絕我們，我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呀……」
「『再接再厲、永不放棄』，是步的特質。小孩子的特質，都是由照顧他的親人培養出來的。既然您也是步子奶奶的孩子，我想您一定也被奶奶教出了這個信念。」
步衣沉默思索了很久，最終才終於被說服：「……嗯，謝謝妳，小紬。小步能夠遇見妳，真的太好了……」
紬露出回憶起往事的欣慰微笑：「別這麼說……步也幫了我很多，包括這雙腿。我們就像是互舔傷口般輔佐彼此，一路走到現在。既然現在換他有障礙，那我當然要幫忙消除。」
美雪聽到這些，心中雖然有些許不甘，卻又不得不承認紬所說的事實。
她很羨慕紬，羨慕他們倆可以在一起這麼久。
可是，不管她多麼努力，她所渴望的東西，根本上，是絕對得不到的。
她握緊雙拳，進入客廳和紬對上眼的勇氣都沒有，因為跟紬相比，她的自卑感就會跑出來。
※ ※ ※
之後，允郎跟院方協調好奶奶的移送事項，在由目前唯一可以安撫步子奶奶心情的步人陪同，讓她得以順利的返回老家去。
「啊啊……我們家怎麼變得很舊的樣子呢？」奶奶問。
「啊啊……因為，你生病住院很久了嘛！我得常常在你身邊照顧你，家裡就……嘿嘿……」步人回。
「哎呀這怎麼行呢！等等我們來打掃吧！」
「啊啊打掃的話，這些醫院來的工作人員會幫忙的，不需要我們倆老骨頭勞煩啦！」
「說起老骨頭，我怎麼覺得老伴兒，你變年輕了呀？而且還很健勇！」
「那是因為……大都市的健康藥物真的很厲害啦！」
看著步人辛苦撒謊，大家看得也紛紛苦笑，得以在如此凝重的氣氛下獲得一絲絲舒緩。
可是當中只有步是完全笑不出來的。
當晚吃飯，眾人在鄉村風的榻榻米大房間中，步人透過老家的老舊相簿，跟步子奶奶解釋著每一位。
「這位是……我們的女兒？」
「沒錯！旁邊這位先生是他的老公，而對面這三位，是步衣的兩個兒子和女兒。」
「奶奶好！」旭陽很有元氣地舉手打招呼。
步子果然打從骨子裡就喜歡熱情的小男孩，她也笑著回應：「你也好啊！」
「奶奶您好，上次在病房真不好意思，您一定被嚇到了吧？」
「被嚇到？什麼嚇到？」
美雪這才意識到，癡呆症的人對於記憶是很模糊的，所以明天就忘記自己也不意外。
「那這兩位呢？白頭髮的精靈嗎？」
突然被點名的伊凡娜急忙說：「我是步人的……朋友！步人他消防員的工作真的很忙，今晚就由我代替他來吃飯了！這位則是我女兒！」
紬則勾搭起一臉沉悶的步說：「而我是您大孫子的女朋友，請多指教。」
美雪的視線再度襲去。
「大孫子……」
步抱持著一絲絲希望看著奶奶，奶奶卻說：「嗯……既然老伴兒說是，那就是吧？你好哦……」
步眉頭一皺，這種說法和語氣，就像是「雖然我不記得，但大家說是就應該是」的敷衍態度。
接著，步子奶奶很積極地問大家各種問題，就是完全對步沒興趣。
「看來最近發生了好多事呢……我真是越來越健忘了。」
步人嘗試讓奶奶再次注意到步：「老伴啊……妳沒什麼問題，問步嗎？」
奶奶一臉困惑，然後指著旭陽問：「步？步不是他嗎？剛剛問過了呀！」
步氣憤地將筷子一放，發出大聲響讓氣氛降至冰點。
然後他站起離席。
「小步！」步衣大喊。
紬知道，自己又得擔當去安撫步的角色了，於是自動起身。
不過步衣過了幾秒，也跟著過去了。
※ ※ ※
「步！奶奶她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但偏偏就只有我一個人被疏遠，換作是妳，可以接受嗎！？我耶！我跟奶奶一起生活多久了！？那個房間也曾是我和老爸跟奶奶一起吃飯過的地方！奶奶怎麼可以這樣子？說忘就忘！」
大吼完後，心情總是可以很快地冷靜下來。
「對不起我吼了妳……但是我真的……沒辦法接受這樣子。」步抱頭後悔地跟紬道歉，雙眼又開始變得濕潤。
紬抱緊心酸的步，包容了她的一切。
「小步！」
看到步衣跟過來，步便不好氣地看旁邊，正當他想要離開時，紬抓住了步的手臂，並露出一抹「拜託妳留下，好好傾聽她想說的話吧」的表情。
因為這樣步才願意聽下，可是還是不願看著她。
「對不起……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不在你身邊，我想我能懂你現──」步衣說到一半，就被打斷了。
「千萬不要說妳懂我現在的心情……」
「小步……」
「別再說了，現在在奶奶心中，不屬於這裡的人是我，你們就讓奶奶開心的度過剩下的時間吧，我受夠了……一點都不在乎了。」
「……」
夜風吹起，步這時終於肯看著步衣，然而他的眼神卻突然變得誠懇，卻又參雜著絕望與心酸。
「真的很抱歉對妳們這麼不諒解，但現在我所能做的，就是不待在奶奶身邊，因為現在她所認定的一家人是妳們……」
步越說越哽咽。
「當天她打我的感覺，還有那張完全不認得我的表情還很清晰地刻印在我腦裡──我只是哪裡都待不了的異類。」
在步即將忍著哭意，經過自己離開時，步衣說出：「我當時很害怕你！」
步停下，再次回頭。
「我看到你一刀一刀殘暴地殺了你生父，當下就覺得……你好像他。」
步衣把遮住一邊眼睛的瀏海掀開，露出了可怕的刀疤和燙傷疤痕。
「我很害怕……你變成跟你生父一樣的人。但我花了很多時間，才明白你只是為了要保護我和美雪，可我還是沒有勇氣找上你，覺得你一定不會諒解我，也許沒有我你會過得更好，所以就一直逃避，並嘗試做些扶助孤兒的工作，減少我內心的罪惡感。」
步衣逐漸走近步，這是她首次以如此和平的氣氛，距離親兒子這麼近，還牽起了他的手。
「我不是要得到原諒，只是希望你可以理解……你也不是異類，你是誠貴家的人，是我的兒子。」
步衣說到這兒，臉上已多了兩行淚痕，抿著忍耐哭意的嘴微笑。
步也忍不住落了幾滴淚，並咬緊牙關著。
「不要放棄……好嗎？」
步闔上眼、皺眉頭，咬著下唇搖搖頭，脫離對方牽住的手，一句也不發地回頭離開。
紬走過來拍拍步衣的肩膀。
「您很努力了，我相信步一定會聽進去，只是他需要一點時間消化。」
「小紬……」
紬將把一切藏匿於心底的真心話通通抒發出來而淚崩的步衣，擁入懷中。
To be continued
後記：
各位好，這裡是Aoaiya！
以上就是本回內容，不知道各位覺得如何？
下回應該就是母子篇結局了，敬請期待ｏｗ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