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魔宮少主厲聲質問,蕭濁沒被嚇唬反倒悠悠輕笑:「本公子是誰?本公子不過是個想出手相救之人。我感應過了,後頭有人要取你性命,若我現下便離去你必死無疑。」
「我怎知你有無騙我?」少主顫顫巍巍仰頭,不時左顧右盼,似在搜尋聲音主人蹤跡。
蕭濁不鹹不淡道:「你別無選擇,時候到了便知曉本公子有無欺瞞,不過屆時你也只能到陰曹地府報到,選擇在你,本公子無所謂!」
蕭濁為了不叫人識破身分,聲音裝得溫文爾雅,頗有幾分季清的影子,但仍時不時透出掩不住的桀驁。
少主摀著腹部,面無血色。他知道以自己魔丹後期修為,受如此重得傷還可撐些時日不死。
不過也撐不了太久……
九業魔宮素來弱肉強食,強者為尊。要在魔宮養蠱似的鬥爭中存活,第一步就是切勿輕信他人,這也是他學會的第一件事。
正因如此,他深知這世上並無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你的條件是什麼?」
「一個承諾。」蕭濁頓了頓,笑道:「至於承諾為何、何時履行則由本公子決定!」
少主咬了咬牙。他根本不了解這聲音的主人,不過對他來說有開出條件至少比無緣無故救人來的可信。
少主又低眉試探幾句,惹得蕭濁越發不耐。其實以蕭濁性子是絕無可能如此耐心,但為了計畫,他可以陪這少主玩玩。
少主緊緊握拳,道:「若不傷及我在乎之人,我便可答應你!」
蕭濁身影飛閃,出現在他面前:「哈,少主大人儘管放心。」
少主一頓,見來者戴著修羅面具,藏頭露尾,登時多了幾分不信任,但迫於無奈只得暫且按下,虛與委蛇。
他頭頷微低,兀自盤算,若此人居心不良,之後再將其料理了!
「先將我送至安全處。」他一副勉為其難模樣,語調硬的像顆石頭。
蕭濁湊近道:「得令……不過少主大人可別恩將仇報,本公子背後可是有長眼睛的!」
蕭濁語調親暱,好似這麼做無傷大雅,但若這位少主當真這麼幹,他絕對會將人捅成篩子!
語畢蕭濁將一張掩息符丟出來。
少主:「這是……」
蕭濁笑了笑:「遮掩氣息用的。」
靈妖秘境的天空永遠帶著血色,偶爾帶著紫,太陽則像燭光,即使日正當中也是灰濛濛的,但到了夜晚月亮卻出奇的大,像高掛空中的冷白西瓜。
蕭濁喜歡這種環境,與他作為玄帝時待的魔界一樣,畢竟魔界可是他的老巢。
眼下日頭將落不落,天穹像乾涸的血,呈暗紅色,蕭濁揹著魔宮少主,運使陰氣,直直朝樹林深處飛去。
魔宮少主從後頭望去只能瞧見寬闊的背、一顆頭和一雙耳朵。
雖蕭濁背對著,姿勢毫無威脅,但少主沒多少氣力的身體仍是緊繃,他一隻手搭在索命鍊上,一雙眼時時注意風吹草動,似心有防範,彷彿一有變故就要與人拚命。
蕭濁心內瞭然,也不多話,就讓他這般提心弔膽的猜疑不定。
秘境裡地形崎嶇,每當蕭濁身軀稍加顛跛,少主胸膛都會撞上蕭濁的背,這時少主的表情都會黑如鍋底。
過了好半晌少主才擠出一個問題:「你叫什麼?」
蕭濁嘴角輕勾,道:「本公子名喚玄無雙,乃修魔的一介散修,無依無靠,六親盡絕,平時好寫字,喜唱詩,詩詞歌賦那叫一個信手捻來,唱起歌來那是一個黃鶯出谷……」
少主暗暗挫了挫牙:「你到底想說什麼……」
「呵,還以為少主兩眼一抹黑便打算隨我了!」語畢蕭濁又用手掂了掂背上的人,問:「你呢?同為魔道中人,叫何姓名呀?」
少主在蕭濁觸到大腿時眉頭一抽,滿臉嫌棄,似在說,再碰就把你爪子剁掉。頓了幾息才開口:「游十一。」
游十一有張冰冷的面癱臉孔,似乎不喜多話,回答完又是無止盡的沉默。
若常人遇了此等狀況定會感到困窘,但蕭濁倒無所謂,他與帝清相處億萬年,對付這種人已猶如喝水般自然,有的是應對之法。
畢竟帝清可是個連笑都沒笑過幾回的究級面癱,若說帝清不是面癱,那可就沒人是面癱了。
片刻後蕭濁將人放在樹枝上,微微揚唇,語調輕快:「看來我們有隻小跟屁蟲。」
蕭濁決定自己解決跟蹤者,熟料正欲出手時眉目又是一擰。
游十一見狀微愣,心內疑惑。
蕭濁將臉湊近,在他耳邊低低道:「噓,別出聲,又來了一隻跟屁蟲呢!」為了扮演好玄無雙,他盡量讓自己友好些,也不知有沒有效果?
游十一:你說話就說話,靠這麼近作甚??
說時遲那時快,風中傳來嗡嗡異響。
兩人站在樹枝上,天空只見黑壓壓一片,全是震著翅膀的蟲,正以某種規律一股一股聚集、好似麵團。
呵,果然是跟屁蟲!
這種蟲名喚「食能」,須以主人的魔力餵養,除了偵查還可攻擊。它們侵入皮膚會鑽入丹田將目標魔力、靈力吸乾反哺主人。
從前蕭濁的下屬便有人役使食能,但蕭濁一向對這東西不感興趣,覺得如塵垢秕糠,就算獻給他他也不要。
不過現在嘛……這蟲倒是有可借鑑之處。
只聞啪的一聲,蕭濁瞬間殺死一隻食能,接著將不足半個指甲大的蟲屍翻了翻,觀察半晌,反手便用陰氣製作出一隻一模一樣的食能。
以蕭濁現在的修為,雖不足以創造生靈,卻可以用陰氣製作出簡單、微小的陰氣造物,這些造物並無靈魂,卻擁有一些生物的基本屬性。
陰氣食能周身瑩黑,呈霧狀,看起來比尋常食能邪惡的不止一星半點,蕭濁打算未來用它來執行偵查工作。
不久,一名身穿藥師袍的男子從樹林走出。
他身量矮小,面容乾癟,一雙枯瘦的手上還爬滿魔蟲,嚷道:「游小賊,我知道你在附近,當年萬蠱門覆滅你沒少落井下石,如今傷重,現身吧,早早了結一切!」
游十一傳音給蕭濁:「是寄籬……」
這是他的冤家,那時萬蠱門被滅,他奉宮主戎卑夜之命,趁亂將萬蠱門殘餘勢力悉數接收。儘管那是他第一次出任務,而且僅是奉命行事,但從那時起寄籬便日以繼夜的追殺他。
不過游十一身為魔宮少主,自然有人相護,要奪他性命又豈是易事?
但寄籬百折不撓,從游十一十歲出頭開始,追殺他將近兩百年,次次失敗後次次脫逃,接著又靜待時機尋仇。游十一已經歷過不下上百次暗殺,這讓他很是苦惱。
蕭濁挑了挑眉,姿態扮得斯文清雋:「少主大人,這寄籬乃魔丹期修為,有何特別?」
游十一道:「此人原是萬蠱門長老,武力雖不怎樣卻是專精蠱術,尤以一種能啃食人魂的蠱毒獨步魔宗,據說那蠱毒就是仙神都要避讓三分。」
游十一心中暗忖,寄籬雖僅是魔丹修為,但其蠱術手法陰邪,若交手難保不會被那些臭蟲暗算,也不知這玄無雙有無法子應對?
寄籬在不遠處的樹下偏著頭,似在感應什麼,接著他伸出手,黑袍跳出一隻七彩蛤蟆。
他將魔氣渡入蛤蟆體內,以掌拍地,一陣土壤攪動聲後,便見足有一人高的巨大蚯蚓破土而出,轉眼就朝這方向撲來。
若僅有蕭濁一人,自是不會被發現位置所在,但現下多了游十一,他雖也斂去氣息,卻不可同蕭濁相提並論。
蕭濁生怕暴露,正全神戒備,熟料變故陡生,寄籬開始抽動不止,一句三顫,臉好似痙攣觸電:「定行、定行針……」
寄籬渾身似被定住,能動的只剩眼珠和嘴巴。巨大蚯蚓沒人指揮,正不知所措的擺動身軀。
蕭濁心中竊喜,看來第二隻跟屁蟲追來了,不用他出手了!
沙沙!樹影撥開,暗處竄出一道身影,那人紫金大氅飄如崖上旋風、頭戴金冠,面容白得好似死去多時的俊美僵屍。
寄籬認出來者,滿目惱恨:「你……丹爐峰主姬木燁!崆梧三傑,季清那狗娘養的好師兄,萬蠱門覆滅你亦是幫兇! 」
「當時季清瀕死,便是被你的丹藥救回來的,不然季清早死了,也不會以除魔衛道為由四處活蹦亂跳的噁心人。」說到季清時寄籬雙目大瞪,恨不得生啖其肉。
萬蠱門雖及不上九業魔宮、蔭屍門,卻也是魔道大宗,或可稱為魔道排名第四大的勢力,長期以人飼蠱,為了養蠱甚至犧牲一座城池的性命,危害人界上千年。
季清當年在金丹大圓滿時潛入萬蠱門,忍辱負重,於五毒絕地蟄伏,與宮止語配合,趁萬蠱門主功法不全時一劍將其斬於劍下,為民除害。
當時的季清就像一柄寒劍,一柄渴血寒劍,將所有攔路弟子、珍稀蠱毒盡數摧毀。
後來萬蠱門又因季清、宮止語的少主身分,在季、宮二家的客卿圍剿下土崩瓦解,這讓季清在正道一時風頭無兩,但同時,僥倖逃過一劫的萬蠱門徒皆對季清恨之入骨。
寄籬見了姬木燁,才知什麼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沒想到自己本是獵人,眼下卻成了獵物。
蕭濁亦始料未及,他雖知後頭還有人,卻不知會是姬木燁。這裡距方才大戰的戰場不遠,莫非當時姬木燁也在觀戰?
「就憑你也配提起我師弟?」姬木燁不理會寄籬辱罵,袖袍一拂,板著臉冷道:「交出蝕神蠱的蠱皇,本峰主便能留你全屍。」
姬木燁方語畢,兩名金丹修者便從他後方走出。
他們身穿太上雲宗弟子袍,表情抽搐詭異,似在反抗什麼卻又反抗不得,雖雙眼朦朧,但全身靈力澎湃,看起來絕不止金丹修為。
蕭濁沒想到姬木燁這廝如此大膽,竟將太上雲宗弟子煉成丹人,且看這修為估計還是親傳弟子這一層級的。
丹人與肉傀儡不同,是被藥物控制讓其接受號令,雖修為會大幅提升、可保留神智,但行為仍無法自主,全憑主人意思指哪打哪。
不過丹人隱蔽性十足,平時不易被人察覺。傳聞姬木燁憑丹藥便可令修者替其辦事,也不知在那些修者中丹人比例占了多少?
寄籬臉上流下一滴冷汗,暗道不妙,姬木燁修為極高,想置他於死簡直易如反掌!
他心內慌得一批,卻仰天大笑:「哈哈哈,堂堂求生道人,崆梧山的姬木燁居然靠丹藥控制修者,煉製丹人,可笑,可笑至極,如此你同我們萬蠱門有何區別?」
寄籬雖身不能動,仍試圖指揮食能,口中喃喃後,空中密密麻麻、本來猶如無頭蒼蠅的食能便朝姬木燁撲去。
姬木燁目露兇光:「區別?區別便是你會死,我不會死!」
道修、魔修鬥法。姬木燁服下萬解丹,將鴆毒丸拋空,一聲巨響,毒丸炸開,陣陣煙霧四散,轉眼便將猶如烏雲的食能毒死,霎時蟲如雨下,好不噁心。
姬木燁陰著臉閃過蟲屍,又擺了擺手,指揮一名丹人扼住寄籬手腳,另一名丹人則嚴陣以待。
局勢簡直一面倒,姬木燁冷笑連連,先是持著入魂釘拍入寄籬丹田,接著手持匕首,毫不容情的挑斷其手腳筋,涼涼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本峰主雖脾氣好,也容不得你這與蟲為伍的毒蟲汙言穢語。」
寄籬身子定的死緊,唯二能動的眼睛已翻成白眼,嘴巴已口吐白沫,倘若可以,他願自己沒有來世,沒有靈魂,只為不再經受這般痛楚。
姬木燁手負後背,一派世外高人之態卻說著兇殘的話:「神魂之痛比軀體疼痛疼上千百倍,這入魂釘塗了本峰主調製的魂毒,能叫你感受神魂痛楚,等會我再問你一次,你可要想仔細了!」
蕭濁對這痛楚十分熟悉,當初他四道太乙被放入焚焰焚燒,無時無刻都如眼下寄籬一般,多虧他是不死不滅的創世神才撐得下去,若是普通神祇只怕剛丟入便身死魂滅。
如此看來姬木燁和紫簾也沒多大差別,什麼「求生尋死」?簡直胡說八道,不過是一個明者讓你死,一個暗著讓你亡罷了!
姬木燁好整以暇看著痛苦的寄籬,過了好半晌,算了算時間,才將入魂釘收回。
寄籬臉色頓緩。
「交是不交?交出來我便讓你解脫。」姬木燁復又問了一遍。
寄籬早被折磨的喪失理智,只一心求死:「我、我交,我交……」
這痛楚讓人寧願消失都不想再經歷。寄籬張開滿是唾沫的嘴,一隻肥大的蟬蛹狀物體從他嘴裡爬出,蠕動時還滲著黏液。
姬木燁面露欣喜,運使靈力便將蝕神蠱皇收入納蠱袋。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他語調雲淡風輕,接著眼也不眨,叫出仙器三昧鼎,竟將寄籬整個人收入融煉。
看著寄籬悽慘下場,蕭濁低頭沉思。
姬木燁為化神初期修為,雖一般丹師武力普遍薄弱,但蕭濁之前便隱隱覺得姬木燁有其它倚仗,今日一見,果真證實所想。
看來此人深藏不露,除了丹人還有仙器,今日又得了蠱毒,也不知要用來做什麼?
姬木燁處理完寄籬,微微一頓,朝蕭濁躲藏方向望來。
正當蕭濁警戒時,卻見姬木燁後方來了一位身穿白袍、臉戴判官面具的化神修者,他們似在神識傳音。半晌,姬木燁先是蹲下接著閃身離去。
過了好一會蕭濁才揹起游十一:「我們可以走了,人走遠了。」
游十一見蕭濁繞路心中納悶,指道:「為何不走那方向?」
蕭濁笑道:「姬木燁那老匹夫離去時在四周設下地彈陷阱,以此為中心唯有三尺生門,如若少主想被炸死的話可以儘管試試,本公子不會多加阻攔。」
游十一秀眉輕皺,似是不以為然。
蕭濁給玄無雙的人設:光風霽月,詩詞歌賦信手捻來,唱起歌來黃鶯出谷,聲音像季清,自稱本公子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