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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錯的視線 PHASE03

草頭忍法帖 | 2022-03-23 23:56:52 | 巴幣 0 | 人氣 148


PHASE03

閑靜的藍色世界裡,無數白色片片正在飄落。聽說這叫做海之雪,原是由浮游生物的屍骸所化成,看它們輕盈地堆積在愛琴海的古遺跡上,和地表降雪時的景象並無二致。

已沉入海底的遺跡裡,彷彿還住著人,只是全都閉攏在無聲的永眠中。

看著深海中的雪景,煌覺得自己想嘆氣卻噎在喉中。腦中縈繞的,仍是那日夕陽下摯友的愁眉深鎖。不知怎的,摯友的身影忽然與另一道身影重合。

那滲血般的腥紅雙眸,如同戰場的具體化,與阿斯蘭一般悲痛。

戰場……煌所凝視的海景化為雅金杜威那片宙域。

茱莉、淺蔥、摩由羅、托爾、芙蕾……由浮游生物屍骸組成的海之雪,一片片化為不再歸來之人,每每使煌心如刀割。

不只芙蕾,這片雪景還顯現出,實驗室裡無數本該從母胎來到此世的──

「煌。」

展望室的門開啟,一個腳步聲從身後輕輕走近。煌撐起笑臉回過身去,他看見拉克絲溫柔的笑臉。

煌向她伸出手,她便輕輕靠到煌的身旁,和他一起看著窗外的景色。

「好漂亮呀,」仰望著澄藍寂靜的水中雪景,拉克絲的聲音輕若耳語,「地球真是不可思議。」

「…是啊!」

兩人佇立良久,靜靜欣賞這片充滿驚奇的動人世界。

煌和拉克絲初次相遇時,也曾在這間展望室裡獨處並交談。拉克絲的逃生小艇被煌帶回來,其後發生的一連串事情,就像是命運要將兩人連繫在一起似的。

靜默了一會兒,拉克絲開口了。

「在想阿斯蘭的事?」

「是啊。」

好不容易和老友重逢,卻互相質疑起對方的觀念。他們以往明明是那樣心靈相通,毋須言語也能彼此了解的。抑或,這只是自己一廂情願以為對方和自己心靈相通?

「什麼才是真的?他說的事情我也知道。所以,我更搞不懂了。」

「說得也是。」拉克絲似乎也陷入沈思。

阿斯蘭說的話,聽起來確實有幾分道理。聯合的強硬作風太離譜,對照之下杜蘭朵議長的行動都相當正常,而且目前看來,他除了防止戰火擴大而竭盡心力以外並無確定的可疑行動。

連瑪琉都曾忍不住表示,說她真想幫著殖民地討伐聯合軍。

「如果殖民地真的像阿斯蘭所說的那樣,那我們…」

煌思忖道。殖民地議長若是真心希望和平,那麼為他效力便是達到目標的捷徑。阿斯蘭選擇回到札夫特的理由便在於此。

但是,煌沒法不把襲擊拉克絲的人與那個冒牌貨的存在聯想在一起。有人企圖加害他所愛的人,對煌而言這種人理想再崇高,煌也沒辦法放膽與他們並肩同行。

依阿斯蘭的話,假使那位議長真的和暗殺拉克絲的事情無關,煌又要如何求證呢?即使以終端機的情蒐能力,都沒查出杜蘭朵的小辮子,這反而讓他們發了慌。

「歐普也有歐普的問題。現在我們該怎麼行動,才能將傷害壓到最低?」

阿斯蘭要篝回國去取消歐普與聯合的盟約。這話當然是對的,煌也認為篝根本不該同意簽署條約。

只不過,當時她只身處在政治壓力中,周遭全是反對意見,有誰站在她身旁為她撐腰?煌自己和阿斯蘭都沒能為她助力了,實在狠不下心開口責怪她。

更甚者,自己當時都像活屍一般不聞不問,煌沒法再度理直氣壯地直斥姐姐不是。

回國毀約,說起來很容易。縱使篝回到歐普做此決定,那些首長們會認可嗎?而且到那時候,篝又要孤軍奮戰了,因為煌等人一旦回到歐普,勢必遭到逮捕並接受懲處。

就算篝可以力排眾議,設法使盟約失效,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到的事。

就算憑藉自由的火力可以輾壓歐普正規軍,但那樣做又和藍色宇宙如出一轍。

現在單單阻止歐普軍繼續參戰,煌都頗感吃力:兩年沒參與任何戰事,已經讓他的身手退步不說,歐普軍不論士兵練度與機體性能都有所提升,若非憑藉自由復修型機身各處的追加電池填補武裝與機動力造成的消耗,自己想必也是力有未逮。

「可真想不出來呀。」

拉克絲也長嘆一聲。突然,她轉向煌。

「所以,我就去看一看吧!」

煌驚訝的瞪大眼珠子,卻見拉克絲微微一笑。

「去看看殖民地的情況。」

「妳說…什麼?」

煌不禁拉高了嗓門。看見他張大了嘴盯著自己,拉克絲勸諭似的說:

「想找出路,總要施點手段呀!」

然而煌還是急躁地反對:

「不可以!妳現在去殖民地,事情若如阿斯蘭所言倒也就算了,只怕萬一想殺妳的人埋伏啊!」

面對煌的著急,拉克絲卻不為所動,反而還向他嫣然一笑:

「你放心,煌。」

察覺那笑容裡隱含的徹悟,煌心中一驚。

「現在的我,也已經不要緊了。」

我不要緊的。

那一天,當那道門打開時,煌也是這麼對她說的。也是在那一刻,煌決定迎向等在門後的自由,重新接受它的力量。

從那時起,他知道裹足不前的時間已經結束,該是重拾起這把劍的時候。對拉克絲而言,此刻也有同樣的意義。

「已到了我該去的時候。你就讓我去吧。好不好,煌?」

煌仍然放不下心,卻也知道她不可能改變心意了。

先決定目標,再貫徹到底。這就是她的原則,而自己也正是愛她這一點。

兩人依偎著,仰望玻璃窗前的飄雪。水世界裡的無聲雪景,輕輕將他們包覆在白色的帳幕下。

(煌,你…在傷心什麼呢?)

拉克絲心意已決,她確定自己一定得去瞧一瞧真章。

即使自己心矚之人滿臉愁容、眼下深黑,她也只能憋在心中。

****

拉克絲=克萊因日前在各札夫特基地舉辦的巡回勞軍演唱會,已經結束最後一場迪歐奇亞基地的司令部大廳裡,新聞主播的聲音正從大螢幕傳出,畫面則映著歌姬站在塗裝成粉紅色的蓋茲手掌心上。那是數日前在這座基地舉行的演唱會一景。

前次大戰中,拉克絲=克萊因始終與她的父親西蓋爾=克萊因一同呼籲世人停止戰爭。面對當前戰火又起,她深感痛心,仍然期望戰爭能早日結束,因此決定協助杜蘭朵議長的行動。對長期遠離祖國、身處嚴苛環境的國軍官兵們而言,這位殖民地天女的歌聲,無疑是心靈的綠洲。

站在司令部大廳裡看新聞的札夫特士兵們,這時發現外頭停了一輛漆黑的禮車。車門打開後,先出現的是一名戴著墨鏡的黑衣男子。

「來來來來,多謝多謝!精神點喇!」

男子走下車時操著奇特口音。跟著他走出來的,是一頭粉色長髮、膚白若雪的少女。一看見她的身影,士兵們馬上鼓噪著擁上前來,少女高舉起纖纖玉臂,揮手向眾人高喊:

「各位札夫特勇敢的士兵們,各位好。你們都辛苦了!」

知道是電視新聞裡的拉克絲=克萊因本人駕到,大廳一帶立刻變得鬧哄哄的。值班事務官費力地擠過人牆,好不容易來到已步入大廳的拉克絲及黑衣經紀人面前。

「克萊因殿下,您才辛苦了。」

事務官畢恭畢敬地向她行禮,拉克絲隨即溫婉笑著回說哪裡哪裡。這時,一旁的高個子經紀人急沖沖地對事務官說:

「唔好意思,而家趕時間,再唔行我地就遲到架喇。唔該同我地安排只達空梭先,得唔得?」

經紀人頂著一頭米粉頭和圓墨鏡,讓人看不出他的長相。同時,那副奇特的氣質和一口濃濃的方言腔調,也把事務官攪得一頭霧水,回答時只得勉強揣摹他的語意:

「呃好。不過,你們比預定的時間早到了,所以…」

身著黑衣的經紀人馬上就不耐煩的吼了起來:

「都話左趕時間先早點黎!所以你地快點喇!」

「啊,是!馬上馬上!」

事務官驚得跳起來,趕緊行禮並匆忙指示他的部下。經紀人的嘴角飛快地掠過一抹奇妙的笑容,卻很快就被那副像是刻意裝出來的焦躁神情給掩蓋過了。

「克萊因殿下!」

場中擠滿了歡呼的士兵,拉克絲便也中氣十足地喊著我在這兒!笑開了臉向大家奉上飛吻。走在她身旁的另一名助理看見她這般熱情回應,臉上莫名一僵。

來到太空梭起降點。拉克絲和經紀人大大方方的在椅子上坐下,助理則漫不經心地隨處觀望。不久,起降站內響起廣播聲。

「拉克絲小姐搭乘的太空梭即將提前出發。各部門人員請優先協助起飛及航班准備事宜。重複一次」

看見拉克絲在等待太空梭就緒,士兵們便怯生生地走近來要求簽名。經紀人冷冰冰地拒絕,拉克絲卻插嘴了:

「沒關係的。」

「不,可是…」

經紀人緊張起來,但拉克絲已逕自接過士兵手上的簽名板,流利地簽上自己的名字。不知為什麼,經紀人應該早已見慣她的簽名,如今卻顯得一臉意外,看她簽名的手勢看得出神。

「請收下。」

拉克絲把簽名板還給那位年輕的士兵,那人滿臉通紅,猛然一鞠躬。

「謝謝您!這是我的榮幸!」

「不會的,希望您今後也要繼續努力。」

聽見她笑咪咪地說出這番激勵的話,經紀人和助理竟然像是在忍住笑似的。不知不覺間,起降站裡排了一條等著要簽名的人龍,拉克絲耐心地笑著回應士兵們的問候,一一為他們簽名。

經紀人和助理大概在擔心時間,眼光不時瞥向起降站的入口。過了一會兒,剛才的事務官跑過來,在拉克絲面前腳跟一並,立正站好。還排在隊伍裡的士兵們,這下可失望了。

「報告!太空梭已經准備就緒!」

「大佬,唔該曬!爭你一個人情。」

經紀人馬上從椅子上站起來,故作親密地在事務官肩頭拍了幾下。拉克絲把手上的那一份簽完,也起身向太空梭。走進機艙時,事務官仍在叨叨絮絮地向拉克絲恭維客套,一行人只得耐著性子等他說完。好不容易等到艙門關閉,登機梯移開。

局外人一走,經紀人便悠悠說道:

「其實念深一層,簽個名都唔係咁大件事?」

拉克絲側著頭糾正他:

「好了吧?這副口音應該不用了吧?」

「啊,也對,都快成了習慣了。話說回來,您剛才不也演得十分投入?」

「能得到您的誇獎,真是我的榮幸呀!」

聽見這句略帶挖苦的答謝,經紀人嘴角含著笑意,起身離開座位。

「那種古代武家的風格也不錯呢。」

他們悄悄走向駕駛艙,腳步輕得幾乎沒發出一點聲音。

酒紅色的禮車駛進迪歐奇亞基地司令部時,四周不見人影。經紀人走出禮車,不解的張望著。

「奇怪?點解冇人出黎迎接既?」

米亞=坎貝爾從後座走下車,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之前她不管走到哪一座基地,總有人山人海在等著迎接她。

曾幾何時,米亞已經習慣接受歡迎和奉承。她比起不高興,更多的是疑惑。

她有不祥的預感。不得已,他們只好在沒人引導的情況下走進司令部,大廳裡人影稀稀落落,士兵們也都忙著做自己的事,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是什麼待遇?米亞氣憤地直奔大廳。

殖民地的天女拉克絲=克萊因大駕光臨,沒有人出來迎接就算了,這會兒甚至沒有人多看他們一眼。

米亞越想越不對勁,渾身發毛時,總算有人注意到她了。

「拉,拉克絲小姐?」

聽見有人喊了,米亞望去,只見一個年輕士兵驚訝的張著嘴,而另一個站在他身旁的人則顯得不敢置信,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咦?您怎麼會在這兒?」

見到心目中的偶像,應該是感動己極,怎麼會這等奇妙的反應?再仔細一看,那兩名士兵手裡都握著一份簽名板,上面有流暢的筆跡寫著拉克絲=克萊因。

米亞當然認得那個筆跡。在扮演這個角色之前己練習過千萬遍,從扮演至今又一再的簽寫,寫得她手都快煩死了。兩百多斤的啞鈴舉的動,筆倒是快拿不動了。

「咩事?發生咩事?」

金跑過來向那兩人問道。聽著聽著,這位經紀人的臉色驀地鐵青起來,米亞也不禁一愣。原來拉克絲=克萊因早在三十分鍾前便已經來過,剛剛才登上了太空梭。米亞和金急忙趕往太空梭發射站。

會是其它誰冒充克萊因殿下,上了那艘太空梭呢?米亞一時想不透,警戒的握緊拳頭,背上到整條雙臂都爆起青筋預備要鬥毆。

上氣不接下氣的經紀人衝進管制室,大聲叫道:

「慘喇!佢係本人添!」

「啊?」

聽見這一句,米亞終於不禁驚叫出聲。遍佈全身的不安感霎時得到解答。

那人是真的?那就是說,代替自己先行來到此處的,是正牌的拉克絲=克萊因?

這時的經紀人發現自己說溜了嘴,連忙改口道:

「呀唔係唔係!果個係翻版咋!係佢呃人架!

顧不了自己濃濃的口音,他直接找上管制室的士官,劈頭就是一陣興師問罪。米亞在這時走向窗邊,望向外面,正好看見太空梭緩緩開上跑道。直到這一刻,米亞才認清事態嚴重。

(那麼,那艘太空梭裡,坐的就是真正的拉克絲小姐了。)

曇花一現地,米亞心中湧起對拉克絲長久以來的崇拜,但恐懼感隨即襲擊而來。她突然想起自己其實只是個平凡的米亞=坎貝爾,但這還不是重點。

自己變回平凡姑娘,一個平凡的米亞=坎貝爾。被本尊報復,這也沒什麼大不了,興許是冒充他人的代價。可是本尊大人在這時突然出現,是想試探議長閣下什麼?

管制室的士官費了好一番勁才弄懂情況,急忙向塔台下達連聲指示。

「阻止太空梭!停止發射!」

可是太空梭似乎一點也不理會,逕自在跑道上加速起來。管制室內頓時一片嘩然。

「出動MS!不能讓太空梭離境!」

抱歉啦,有點來不及囉!聽見塔台的發射中止命令,脫去了米粉頭假髮和墨鏡的安德烈=渥特菲德笑道。他身後的領航席上坐著這齣狸貓換太子戲碼的導演――正牌的拉克絲=克萊因,同樣是正牌的太空梭駕駛員們則被人五花大綁,扔在後方的乘客座位區。

本尊假扮成冒牌貨,說起來實在是一樁荒唐至極的行動。要離開地球,他們需要太空梭,可是渥特菲德和拉克絲已經是不能公開出入境的身分,所以他們反過來利用拉克絲=克萊因結束巡迴勞軍行程、即將由迪歐奇亞基地返回殖民地的消息,先下手佔據了這班專機。這麼做的風險雖高,卻是能讓他們最快登上太空的方法。

「來,現在真的要出發囉!」

「是。」

拉克絲穩重地點了點頭。太空梭升空,隨即快速拉高。逐漸遠去的迪歐奇亞基地在這時撒出幾個光點,同時向太空梭飛來。

它們是AMA-953「巴比」頭部呈三角椎狀,配備灰色的背部機件,是專為空戰所開發的新型機種。它們展開背上的機翼,在加速追上太空梭的途中,還能空出雙手發射光束步槍與飛彈。

地面上也有炮戰專用的加茲伍特,向高空發射對空飛彈。

「可惡!衝上去啊!」

將操縱杆拉到底,渥特菲德低聲吼道。他得設法擺脫炮擊,否則隨便哪個推進器被打壞了,都會令這艘太空船無法突破大氣層。糟糕的是,駕駛艙依舊在這時殘酷地響起被鎖定警報聲。巴比展現不遜於太空梭的加速度,一寸一寸地迫近後方。

一齊射出的飛彈群,眼看就要擄獲太空梭,這時一道光柱橫地掃來,瞬間攔截了所有的飛彈。

渥特菲德那緊繃的肩膀,這才放鬆了下來。閃著白光的物體倏地直沖進追擊中的巴比機隊。白色機身與天藍色機翼,那是自由復修型。

只見它凶猛地撲向那些正準備轉回MS形態的巴比,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一擊毀它們的武器、或者噴射黏膠阻擋了它們的腳步。

「有這樣強悍的助陣,我方固然得以逃過一劫,但那些被擋下的機體可就不好受了。」

渥特菲德看著這場單方面的戰鬥,心生一絲同情。不到兩分鐘,鄰近空域已沒有任何一架能夠追擊的巴比,自由復修型這才驟然加速,忽地竄到太空梭的後方。

「拉克絲!」

螢幕上映出面有憂色的煌。拉克絲從座位探身向前。

「煌!」

「辛苦啦!」渥特菲德笑著慰勞他,「我們的主公老是這樣異想天開,一定把你嚇壞了。不過,這下子應該OK了吧?」

相對于渥特菲德臉上放心的笑容,螢幕裡的煌卻顯得不安。

「我還是不放心。拉克絲,讓我也跟妳們…」

「不行。煌,你不能跟來。」煌咬緊雙唇聽著拉克絲斬釘截鐵地回答:

你得留在大天使號上呀,否則瑪琉小姐和篝要怎麼辦?

「可是…」

的確,渥特菲德和煌不能同時離開地球,否則大天使號上就沒有戰鬥駕駛員了。這雖是早就講好的安排,但畢竟是心愛的人要到一個遠得無法相見的地方去,煌的心情她也明白。

「你就不要擔心我了。我一定會回來的,回到你身邊。」

像要讓情人安心,拉克絲做了個堅毅的微笑。

「所以,」渥特菲德在此時打了個岔,半開玩笑地指責煌:「都走到這一步了,不准你耍任性。作為交換,我會把她保護好的,賭上我這條命啦!」

他的語氣輕率,最後那句話卻是認真的。若沒有做好那份覺悟,他也不會自顧陪同拉克絲前來了。拉克絲和煌像他倆那樣的新生代將是世界今後的推手,為了這一點,犧牲他這條性命也在所不惜。況且他原是個死過一次的人了。

「渥特菲德先生,萬事拜託了。」

「相信我,包在我身上!」

他擺起架子一喝,煌這才苦著臉換上嚴肅的神情,像是也感受到他的決心。

「我明白了。拜托您了。」於是,自由復修型開始減速,與太空梭的距離愈拉愈遠,螢幕上也開始出現雜訊。窗外的天空很快就變了模樣,成為深遂澄澈的湛藍。

你們真的…心點,拉克…一定要…畫面消失,聲音也完全被雜訊淹沒。拉克絲忍不住叫道:

「煌…」

自由復修型正在他們的後方逐漸遠離。直到外部攝影機的鏡頭再也捕捉不到它的機影為止,拉克絲一直切切注視著。

這一刻,渥特菲德真想向那位可能在某處的神明或什麼祈禱,保祐他們兩人能再次相聚。

****

「這樣啊那麼,在太空梭上劫機的那些人,你們有找到線索嗎?」

嘴上雖然這麼問,杜蘭朵倒不抱多少期待,而對講機裡也的確傳來預料中的回答。

「我們已派出科特尼他們專職搜索,但目前還沒有進展。」

這是當然的,杜蘭朵心想。那幫人可不是省油的燈。

心中思慮翻騰,但他未露聲色,而是面色凝重的靠在辦公室的椅子上。

有人假冒拉克絲=克萊因到迪歐奇亞劫機逃亡這個消息傳來時,杜蘭朵也不由得大吃一驚。基地緊急派出搜索隊,很快就找到宇宙碎石帶漂流的太空梭,只是劫機犯已不見蹤影,徒留下一頂假髮、墨鏡,還有被扁成豬頭三捆在機艙裡的駕駛員們。

「別的名號不用,居然用克萊因殿下的身份劫機,他們膽子真大。」

「是!平安獲救的駕駛員和基地的人都說,她們長得真的一模一樣連聲音也」

線路那頭,軍官的聲音出現一絲困惑。杜蘭朵有苦說不出。

(當然會一模一樣。那可是克萊因殿下本人啊!)

然而,從他口中說出的話卻是如此:

「總之,你們要快點找到他們。不管是不是聯合軍的詭計,也不管是誰,他們這麼做的理由都只有一個:利用她的形象,制造殖民地國內的混亂。」

真是的,那位歌姬也真有本事。我方找替身冒充她,她居然反冒充替身以離開地球,雖然把假髮上留下的頭皮屑拿去分析一下就能知道是誰了。

「被有心人這樣利用,殿下不知會多悲傷。」

杜蘭朵自嘲、憂鬱地嘆了一口氣,那名士官立即同表憤怒。

「是!」

「我希望能在那幫人採取行動之前在他們胡作非為之前,先把這件事控制下來。拜托你們了。」

「是!屬下會全力以赴!」

軍官胸有成竹的答完,杜蘭朵便切斷通訊。

(唉,就是自己在利用她的名氣啊。)

事情非常棘手。克萊因派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在前次大戰時曾經滲透到各階層,甚至遍布軍方及政治中樞,當時以具體行動響應拉克絲等人的號召。

而地球圈內四處竄的終端機,是一群志同道合的情報網路,如今似乎也與拉克絲一派同陣線。

杜蘭朵原本就知道這件事,但如今發生這場劫機事件,證明那些人建立起來的地下網絡在戰後依然保持運作。

其實,就算拉克絲在這時站出來宣稱米亞是假冒的,殖民地的國民也未必會相信。話說回來,她若使出那樣單純的手段,就像那個歐普元首篝=由羅=明日羽一樣的話,事情收拾起來會容易很多了。

(也不能拿明日羽殿下這位特例當常態啊。)

篝的話是太過單純,杜蘭朵真正害怕的,也許是拉克絲的行動不像其他人那樣易於猜測。

「不過他們兩個分開了,或許是個好空檔?」

只不過,這空檔能作些什麼?杜蘭朵伸手向辦公桌上的將棋盤,拿起了「玉將」兀自沉思。

「拉克絲=克萊因,還有煌=大和。」

他喃喃道出罕為人知的自由復修型駕駛者之名。杜蘭朵的手中也握有各種各樣的情報。他將那些情報精心分類、外流,或者操作,以便領導人們邁向他心目中向往的世界。

杜蘭朵把玩著手中的棋子,看著棋盤對面的空位,眼前浮現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常陪他下棋的好友,一頭微卷的金發、帶著假面的男子,總是隔著棋盤露出諷刺的笑容。

「萬物有生就有死。世界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

朋友常掛在嘴邊的這兩句話,聽來虛無得令人心痛,至今仍回蕩在杜蘭朵的耳際。那個人憎恨這世界的一切甚至包括他自己,但他卻渴望延續生命。像是在反抗什麼,又像是在奢求自己不可能得到的。這一點,只有杜蘭朵知道。

人有難以逃脫的命運。命運,在朋友呱呱落地之前便束縛了他,也在杜蘭朵與愛人相識的那一刻起,擄獲了他們。

杜蘭朵和塔莉亞是被殖民地制定的條例拆散的。刻在兩人細胞內的小小螺紋,決定了他們的命運,面對年年降低的出生率,殖民地全面實施了婚姻制度,而數據顯示杜蘭朵和塔莉亞基因不適合,他們之間是不可能有子嗣的。為此,塔莉亞離開了他。

而杜蘭朵夢想著。從前未能選擇的道路…未必現在,也許是將來。不在這裡,或許在他處在那條路上,一定有光明。

朋友聽了他的願景卻揶揄說,你們如此妄想,真是不幸。

他又說:「路已經被選定,容不得你後退。未能選擇的那條路,等於不存在。」

他說對了。

(既然這樣,我就來改變全盤改變。)

杜蘭朵將棋子放下棋盤,自言自語道,像是在回答故友的幻影。往日的他從不抱任何希望,卻頑強地抗拒命運,直到最後一刻。

(命運是無法改寫的。既然回不去,那就從頭使它正確。)

杜蘭朵的眼中閃動著陰沈的光,直視著棋盤上即將由他親手開拓的這片未來。

****

從前,有座名為海里歐波里斯的殖民衛星曾存在於此。

現在,這裡是漂散著無數星塵的碎石帶。

碎石帶中,獨有一塊直徑數百分尺之譜的巨石沈浮其間。乍看之下,它和四周的岩塊一樣不起眼,頂多是個光禿禿的小行星,但若趨近細看,便可看出它其實是由數十塊碎岩聚集而成的偽裝。在這層岩殼之下,有一鑿穿小行星而建造的船塢,裡面藏著一艘宇宙戰艦。

戰艦的艦橋上,希爾達=哈肯朝通信士瞥了一眼。

「去接駁的太空梭還沒有消息嗎?」

「還沒有。」

通信士答道。外表像是國中少女的希爾達=海肯只得忍著焦躁,把視線移回螢幕。沒什麼好急的,她們正進行秘密行動,本來就不應該隨便通訊,況且萬一真有消息傳來,只怕是壞消息居多。

她如是想著,一面安慰自己,一面開始在腦中清點各應辦事項。

歌姬和我要過去囉──短短一行從地球傳來的訊息,把她和達哥斯塔都突然推進忙亂之中。話說回來,這通短訊雖然滿像那個人的調調,但不知是為了讓第三者看不出而刻意寫得隱諱呢,還是那人故意找麻煩。

不論如何,接獲短訊後,達哥斯塔還是著手召集了同志、調度物資,聯絡補給來源,再決定並宣達會合地點,然後放下手上原本的工作,跟著大夥兒一起殺到這塊小行星上來了。而且,這一切都是秘密進行。

美中不足的是咖啡豆的種類沒辦法弄到太多,只有少數幾種。現在是非常時期,只好叫那人死心了。不對,自己何必替對方想這麼多?真是的!有一個麻煩的長官,做部下的真是有夠辛苦,那人幹嘛不一直待在地球上就好了。

達哥斯塔正在東想西想時,聽見身旁焦躁不安的希爾達抱怨說:

「達哥斯塔,你好像很高興嘛!」

他才驚覺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揚,趕忙抿緊。

然而,不只是他,艦橋乘員們的表情全都是一樣的明朗。從開戰以來,大夥兒對殖民地和地球上發生的事都感到憂心,卻一直未能採取明確的行動。

當長官宣告行動時刻來臨時,他們其實像是鬆了一口氣。當然眾人的喜悅不僅只於此。

他們兩人就要回來了。就在這時,操作員喊道:

「綠三一標號六B有船影。是本艦的太空梭!」

不久,令人懷念的那兩人出現在艦橋,乘員們一致站起來歡呼。

「拉克絲小姐!渥特菲德隊長!」

拉克絲撫著長髮走進來,向眾人報以溫暖的笑容。

「拉克絲大人~~~!」

希爾達完全不顧形象,朝牆壁一蹬就往拉克絲要飛撲過去。旁邊兩位乘員與艾莎見狀趕緊將她半路攔截拖走。一時間戰艦內充滿歡快的空氣。

渥特菲德那張精悍的臉也舒展開來,舉起手說了聲:「嗨,弟兄們。」

他們又回來了。回到這艘永恆號。

前大戰中,他們在這艘船上迎戰札夫特與聯合,在以寡敵眾的情況下打了一場不可能的戰爭。達哥斯塔想起那段往事,只覺得一股熱意湧上胸口。見他這副模樣,渥特菲德便對他高聲喊道:

「唷,達哥斯塔老弟,你混得還不錯嘛?」

「隊長你也是啊,閻王爺不要的人還這麼活蹦亂跳。」

達哥斯塔回以毒舌,便見長官豪邁地大笑起來,和以前一樣。在達哥斯塔的心目中,打從他加入札夫特以來,渥特菲德就是個怪到讓人受不了卻也是比任何人都值得信賴的長官。

「你還是老樣子啊,達哥斯塔!對了對了,我的『那一手』派上用場了耶!」

「什麼,真的嗎?」

渥特菲德口中的那一手,就是裝在義肢裡的精神…呃不,短槍。知道他要裝那玩意兒時,達哥斯塔還厭煩地罵他又迷上這種玩具呢!

「到底是在什麼情況下用到的…」

「哦,你想聽嗎?那可是我的英勇事蹟哦!」

「不,還是算了。我不想聽。」

渥特菲德興致勃勃的想說,達哥斯塔卻沒好氣的拒絕了。反正一定又是讓他毛骨悚然、冷汗直流的事情。沒事幹嘛聽那種東西,只會把自己嚇到短命。

一旁的艾莎見狀,憋不住笑。

「總之,各位,」

拉克絲看著眾人,乖巧的向他們一鞠躬。

「能和各位再相見,我好高興。就像以前一樣,萬事就拜托了。」

「是!」

乘員們個個面露喜色,昂首挺胸地回答。今後將會遇到何等苦境或危險,達哥斯塔也暫將它們拋諸腦後,只在心中竊竊品嘗著重逢的喜悅。

****

「過去的事情就算了,我並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

螢幕那頭,男子已經嘮叨了一會兒,一點也不像他說的這番話。

「是。」

尼歐聽著,臉上一本正經。與他通訊的人就是洛德=吉布列。是藍色宇宙的盟主,也是尼歐等人的主人。

「這次損失強化人…唉,也是無可奈何啦!既然是戰鬥,敵方當然也卯足了全力,況且你總不可能料到每一件事情,,我也不是不知道。」

只不過。他下一句一定會這麼起頭,這個神經質的東西怎麼當上盟主的?尼歐掃興地如此一邊心裡罵髒話邊想著,便見吉布列抬起眼,隔著螢幕直視尼歐。

「只不過,你們也得達成目標才行呀?我所有的命令都是有必要才下達的,可不是讓你們去玩的。」

「是,這一點我們充分…」

沒等尼歐官腔官調的說完,吉布列酸溜溜的搶白:

「既然知道,那還不快點去執行?我叫你們做什麼就去做好,否則我這裡的計劃都要給攪亂了。」

勝敗無定數的道理,怎麼沒有人來教教這些大人物呢?更何況,戰爭被他們拖成這麼長,該不會也是計劃表中的既定事項吧?歐亞西部的叛亂呢?明明就是自己愛畫大餅,真想拜托他們別老是這樣,一見現實不如預期,就把責任全往下面的人推。

尼歐滿心想找人吊台壓路機或者油罐車往螢幕前的王八蛋頭上砸下去。但見吉布列愈說愈氣,語調也暴躁起來。

「你自己看看,那個智慧女神號現在被捧成英雄了!反聯合勢力把他們奉為正義的札夫特軍耶!真是的!居然捧一艘調整者的戰艦!」

極其輕蔑的,吉布列啐了一口。

「說來說去,我看都是因為他們老打贏吧?」

「真是這樣嗎?」尼歐話裡有話的應了一句。「當然,沒有實力便不能稱英雄,但他們被人民捧上天,只是因為有實力?」

他們可是真的做出成績,就像是為了彌補以前中子干擾器造成的災害那樣去重新引入農業、糧食,甚至協助建設搭載反中子干擾器的民用核電廠,除此之外也積極地撤除過多的中子干擾器。但吉布列顯然不明瞭這些,他的表情剎時一惱,卻馬上冷笑說道:

「老百姓都是愚蠢的。他們根本不考慮未來,只想到眼前,哪邊有好處就往哪邊靠。」

「這倒也是。」

才不久前,藍色宇宙打出的反調整者口號還那樣受民眾歡迎,如今同樣的手法行不通了。真夠諷刺的,當初尼歐知道這點時,還偷跑去買洋芋片配深夜番小小慶祝了一下。

「他們怎麼那麼容易上當呢?那幫調整者怎麼可能真心想幫助我們自然人嘛!反正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露出馬腳了!」

吉布列的這番話,尼歐只當是一種毫無根據的偏執懷疑,但吉布列似乎認為自己是在解釋對方是調整者。哎…也許是職業病使然。就像警察抓小偷一樣天經地義,藍色宇宙就是討厭調整者。話說回來,小偷沒了,警察也就沒飯吃了。

「所以,那艘智慧女神號很讓人頭大啊,再讓它囂張下去會很危險的!」

話鋒一轉,矛頭又指回尼歐身上了。吉布列滿面怒意,凶狠地瞪著尼歐。

「尼歐,你這次一定要解決它。你們都是為這個目的才存在的,別忘了。」

尼歐暗暗嘆了口氣,答道:

「好的,我銘記在心。」

通訊關閉後,尼歐朝畫面瞪了好一會兒。這副面具比他想像的還要好用,至少對方看不出他的表情。

他伸出手,在桌上一個圓柱狀的玻璃瓶戳了戳。玻璃瓶中有一只小魚在水草間遊動,被尼歐的指尖嚇得一溜煙逃開。這是史黛拉極少數的隨身物品之一。士兵若在戰場上失蹤,其遺物通常會被送回給他的家人,可是史黛拉沒有家人。她的衣服和其他個人用品都已消毀,只剩下這個魚缸還留在尼歐手邊。

在太空中時,史黛拉常常盯著這個小魚缸看。密封的魚缸裡有個小小的封閉生態系,魚排出的二氧化碳和排泄物成為水草的養分,水草則回饋魚糧和氧氣。這是個自成一格的小宇宙。她在這裡面看見了什麼呢?

史汀克和奧爾這時平常應該在打籃球,但現在他們蹲在籃球場,臉頰還留著剛剛乾掉的淚水。對吉布列而言,這些有血有肉的孩子們都不過是無關緊要的損失。尼歐有點高興,除了自己還有其他人在為那個少女的身影神傷。

也許是自己太天真。早知道就劃清界線,把他們三個只當成作戰工具,也許就不會有這種後果了。懊悔不斷地折磨著他。

那女孩什麼也不懂。她在什麼都不懂的情況下死了。為什麼這一點一直令他耿耿於懷?忽然間,他有一股衝動,想打破這個玻璃瓶放走小魚。可是,那麼做只是多事。這麼小的一條魚回到大自然能活多久?它注定會立刻成為大魚的一餐。對這條小魚來說,封閉的小魚缸才是它的樂園。盡管明白,尼歐內心裡卻始終盤據著這股衝動。

****

「這是您要的調查結果。對不起,這麼晚才來向您報告。」

露娜瑪莉亞說著,將裝有畫面報告、照片和錄音檔案的資料代交出去。塔莉亞一面接過,一面說道:

「沒關係。這幾天淨是突發狀況,我也實在撥不出時間來。」

先是發現聯合軍的強化人研究機構,接著又是蓋亞襲擊和該駕駛員的騷動。等到今天,露娜瑪莉亞到艦長室來求見時,塔莉亞想起自己命令她去監視阿斯蘭,甚至覺得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不好意思啊,讓你做這種間諜似的事情。」

她委婉地說,卻見露娜瑪莉亞一板一眼地答道:

「不會。艦長也是基於指揮官與FAITH的立場。這方面屬下是可以理解的。」

聽見少女這麼說,塔莉亞微微苦笑。露娜瑪莉亞大概誤以為這是FAITH的機密任務之類。

「不過,這個…」

露娜瑪莉亞試探性的繼續說,塔莉亞咦了一聲,又望向她。平常活潑外向的少女,這時卻顯得躊躇。

「如果可以,屬下不知道能不能請教您幾個問題?」

她會對這趟任務感到不安,想來也難免,畢竟她奉命去監視的對象,是一個素來被他們尊敬為隊長的人物啊!

「我也想過你會問。好吧,能回答你的,我盡量回答。」

「謝謝您。」

露娜瑪莉亞的表情一舒,立刻向她鞠躬,然後遲疑了一會兒,先說:「阿斯蘭=假髮…呃不,薩拉在前次戰爭末期叛逃札夫特,後來和同樣脫離地球軍的大天使號一起行動,並且和兩軍交戰,這是我們已知的事實。」

塔莉亞點點頭。

「是呀,他本人也不打算隱瞞這一點。」

「可是明知道這件事,杜蘭朵議長還親自認可他複籍,授與他FAITH的身份;這是屬下聽說的。」

「對。」

「那麼,這次的任務,呃…」

露娜瑪莉亞有些支吾,最後下了決心才開口:

「是否因為上級對這樣的一個人,至今還認為他有某種嫌疑?」

塔莉亞恍然大悟,原來少女在意的是這一點。塔莉亞下達的監視命令,恐怕被她想像成對阿斯蘭叛國通敵的懷疑了。

露娜瑪莉亞接著說得極快,卻像是有些怒意:

「我們一向服從他的指示,除了因為他是議長信任之人,也因為他是立有戰功的軍中老炮。可是,如果他並不…」

「不,事情大概不是那樣的,露娜瑪莉亞。」塔莉亞急忙打斷她,「雖說妳會有這種誤解也是當然,不過關於這趟任務,目的恐怕是在於大天使號。」

塔莉亞以鎮定的語氣否定,讓原以為自己猜對的露娜瑪莉亞一臉意外。塔莉亞暗暗起著,幸好這女孩鼓起勇氣問出口,否則若一直懷著這種疑惑,她和阿斯蘭之間遲早要鬧出沖突的。

「他確實是個充滿正義感的人,這一點我也從不懷疑。通敵叛國罪名也好、間諜嫌疑也好,應該都與他不相干。同時,也沒有人對他有這種想法。」

塔莉亞用這種說法,好讓少女放心。實際上,她自己也完全不認為阿斯蘭會有二心,因為像他這樣老實正直笨拙過頭的人,本來就不適合做間諜。

接著,塔莉亞則把自己對這項任務的臆測說了出來。

「可是,現在的大天使號又是如何呢?」

「啊。」

露娜瑪莉亞的臉上出現意會的神情。

「沒錯,前次大戰時,大天使號和拉克絲=克萊因一起行動,同時迎戰失控的兩軍,也阻止了戰爭。可是現在呢?」

塔莉亞說時,腦中所想的是她在達達尼爾之所見。

「知道歐普要加入聯合陣營時,他們突然現身、綁架了國家元首。然後,又發生之前的那件事,對不對?」

「是。」

不知是不是也想起先前的海戰,露娜瑪莉亞認真地點了點頭。

「他們在想些什麼、又打算做些什麼,實在讓人搞不懂。我們也想知道對方的現況,不是嗎?」

那艘戰艦為什麼會在此刻出現?阿斯蘭和拉克絲都已經選擇與杜蘭朵並肩同行了,曾經與他兩人一同奮戰的其他人,到底想要什麼?

「和過去一樣,只為追求戰爭的終結?還是造成更大的混亂?」

露娜瑪莉亞也深思起來。

「阿斯蘭離艦外出時也曾這麼說過。不過依我看,他對那艘船上的人還是滿信任的。對歐普也是我想,他其實也不願意和他們交戰吧!」

阿斯蘭這次去找那些人,恐怕沒談出預期的結果,從他歸艦後沒有任何報告或行動就可猜得七八分了。

就算是彼此深愛的兩人,也會有互不妥協的主張。

塔莉亞不由得想起自己和愛侶曾經歷過的打擊,一絲苦澀油然而生,她趕緊轉換心情,簡單明了的對部下說:

「所以,我希望你也能這麼想,知道嗎?」

「啊,是!那麼我也就…」

她大概不想說些什麼無謂的謙歉之辭,語氣便含糊起來,塔莉亞於是朝她笑了笑,告誡道:

「總之,辛苦妳了。這件事情就至此結束囉,懂了嗎?在走出這間辦公室之後,所有監視過的內容,妳都要忘掉。」

聽得此言,露娜瑪莉亞的臉上閃過一抹詭異的猶豫。

「怎麼了?還有別的事嗎?」

「不,沒有!沒什麼事。」

塔莉亞追問,又見她連忙搖頭。

「我會遵照您的指示。屬下告辭了!」

像是不再多想,露娜瑪莉亞行禮後便告退了。塔莉亞看著她的背影,心中隱約憂慮。

說不定,對這名少女來說,這項任務太過沈重。當初雷建議要監視阿斯蘭時,表示露娜瑪莉亞可以勝任,塔莉亞也的確同意了,因為她知道露娜有多起偷窺男生澡堂完全沒被教官抓包的前科。

當然,在雷的這番建議背後,塔莉亞也能想見某個人物的授意。

據她推敲,那個人的意圖作成在於深測大天使號的動向,至於探到風聲之後要做什麼,就不是她該過問的事情了。只不過,秘密可以是一種壓力,也可以激發另一種潛力,尤其是他人的秘密。

想到這裡,塔莉亞的腦中掠過一個思緒:希望這個秘密不至於影響到露娜瑪莉亞。

****

「生化二次檢查的資料呢?」

「請等一下,我現在」

「不行了!先給我氧氣罩!」

真來到醫務室時,裡面緊張得宛如戰場。醫生和護士在病床旁倉皇地忙來忙去,此刻正在給一臉痛苦的史黛拉戴上氧氣罩。

真只覺得全身一涼,當下便想衝到她身旁去。

「她怎麼了?」

「你退後!」

醫官嚴厲的命令道,令真遵命站好的同時不由自主地朝他怒視,隨即用力甩動腦袋,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點。

「我自己現在都搞不清楚她怎麼回事了啊!我不是說過嗎,她受到太多種藥物的影響,根本不是正常的人體!」

軍醫恨恨地如是說道,一面快速瀏覽著病理資料。他大概也覺得懊惱而憤慨。

「咦,可是!」

真幾個小時前才來過,覺得史黛拉的精神好多了,還以為她的傷勢正在痊愈。

他陪了她一會兒,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一點點,也沒講很多話,只是待在一起。想到自己能與史黛拉重逢,她又找回了記憶,真甚至抱起一點希望,覺得兩人說不定以後還能繼續在一起

然而,軍醫卻同感似的,恨恨地粉碎了他的夢想。

「要是不能在一定期間內施行某種特殊措施,我們恐怕無法維持她的身體機能。」

「什麼?」

真大驚失色。軍醫則一臉沈重的回頭補充道:

「可是現階段,我們既不知道那措施是什麼,也不知道她會什麼會突然惡化。」

換言之,她可能必須定期攝取某種藥物,或是定期接受醫療措施總之,那是史黛拉維持生命之必需。就像地球聯合軍以往對她做的

「真…」

可能發現真來到現場,呼吸困難的史黛拉向他喚了一聲。她的手雖然還被固定在病床上,卻顫動著尋求他的存在。

「史黛拉。」

真連忙在她的枕邊蹲下。史黛拉喘著氣抬起望他,大眼睛裡浮現淚光。

「我不要,好可怕」

她斷斷續續地說著,聲音不停發抖。

「真,保護我」

絕望感頓時向真襲來。

保護。她不會死。那是他的承諾。

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不知道要如何救她。

「這一類藥學上的研究,自然人遠比我們進步得多了。該死的藍色宇宙,偏生給我把精力耗費在這種旁門左道上!」

軍醫嘆道。看見他們忙著減輕史黛拉的痛苦,真只能承受這種無力感的打擊。

該怎麼辦才好?史黛拉不能死。他不讓她死。不可以。

那麼,我能怎麼做呢?現在的他,只能在這裡眼睜睜看著史黛拉痛苦,卻束手無策。

自己不想要史黛拉死,這是承諾。

可是,讓她就這麼死掉,或許能平息軍械庫一號的無數人員之靈。

自己該選擇平息死者,還是保護生者,真沒辦法在屍山血海中做選擇。

****

「什麼?要我們載著那女孩直接去?」

亞瑟又在那兒大驚小怪。塔莉亞對剛剛接獲的命令也頗感困惑,語調微嚴厲起來。

「對,順便把那間研究所的資料一起載去。」

智慧女神號總算修理完畢,司令部即捎來下一道指示,要他們仍照原計劃前往直布羅陀。目的地雖然未變,卻多了個麻煩的附加條件:他們得把那名強化人少女和資料一起送過去。

這究竟是總部的決定,還是那個老狐狸的算計?塔莉亞有些埋怨,一時又想起杜蘭朵那張端正的臉孔。

受不了,她真想拜托他不要什麼事都往她身上攬。一下當英雄、一下又當快遞,智慧女神又不是超人。

大概亞瑟也覺得不妥,惴惴不安地提出反對意見:

「可是,我聽醫官說,那女孩的狀況不太好。」

「這一點我也報告過了,結果上頭說這樣更該你們送,因為你們的設備好。」

「啊是。」塔莉亞回得俐落,亞瑟只好頹然退下。身為新型的智慧女神號的確擁有最齊全、同時也是最先進的醫務設備。

話說回來想到將要移送的這個強化人,塔莉亞還是忍不住擔心。

那個女孩好像叫做史黛拉。她的狀況惡化可不是什麼好事。因為她是唯一一個存活的強化人樣本。

塔莉亞也覺得少女的際遇令人同情,只是自己對這件事受莫能助,所以她能夠超然以對。發生在那女孩身上的過錯是聯合造成的,如今也無法挽回。史黛拉…不,那個樣本,是生物CPU,是兵器的一部分。

更令塔莉亞擔心的是,真對那名少女似乎非常顧念。面對即將啟程的航途,塔莉亞沉重地長嘆。

****

「所以,大致就是這樣。就方案本身來說,還挺簡單的。」

戴著面具的司令官尼歐=羅安納克上校如是說道,簡單的做了個結語。這位地球軍的軍官又跑到歐普航空母艦建禦雷號上,親自講解作戰計劃,惹的旁邊一位配戴橫條式墨鏡的年輕歐普軍官緊皺眉頭。

「不過,那樣真的會順利嗎?」

戶高的話不是臆測,而是懷疑。站在這樣的長官身旁,天城也不再被羅安納克的表面功夫所惑,而是嚴謹的窺探那面具下隱藏的神色。又聽得戶高追問:

「況且,你的情報可信度有多高?布下封鎖網是可以,但萬一智慧女神號…」

「喂喂喂!我們大老遠跑來,你說這種話可就傷腦筋囉!」

插嘴的是遊奈,還故作厭煩狀。

「有誰佈陣是靠瞎矇的呢?智慧女神號肯定會走這條路前往直布羅陀的,而且他們很快就要起航了。」

遊奈信誓旦旦的說著,好像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中似的。

尼歐=羅安納克帶來的情報,是智慧女神號的詳細航行計劃,而他的提案也完全以該計劃為基礎。以地球聯合軍的本事,要弄到這樣極機密的札夫特情報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就常理來說,他們是應該先檢討它的真偽。畢竟,這個大前提要是不成立,整個作戰計劃也別談了。

「這點,上校跟我已經徹底確認過了,你們只要思考接下來的執行面就夠了!

遊奈的話也有道理。軍人應該信任司令官的決策,遵照作戰指示,這是天城等人的職責。只是一看見這個地球軍的軍官來這兒阿諛,遊奈又被捧得飄飄然,天城心裡就不舒服。

「遊奈先生精準又十分果決。歐普能有這樣的領導者,哎呀,真是有幸啊!」

羅安納克一個勁兒的堆砌贊辭了。最禁不起人家戴高帽子的遊奈也跟著自鳴得意起來:

「哪裡哪裡,這不算什麼。」

領導者聽到羅安納克這麼稱呼遊奈,天城心中湧起一絲苦澀。在天城心目中,仍只有已經繼承了阿斯哈家意志,心繫歐普理念的篝才是他們應效忠的對象。

偏偏想起日前海戰時看見的那架紅色機體,他沮喪起來。那個位子真正的主人,她不顧自身立場安危的一聲呼籲,他們卻連最基本地遵守都做不到。

「這個作戰行動雖然艱難,但我們非做不可。」

羅安納克直截了當的說道。他的語氣裡有一種奇特的沉重,不同於以往的輕挑或冷靜。

天城不禁脫口反對:

「可是,這麼一來,我軍…」

「若能在這一戰中打敗智慧女神號,也等於是向全世界展現我歐普的國力啊!」

像在駁斥天城的意見,遊奈趾高氣昂的說著,還朝他瞄了一眼。

「辦得到吧?」

天城把話吞了回去。比起歐普的國力,他們更必須展現自己的立場。

為此,歐普軍只能聽從遊奈。不,是尼歐=羅安納克,地聯軍官的話。

這時,戶高淡然開口:

「既然是您的命令,我們會盡責做好。」

「那就有勞了。」

遊奈命令道,戶高和天城只能俯首稱是。他們身後那名一頭黃髮、戴著墨鏡的年輕軍官,也一同冷冷的俯首。

這也是為了保衛國家。戶高曾經說過的這句話,在天城的耳邊響起。

羅安納克臨走之際,回身露了個耐人尋味的笑容。

「這一次,那艘奇怪的戰艦應該不會現身了。」

這句話頓時令艦橋的氣溫為之驟降,但見羅安納克一點也不在意周遭的緊張,笑著又說:

「萬一他們真的跑出來,你們不會受影響吧?他們是敵人嘛,那位自稱是代表的人,您曾說她是假冒的,是吧?遊奈先生。」

這下子連遊奈也不禁臉色一僵,尷尬的啐了一聲。

「對、對啊!」

天城終於忍不住向他投以責難的眼神,而一向目中無人的遊奈自然根本沒看見。

這個男人狠心宣稱自己的未婚妻是冒牌貨,毫不猶豫的下令射殺,或許可勉強解釋成為保衛國家而犧牲所愛,算做是英雄般的行為吧。只是,任何見過那副嘴臉的人都猜得出,遊奈只是為了權力地位才想得到篝,對她其實沒有愛意。

「那艘戰艦連明日羽殿下的名堂都搞得出來,企圖攪亂軍心,我們當然把它視為敵人!」

對於天城的憤怒毫無自覺,遊奈依舊在那兒睜著眼睛說瞎話,還轉過頭來徵求戶高的附議。

「你說是不是?戶高上校,所以你也向他開炮了嘛!」

戶高的臉上顯露一抹苦意。

「是。」

聽著長官沉痛的語調,想到他的心情,天城握緊了拳頭。

「那麼就這麼說定了。」

羅安納克大概很滿意他們的回答,面具下多了一抹得意的笑,隨即離開了艦橋。

抱歉──戴上這張面具後,這兩個詞已經說不出口了。

****

在搖曳碧波下看見那艘白色的巨艦時,米蕾莉亞在煌身旁歡呼了一聲。

那天道別後,大天使號又收到她的通訊,煌就出來接她。此時的自由復修型正向母艦筆直潛去,沈降在起降艙內。水密閘門關起,密閉艙內的海水都排出後,淌著水的機體現是先被送往機庫。機庫裡,一名技術士正在等著,滿臉都是懷念的表情。米蕾莉亞走上升降梯,見了他便高興叫起來。

「梅鐸先生!」

「唷!你來啦,小姑娘!」

滿臉鬍渣的整備班長,總是不嫌熱的在脖子上纏一條毛巾。他站在地上一路看著升降機緩緩降下,輪廓分明的臉上有開懷的笑。

「怎麼啦妳?跑來這種地方,小心沒人要娶你囉!」

「怎麼這樣講,真沒禮貌!」

聽見這番調侃,米蕾莉亞哼了一聲。

「我才不管。哪個男的敢對我要做的事情囉嗦什麼,就等著被我甩掉吧!」

她從前就是個堅強的女孩,如今好一陣子不見,她的內在似乎變得更強韌了。被她搶白,梅鐸啊唷喂的縮了縮頭。

「反正我又要請你多關照啦!」

「好哇!我才高興呢,小姑娘!」

年齡、性別,甚至生長的國家都不同的這兩個人,融洽地鬥起嘴來。煌看著他們你來我往,心裡覺得好笑,卻也有些許複雜。

照這情況看來,米蕾莉亞是打算回到大天使號上來了。連她都給牽扯進來,究竟好不好?梅鐸和諾伊曼等人雖然也同樣的情形,但對米蕾莉亞的加入,煌總是有一分抗拒。

要是對現在的她提起這份顧慮,只怕她會大喊性別歧視,狠狠教訓煌一頓吧?他陪著米蕾莉亞走向艦橋。電梯門一開,卻聽見篝驚慌的叫聲。

「歐普軍在克里特島布置?」

瑪琉也接著以嚴峻神情問道:

「這麼說,他們的目標又是智慧女神號?」

「怎麼了?」

煌領著米蕾莉亞走上艦橋時問。正在為局勢傷神的乘員們,神情立刻明亮起來。

「米蕾莉亞小姐!」

「好久不見了。」

米蕾莉亞向這群戰友微微一笑,聽見錢德拉也中氣十足地問她:

「妳好不好?跟迪安卡怎麼樣了?」

卻見米蕾莉亞若無其事的回答:

「分了!」

看來,迪安卡大概是對她所做的事情囉嗦過頭還是什麼了。煌同情起被她甩了的迪安卡,接著向瑪琉問道:

「歐普軍到克里特島?」

「對。會不會是直衝著智慧女神號去的,你看呢?」

瑪琉的臉色一暗,一面徵詢煌的意見。錢德拉則點頭同意,神情嚴肅:

「雖然沒有明確證據,但終端機也建議我們最好做此推測。他們說,聯合對智慧女神特別眼紅,想拉歐普軍當先鋒。」

「料準智慧女神會開往直布羅陀,所以布下一著棋。聯合也卯起來拼了啊。」

就在諾伊曼若有所思的喃喃道時,篝手邊的通訊機響了起來。

「啊。」

現在是篝代替拉克絲坐在通訊席上。只見她以不熟練的動作打開電文,接著便露出困惑的神情。米蕾莉亞挪兩步移到她身後,探頭看著螢幕。

「是暗號電文。」

口氣一轉,她的聲調忽地務實起來,同時流利地讀出電文內容:

「智慧女神啟航馬爾馬拉海,南下。」

乘員們的臉色全都僵住了。智慧女神果然要南下,取道愛琴海前往直布羅陀,而歐普軍就布署在半路上的克裡特島。事情簡直就像眾人剛剛推測的一樣。

「這下子可以肯定了。」

瑪琉的語氣沈重。

「歐普軍會在克里特島和智慧女神號再度交火。」

在一片沈默中,煌想起前幾天的那場對談,好友的表情浮現腦中。

阿斯蘭叫他們回歐普去。說他們做的是蠢事,只會攪亂戰場。煌和篝只要回去毀棄盟約就好了,因為那才是他們該做的。

篝大概也正在想同樣的事情,她臉上寫了迷惘。

阿斯蘭的話應該是最合乎正道的吧,可是若照著去做,眼前的歐普士兵都將成為無謂的炮灰,連同那些早已犧牲在他們錯誤槍口下的生命。

篝便是為此而痛苦。凡國家元首總要取捨,付出少數的犧牲以顧全大局,但縱使是所謂少數,篝仍然感到悲痛、仍因此而猶豫不決。而這也是她被人尊敬的地方。

「我們去吧!」

艦橋的氣氛宛如驚蟄,篝也抬起臉。煌語重心長地對眾人說:

「拉克絲不也說過嗎?先決定目標,然後再貫徹它。」

「煌…」

「所以妳就得去一趟。不是嗎?」

聽見煌這麼問,篝猶豫了一會兒,微微頷首。

「嗯!」

也許有一天,篝和他們都得在承受痛苦之餘仍付出代價,只是現在的他們辦不到。

他們無法坐視生命在眼前消逝,那會使他們覺得自己和那些不痛不癢的幕後黑手一樣,拿必要的犧牲做藉口,把人當成棋子一般擺布,煽動並延續戰火。

一定要在開火之前,拖住兩軍的步調。自己上次那場亂入,多半已經吸引無數仇恨,沒有空檔與他們話家常了。

(就都衝著我吧,我身上背的命,不缺你們幾十條…)

煌心裡開始狠下心頭。

「大天使號開始准備啟航。」

這時,米蕾莉亞從篝頭上輕輕拿起耳機麥克風。

「借過。」

「咦?」

「這是我的位子,而且…」米蕾莉亞一邊用手指俐落地把玩起耳機,一面語氣凜然地說道。

「妳有別的事要做吧?」

「米蕾莉亞……」篝眼眶微濕,站起來把位子讓給這位元老級的通訊士。聽見米蕾莉亞表達意願,瑪琉轉過頭去看她,喜悅中夾雜著罪惡感。

「有妳坐那個位子,我們當然放心。可是,這樣好嗎?妳好不容易能遠離戰場……」

米蕾莉亞拋開了她用心練就的職業技能,以及這段悠哉的時間,選擇與煌等人一同奮戰。煌不禁對她的決定感到萬分憂慮。卻見少女輕快地笑道:

「是呀。我是因為喜歡這個世界和人們,所以才想拍下他們的照片,可是這一切都面臨威脅了嘛,所以我來了。」

「這樣啊,」瑪琉笑的溫暖,「謝謝你。」

煌也微微一笑,看著自己的老同學。

這兒有他的夥伴,一群堅強且常保真誠的戰友。米蕾莉亞自主地選擇了與他們並肩同行的這條路,他決定接受她的幫助;同時,自己也將幫助她。朋友,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漫長的人生路上,朋友難免來來去去。舊友的回歸,令煌的感受到滿滿的撫慰。

只是,這又讓他回憶起逝去的人們,而且自己現在的作為,無異於將舊友拉回名為戰場的地獄裡翻滾,心頭又被劃上一刀。

世間憎惡化身的那張面具,似乎仍在他心中嗤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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