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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e同人] The road to Avalon EP.2

嘯月 | 2014-01-17 09:48:02 | 巴幣 10 | 人氣 510


Episode.2 契約 - Reliance-


  ──您、會是我的從者嗎?

  突來的話語讓阿爾托莉亞沒能立即反應過來。她一臉驚訝望菈瑟薇兒,直到對方打算再一次確認的時候才終於回過神來。

  『妳……能看出我的身份?』

  『姑且算是吧,騎士殿下。我曾學習過一些魔術知識,也見識過靈體是怎麼一回事。從者雖然與人類極為相似,但仔細分辨的話多少還是能感覺出其中差異。只不過這邊仍沒法斷定妳的身分才出此下策………英勇的騎士殿下,請原諒用了這種方式來試探您。』

  『原來如此……如果是魔術師的話便不難理解了。』

  不如說魔術師的存在反而令阿爾托莉亞感到安心,或許這類人能到替她分析自己為何現身在這時代。

  『那麼,所以說我猜對了您的身份嗎?』

  『正如妳所言,我其實是──』

  正當阿爾托莉亞欲表明身份,菈瑟薇兒卻作勢要她別再說下去。

  她只是想作最基本的確認。

  『現在不急,只要先知道您確實是從者就夠了。現在既不是說這些的場合、您也沒有必要在這裡回答。』

  仔細審視四周,一部份的草原化為了焦野;原本工整的麥田,有一角像是被什麼給啃咬過;環繞城的護牆也有部分呈現殘垣斷壁的景象。一度化為異界的風景不會那麼快回復原本的模樣,地獄的痕跡還殘留在這裡。屏息凝聽……能聽見傷患的微弱呻吟聲,與親友為逝者哀慟的聲音。

  那其中有在戰場上支援過阿爾托莉亞的戰士,也有被她救助過的戰士。

  只是還是有著無法得救者,或是在被救助過於下一回戰鬥中斷送了性命的戰士。

  儘管與他們只有這般微薄的緣分,阿爾托莉亞還是對於曾在戰場上互相交托生命的對象致以敬意,為英勇逝世的戰士們祈禱

  菈瑟薇兒與眾人一同替逝去的伙伴蓋上白色的布匹,進行祈禱。這是任誰都能施展的魔術,一種不具備神秘卻能與死者溝通的方式。這層輕薄的白色是被施加了告別意義的象徵,讓戰士們的靈魂在看見之後能夠醒悟到自己已死去的事實。

  活著的人們表情凝重,卻沒有一個人讓悲傷的淚水流了下來。

  這是由於夠堅強還是心中已麻木了呢?瞭解自己是局外人阿爾托莉亞在旁邊默默凝視著這一切。

  告別儀式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還要儘快將逝者的遺體送回城鎮讓親屬們妥善處理後事。善後班也有忙不完的事宜要打理,今夜應該是不用睡了。

  菈瑟微兒再走回阿爾托莉亞面前時,她的表情已回復平穩。

  『抱歉,要是再早點趕來就好了。至少可以降低死傷數吧…』

  金髮少女稍微放低了視線。

  紫髮少女則是輕搖著頭,要對方別太在意。

  『騎士殿下您無須這樣自責,這本來就是我們必須面對的問題,有預想外的戰力前來助陣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再奢求更多便是不實際的貪婪了。』

  『話並不能這樣說。人命才是最貴重的,只希望這一場戰役帶來的傷亡別太嚴重才好。』

  邊說,阿爾托莉亞大略評估了剛才所見到的死傷人數。但不論數目多少都是不希望算出來的答案,計算到一半便停了下來。

  『縱使千百個不願意,我們也已經習慣這種事情了。這裡有著豐富的礦脈卻不屬於任何領主,所以有時會成為傭兵團與盜賊團襲擊的目標,而沒有外力援護的我們就靠自己的雙手保護家園。可是……這次敵人的攻勢出乎意料的猛烈,幸虧有您的幫助才壓低了死傷……』

  平穩的語氣像是在唸著本日天氣,但說話者仍不自禁地咬了咬嘴唇表示悔恨。看來就算口中說早已習慣,也只是用來鎮定自己的輕度催眠,無法掩蓋過真正的心情。

  生命不該用數字來作計算。

  『可以的話,我祈禱不列顛的大地上能不再有紛爭…人民不用再流無謂的血才好。』

  阿爾托莉亞說出她真誠的祈求。

  可是曾跨越時空的她,大致能瞭解這塊土地今後將度過什麼樣的歷史,會如何衰敗,又如何茁壯如何變遷下去。上天或許有收到這些祈禱、但祂不會無條件地實現。

  這些已被注定的命運與讓人感嘆的現實,或許總是要等到死後才有辦法客觀看待吧。即使是揚名千古建立偉大事績的英雄,他們的功業也無法抵擋歷史洪流的沖刷,無論再驚人的成果也終究會像岸邊沙堡那般逐漸被時間的海浪給捲走。

  英雄王吉爾伽美什畢生收集的財寶,在他死後散落了各地、王權也逐漸移轉。

  征服王伊斯坎達爾率領軍隊以血汗打下的帝國,於他去世後便四分五裂。

  以及被尊稱為騎士之王的自己,嘉美洛特的結局竟是……

  ──那麼,英雄們生前的努力…究竟是為了什麼?

  沒有標準答案,徒然自尋煩惱的疑惑。有如投入渺茫大海中的石塊,除了最初濺起的水花之外便不會再有任何後續,就連沈至底處的聲音都聽不見。

  阿爾托莉亞莫名思考起了這類以往不曾質疑過的問題。劍欄戰役後她才察覺自己還缺少了一些東西,像是王這個職責並非只要擁有其機能就足夠,除此之外的機能也是必須的,甚至囊括那些原本被她認為是「多餘」的無謂機能。

  這並非出自對王位或復興國家還存有眷戀,只是單純地思考起了「自我」一事。

  這思考隨即就被聲音打斷,只能先將暫時擱置。

  『騎士殿下,假使能夠信任我的話、就請與這邊一起行動好嗎?這樣也方便討論關於您的事,我想與您好好談談。』

  對方釋出了善意。

  阿爾托莉亞感覺不到其中會有什麼計謀,反而有個鼓動在催促她接受這項提案。

  『……我願意相信妳。萬事拜託了。』

  雖是才剛認識的對象,但判斷對方應該足以信任。這也是阿爾托莉亞本身對眼前的少女抱持著某種興趣的緣故。從者不會無故被召喚,無論如何她都必須釐清自己來到這裡的原因,就算只有一丁點線索也必須追上去。而眼前的魔術師或許能夠成為一道突破口。

  推動阿爾托莉亞下達這決定的理由,其實是直覺。對於常人而言直覺雖是複雜的高度經驗聚合體,卻也是兩極化的不安定之物,多半是無計可施之下的選擇;但對於生來便有著近乎預知層級,可謂超直覺的她而言,直覺是比任何情報都更可靠的利器。

  這項能力,其實大多只在戰鬥場合才會發生作用。

  不知怎麼地卻能感受到一種強烈的鼓動,在催促自己要追隨眼前的少女。

  就像稍微窺看到了描繪未來的虛象輪廓,等著它被塗上變為真實的色彩。

  接受對方的邀請,事情就這樣被敲定了。

  之後菈瑟薇兒請阿爾托莉亞她先稍待片刻,隨即湊向不遠處一名男人以輕聲對談。途中男子撇過頭來瞧了阿爾托莉亞一眼,顯然是說到了關於她這位突然現身戰場的援軍。

  只要運用從者遠優於常人的五感就能捕捉談話內容,但阿爾托莉亞並沒有那麼做,一方面是禮儀、一方面她認為只要順著對方的立場去思考便不難推測對話的方向。

  一會兒過後,對談似乎是結束了。菈瑟薇兒與那男人的聲音這才轉大。

  『那位騎士殿下的事就交給我吧,不好意思善後事務就麻煩約翰你們了。』

  『哪兒的話呢,那本來就是我們的工作。菈瑟薇兒小姐妳還是先回去休息吧,雖說這種話有點丟臉…但讓妳常保持在良好狀態,是我們這種缺乏作戰能力的人少數還辦到的事。』

  身形有些瘦弱的男人,搔著臉頰說。

  『今天這戰的消耗並不大,魔力與體力都很快就能回復了。』

  菈瑟薇兒抽出腰間的單手劍靈活地舞弄、再俐落送回劍鞘,展示著自己還有充分餘力,就算敵軍掉頭或是搬來援軍她也能立即再戰。「呀…」隨即她想起重要的是,自腰間解下長劍連同皮革製的劍鞘一起遞給了約翰。

  約翰沒能立即明白是什麼意思。

  『呃啊…這個能麻煩你幫我帶回去給老爹修理嗎。』

  菈瑟薇兒的臉有些偏移、眼神也有點心虛,好似她正在將什麼吃力不討好的任務轉交給他人。

  『這───』

  將長劍自鞘中抽出,男人終於懂了是怎麼一回事。

  劍身表面出現了裂痕。

  『才新造的劍怎麼會弄成這副德行……何況這不是一般的金屬耶!』

  『這個嘛……』

  這回換菈瑟薇兒搔著臉頰。

  約翰雖知道這會是何人的偉業,但望著阿爾托莉亞那嬌小的身軀、就會變得無法理解到底是怎麼揮出如此大的威力?這種以鍊金術所鍛鍊的新材質雖然輕盈但意外地強韌,就算與重型兵刃交鋒也不至於會這樣才對,更何況這還只是它的第二場戰役。

  可是事實正擺在眼前,約翰無法欺騙自己的眼睛。

  『算了……記得老爹有說了這把只是隨手的試作品,變成這樣也不會太生氣。應該吧。看來老爹離他的夢想還很遙遠呢。』

  『呵,老爹的標準是很高的、就算是試作品也可能會被唸上一頓。』

  從兩人間的對話不難想像製劍者的性格,恐怕是剛毅、嚴格的人吧。看到自己的作品受損想必會生氣。

  事實上,被阿爾托莉亞全力使用過的兵刃很容易變成這副德行。雖說她能對劍的表層進行鍇化處理,但包裹在裡頭的劍身於使用魔力放出時還是會承受一定的傷害。這把劍僅僅只有裂痕已算相當優秀了,二流工匠打造的鐵劍恐怕會斷成數截。

  『總之就麻煩你了、如果老爹責怪的話我會請客補償的。武器的話我還有這對雙劍與長鞭等,暫時不使用長劍也沒關係。』

  『也對,戰場上的菈瑟薇兒小姐從來都不缺武器,那副景象每次看都令人感到讚嘆,像是活躍於戰場上的美麗舞者。』

  『太過獎了…那其實是為了彌補缺點才發展出來的手段、不該算是能自豪的事。嗯…先不聊這些了,我必須先帶客人回去休息才行──』

  揮過手,菈瑟薇兒與負責善後工作的男人道別。


      ※ ※ ※


  菈瑟薇兒與阿爾托莉亞漫步走在原野上,保持著一前一後的隊形。

  途中菈瑟薇兒不時會轉過頭來,回答身後客人的問題。

  她們一路向著城鎮東南方的蔭鬱森林走去。見識過她們在戰場上迅速無比的步伐後,此刻只覺得腳步有如以慢動作在播放著。

  『樹林那一頭嗎…原來妳住在那種地方?』

  阿爾托莉亞有些驚訝對方不是居住在城裡,這立即得到了解釋。

  『其實那間是城外的住處,敵人來襲後的當晚我都會住在那裡警戒、以防他們又回過頭來。那兒與我城內的住處比較起來簡陋了許多,不好意思今晚就請您多包涵了。』

  『沒關係的,就算露宿或是睡帳棚也無所謂、對我來說那類經驗並不會少。只要有個能休息的地方就足夠了。』

  菈瑟薇兒所講的城外居所就位於城鎮東南方的一座森林邊緣,只要稍微走上約二十分鐘的路程就能抵達。加快腳步的話更能縮短時間。

  隨著行走距離的增加,路上所見到的戰爭痕跡也隨之減少。戰況主要還是集中在靠近城鎮的地方,更何況侵略者是採取直搗黃龍的閃電戰,靠森林的這一帶幾乎沒受到波及。

  路途中經過了一條小溪。涓涓溪水暢流著,唱著它輕快的歌曲,全然不曉得剛才鄰近之處發生了什麼事情。菈瑟薇兒徵得隨行者同意後便暫停腳步,蹲下身子清洗她那被血漬與沙塵給弄髒的臉孔。她有禮貌地詢問隨行者「您不沖一下臉嗎?」,但阿爾托莉亞表示身為從者的她能自行清潔身體。

  那身軀與鎧甲在戰爭結束後不久,便回復了最初那無瑕的模樣──方便得讓人有些羨慕。

  秋季的溪水清涼十足,不止洗滌了身體更讓精神完全醒過來。

  除去臉上的污漬後,菈瑟薇兒的容貌這才完整顯現出來。

  阿爾托莉亞終於看清楚了這名少女的面貌。她有張端正秀麗的面孔、與帶著神秘氣息的紅色眼眸,菈瑟薇兒的年紀看起來像是在二十歲上下,她的容貌與其說清秀佳人……不如說是張略帶中性氣息的美麗容顏。那頭近似深紫羅蘭的髮色以及高自己一個頭的修長體型,這些都與阿爾托莉亞於聖杯戰爭時交手過的蒙眼從者(Rider)相似,然而她卻是稍微及肩且帶些捲度的短髮,加上雙方給人的氣質印象截然不同──如果說是那位Rider散發著陰影氣氛,那菈瑟薇兒就是陽光了吧。

  溫暖之中帶著剛毅的熱情,這氣質正好與熟悉的某個人有點相似。

  『嗯…?請問怎麼了嗎、為什麼您會盯著我看呢?』

  洗淨臉龐後,菈瑟薇兒用爽朗的笑容詢問。

  『不好意思失禮了。妳讓我想起了自己的外甥,所以就不自覺地盯著看了……他和妳一樣有著出色的武藝,同時遵守騎士應有的禮節與氣質、可以說是理想的騎士。』

  『您的外甥是嗎,那他應該是很年輕的騎士呢?』菈瑟薇兒繼續微笑回話。

  『嗯。他是騎士裡比較年輕的一輩,年紀與我相仿都是二十六歲左右,只可惜早我先一步離開了人世。但他確實是追隨我的屬下裡最優秀的一位……』

  那人的名字是太陽騎士高文(Sir Gawain)。作為亞瑟王影武者般的左右手,持有另一把聖劍的理想騎士。每當想起他的時候,阿爾托莉亞心中便不禁浮現各式各樣的回憶。

  於公於私高文卿都是相當貼近亞瑟王的優秀騎士,甚至擁有繼承人的資格。

  然而他逝世早了一步了,假使再晚些或是存活到劍欄之役的話、歷史說不定會因此改變。

  阿爾托莉亞因感傷而閃過一陣憂愁;菈瑟薇兒卻是流露著驚訝之情。同一個話題、兩人所想得是全然不同之事。

  『請等一下…請問剛才說的話您能夠再重複一遍嗎!』

  『最優秀的其中一位。這句嗎?』

  『不、是更之前……關於年紀的那句。』

  『與我相仿都是二十六歲左右。這一句嗎?』

  菈瑟薇兒紅色的眼珠子瞬時睜大,直盯著眼前看起來比自己年幼的少女。自言自語般地說:

  『您……原來比我大了約六歲嗎?實在有點難以置信……雖然聽說從者會以全盛期的姿態現身,但實際見到後還是會感到不可思議。您現在的外表似乎只有十五六歲,也就是說…在那年紀時就擁有那種的力量與速度了嗎?啊……抱歉、我絕對沒有以貌取人的意思,只是有點驚訝而已!如果因此對您這位優秀的騎士有所冒犯的話,我願在此慎重地道歉──』

  瞧對方老實說出自己的感想、又在驚訝中努力保持鎮定,阿爾托莉亞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愉快笑了出來。她覺得就連這種坦率也和高文卿有幾分相似,能在這裡見到故人的影子使她開心。

  『請放心,我不會生氣的。確實如妳所想的那般我在十六歲的時候就有這種力量了。但基於某些因素使得外表一直以來都沒什麼改變,接下來的人生就在實戰中不斷累積經驗,得到了現在的力量。』

  『您…是天生的特殊體質嗎?』

  身懷龍因子的阿爾托莉亞點頭表示沒錯,但凍結她身上老化現象的並非那股力量。

  『託這副身軀所賜才能有源源不斷的魔力,不然光憑我的臂力其實沒法像那樣揮劍,也沒法那樣衝刺。』

  菈瑟薇兒這才瞭解為何對方能以嬌小身軀展現出那種戰鬥力。對方同樣是在運用魔力這種東西補強自己。不同的是,她是透過後天修練才得到那份力量。

  『原來如此。詳細就請您晚點再告訴我吧,有許多事想與您請教呢。但這時節天色暗得比較快,氣溫也會快速下降,還是快點進室內休息才好。』

  『嗯,光線開始變成黃褐色了,夜晚很快就會來臨的。』

  指著前方不遠處,不知不覺就快到達了森林邊的預備住所。

  那是間沒有什麼裝飾,只用石材與木頭搭建成的樸素屋子。屋子的佔地面積並不算小,但被周遭的草木巧妙地遮掩了起來,不仔細留意的話很容易忽略它的存在,確實很適合作為警戒點觀察外頭的動靜。

  夕陽的光輝灑落在樹林枝葉的縫隙之間,塗抹在屋子的外牆上宣告白晝即將結束。

  菈瑟薇兒邀請客人先行進入屋內,其後細觀察附近是否還有未遠去的敵軍。

  在確認過周遭沒有可疑氣息之後,少女才靜靜地關上了屋門──現在起,是戰士們休息的時間。


      ※ ※ ※


  爐內柴火正徐徐燃燒著,補足被夜晚所帶走的室內溫度。

  室內基色是淺褐色,到處聞得到一絲木頭的香氣。家俱全是以堅固耐用的木材製成,樸實的氣息予人一股祥和的安心。被樹林包圍的這棟建築,屋齡還尚淺,方正的格局裡配置了四間不同用途的房間與一個客廳,並設置有簡單的廚房與衛浴設備,在生活機能性上可說是相當完備。

  若要說什麼特別之處,便是其中一面牆全是木架子、可以擺放各種東西。

  進入這兒不久後阿爾托莉亞就解除了身上的魔力鎧甲,此刻她端莊坐在椅子上頭等待屋主回來繼續招呼自己。

  她是這間屋子裡唯一的異樣、不協調感的來源。那頭亮量的金髮與一身藍白色禮服,如果保持靜止的話會讓人誤以為是尊精緻的人偶吧,那副尊貴的模樣與這間捨棄了裝飾的屋子怎麼也不搭襯,這般美麗的藝品應該被擺置在豪華宮廷裡才對。

  然而,以阿爾托莉亞的角度來看,不如說她才是對這兒感到格格不入。

  ──這個…也真是很厲害了……

  ──雖說騎士義務裡並沒有漂亮處理好家事這一項,大家都是交給妻子或下人去作……沒想到連身為女性的她也是這樣子。

  ──不。她都說了自己並非騎士……更不該用我的標準去看待才對。只是這副模樣實在讓人…

  這位客人在內心反覆地自言自語。

  打從走進屋子的那一刻起,阿爾托莉亞的注意力就一直被裡頭的模樣給吸走。祖母綠色的眼珠子不停咕嘟轉動打量四方,像是看得出神了……她對於菈瑟薇兒想先換套衣服並沐浴的請求、也只是默默地點頭答應。

  於是,就留下她獨自待在這客廳裡分析自己身處的環境。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生活…技術?

  ──不會定是某種魔術儀式吧?

  若要具體指出阿爾托莉亞那心中惑感的源頭,就是屋子裡各類物品的擺放可謂非常──散亂。

  不呢……那並非只是散亂的程度,或許已能稱之為是一種混沌也說不定,足以混淆人的空間感並阻礙行動,假使把這種現象運用在設置陷阱或建築要塞上頭,應該能成為讓敵人陣勢潰散的利器吧?

  各處都有著被隨手放置的物品:比方說書籍,水壺,餐具,布巾,木盒子等等,甚至有幾件明顯是屋主的衣物。各種造型與機能不盡相同的物品被散佈在屋內各處,形成一片五花八門的小宇宙景觀。然而無論哪一樣,都會巧妙地構成走動或做事的妨礙。

  一疊堆得高高的書塔,始終保持著搖搖欲墜卻又不會崩塌的模樣,這讓阿爾托莉亞不敢靠近那座神秘建物半徑三十公分以內,深怕一不小心就將它給弄垮了。

  不可思議的是,混沌現象就只限於物品的擺放、室內的清潔與衛生狀態倒是不差。木頭地板與各個平面上沒什麼顯著的灰塵油垢,就連天花板角落也沒見著密麻的蜘蛛網,看得出是有在定期打掃才對。這也讓習慣了宮廷生活的阿爾托莉亞更加想不透……為什麼一位頗具禮節與氣質的女性卻能夠讓自己的住處變成這副德行?

  她因此更加意識到所謂的人不會完美,跟著思考起自己是否有著未曾自覺到的壞習慣?

  這般以不平衡達成的平衡讓,喜好秩序的騎士之王有些看不下去。頭上翹起的那一撮頭髮、隨著頭部晃動而搖擺,阿爾托莉亞幾次欲站起身出手將散落的物品一一收拾好……但隨即又打消念頭。只因為她不想以客人的身份冒犯到屋主。

  擅自進行的打掃就像是公然指責對方私生活的差勁,也帶著教訓人的意味。這不是一位客人該擅自做的事。

  可是…

  歷經幾度掙扎,這位騎士王最後還是站起了身子。雙拳握得緊密,裙子上還留有被捏過痕跡,看起來她是下了一番決心。

  阿爾托莉亞戰戰兢兢走至離自己約兩公尺的那座書塔前面。

  並非想出手整理,而是注意到了最上頭的那本書才被吸引。

  『亡國的罪人:蘭斯洛特(Lancelot)……』

  看見熟悉的名字,便隨手將書拿起來翻閱。

  書的側緣已經泛黃了,看得出有著數年歷史,裡頭記載的內容大至都是往昔蘭斯洛特建立的事蹟與冒險故事。前半本是功勳顯赫的輝煌紀錄,可是後半開始便走下坡、揭露了這位第一騎士與皇后之間不倫的戀情,最後直至劍欄之役結束後、蘭斯洛特抱著悔恨跪倒於山丘上作為結尾。

  阿爾托莉亞只快速閱讀了章節標題,與每一章的第一頁。光是這樣就彷彿細針在肌膚來回刮著一般的刺痛盤旋在心頭。

  讀書者捧著書的手指不自覺地用力,「碰」地一聲闔上了書本。老實說這本傳記的文筆並不算生動,但在一些小細節上卻都有描述到,感覺得出撰書者是對嘉美洛特宮廷、對蘭斯洛特相當熟悉的人物。書中記載的諸多事有客觀之處也有批判之處,全書口吻彷彿是在細細審視筆下主角的功過。

  『這到底是誰寫的……』

  對這筆跡似曾相識。

  找遍了書皮與內頁,卻始終尋不著撰書者的名字。

  只好繼續拿起下一本書。

  叛逆之子:莫德雷特與劍欄之役(Mordred & Battle of Camlann)。

  「莫德雷特!」看見這名字時阿爾托莉亞不禁倒抽了一口氣。如果說使王國基石逐漸動搖的人自己,那麼此人便是一口氣擊碎最後支柱,使國家崩塌的最大推手;同時,也是被自己所拒絕的骨肉之親。

  因公理而捨棄了私情的王者。

  循私情而踐踏了公理的騎士。

  建國者與亡國者的容貌一致到有如鏡映,只能說是命運之神的作弄吧。

  阿爾托莉亞現在回想起來,感覺事情會演變成那樣自己也有責任。雖說莫德雷特的母親是那位仇視自己的女性,但他確實流著自己的血統,也靠自身努力成為了一名優秀的騎士。

  ──假使當時…對那孩子的態度多懷柔一些,是否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了呢?

  現在才說這些……已是太遲。出自這張口的言語、手中刺出的長槍,都已經無情拒絕了那孩子,重創了他的心靈。即使有渺茫的機會再見面,也不曉得該怎麼面對莫德雷特才好。

  自從走出名為「王」的牢籠,阿爾托莉亞的精神便得有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體悟。她自由了,能活得更像自己,用更寬闊的視野看待諸事。但這並不表示就能夠無視曾犯下的錯誤……正因此她的手才會微微地顫抖著。

  是因為回歸女性身份而激發的母性?還是高度的責任感所驅使呢?少女百般猶豫是否該翻閱那本書。

  凝視封面的時間裡,阿爾托莉亞發現了這本書上竟有標註作者的名字,讀著那一行帶有某種魔力的文字,她的心臟像是中了詛咒似暫時停止跳動。

  ──貝狄維爾爵士。

  最後的圓桌騎士,一切始末的見證者。

  若是這位的話,能詳細寫下這些紀錄絕對不是什麼奇特之事。

  阿爾托莉亞因此懷疑起了貝狄維爾是否就在住那座城鎮裡,他與菈瑟薇兒之間是否會有什麼不尋常的關係呢?

  少女默默地繼續察看其他書籍。

  嘉美洛特的榮光。被帶往妖精鄉的王者。這兩本書的作者同樣也是貝狄維爾。使她欣喜又感傷。

  就在打算翻閱其內容的時候,這些書的主人已回到了客廳。



  『不好意思久讓您等了───』

  紫髮少女的肩上還掛著毛巾,濕濡的髮絲帶著一絲甘甜誘人的香氣。洗淨身體、換上一身裙裝後菈瑟薇兒終於回到了客廳。她視各種障礙如無物般從容地走回客人身邊,看得阿爾托莉亞心中直說厲害,看來這位屋子的主人……建構出這環境的元兇果然能適應自己的成果,完全不受任何影響。

  突來的問候聲驚動了作客的阿爾托莉亞。她急忙想將書本歸位卻弄巧成拙,由數十本書所堆疊成的斜塔瞬時崩塌,不同色彩的書籍散落一地、紙張花朵立時綻放。

  『抱、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嗯…?如果有興趣的話請自由翻閱就好。至於這凌亂的環境……就、就、就請多包涵了……!不好意思讓您看見了不光彩的一面!』

  屋子的主人這時候才意識到屋內環境給其他人的感受,該說是對於生活家務方面比較遲鈍嗎?

  『不是的…我沒有那個意思。總之等下我會幫忙整理這些書的。對了、請別再用敬語吧,普通地稱呼我就好。』

  『那、那就……請多指教了。只要一回到家我就會放鬆下來而變得很隨便,隔一段時間才進行大掃除,特別是沒什麼客人會來的時期…』

  『我認為家是收納個人私生活的地方,人一定都會有各自的習慣所以我想不需要介意才對,一直緊繃著也不算好事。』

  『也是呢。總之女、女孩子都是這樣的嘛!有比花兒更美麗的一面,也有比貓而更慵懶的一面,所以貴婦人總是比騎士更需要人來伺候。這點妳也很清楚對吧!』

  少女們的面孔浮現一層淡淡的紅暈。對話速度變得相當快、感覺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失禮,等三十分鐘後再詢問說了什麼、恐怕連她們自己也不會記得吧。

  「嗯…嗯!』阿爾托莉亞連忙點頭附和,她回應得有些心虛,畢竟二十年來幾乎沒有以女性身份度過的日子,不然她將瞭解女性們亮麗打扮下那個有如天鵝划水的真實面貌。一位形象良好的淑女,絕對不比圓桌騎士好當。

  互相傻笑蒙混過去後,兩人有默契地迅速將桌椅周遭清出一片舒暢空間。

  阿爾托莉亞再次坐回有靠背的木頭椅子上,接過屋主遞來的熱茶。

  剛泡好的紅茶在熱水的激發下飄出香氣。

  對面也傳來了甘甜的氣味。

  阿爾托莉亞立即注意到了,面前的菈瑟薇兒換上裙裝後頓時增添了迷人女性氣息。那件深色裙裝雖長,將身體從肩膀至小腿都遮掩起來了,但稍微地貼身的板型讓人不難看出覆蓋在下頭的姣好曲線。

  那雙紅色眼眸散發著神秘。無懈可擊的容貌與高挑身材,外加身負出眾的武藝──倘若她是生在嘉美洛特、肯定會成為騎士們理想的追求對象吧。相較之下,阿爾托莉亞可感覺自己的外貌顯得孩子氣了些,思考起假設自己當年生長沒停止的話,現在又會是什麼模樣…?

  ──身高多少會再高一些吧,體態可能也會更豐滿。

  ──不對、我怎麼會……竟然想起這種事來?果然我的思考、變得比以前不太一樣了嗎?

  少女不自覺地輕搖了頭。

  ──…以前的我是從來不會在意這種事吶。

  那不過是每個女孩都會煩惱過、司空見慣的事。絕對沒法避免的,只是在阿爾托莉亞身上到來得晚了些。

  『…抱歉,泡的不好喝嗎?』

  少女再度甩了下頭想揮去心中的雜念,沒想到卻讓屋主人誤以為是茶水沒泡好。

  『不,是我一時分神在想點事。這茶的確很好喝,將茶葉的香氣引誘出來了。』

  『呼…那就好,這邊連餅乾都沒有、要是連茶水都難喝的話可就太失禮了。』

  阿爾托莉亞並不曉得對方也在悄悄地打量她。

  「同樣一套服裝,褪去甲冑後是截然不同的姿態嗎…?」就像阿爾托莉亞對換裝後的菈瑟薇兒給予了相當高的評價。菈瑟薇兒也同樣地羨慕眼前的阿爾托莉亞既具備了女孩子特有的可愛,卻又有著比男性更強悍的力量,特別是那雙澄淨的綠色眼眸更是增添了理性與知性氣質。這些,都是她所缺乏的東西。

  少女們享受著紅茶的香氣繼續交談。

  不是關於戰鬥,而是些日常生活上的事情,其中有不少話題更是在「身為女性」這件事上頭打轉。像是「喜歡什麼樣的衣裝或飾品?」「喜歡的顏色?」這類女孩子間稀鬆平常的對話。可是,一但出自兩位驍勇善戰的戰場之花口中則不免給人幾分異樣的感覺。暫時拋開了那身豪氣的阿爾托莉亞與菈瑟薇兒、此刻變得與尋常少女沒有太大差異。

  只不過就算以鮮花和鍛布來裝飾,長劍仍舊是長劍。

  話題不經意地就聊到關於武藝的事情。幾句下來兩人交換了一點點心得,互相佩服對方能以女性的身份英勇奔馳在戰場上。這是時代所給予的限制,縱使騎士精神有著尊重與禮遇女性的原則,但女性仍舊是被視為受保護的一方、而非能夠上前線作戰之人。無論在哪個國家男女都絕非平權,正因此阿爾托莉亞才會隱瞞性別繼承王位。這些對話假使出自男性的某位第三者口中恐怕會讓她們感到不悅吧,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構成歧視性別的冒犯。但若是自於立場對等的同性,便不是失禮而是分享。有些事情就是只限擁有相近條件的人們才彼此瞭解,也因為眼前有著難得的對象、讓她們兩人格外地高興。

  可是,話題若不及時拉回來、正事將無法進行。

  菈瑟薇兒之所會邀請對方,阿爾托莉亞之所會來到這裡,並非是為了這種餘興節目的對談。

  難得的閒話家常固然愉快,當下還有更重要的事必須確認。判斷是時候了,菈瑟薇兒果斷地轉換話題。

  『對了,想冒昧請問一下。怎麼沒有見到妳脫下來的鎧甲呢,這也是從者的能力嗎?

  對話並沒採取單刀直入,而是漸進地移轉。

  這種迂迴算得是一種禮貌,暗示對方要談正事了並給予思考上緩衝。這不是政治或貿易交涉所以沒有先發制人的必要,雙方都能釐清重點才是好的。

  『算是因人而異吧。我的鎧甲是由魔力編織成,有需要就能立即著裝、也能透過增加輸出的魔力量來提高強度。不需要時便讓它解除以節省魔力。』

  立時著裝起左手的護甲,阿爾托莉亞證明自己所言不虛。

  『好方便的能力,要是我也會這一招就好了呢。如此就能同時鞏固防禦和保持輕便。皮革製的護具雖然已經很利於活動了,防禦性終究比不上鎧甲。』

  『嗯,的確如此。甲冑雖然能保護自身、但不免需要犧牲什麼。托這套鎧甲的福我取得了之間平衡,加上尋常刀劍是難以突破它的防衛,必要時能靠它承受敵人的攻擊後再確實地反擊。這是除了風王結界之外,我的老師所贈予的另一項絕技。』

  『風王…結界?』

  『在戰場上妳們應該看不清楚我手中的長劍吧。那其實是利用大氣將武器隱藏起來的寶具,使對手難以掌握正確的交戰間距。』

  『原來如此…瞧不見武器真面目的話會很棘手,對妳這樣擅長近戰的騎士更是如虎添翼。』

  寶具是從者所握有的絕招,擁有從者知識的魔術師必然也知道寶具的事。

  菈瑟薇兒偷偷地思考假如是自己的話,該如何應付這般看不到的武器與頑強的鎧甲呢?戰士難以避免的好勝心在悄悄地作祟。這種敬意也是戰士變強的要訣之一。

  話題一旦移轉了,氣氛也隨之改變。

  話題既然導向了從者與寶具上頭,那麼接下來應該就是確認阿爾托莉亞的身份了。

  這也正合乎她的意思。事實上阿爾托莉亞反倒訝異自己竟能這麼沈得住氣,倘若是先前聖杯戰爭時的她……恐怕只會想著在用最快速度找出目標予以擊破,可不會像現在這般保有說閒話的興致。

  這種冷靜正是在判別迷霧籠罩的前途時,所必須的智慧。

  『再像您說明一次。在下的名字是菈瑟薇兒,是這座城鎮防衛軍的一員。雖然擁有一些魔道知識、但在下並非正規的魔術師。』

  首先第一件事,便是確認彼此的身份與關係。不論再怎麼大膽有自信,會將來歷不明的對象邀至家中作客就代表了若不是有著相當的信任,便是手中掌握了什麼事情。阿爾托莉亞凝神聽著對方所說的每一個字並判斷其中意思。

  『這部分先前已經向騎士殿下介紹過了。那麼,雖然遲了許久、也請告訴我您的名字吧。從者都是往昔的偉大英雄,在瞭解您真正的身份後這邊也才好表示相應之禮。』

  菈瑟薇兒恭敬地行了個禮,這誠懇的態度反而令阿爾托莉亞感到為難。

  以她的原則,應該立即跟著表明身份以示騎士道禮儀才對,然而當下的狀況卻使得她不想這麼做。小小的火把正燃燒著原則的繩子,應該立即將她握熄才對,但那會使雙手受到灼傷。

  「已作古的亞瑟王」,阿爾托莉亞腦中迴響著那名墮落騎士的話語。在千百年後的極東之地還沒有那種感覺,然而在故鄉的大地上、她這才感覺自己可能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亞瑟王在這時代在這土地或許並非受推崇的英靈,而是受詛咒的亡靈。

  焦躁著,猶豫著,體內彷彿有千萬隻螞蟻在爬竄卻無法揮手拭去。臉上故作鎮定的阿爾托莉亞謹慎思考該怎麼回應對方。

  她想守住自己的名譽與原則,卻也害怕因為一句話語而掀起風暴。

  『請稱呼我為Saber就好。』

  數秒的猶豫後選擇以這種模糊的稱謂帶過。她判斷如上一次召喚時,為顧全大局而暫時對御主隱瞞身份是可行的。

  『Saber…好奇特的名字?』

  『那是英靈被召喚時賦予的代號,也象徵我們的特性。而我、認為自己只適合Saber這職階(Class),除此之外應該不會有其他的可能。不論我們過去曾是何方的英雄,被召喚為從者後最重要的使命就只有替主人贏得勝利。比起真名,這種稱謂更加適合我們──』

  Saber。被稱為劍之騎士或劍之從者的職階。大多擁有高段且平均的基礎能力,能夠應付各種戰況的優秀從者,也是處於生死夾縫間的阿爾托莉亞目前唯一適任的階職。

  嚴格說來,那是附屬於聖杯戰爭之下的框架,於此之外的英靈召喚並不全然適用。現在的阿爾托莉亞或許是被歸類在其他職階,也可能是截然不同的規則裡頭。可是沒有方法能確認。在揭曉謎底前她選擇沿用這個已習慣了的稱呼。

  『是這樣的嗎?可是…但至少請告訴在下您的名字好嗎,難道說您認為在下沒有那個資格呢?』

  『不,並不是那方面的意思。』阿爾托莉亞搖頭表示否定。

  『因為是妳,這邊就直說了。通常,從者的真名不會透露給御主以外的對象知道。我認為菈瑟薇兒妳是可信賴之人,然而我並未在彼此之間感受到魔力的聯繫……』

  言下之意,就是不願向御主以外的對象透露真實身份。菈瑟薇兒自然能懂這層意思,如果想要知道這位從者的真名,就必須示出相應的關係才行。

  『我懂了……是在下太躁進了。那這邊也必須妥善說明狀況才行。事實上在今天的戰鬥爆發之前、在下進行了英靈召喚這項儀式。在下能肯定法陣與咒文沒有任何差錯,也出現了龐大的魔力反應<然而卻沒能瞧見應現身的從者。所以在下認為──』

  『認為我就是被召喚來的從者對吧。』

  判斷對方應該沒有說謊。

  阿爾托莉亞手指抵著下巴,陷入一陣思考。這是嚴肅的問題。

  『這樣的話……最重要的,必須要有證據指出我就是妳召喚來的從者。如果無法提出證明,我必須把找出召喚自己的對象視為最優先行動。』

  從者是為了替御主實行某種目的才會被召喚過來,正因如此才被稱為從者。雖然也有著我行我素、一旦沒有束縛就會只顧著享受人世的傢伙存在,但阿爾托莉亞屬於一板一眼的那類。她怕自己在弄不清召喚目的與御主身份的情況下會失去前進的方向。

  這是其中一個理由罷了,還有其他因素導致阿爾托莉亞打算暫時隱藏真名。

  這裡是不列顛,這裡是自己逝世不久的時代。

  阿爾托莉亞還沒做好以亡靈身份面對人們的準備。她變得比過去更堅強,卻也生出了不同以往軟弱。

  聽過阿爾托莉亞的回答後菈瑟薇兒緊咬著嘴唇。與藏住不安的從者不同,這位魔術使的焦躁明顯流露出來。從她身上能感受到一股氣息,像是在無形的雙手要伸向阿爾托莉亞非得到她不可。

  這種態度讓阿爾托莉亞好奇了起來,她認為指出了背後一定有著什麼理由,才讓這位魔術使渴望得到英靈的力量。要她暫時合作也是可能行,但這就要視對方交涉的手腕而定。

  遍地物品的屋內已經讓人覺得狹窄了,氣氛一旦緊繃起來更是感到喘不過氣的壓力。為了挽回快要失去的重要,菈瑟薇兒像是將自己的腦子丟入了搾水果用的工具、要將裡頭的智慧一滴不剩地搾出來。

  蠟燭又融化的一小截,看來搾取需要點時間。

  沈默與無聲的空間阻隔在兩人之間。

  「啊!」好不容易,少女似乎想起了某個或許能構成證據的關鍵。她的表情瞬時轉為明快,似乎找到了什麼打破難題的關鍵。

  『召喚用的法陣,還有貴重的聖遺物都有留下來!』

  那關鍵的物品,的確稱得上是證據。英靈召喚所用的媒介物又被稱作聖遺物,大多是與該英雄有相當關連的物品,也就是說:只要透過媒介物,從者便能判斷魔術師所召喚的對象是否就是自己。雖然不是絕對準確,但這種對應關係具有相當高的可信度。

  『有留下媒介嗎…?請讓我確認那樣物品。』

  『請您隨我來。』



  抓住了那條有有可能將對方牽過來的繩索,連忙起身引導著眼前從者走向裡頭的房間。

  短短的路程裡,阿爾托莉亞沿途被那些散亂的障礙物所妨礙而弄倒了幾疊物品。這回她和屋主沒有心思去在意瑣碎的小事。

  不過是幾次呼吸的時間,每個步伐卻覺得異常沈重。阿爾托莉亞的心臟怦怦跳著,腦袋似乎也微微地暈眩。

  來到了收置聖遺物的地方。牆上掛著屋主愛用的雙劍與長鞭,皮革護具等其他裝備則收納在置物架上,這兒平時是收納各式裝備的房間,熟悉不過的地方。但此刻在菈瑟薇兒眼中看來卻像是已化為灰白的世界,只留下了一道鮮豔色彩。

  召喚用的法陣還清晰殘留在石頭地板,像是一具散佈神秘的機關。

  暗紅色的顏料不曉得是用什麼東西調製,嗅得到一絲腥味。阿爾托莉亞瞄了一眼著法陣的樣式,雖不明白其中含意,至少能辨別的確是魔術儀式的圖紋沒錯。

  『至於聖遺物便是這個,請您仔細確認……』

  從架上取下一個木盒,少女以不穩的雙手慢慢開啟它。盒子裡頭鋪著觸感滑順的紅色緞布,靜靜沈睡在那上頭之物──是一塊鑲著黃金的銀色碎片。

  接過木盒,阿爾托莉亞靜靜凝視那塊碎片。

  她倒吸了一口氣…

  就只是用了這樣的時間,只是看了一眼而已,就知道那是什麼。

  這塊無法看出完整模樣的碎片,就像一片即使知道其價值非凡、卻無法揣摩全貌的拼圖。可是,那是對一般人而言。仔細端看會發現黃金部分刻有無法解讀的文字,那就是讓少女絕對不會錯認的印記。

  ──石中之劍(Caliburn)。

  那正是當初用來選定王者的名劍,也是亞瑟王永遠失去的寶物。阿爾托莉亞雖然一度重握它的贗品,然而現在眼前呈現的卻是貨真價實的原物。

  『難以置信……這、的確是我的劍沒有錯,妳是知曉它原本的面貌才用來作為聖遺物的嗎?』

  如果是這樣,那對方就是指定了亞瑟王作為召喚對象。

  『不……這是從在下的老師那兒得來的,她不曾提過這是什麼,只是要我相信。』

  阿爾托莉亞因此鬆了一口氣,這表示對方於自己的身份心中還沒有個底。

  確認過這塊聖遺物便再也不需要其他證據,黃金的碎片便是能抵過千言萬語絕對鐵證。以這塊石中劍碎片進行召喚之際,便造就了阿爾托莉亞存在於此的事實,以此作為聖遺物所召喚出的英靈除亞瑟王之外想必不會再有第二人選。

  結果早已被確定、所差的僅補上是認識彼此這個步驟<使用了這塊碎片的召喚者,想必就是阿爾托莉亞這次的主人。

  魔術使少女最後的一搏成功了打破的僵局,原本不明確的主從關係這下子得到了確定。菈瑟薇兒欣喜地望劍之從者,她指尖抖動得比先前更加劇烈,但這次並非出於不安而是難以抑止的興奮。老實說在對方親口表示無誤之前,她對自己老師的話語一直是半信半疑。

  欣喜的對側是感傷。被稱為亞瑟王的少女用帶著一絲惆悵的神情,細細撫摸塊碎片。

  劍的碎片,上頭還依稀感覺得到過去自己所遺留的氣息,以及魔術使少女的魔力殘渣。儘管說已經破碎到看不出原型了,阿爾托莉亞對於這把劍的記憶卻不曾有一絲一毫的褪色。

  ──拔起那把選定之劍後,妳將會變得不再是人類。這把劍會帶來無比的榮耀、但也會帶來莫大的詛咒。製作出它的材料其實是命運(Fate)…所以拔劍者注定要承受那樣的歷練。這其實是飲鴆止渴。

  那個時候,悄悄出現的他好心給了自己忠告。

  那時候的法術讓自己預見了拔劍者往後的宿命。那景象宛如從神之處所借來的至寶,是一段輝煌燦爛的歲月;可是借來之物終究要連同利息一起還回去,迎向喪失所有榮耀的破滅。這把高貴的劍固然璀璨生輝,卻絕非什麼聖物,是為了延續國家性命而鍊成一帖毒藥。

  ──可是,這把劍的主人會成為拯救這個國家的王對吧?

  ──這點我可以保證。只不過奇蹟需要代價,劍的主人恐怕會因此犧牲最重要的事物。年輕的騎士候補啊…妳若害怕的話,不拔起它也沒關係。歷史固然需要一位拔劍者讓軌跡推進下去,卻也不是非妳不可。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那時的自己,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不可能不害怕的,那可是看見了數不清的屍體,瞧見國家滅亡的一刻,更目睹了自己的死亡。全都是能把一個人逼瘋,絕對不想見到的悲愴景象。

  然而,收下了忠告的自己卻還是朝向那金色劇毒伸出了手。

  ──讓妳下定決心的,是什麼呢?

  那時候愣住了。想了一下子後,才恍然大悟地說道:

  ──我想,只是因為那景象裡頭…有許多人在歡笑著。所以我願意用自己交換這個國家的存續,就算只是一年、一個月、甚至一天也好。這是我的真心。

  聽完那些後他便不再說話,像是感到為難似地背過了臉、發出意義深長的嘆息。

  數日後,自己便趁著胸口餘熱還未散去時,握僅了那把黃金之劍的柄。拔劍的一瞬…握柄就像依附著手掌那般、毫無窒礙就從堅硬的石頭裡抽了出來。

  拔劍時胸中滿懷的熱情,自拔出劍的那一刻起就莫名地難以再回想起來,有如於黎明之際消散的晨霧。這一定是因為──那份心意便是用來換取黃金之劍的代價吧。自己不再是少女、也不是騎士候補,是成為了嘉美洛特的新國王。

  寄託了全部的心願,石中之劍離鞘時發出的光芒是祝福也是詛咒,在往後的歲月裡完美地實現了它那帶來榮光與破滅、賦予新生與死亡的承諾──

  但如今,黃金之劍破碎了。

  約定好的命運也已經走完。

  那份初心終於完整地回到了少女身上。

  抱著難以平復的激情、有如將太陽擁入懷中,這一次絕不會再讓出它了。悄悄收起留在碎片裡的回憶、阿爾托莉亞蓋上了盒子,用無所遲疑的目光直視著她的現任御主。對於自己該做什麼,心中終於有了底。

  『我收回先前失禮的話語。於此已確認您為我的御主,身為劍之從者的我遵從您的召喚前來,在不違反信念為前提之下、願意盡已之力完成您所指示的任務。御主菈瑟薇兒,請再一次與我締結契約、讓它正式成立吧』

  召喚是已完成事實,自己存在於此便是最好的證明,只不過出了什麼差錯、才使得魔力並未流通。

  過去也曾發生過類似的情況──那麼,該作的事情只有一件。

  ──將未能正確聯繫的因緣、以這雙手將它接續至正確的位置。

  為了這一刻而反覆背誦的咒文早已牢記於心。依循某老師所留下的指示,菈瑟薇兒以同樣堅定的口吻回答自己的從者。

  『──誓言。

  汝將身軀交付於吾,吾將命運寄託於汝之劍。

  汝若願意遵循吾願之請託,願服從此理此意、願接受所準備之獻祭,就請回應吾之召喚──』



  紅色的法陣再次發出光芒,那是境界交會的神秘之光、其中交融了千萬的因果緣分。

  肉眼可見的令咒雖不存在於此;不可見的因果有如波濤般顯現。將掌心重疊在一起,因緣的絲線交織成堅韌橋樑的那一瞬間──碩大的魔力開始奔竄,有如狂亂的海嘯要將魔術使給吞沒。

  魔術回路在全速運轉,產生的魔力立即漩渦吸走,回路與漩渦競賽著何方的速度為快。像是要將業火烙印在體內的灼熱感竄遍全身,對此咬牙忍耐著、紫髮的魔術使少女繼續她的詠唱。

  『──在此誓言。吾乃成就世間諸善之人;吾乃散播世間萬惡之人。

  圍繞汝三大言靈之七天、自抑止之輪降臨吧,天秤的守護者呀──────!』

  彼此間的聯繫逐漸穩固,只差最後一道手續。

  金髮的從者以她高昂的聲音呼喊:『我以Saber之名接受此願望。從此我的劍與您的意志同在,您的命運與我共存亡────』

  魔力的川息,終於無所窒礙地暢流。

  暴風於瞬息之間呼嘯,牆上架上的武具紛紛墜落。

  魔力的光輝緩緩消散,因果的境界再度隱藏退回不可視的領域。

  一度已開通,卻被風沙掩沒的道路這下子再度完整顯露,透過契約的聯繫少女們能夠深深感受彼此的存在。

  ──於此,契約宣告完成。

  『能與妳定下契約是我的榮幸,那麼請讓我呼喚妳的真名吧。我的從者。』

  這是劍之從者必須面對的義務,事到如今不該再逃避下去。

  『我的名字阿爾托莉亞,曾在不列顛大地揮舞長劍的英靈,我承諾等時機成熟將會透露更多,在那之前請御主妳暫且稱呼我為Saber。』

  心中的信念與一股不安在對抗。

  最後是由不安勝利,阿爾托莉亞的第六感這時突然發揮了作用,告訴著她現在還不是自己透露真正身份的時候。否則她將會後悔萬分。

  『阿爾托莉亞……』

  細細咀嚼這個名字,菈瑟薇兒怎麼也想不起這片土地上曾有過這個名字的女性英雄。

  自己從者的身份,有一半依然是謎。

  但這已不再重要。她那迅捷瀟灑的身手、勇猛無比的每一擊,眼前的少女騎士已在戰場上證明過身為從者的實力。交換契約的同時,身為御主的自己從她身上感受到了某種光芒。無法妥善說明,但那的確是某種耀眼的東西,為此菈瑟薇兒信任自己所召喚的Saber。

  不論真實身份為何,最重要的是能夠信任的強力伙伴。

  『我明白了,就尊重妳的意思吧。不會再多問了。』

  『感激不盡。那麼請指示今後的方針,說明到底是為了什麼才召喚我這位劍之從者。』

  第一道命令將進一步奠定往後彼此的關係,將決定剛鞏固起來的關係會更加強化、或是立即遭受考驗。

  菈瑟薇兒堅決地說了:『只因這裡存在著必須打倒卻無法戰勝的敵人。為了守護這座城鎮,為了人們的笑容、我才以聖杯作為祭品召喚妳前來。』

  ──聖杯。

  裝盛過神子之血的容器;或是萬能的許願機。

  ──沒有聖杯戰爭的土地,卻有著聖杯之名的寶物。

  少女們視線交錯,翠綠與深紅色的眼瞳裡映照著互相的身影。那即是她們將要面對的命運。




(Episode.3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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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別小看女性的房間,那是戰爭過後的環境。漫畫『女子高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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