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三章之五：魔女】
大街這邊，為了追逐躲藏霧中的絕，馬爾傑斯跟著進入住宅區的窄巷，大霧瀰漫的巷弄與開闊的大道不同，能見度僅剩下不到五公尺。
不利長兵器揮舞的巷弄，估計就是對方的戰術，但是馬爾傑斯要讓絕明白，任何戰術都不足以彌補壓倒性實力的差距。
出現在轉角的絕，憑空取出玉影的影之器，展開的碧綠鐵扇朝馬爾傑斯使勁一揮，藏在裡頭的銀針彈射飛出。
直覺有異的馬爾傑斯，手臂交叉護住臉部，細小的銀針僅淺淺扎入精實粗壯的雙臂。
「你以為憑這點雕蟲小技，能夠擊敗身為聖裁之首的我嗎！？」
馬爾傑斯將銀針隨手撥掉，緊握錘斧的雙臂浮現大片青筋。
「糟糕！」
為了奇襲從霧中現身的絕，不但沒有造成傷害，反而暴露了行蹤。
大步上前的馬爾傑斯，高舉過頭的斧刃全力揮下。
「限定憑依──蠻影！」
將扇子歸還虛無的絕，再次抽回雙手時，腕部多了一副灰色的金屬護腕，並用硬氣功集中包覆雙手架起防禦。
馬爾傑斯笨重的獸角斧刃，猛烈衝擊格擋的護腕，發出響亮的破碎聲。
「唔──！」
強勁的力道傳遍全身，絕的表情因劇痛而猙獰，右臂完全失去知覺，就算沒斷肯定也嚴重骨折。
然而堅角牛製成的斧刃卻突然產生了龜裂，可見護腕的硬度略勝一籌。
惱火的馬爾傑斯用膝蓋踢擊絕腹部，遭受重擊的絕防禦態勢崩解，瑪爾傑斯用右手掐住他的脖子，將其壓摔在一旁的牆上。
雙腳離地的絕，加上右臂動彈不得，只能用僅剩的左手嘗試掙脫束縛。
「影神的使者，跟你那愚昧弱小的神明一同消失吧！」
施加在手掌的力道逐漸加大，表情痛苦的絕嘴角流下一道鮮血。
絕緊抓馬爾傑斯的右臂，以此作為施力點，扭轉身體奮力往上一踢，擊中對方的肋骨。
「該死的傢伙！」
效果顯著的踢擊，迫使馬爾傑斯鬆手退開。
「……咳咳、她的確是懶惰了點，但是不允許你出言侮辱我的上司。」
絕用左手拭去嘴角血液，眼裡同樣蘊含著怒火。
馬爾傑斯往旁邊啐了口血，重新挺起結實的胸膛，不屑的出言譏諷。
「比起毫無建樹的影神，我等聖主才是真正的救世主。」
絕骨折的右臂在腰間垂擺，少了一隻手的敵人，就像是折斷前足的老虎，無須畏懼。
馬爾傑斯提斧上前，緊握的錘斧卻突忽然鬆手脫落。
他這才驚覺雙臂黑腫，身體漸漸使不上力。
「看樣子終於起作用了。」
「……是剛才的針！」
看似弱不禁風的細針，上頭塗有能癱瘓生物的毒，通過戰鬥加速血液循環，眼看已經蔓延到了全身。
「暗器這種東西多半是帶毒的，是用手硬接的人自己不對喔。」
「該死的異教徒！以為這樣就能撼動我堅定的意志嗎！？」
憤怒無比的馬爾傑斯，憑藉過人毅力站穩腳步，用盡最後的力氣朝絕飛撲過去。
相反的，絕則是一個箭步向前，左手輕輕伸出。
「我不會妄自評斷宗教的優劣，但是像你這種不懂得尊重包容，視其他信仰為異端的渾球，給我好好反省──！」
左拳碰觸到馬爾傑斯腹部的瞬間，發出怒吼的左臂腕甲高速振動，積蓄其中的力量往正前方全數釋放。
「蠻王咆嘯！」
宛如砲彈直擊的強勁力道，直擊馬爾傑斯魁梧的身軀，將他整個人打飛出去，重重拋砸在人行道的扶手上，使其扭曲變形。
蠻影的護腕並非用於防禦，而是複製衝擊，加以增強反饋的武器。
把影之器收回虛無的絕，無暇確認其他夥伴的狀況，立刻拔腿奔往教堂的方向。
「抱歉了各位，我必須儘快阻止虛影才行。」
能以肉眼確認影之力存在的他，比景杉更清楚這片土地產生的異狀。
聚集於赤東的力量開始減少，估計通往異世界的大門已經開啟，影之力便理所當然地從世界的破洞流了出去。
不平安的平安夜裡，化名古川夏櫻的女性，正遭到以沙哈德為首的聖職者們追殺。
考量到她是使役亡靈的魔女，被神父追逐也合情合理。
「小美人，雖然我的興趣是追求女性沒有錯，但是再繼續鬧下去我可就要發火了。」
淋成落湯雞的沙哈德，沒想到夏櫻會召喚爵爺破壞消防栓，趁著水柱四濺趁機逃走。
躺臥在三樓露天咖啡座，俯瞰這幅光景的吟遊詩人，愜意地撥彈魯特琴。
「我主追求者如此甚多，不才迪爾穆拉，好生妒忌～」
死命逃跑的夏櫻，對著頭頂的迪爾穆拉大聲罵道：
「迪爾穆拉，做點什麼！？」
既然普通的攻擊沒有效用，那就只能仰賴歌聲的力量了。
迪爾穆拉緩慢地搖頭，拉長了音說道：
「這怎麼行呢，我美麗的女王陛下～本詩人那孕育災難的美聲，會將妳也一同捲進悲劇之中的～」
「廢話少說，臭詩人還不快給老娘唱！」
女士西裝與低根鞋，不適合跑步的搭配，讓抱著聚魂燈的夏櫻腳痛得要命，眼看沒多久就要被追上了。
「第三小隊，繞到前方的小橋攔阻她，必須儘早處理掉這場麻煩的霧。」
聚魂燈持續噴出的白霧十分礙眼，就像排氣管的廢煙遮蔽沙哈德等人的視線，即便夏櫻的身影已近在眼前，保險起見他仍聯繫了幫手。
「隨便誰都好，幫我擋一下！」
夏櫻胡亂召喚亡靈，命令他們斷後攔阻追兵。
擋在路中央的足球選手和政客，絲毫攔阻不了擁有聖潔之手的沙哈德，被抹去膝蓋和嘴巴後隨即消失。
疲於奔命的主人如此狼狽，看不下去的迪爾穆拉，終於下定決心，從舒適的座位起身。
「沒辦法了，就用這首《化作魔女的皇后》，拯救我摯愛的主人於水火之中吧～」
撥彈琴弦的詩人，演奏出輕快的音色。
「為了令聽眾入戲，故事至少得從第三節講起，這兩分鐘的時間，還請主人您自求多福～」
「開什麼玩笑──！」
大聲抗議的夏櫻，召喚出斬爺砍下便利商店的招牌，落在身後擋住追兵。
「嘖、耍這種小聰明！」
差一步就能逮住夏櫻的沙哈德，為閃躲掉落的招牌一時拉開了距離。
──遭國王背叛的皇后傷痛欲絕～心如刀割的她流下最後的淚水，發誓要摧毀愛人珍視的一切～
悲傷的琴聲與歌唱，在充斥影之力的霧中響起。
來到一條大水溝上的夏櫻，通過小橋時窺見數個人影出現在另一頭的街道，被迫停下腳步。
「該死、無路可退了！」
夏櫻督了底下一眼，即便在霧中也能看到漂浮在水上的大量垃圾。
「唔……這套衣服跟鞋子都是新買的耶。」
猶豫不決的夏櫻，直到槍聲響起才下定決心，翻越扶手往水溝跳下去。
「算了、反正又不是花我的錢！」
「笨蛋，停止射擊！會打到自己人的！重複，停止射擊。目標跳進了水溝，繞到另一頭去堵人。」
沙哈德沒想到夏櫻會跳下去，看著被濃霧遮蔽、視線不清的水面，他一臉懊惱的搔抓後頸。
「沒辦法，你們幾個從這一側繞過去。」
語畢自己也翻越扶手跳下水溝，反正已經半濕了，弄得更髒也沒差。
──掉包的囚犯其實是王子～被無知的父親給親手殺死～
水位蓋過大腿，比沙哈德預料得還要深，但是同樣寸步難行的不只有他，踏著彆扭步伐的夏櫻就在數公尺外的前方。
「這下妳插翅也難飛，失禮了！」
將刺劍舉至臉前的沙哈德，側身面對夏櫻，劍身橫至在肩。
水面波紋隨著踏出的右腳擴大，他定睛注視夏櫻，往前方施展一記突刺。
「舞踏──凌空追牙！」
二尺五寸的刺劍，絕對不可能碰到夏櫻，然而刺出的銀色劍身，如同變長似的往前延伸，一劍刺穿了夏櫻的右腿。
「唔！？」
水面下的傷口暈染一片鮮紅，夏櫻痛得咬牙，不由得停下步伐。
「真是的，費了我好一番工夫。」
獵物到手的沙哈德將刺劍收回，隨手甩掉上頭的血，緩步走近夏櫻。
只見夏櫻突然摀住口鼻作噁，一副很不舒服的模樣。
「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不想吃苦頭的話，請妳馬上解除這場霧。」
心生愧疚的沙哈德兩肩一聳，腦中迅速想到幾種拷問的方式，但是無論哪種他都不想施加在女性身上。
──內臟烹飪餡料；鮮血熬煮醬料。噢～父親對女兒的思念，已無法傳達給桌面的餐點～
持續傳入耳中的歌聲干擾思緒，讓沙哈德頭痛欲裂，他立刻朝耳機怒吼：
「吵死了！誰快去把那個唱歌的傢伙處理掉！」
『非常……抱歉……嘻嘻……嘻嘻嘻哈哈！』
嘎然而止的槍響帶來沉默，與其通話的隊員失去了聯繫。
「喂！第三小隊、聽得見嗎！？」
不僅如此，耳機內還傳出令人不快的蠕動聲，嚇得沙哈德摘下耳機。
縱使結束通訊，詭異的聲音依舊縈繞耳邊，難以言喻的惡寒湧上心頭。
「這是怎麼回事！？」
沙哈德注意到平靜的水面起了異狀，無數的斷肢自水中浮出，順著水流構組成了一隻蜘蛛。
他將劍架起準備迎擊，對方卻沒有攻過來的意思，逕自爬上牆壁往街道揚長而去。
接著出現的，是一群穿著破爛的骯髒小孩，他們勾住沙哈德的手臂，不斷纏著他討糖果吃。
「離我遠點，這肯定是幻覺！」
沙哈德一把將手臂抽回來，孩子們的臉龐立刻消瘦腐爛，空泛的眼眶內流下血水。
「呐、沙哈德哥哥，你不記得我們了嗎？」
「好奸詐喔，只有你一個人得救。」
「沙哈德哥哥，像以前一樣來玩好不好。」
「滾開、給我滾開！不要靠近我──！」
陷入混亂的沙哈德跟幻覺纏鬥的同時，夏櫻也遭遇了相似的狀況。
她面前有一群臃腫的大叔用酒杯乾杯，杯內盛裝的卻是各種穢物，喝到掛彩後甚至直接吐進別人的酒杯內，讓夏櫻作噁不已。
「嗚……迪爾穆拉……可以了、迪爾穆拉！」
遠在一條街外的迪爾穆拉，自然沒能聽見主人的制止聲，故我演唱帶有魔性的歌曲。
遠處幾名心智不堅的聖職者，將槍管塞進口中飲彈自盡，模樣慘不忍睹，迪爾穆拉卻連眼睛都沒眨。
並非是他體內流溢非人者的水神之血，而是單純性格使然罷了。
他知道追捕夏櫻的敵人已全數中招，但他沒被告知需要唱到何時，因此決定把剩下的五小節全部唱完。
「他的王國燃燒～他的子民慘叫～陷入瘋狂的皇后享受著國王求饒～」
摧殘弱小心靈的吟遊詩人，露出天真無邪的愉快笑容，持續進行他那令人著魔發狂的演奏。
耳機那頭傳來隊員詭譎的笑聲，庫莉雅雖覺有異，卻無暇兼顧另一頭的狀況，隨手將吵雜的耳機扔掉。
籠罩赤東的濃霧吞沒所有建物，就算是庫莉雅也無法再進行狙擊。
所幸戰鬥在那之前就已結束，她的狙擊確實命中了龍裕，將他從屋頂擊落，剩下的就是確認對方屍體。
從高處下來的庫莉雅，在大霧瀰漫的街道搜尋蒼影的屍首。
不敢大意的她，仍將箭搭在弦上，以備不時之需。
──我跟妳一樣，並非基於聖主的威光才信仰聖主，單純只是為了回報安東尼主教的恩情，所以是妳的同伴喔。
惹人惱火的發言一針見血，庫莉雅也不打算辯解。
這是場不容許失敗的戰役，安東尼主教對此傾注了一切心力。
為了將自己於地獄中解救出來的主教，庫莉雅即便粉身碎骨也要報答這份恩情。
行至街口的庫莉雅，注意到路上的一灘血跡，卻不見獵物的屍體。
追蹤是獵人的基本功，血跡、腳印、行走聲，任何蛛絲馬跡，都能揭露受傷獵物逃亡的路線。
「無論再怎麼隱藏行蹤，終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此時附近一座天橋上，步履蹣跚的龍裕，按壓傷口倚靠護欄坐下。
如果是平常，躲到僅離地數公尺的天橋簡直是蠢蛋，但是現在地面能見度極低，不走上來根本不會發覺有人。
竭力忍住痛楚的他，光止血就用盡了全力。
混合數種屬性的箭矢，直擊龍裕側腹扯下一整塊肉，燒焦的白束裝大面積染成血紅色。
雖然有遮雨棚作為緩衝，墜落的衝擊仍對傷口造成了二次傷害。
途中幾度要失去意識，頑強的龍裕依然努力保持清醒。
「蒼……借我更多力量……」
他對寄宿體內，遭族人鄙夷的蒼之名如此命令道。
面對瀕臨死亡的宿主，蒼沒有任何回應。
「蒼……聽到沒有……我還不能倒下……」
失血而乏力的肉體，靈魂卻因旺盛的鬥志而更加閃爍。
「……即便折損更多壽命也無妨？」
低沉的聲音自龍裕腦中直接響起，那是唯有他聽得見的聲音。
一直以來，蒼都是在夢中以淺意識與龍裕交流。
因此這是頭一遭，親自與宿主用言語對話。
「無妨，儘管消耗我的靈魂沒關係，我要贏下這場戰爭。」
麻鬼景杉誤解了真弓龍裕這個人，事實上他比任何人都來得幼稚。
好勝心過人的龍裕，從小便是個完美主義者，無論學習還是運動，都不允許自己輸給別人。
之所以參加十影戰爭，也是出於對勝利的渴望。
他要向世界證明，真弓龍裕在任何領域都是贏家。
龍裕在高一那年繼承影之名，蒼對那天印象深刻。
少年說服了父親，一肩擔起保衛土地這項工作，他非但沒有對突然其來的異能心生畏懼，反而命令蒼必須回應要求，成為自己的助力。
與以往敬畏自己的神稚子相比，龍裕僅僅是把蒼之名當成擁有意識的工具對待。
最令它感到訝異的，是繼承蒼之名後，為了能充分發揮這股力量，龍裕更加專注於基礎修行。
對他而言，工具終究只是工具，如果使用者無能，只會浪費工具的能力。
「如你所願，真弓的末裔。」
憑依肉體的蒼之名，與靈魂更加緊密的結合。
如同扎根的植物，牢牢抓住名為真弓龍裕的存在。
失去光芒的眼神，再度點燃蒼藍的色澤。
聽到腳步聲的剎那，龍裕一個前翻，閃過急襲的箭矢。
「沒想到都傷成那樣了，還能躲過我的攻擊。」
沿著微量血跡追上天橋的庫莉雅，視線看向龍裕原本倚靠的位置，那極為驚人的出血量，一般人早就死了。
進行緊急迴避的蒼影，癒合的傷口又一次裂開，痛得他表情一皺。
「還沒……這點程度……」
「接下這一箭，乖乖去死吧。」
庫莉雅拉滿弓弦，冷漠的語氣不帶一絲同情。
面對認真起來百發百中的獵手，接下來一切的閃躲都沒有意義。
既然如此就只能進攻了，在被殺死之前擊敗敵人。
──距離十四公尺。
龍裕向前奔跑的瞬間，庫莉雅鬆手射出箭矢。
同樣作為狙擊手的龍裕明白，心臟是最容易命中的弱點，因此將微量的影之力聚集左手掌，格擋下瞄準胸腹部的箭矢。
爆開的火光令手掌皮肉綻開，絲毫不在意的他，這次將影之力聚集於右掌掌心。
──距離九公尺。
保持沉著的庫莉雅，緊接射出第二箭。
瞄準雙腿，癱瘓行動的意圖也被看穿，龍裕用於格擋的右手遭冰屬性箭矢凍結。
垂死掙扎的敵人不足為懼，庫莉雅卻從他身上感受到一股驚人的氣魄。
──距離四公尺。
彷彿聽見靈魂嘶吼的庫莉雅，下意識拉開了距離。
「還沒完呢，蒼──！」
伴隨少年的怒吼，鬚根延伸至靈魂深處，將其徹底染成蒼色。
看準對手退縮的瞬間，龍裕皮開肉綻的左手掌握影之力，化作一把耀眼的光劍。
即便是死亡，也無法奪走屬於他的勝利。
搭在弦上的箭矢射出之前，光刃搶先一步斬斷弓炳，劃出一道耀眼的軌跡砍中庫莉雅身體。
「主教……對不起……」
蒼色的光芒稍縱即逝，遭光之劍直擊的庫莉雅，失去意識向前倒下。
「真是難堪的勝利。」
按壓傷口的龍裕，雙眸恢復原有的色彩，與對手一同力盡倒地。
短暫閃爍於霧中的蒼藍，在濃霧遮蔽下失去了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