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一章之二：聖裁部隊】
時間來到下午三點。
大清早被吵醒的丸香，正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無所事事的景杉，從閣樓找出了小學的課本，他認為除了現代人所應俱備的常識以外，也該教導曉神一些教科書上的知識。
此外他還擔心曉神從電視上吸收太多錯誤知識，開始叮嚀另外兩人平時要慎選節目。
稍微惡補過現代文字的曉神，只要不是複雜的詞彙，已經能自行閱讀了。
所以握著鉛筆的她，正在餐桌接受景杉的補習。
此外，同樣打算惡補學習的還有一人。
墊起腳尖的織夜，吃力地從架上抽出一本老舊的書籍。
相較景杉寬敞明亮的房間，玄賀堆滿雜物的房間幾乎透不進光，還因為頻繁點香除穢，殘留著一股特別的檀香味。
這本書是織夜曾借來偷拍照，麻鬼一族祖傳的秘術書。
因為爺爺已經不在了，所以她便毫無顧慮的把它拿出來閱讀。
「嗚……霉味好重……」
離開房間的織夜，直接在走廊靠牆而坐，攤開秘術書讀了起來。
食用一年灼麻改變體質的織夜，停止攝取後馬上就產生戒斷症，服用丸香的特製湯藥後，症狀才稍微舒緩。
昨天兩人測試的結果，織夜體內的鬼血毒素已經開始淡化，再過一兩週就會徹底排除，恢復成正常的血液。
雖然先前抽取的血液還有少許庫存，但是不保證能夠支撐到戰爭結束。
所以就算一招半式也好，她想從頭再努力看看，希望可以學點簡單的法術幫忙大家。
一面翻頁一面點頭的織夜，肯定的得出結論。
「嗯，完全看不懂。」
不到三分鐘，就做出了放棄宣言。
即便看得懂古文的單字意思，要將它們串成一句話解讀，對才疏學淺的織夜而言依舊太過困難。
玄賀健在的時候，她都無法理解爺爺淺顯易懂的教導方式了，現在更不可能單憑自己理解書本的內容。
「唉～要是剛好有懂古文的人在就好了。」
陷入瓶頸的織夜，發出了長長的嘆息。
「妳坐在走廊幹嘛？」
正打算去洗手間的景杉，注意到廊上的嘆息少女而停下腳步。
「哥哥，幫我看一下這個是什麼意思啦。」
織夜起身攤開書本，把書硬塞進哥哥手裡。
景杉定睛注視秘術書的內容，眉頭越皺越深。
「心靈……鏡子……看不懂啦。」
「我想也是。」
資質更加拙劣的景杉，連單字本身的意義都讀不懂。
「對了，哥哥你的刀又砍斷了對不對？」
「噢，是折斷了沒有錯……」
由於先前那場過於胡來的戰鬥，普通刀具承受不住鬼化的怪力，折斷也是在所難免。
明穗姑姑那邊有機具能進行簡單的打磨焊接，但畢竟不是專業的工匠，不可能完整修好一把斷刀。
「沒差啦，一把刀也可以戰鬥。」
不在意長度對稱的話，景杉是還有一把小太刀能將就。
「我剛才在爺爺房間發現一把帥氣的劍哦，你等我一下。」
跑進玄賀房間的織夜，抱著一把白色的長劍走了出來。
「你看，長度跟你那把綠色的刀差不多對吧？」
「……家裡怎麼會有這種怪東西？」
景杉詫異地挑眉，織夜從房裡抱出來的長柄物體，就外型來看的確是劍沒有錯，但是整體造型更接近遊戲裡會出現的奇幻系武器。
他接過形狀奇特的不明長劍，握在手裡端詳，劍刃不但不鋒利，反而十分駑鈍。
整體看上去就像一根刻有紋路的巨獸斷牙，只是在後頭加工了握柄。
「我也不曉得，它就放在櫃子最下層，整理爺爺房間時找到的。」
──叮咚。
「我去應門。」
走向玄關的景山，認為握著這把詭異的東西可能會嚇到別人，於是隨手靠在門後的牆上。
畢竟神社的結界已經消失了，就算有登門推銷的一般人也不稀奇。
「找哪位────是絕啊……」
「午安啊景杉先生，請不要露出那種發現便當裡有討厭菜色的表情。」
相較景杉的冷淡，絕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
經過先前的並肩作戰，以及善後時幫忙尋回爺爺的屍體，景杉已經不再厭惡這個人了，反倒是把絕當成友善的長輩看待。
只不過這陣子十次登門有八次是絕，對他的來訪頻率感到有些困擾。
「絕先生，今天有帶吃的來嗎？」
笑著跑上前去的織夜，現在看到絕就會自動跟食物畫上等號。
「抱歉抱歉，我今天單純路過而已。」
拜織夜所賜，絕現在每次來訪都不敢久待。
「那你看得懂這上面在寫什麼嗎？」
她攤開手裡的秘術書，展示在絕的面前。
「我看看……嗯嗯……這可真是有趣………」
絕踏進屋內，站在玄關接過織夜遞來的書。
景杉覺得不該把一族的秘傳書隨便給外人看，但是織夜既然已經遞了過去，也不好再說什麼。
興趣濃厚的絕，一頁接著一頁閱讀，終於在景杉的咳嗽提醒下回過神來，抱歉似的搔臉回答：
「我的確看得懂，但是很遺憾的，無法將內容解釋給兩位。」
「欸欸欸欸為什麼！？」
「這本無疑是麻鬼一族的法術書，我身為戰爭的監督者，必須得保持中立才行。」
「絕先生不是一直在幫助我們嗎？現在才堅守中立已經太遲了啦。」
「咳咳、先前是我有求於人，現在的話我自認已經兩清了。」
故作嚴肅的絕清咳兩聲，努力不被織夜牽著鼻子走。
「小氣耶。」
鼓起腮幫子的織夜，不悅地撇過頭去。
「所以絕你今天來有什麼事嗎？」
「我今天來是想──哎呀！這不是艾奧尼之杖嗎！？」
往景杉方向看去的絕，注意到他身後的白色怪劍，驚訝地喊出聲來。
「你知道這個東西是什麼？」
「當然，這是桑提亞斯黃金時期的作品之一。」
反射性伸手想觸摸古物的絕，發覺這樣做不怎麼禮貌，於是努力克制近距離觀察的衝動。
「黃金時期？」
織夜不曉得這段被編入高中教材的歷史，因此興致勃勃的絕，便從頭開始講解。
「科技大國桑提亞斯，在歷史上擁有兩段輝煌時期，其一是奠定現代社會科技基礎，兩百年前至五十年前的這段時間是白金時代。
其二則是以澳丁格爾大戰為分界，魔力尚未從世界消失之前，則是黃金時代的一百年。以五種屬性魔力為基礎的研究，誕生了一系列仰賴魔力的科技產物，後世統一稱為魔導具。
黃金時期末期，工匠們依據古代的惡魔領主『停滯的帕格里斯』所畫的設計圖，製造出了這把艾尼奧之杖。據說當它盈滿魔力時，能夠實現持有者一切願望。」
「這東西真有那麼厲害？」
見到各式各樣的異能以前，景杉原本也不相信影能夠飛天遁地，如果是魔法的時代，或許確實存在萬能的器具也說不定。
「不，人們至今仍無法證實它的效果，根據當時的工匠計算，即便注入整個城市的魔力，也沒辦法將其注滿，因此在無法測試效能的情況下便停止生產，按照文獻當時總共只製造了兩把，沒想到其中一把竟然就在府上。」
現今絕大多數的魔導具都進了博物館，僅有少數落入收藏家手中，絕心想這把艾尼奧之杖，或許就是透過類似的途徑出現在麻鬼家。
「所以這東西並不是劍囉。」
「啊……是的，相較劍刃它更貼近魔杖。」
精闢講解換來毫無關聯的感想，絕沮喪的表情全寫在臉上。
「總之把它放回原位吧，否則爺爺復活時會生氣的。」
「知道了～」
趁著織夜離開的空檔，謹慎起見，景杉再次向絕確認道：
「關於戰爭勝利者的願望，真的能讓死去的人復活對吧？不是像屍影那種控制死者，植入虛假人格的屍人。」
以為景杉要問些什麼的絕，表情停頓半晌後，露出燦爛的笑容回答：
「當然了景杉先生，萬能的世界意志，能夠實現勝利者的一切願望～」
「哥哥，我放好囉。絕先生不進來喝杯茶嗎？」
「沒關係的，我差不多該走了。」
原本就沒有打算久待的絕，認為是時候離開了。
「所以你今天過來到底有什麼事？」
被叫住的絕，步出大門以前，又一次展露營業式的笑容答道：
「我不過是想提醒麻鬼先生，目前剩下四名對手，還請多加努力。」
傍晚，梅塔莉大樓的悼念活動結束後，聖卡拉多教堂內，聚集著二十多位來自各地的聖職者。
這群遠道而來的神職人員，年齡清一色落在三十至四十歲，黑袍底下的身材苗條而結實。
他們最大的共通點，就是在教會為其命名、派遣至各地擔當合適的職位以前，都曾有過安東尼這個暫時的姓氏。
這群孤兒出身的聖職者，是安東尼主教花費十年時間培訓，絕對忠誠的聖主手足，代行者菁英中的菁英──『聖裁部隊』。
為了即將到來的聖扉儀式，分散大陸各處的他們，遵從安東尼主教的召集聚集於此，確保儀式能夠順利進行。
平安夜結束以前，聖卡拉多教堂將暫停對外開放，改作為聖職者們的臨時據點。
換言之，也就是所謂的兵舍。
駐會人員的瑪莉亞修女，向諸位兄弟姐妹宣達這三天的規範，之後將生活公約釘在布告欄，準備回到辦公室時，被一名脖子掛著紅絲巾，金髮及肩的輕浮男子伸手攔住。
「瑪莉亞寶貝，幾年不見妳變得更漂亮了～還記得我是誰嗎？」
嚇了一跳的瑪莉亞，縱使不擅長應對這個人，出於基本的禮貌還是帶著笑容應對：
「好久不見，『聖潔之手』沙哈德神父，記得上次見面，是在諾姆萊茲的賑災募款活動。」
因為之前沙哈德還頂著一頭綠髮，所以瑪莉亞一時之間沒認出來。
「哎呀，太讓我高興了，可以的話希望妳能帶我認識一下這個陌生的東方小城，作為回報我會請妳吃頓燭光晚餐。」
沙哈德緩緩將左手移向瑪莉亞的肩膀，碰觸到的前一刻，被另一隻襲來的手握住中指施力凹折。
「聖潔之手？我看是污穢之手才對。」
「痛痛痛！」
制止騷擾行為的女子名為庫莉雅，是基烏魯沛諾太地區的修女。
庫莉雅出身北國，有著與白皙肌膚相同的雪白短髮，並未佩戴頭巾的她，修女服經過修改，兩肩的部份露了出來，下擺一路開至腰間。不僅便於活動，更有助於達到散熱效果。
好不容易抽回左手的沙哈德，對著發疼的手指輕輕吹氣。
「……這不是庫莉雅嗎，莫非妳在吃年輕人的醋？」
單手插腰的庫莉雅，一直以來都對敗壞聖主教名聲，性格輕浮、做事隨便的沙哈德抱持不滿，決定藉此嚴厲警告。
「沙哈德，再不停止你那有辱神職人員風評的行為，我就把你的左手剁下來，製成標本掛在牆上。」
完全沒學到教訓的沙哈德，對庫莉雅的威脅吹了聲口哨。
「還是一如往常的兇悍呢，庫莉雅寶貝。」
「夠了，現在就到外頭去，讓我好好糾正你的劣根性。」
庫莉雅不顧形象的捲起袖子，準備揪住沙哈德衣領時，忽然聽見大門敞開的聲音。
「決鬥無妨，但是可別弄亂了我的花園。」
洪亮低沉的嗓音在寬敞的正廳響起，在場所有人無不屏息注意，對緩步進門的安東尼主教行注目禮。
其中一名身材魁梧的男性，更是直接上前屈膝行禮。
「安東尼主教，您別來無恙真是太好了。」
這位皮膚黝黑的平頭男子，是隸屬萊諾支部的馬爾傑斯神父。
作為聖主教數一數二的代行者，馬爾傑斯締造的驅魔實績，讓其他的代行者難以望其項背，同時也博得了魔獸獵人的稱號。
「免禮，快起來吧。」
「是。」
馬爾傑斯起身後站到安東尼左後方，與喬治一左一右，增添了安東尼原本就十分強烈的威嚴。
「歡迎諸位來到赤東，舟車勞頓之餘還得參加悼念活動，想必累積了不少疲勞，今天就請好好休息，明晚舉辦歡迎會時，再與諸位好好敘舊……聽清楚了沒有？」
「「「是──！」」」
眾人異口同聲的回答，某些人甚至身體憶起訓練時期的時光，下意識立正站好。
見到這幅光景的安東尼，不苟言笑的兇惡面孔，罕見地露出慈藹笑容。
「那麼我先去休息了，有什麼問題請教瑪莉亞姐妹即可。」
「主教慢走。」
馬爾傑斯目送安東尼拄杖離去，在他進門後督了一眼留在外頭的喬治。
注意到這股充滿殺氣的視線，喬治帶著和睦笑容說道：
「馬爾傑斯神父，你看上去累積了不少壓力，要不我替你泡杯花草茶如何？」
「……不必。」
神色凝重的馬爾傑斯轉身離去，沉重的步伐裡蘊含無處宣洩的怒氣。
無論養子間的輩分，還是擔任聖職者的時間與實績，明顯都是馬爾傑斯較為優異，相比之下喬治只是初出茅廬的菜鳥神父。
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何這個男人能被安東尼相中留在身邊，先行跟隨主教前往赤東參與十影戰爭。
耿耿於懷的馬爾傑斯，滿是傷疤的結實手掌緊緊握拳。
「等著看吧，我會證明的，證明我比這個男人優秀。」
傍晚，三村家廚房飄散著特製的濃郁醬香。
三村梨雨在糕點領域頗有天份，料理方面也毫不遜色。
對久經磨練的主婦而言，家常料理可以說是基礎中的基礎。
「橘葉，晚餐快好了，幫我在餐桌鋪幾張墊子。」
聽到奶奶的呼喚，在客廳矮桌寫作業的黑髮女孩，立刻闔起作業簿，跑跑跳跳進到廚房。
「我可以幫忙端湯，這次一定會很小心！」
綁著雙馬尾的女孩，是三村女士的孫女橘葉，現就讀赤東小學二年級。
「不行，再讓妳打翻東西還得了。」
「吼呦～奶奶……」
「飯前別忘記洗手。」
遭拒的橘葉洩氣離開廚房，乖乖幫忙鋪隔熱墊。
梨雨知道孫女正處於急於想表現自己的年紀，正因如此，更應慎選她能做到的事情。
「三村小姐，店鋪我打掃乾淨，鐵捲門也放下來了。」
結束打烊事宜的悠紗，擺脫寒氣進到溫暖的屋內，她已經習慣在店長跟三村小姐兩種稱呼之間切換了。
「悠紗，來得正好，幫我把湯端過去。」
「好的。」
將蔬菜湯端上桌的悠紗，見到放好墊子準備去洗手的橘葉，便對她露出親切笑容，沒料到對方撇頭不予理睬，讓她失落地垂下眉梢。
待菜端上桌主人入座，三村家便開始享用今天的晚餐。
獨生女的悠紗，來到四葉雀寄宿打工後，很高興終於有了一個妹妹，多次想藉指導功課加深和橘葉的感情。
然而橘葉本人卻不領情，一直想成為咖啡廳助手的她，自從悠紗過來打工，就覺得奶奶被外人搶走了，所以對悠紗沒有太多好感。
面帶微笑的三村女士默默享用晚餐，悠紗深怕破壞祥和氣氛，於是不發一語地專心吃飯。
她不清楚三村家的餐桌平常是什麼樣子，但是這一週以來每天都很安靜。
即使彼此沒有交流，也比自己一個人吃飯來得好。
結束一如往常的閑靜晚餐，幫忙收拾碗盤的悠紗才提及麻鬼家的邀約。
「三村小姐，我明天晚上想去朋友家吃飯。」
「我知道了，那晚餐就不準備妳的份了。」
躲在牆後的橘葉，小聲地碎唸『之後也不用過來了啦』，轉身跑上二樓。
悠紗一邊泡澡一邊思考，如何改善和橘葉的關係，卻沒得出像樣的答案。
返回四葉雀店裡前，她轉頭看向旁邊的公園，冷冽的風聲呼嘯而過，陰鬱茂密的路樹沙沙作響。
白天的時候，悠紗特別留意樹梢和電線桿，都沒發現半隻烏鴉，宛如冬季以來數量異常的鴉群，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似的。
已經整整五天沒有見到祭影了，她萬萬沒想到，這位不請自來的訪客銷聲匿跡，會讓人感到如此不安。
冬夜裡呼出陣陣白霧的悠紗，為了將寒氣鎖在門外，進到店內後緊緊拉下鐵捲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