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慕俠坐在門檻上、面對空無一人的街道,他剛送完一封信,胡縣長沒有交代要送給誰,只說把紅盒子連著信放在縣府東南角牆外、自然有人會去領。
全新的登聞大鼓拱立在大門外卻無用武之地,馬慕俠也希望不會用上、不過是在這場雪停止飄落之後。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反覆咀嚼這句話,馬慕俠嚼出味道的卻只有「報仇」和「不晚」。
公堂內傳來胡縣長的呼聲:「傻子,進來吃火鍋!」
馬慕俠聞聲而入,問胡縣長:「不等大牛和二狗嗎?」
胡縣長正眼都不看他,邊調理火鍋邊說:「他們不會回來了。」
馬慕俠怒目圓睜、破口大罵:「你竟敢把我兄弟賣了!」
「自己人才能出賣。」胡縣長試上一口湯頭,淡淡地說:「箱子我隨身帶著,你的兄弟沒機會開,可是刀我一直放在木像旁沒動,直到有一天我發現它的位置變了,有人拔出來看過。」
馬慕俠怒氣騰騰地回應:「如果刀是我拔出來看的呢?」
「那你就得死。」胡縣長側臉的神情肅殺、說:「因為你抓著我的把柄了。」
馬慕俠洩了氣一樣垂下腦袋,胡縣長卻轉過頭來、正眼看他,問:「還吃不吃火鍋?」
馬慕俠氣餒道:「吃火鍋、吃火鍋。」
一頓火鍋無話,只要胡縣長倒酒、馬慕俠就一飲而盡,幾杯下肚後膽子壯大起來,嗓門大開:「縣長,你怎麼替你師父報仇?用那本破書把人打死?」
「我用一個女人的命報仇。」胡縣長怪笑道:「我師父的仇人後來平步青雲、一路爬到市長大位;五十大壽那天邀請當地的軍閥出席,隨行的還有軍閥的女兒,是個含苞待放的女人;壽宴當晚,軍閥的女兒在市長的床上被姦殺,市長正好壓在她身上,軍閥拿市長一家老小去償命,在當時後是個大案子。」
馬慕俠聽完猛然起身、指著胡縣長的鼻子痛罵:「你這個畜生!我看錯你了!」
胡縣長不怒反笑:「你指的畜生是姦還是殺?」
馬慕俠咆嘯:「都是畜生!」
「傻得很天真。」胡縣長輕蔑地搖頭、說:「我既沒有姦也沒有殺,我只在將軍女兒的酒裡下藥而已,事情就順理成章地發生了。」
馬慕俠激動地指責:「她還有大好的人生,她沒有做錯任何事?憑什麼要受這等罪?」
胡縣長反問:「知道為什麼軍閥要出席壽宴、還要帶上唯一的閨女嗎?
」
馬慕俠覺得有事有蹊蹺,回答:「聯姻?」
「果真不傻了。」胡縣長接著說:「我就老實告訴你吧,我下的是慢性蒙汗藥,慢到讓人以為是醉酒,因為我當時還跟你一樣,認為惡人終究會有良知,所以我把軍閥的女兒引到市長的床上,看看市長能否良心發現。」
馬慕俠的心防鬆動,仍然堅持道:「哪頭餓狼能推開到口的肉?你分明就是在害死她。」
「如果市長坐懷不亂,他就還是個正人君子;人在江湖飄、誰能不挨刀?要怪就只能怪師父運氣不好。」胡縣長一本正經道:「如果只姦不殺,那就證明他還只是個衣冠禽獸,反正他遲早要娶軍閥的女兒、只是酒後亂性,我也能理解;但是他禽獸不如,比你說的那種畜生還要不如,所以他死有餘辜。」
馬慕俠沉默以對,盯著胡縣長的雙眼許久,才說:「你還是很畜生。」
胡縣長突然笑起來、笑得很欣慰;馬慕俠感到不解,剎那間感到一陣頭昏眼花、渾身乏力,不過幾秒之後就癱倒在桌上、深沉睡去。
「你不傻的時候也很天真,馬慕俠。」
胡縣長把沒有縣長名字的委任狀和官印放在孔子木像前、又把刀橫在木像之後、留下劍鞘和《羅織錄》在馬慕俠面前,隨後便提著皮箱跨出縣府大門。
「天真到像個大俠。」胡縣長臨走前沒有把心裡話說出來,深怕馬慕俠在夢裡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