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試音試音。」
金毛黑皮的少女捏著細長的錄音筆作測試，稍微試錄幾句後放到耳邊確認做確認，然後滿意的點了點頭。
「掛在背心口袋上會不會太顯眼...啊，有了。」
花了大約三秒的時間讓靈感像電燈泡一樣從腦袋上頭浮現迸出，他用鍊子穿過錄音筆弄成吊飾的樣子，然後繞過肩頸掛在脖子上；
重要的錄音筆的部分則是塞入領口深溝中讓它完全被黑糖布丁淹沒埋入，只剩下一小段收音的部分露在外頭「我簡直是天才。」辣妹得意自誇著。
「啊...語音紀錄，夢魘38號樣本的觀察日誌。」
托勒如是說著，一邊踏過自動門進入有些吵雜的病院正門。
護理人員們忙進忙出的運送著物資與病患，病床從一旁滑過時還能聽到遠方嬰兒的哭聲；坐立不安的家屬們被護理士一一安撫著，就連穿著背心的義工也忙著四處奔走，沒有任何閒下的餘地。
突如其來的災變讓醫療機構頓時陷入了慌亂...雖然這座城也不是第一天遇上這種天災異變，但還是得有人負責處理善後。
托勒像是與這一切慌亂都無關的置身事外，拎著便利店的塑膠袋閃過忙亂的人潮晃到櫃台邊，然後取出自己的證件出示給工作人員看。
「托勒，外聘6號；我來找前幾天被送進來的復原個案。
穿著淡色襯衫，黑色頭髮，一臉沒睡飽死魚眼的高中生。」
「啊...38號嗎？幾天前就出院囉。」
托勒楞了一下，道過謝後就讓工作人員繼續回去跟櫃台裡的文件山爭鬥，自己則是隨意地往出口晃去。
但還來不及走出自動門，視線的餘光便撇見了符合方才自己口中描述的少年從身旁跑去。
少年似乎也注意到了她，驚訝地回過頭去。
托勒用拇指指了指門外，然後拎著塑膠袋朝外頭走去。
少年點了點頭，抱著一整箱的醫療用品回到原先的工作軌道上。
大約過了15分鐘左右，倚靠在醫院正門外牆邊的托勒，一邊吸著一旁放風病患的二手菸，一邊小口喝著從自動販賣機取得的罐裝咖啡等待對方。
少年輕喘著小跑步出來與她會合，接過了少女塞給他的便利店塑膠袋，有些疑惑地開口問道：
「這些是...」
「原本是探病用的禮物，不過你看起來用不上了。」
少年伸手翻找並從袋子裡將物品一一取出；例如已經去皮切塊的盒裝水果，可以直接轉開瓶口吸食的袋裝果凍飲料，可以把人辣得七暈八素的藥用口香糖，以及像是能夠當成宵夜止餓的肉鬆與火雞肉飯糰等。
「謝謝...老實說，我還沒空吃午餐呢。」
少年苦笑道，就這樣拆封撕開飯糰搭配果凍飲料大口吃著。
「你現在留在這裡幫忙？」
「嗯...總覺得閒著也是閒著......就盡我所能的，去做自己能做到的部分。」
「確定不是逃避？」
「...那可能也有一點。」
面對托勒的壞心揶揄，少年也忍不住露出無奈苦笑。
現在用掉之前留存的額度還來的及喔？就在托勒與少年你一言我一語的交換著沒營養閒話日常的同時，響著鳴笛的救護車就這樣迅速拐過停入通往急診室的入口；少年也跟著迅速大口將剩餘的飯糰水果吞食乾淨，三步併作兩步往醫院裏頭跑去支援。
因為像是有些置身事外...實際上確實不是此處工作人員的托勒，跟在少年的身影後頭漫步晃入病院。
從救護車上被推下來的病床上頭躺著一個面色發青男人的人，幾個醫護人員分別為傷口進行加壓或是舉著點滴跟在病床旁奔走前進；方才消失身影的少年在取來替換備用的繃帶紗布與點滴袋之後就前去安撫搭乘救護車一起前來的家屬。
那位被少年安撫著，有些年長的女子哭喪著臉慌亂失措，以及一臉茫然抬頭看著兩人的女孩，讓托勒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是十分熟悉的長相。
「媽呢？」
「陪孩子玩過之後就睡下了...孩子本來吵著想跟我一起迎接她爸爸回家，但越拖越晚遲遲沒有聯絡...然後我聽到了附近傳來警笛聲......」
少年試著安撫看起來幾乎要痛哭失聲的女子，同時伸手抱過看起來因為感到無聊即將自行跑走的女孩。
『繼續加壓！去把醫生叫過來！或是隨便誰能止血的光系使用者都行！』
『傷口貫穿了！血止不住！這個位置可能傷到了肝臟...！』
『去把輸血袋拿過來！這樣下去會休克的！找醫生的人死哪去了！？』
才剛夾上病患指尖的儀器心電圖迅速變得急促隨後趨緩，宛如噩耗喪鐘般毫無起伏的嗶聲迴盪在急診室內；一旁追加的人手抓著血袋與去顫器朝病床那邊圍繞過去，慌亂的急救中嘶吼與怒罵此起彼落。
「啊...啊啊啊啊！」
泣不成聲的女子跪倒在地上摀著雙眼止不住顫抖，少年把女孩託付給一旁的醫護人員後趕緊湊上前安撫對方。
「不行啊...不要丟下我...！
要是沒有你的話...我要怎麼......！」
「振作點！他會沒事的，你不相信他的話又還有誰...！」
在那陣慌亂之中，或許是運氣或許是本能警覺，托勒注意到了。
女子的腳邊逐漸浮現漆黑如深淵般的霧氣，就這樣一路爬上腳踝持續蔓延向上。
『Armed(著裝)！Right(右拳)！』
托勒迅速的讓手甲浮現，就這樣跨出大步朝女子衝去準備出拳。
但凝聚光芒的右拳才剛抬起，少年便以肉身阻擋在兩人之間，逼迫少女停下腳步。
「......讓開。」
「再給我一點時間！她不會就這樣屈服的！只要我能說服她的話...！」
「如果她在那之前殺掉了醫院裡的所有人！你付得起責任嗎！？」
少年眉頭皺起面帶苦澀，但還打算繼續反駁。
不過，現實並沒有那麼簡單，沒有那麼充裕的時間能讓他保持天真。
托勒一把抱住少年背對顯現的夢魘，然後兩人一同被那深淵般的漆黑神祕吞沒。
哭喊，嘶吼，尖叫
耳邊不斷傳來有些熟悉的慌亂白噪音，朦朧的視線逐漸對焦。
少年吃力的爬起身來，試著忽略擦傷跟衝擊導致的細微傷口，但試著挪動身子的同時還是痛得讓他忍不住瞇起了雙眼。
身下的黑辣妹已經昏了過去，臉上與身上刻意外露的黝黑肌膚受到的傷害比自己的更加嚴重許多，宛如刀砍與穿刺的傷口不斷滲出血跡...不過看起來一時之間不太需要急救止血，該說真不愧是靠這行吃飯的人嗎？
『傷口止血了！』
『充電完成！』
『Clear！』
明明已經是夢魘都殺到眼前的危急狀況，一旁急診室的醫護員們也一個都沒有要逃跑的打算。
眼前的夢魘型態不斷扭曲著，從兩腳直立慢慢變成彎腰再轉為四肢著地的扭曲黑影讓人不禁惡寒，不管怎麼想都不是手無寸鐵的普通人該對付的東西。
「媽媽...媽媽......」
那個女孩只是站在原地不斷的哭泣呼喊著，深淵般的神秘也將目光從一旁的急救員們轉到她身上。
不行，得去救她。
要是回復原狀後，發現那是自己的所作所為。
那一定，會是比死亡還要更加惡劣的噩夢。
少年試著踏出步伐，但只是再度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方才的衝擊可能讓腦部受損了也說不定，根本就不是能說漂亮話的狀態。
「但是...即便如此......！」
對啊，不是早就決定了嗎。
不管再怎麼『正確』，再怎麼的『合理』。
「不想...甚麼都沒做到......
要是就這樣...甚麼都沒做的...只是看著......
那樣的話...死去甚麼的...反而要來的輕鬆多了......！」
少年難看的在地上攀爬前進，勉強的撐起身子，擋在夢魘與女孩之間。
漆黑的神祕發出了不像是這世間生物應有的高頻嘶吼聲，少年只是稍稍瞇起了雙眼，但守護生命的決心依舊屹立不搖。
夢魘甩出了影手構築而成的利刃，就這樣刺穿少年的手臂，試著把他狠狠地甩到牆邊去，但只是在地上拖行之後將他甩出而已。
「呃...！要睡到甚麼時候啊老太婆！？」
「...媽的...臭小鬼......你說誰滿臉皺紋還下垂了啊啊！？」
不是我才沒有說這麼詳細，將少年的傻眼吐槽當成了耳邊風，托勒在腳上構築出腿甲踏破地面，然後就這樣往著夢魘正拳出擊！
「喂，臭小鬼。」
托勒頭也不回的與來自深淵的神祕搏鬥著，但還是忍不住向他告誡。
「要像你一樣，能夠揍回原本模樣的夢魘...至少得先有活下去的意圖。
至少，也得要能維持住基本的人樣。」
她凶煞的目光不敢從已經一步踏入魔王種的夢魘上移開，只是惡狠狠地說著：
「那東西，已經不是你認識的家人了。」
「......我知道。」
少年只是用還未廢掉的剩餘的手臂護著女孩，即便表情再怎麼苦澀，也還是下定了決心。
「動手吧。」
「...抱歉啊。」
托勒深呼吸，凝聚光芒強化腳力，踏破地面朝著夢魘直奔而去。
「......我才是該道歉的那個吧。」
沒有力量的我，甚麼都做不到啊。少年忍不住苦笑。
『對...不起......』
被帶有聖光的手鎧正拳貫穿的夢魘，擠出了如同雜訊般的話語。
『女兒...就拜託了......』
深淵的霧氣慢慢四散湮滅，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只剩下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的深色寶石，以及周遭破壞殆盡的一片狼藉，作為遺留的象徵痕跡。
「哈...讓人笑不出來的詛咒呢。」
少女甩甩手撤去手甲，隨後將掉落在地上的深色寶石撿起收入腰包。
轉過頭看著一隻手臂做了緊急止血包紮的少年，忍不住吐出感想。
少年一臉疑惑，沒有搞懂為何對方會得出如此結論；而少女也只是擺擺手要對方別介意。
「妳的傷...不要緊嗎？」
「啊？喔...這些算小傷啦；
晚點四處去收集精氣，就會連疤都不剩了。」
托勒自嘲的如是說著；往著醫院外走去經過少年身旁時，忍不住拍肩勸告。
「你啊，還是做點別的吧；不管是幼兒園導師或保母之類的也好。
把人命當成數字量化，甚至需要分配優先級的工作...你不適合幹這個。」
她如是說著，搖搖晃晃的離去了。
少年只是沉默著不發一語，靜靜的盯著地面發愣。
「...叔叔。」
「嗯？」
女孩呆呆地注視著少年，好奇的問著：
「爸爸...甚麼時候要醒來？」
「......不知道呢。」
「媽媽...去哪裡了？」
原來如此，『詛咒』是這個意思嗎。
在被託付遺言的那瞬間，自己的生命就不再是只需要負責自己而已了。
「爸爸跟媽媽啊...大概一時回不來。
不過...他們一定，希望你能快樂的，歡笑著成長。
所以...我們就多收集快樂，等著分享給他們吧？」
「收集...快樂？」
「嗯。
吃到喜歡的東西，聽到有趣的故事，看到漂亮的風景。
把快樂的東西一件件記下來...等到之後某一天，再一口氣分享給他們聽。
爸爸媽媽也很常說，笑起來比較好，對吧？」
「嗯！
那我們要收集好～多好多笑容，這樣爸爸媽媽回來才不會難過！」
女孩開心的笑著，而少年也露出了嘴角稍微上揚彎起的淡笑。
是啊。
不用說人生一定得找到意義。
也不用說這份人生一定得完成甚麼。
只希望在最後，能讓妳覺得；
活著不是件壞事，僅此而已。
少年彷彿能看見，那個辣妹壞笑著揶揄自己的模樣。
是啊，下次再碰面的話，就好好的展現給她看吧。
讓她知道，這份她救下來的生命，不是毫無價值的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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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後記特長的病永遠沒有治好的一天
我想我對何謂『人』的定義就是這樣吧
即便毫無意義，人們還是畏懼死亡，並且試圖在那短暫的人生中尋找意義 - 是充滿了矛盾而且無法違抗生存本能的動物；畢竟人類不是機械，情緒化且無法量化
有關卡謬存在主義危機的詳細哲學解釋請去問黑龍，他應該比我這個半路出家的熟悉
稍微把一些節錄的台詞刪掉了怕有FF14 6.0雷，故事真的很讚推薦大家都去體驗一下
這個字數好像也爆了，我也很訝異我能好好寫完
白癡拖延症一路寫到凌晨四點半，明明就是要早八起床工作的人
排版甚麼的之後再處理ㄅ，好想每天都是星期天
"And yet, I found my way out. I had a revelation; that yes, nothing mattered in the end, but that was exactly the point. An hour spent doing nothing is the same as an hour spent doing something, and I had the ability to choose." - DREAMS END COME TRUE | ULTRAKILL Comic Dub
略翻"即便如此，我還是找到了出路。我得出了結論；那就是對，到頭來一切都沒有意義，但那就是重點。我無所事事花掉的一個小時與我認真做甚麼所花掉的一個小時價值同等，而我可以自由去選擇要做甚麼。" - 夢的盡頭, ultrakill 同人漫畫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