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城中一角》05，源頭(1/2)。
「薇安小姐，這是最後一封信。」
在海港等待的薇安，將信封上的編號抄寫在了紙本上。
少年額外的任務在這一天總算落幕。
他與薇安分別、走向了城裡，準備寄送最後一封信，交給等待他的人們。
將近正午的那條街，不再傳出一群工作人員們的精神喊話。
平日經常來收少年信件的一名成員，在店門口等待著，當他接過了信件，大致過目紙張的內容。
「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需要轉交信件嗎？」
眼前的男子所說的幫忙，跟信件無關。他指著走路旁的路燈，希望少年在兩盞的距離走來，經過他們佈置的櫥窗。
在少年答應後他先走去前兩盞的路燈旁。男子走進了店面，將櫥窗的布幕拿了下來。
靠近店面的走道少年走了一次。
從對面的走道越過道路走來，並看著櫥窗走過一次。
兩趟路程各別來回走一趟。
走過的這兩趟，少年將第一眼見到的東西告訴了那名工作成員。
「稍微等一下，我們再調整一會物品擺放的位置。」成員將少年所說的全數記下，在櫥窗大致完工時他也照同樣的方式走了兩遍。
他也需要收集更多不同年齡層的人們第一眼所見的事物。
當那名工作成員進門，與同伴們微調了櫥窗物品的擺設後，男子與少年又再重新走了兩趟。
不同視線入眼的櫥窗，配合道路方向及人們入眼的距離而調整，少年在重複來回的途中，將那面櫥窗看了好幾遍。
「應該沒什麼問題了，謝謝你的幫忙。」
少年走之前又再看了一會那面櫥窗，櫥窗一目瞭然的主題，也讓他明白了那群工作成員全力想隱瞞薇安的原因。
「不客氣，祝你們計畫順利。」
「活動期間也歡迎你的到來。」
除了眼前的男子，店內的人們也和少年揮著手。
少年含笑朝手與人們道別。
──這是結束了第幾場幫人送信的路程呢？
那些信件不屬於他，但也增加了不少從未預料的新回憶。
獨自走在人來人往之中，他朝向另一條街，為日後的自己安排接下另一場送信的路程。
＊
一行編號抓回陳舊的思路。
那時的靈感，繪製的主題，線條的組成，一一重現在紙張中。
薇安坐在路旁擺設的長椅上。
當畫下最後一筆，她才停下運筆到發麻的手。
拿著根據編號重現的一疊設計圖，與近日在街上收集來的靈感，另外畫下的圖紙比對。
她發現了線條之外截然不同的東西。
往日薇安也常坐在路旁的長椅上，觀察街道上的人們。
走的方向不同，早晚的光線不同，地形不同。
每一個人看的心情不同，每一個季節需要的東西不同。
依節日的流動而更變，依人們的喜好而更變。
依潮流的動向更變，或者──依店主的理念而變。
紙上的線條一一更變。
在櫥窗上陳列的物品也一一更變。
在圖紙上刪刪改改一直都是常見的事。
「不需要做那麼多細節，
做出的效果有搭配到流行的風格就好。」
在薇安與工作夥伴們參加了第一場大型活動，他們聽從主辦者的建議，減去了許多預計要加上的細節。
「你們能再快幾天完工嗎？我們想讓活動提前展出，
照原本的時間人們對這主題就不感興趣了。」
主辦者為了趕上流行的熱度，忽然更改了展出時間。
成員們這次提出了在製作上的想法，但並不被主辦者認同。
「不是說想讓更多人知道你們團隊的名字嗎？
那做一些取捨來配合──也是正常的吧？」
比以往還要盛大的場地，想發揮的內容卻比平常有限。
就算如期完成了，薇安也沒有平時完工的踏實感。
其他成員們也有些不適應，但只能一一將問題記下。
留在之後的商議和進一步地補上經驗不足的地方。
沉浸在筆墨描繪的文字與線條、常讓薇安心中燃起的喜悅。
將不斷的變化紀錄為每一筆的線條，一直都是她生活的樂趣。
不曉得從哪天開始，歷經越多不同的合作方，她圖紙上呈現的東西也悄悄地產生了變化。
比對不同時期的設計圖。
薇安發覺自己與以往的想法出現了差距。
換了不同的角度，描繪的事物也換了方向。
就如同她父親所猜測的，她的確是一個忽略了花一直收集樹枝的人。
直到她負荷不了，還不自覺的人。
薇安將一疊的紙張放回提包裡，再次拿出街上活動的宣傳單。
存在眼裡的城中一角，一直隨時間而變。
陳列在櫥窗的東西也照時光改變。
這一趟薇安同事們刻意安排的假期裡。
她也該親自把收集過多的樹枝，全部從心中清空。
長椅上擺放的筆盒及記錄其他資料的紙本，薇安將它們收拾完後，單純地在路上閒逛。
＊
「拜託，你們好了沒有？」
「伊文德先生，有耐心一點好嗎，以往佈置的主題，即將二度記錄在雜誌的歷史上，任何一個團隊，都會為自己的櫥窗多加檢察幾次。」
伊文德聽著前老同事所說的，卻又不得不認同，他說得沒錯。其他的團隊們在他們訪問和拍攝櫥窗照之前，的確都再三檢查了好幾遍。
「我已經按照你說的，光線最好的時間來了，你們不怕等一會光線又變了嗎？」
在這一聲的提醒之下，人們才想起光線這回事，他們一結束完檢查的程序，立即回應在外等待的伊文德和拍攝櫥窗的攝影師。
「──好了！這次真的沒問題了！」
──喀擦！
攝影師除了整體的櫥窗。
也追加了成員們想突顯櫥窗中的物件，另外拍下了特寫。
「每個團隊記下的話有限，盡量長話短說，你們有什麼想說的嗎？」為了預防前老同事們的感言太多，伊文德又補上了另一項提醒。
「這個嘛……首先要謝謝前老同事，這些年不曾放棄地提出想舉辦這場活動……」
「──換一個！主角是你們，提到前同事太奇怪了吧？」伊文德打斷了前同事的話語，他光是想著將這些話寫下就頭皮發麻。
「那，感謝這些年，不曾放棄想舉辦這場活動企劃的人們……」這次內容避開了指定的人，但提到的還是同樣的事情。
伊文德仍是避免不了時而一陣的頭皮發麻，一邊仔細地將那些話語一字不少地記錄了下來。
「這櫥窗是當年的店家主要為了一位客人，客製化了一系列的商品。」
「今年我們依舊沿用當年的主題，有差異的地方在於佈置的場所，比原本多了一面櫥窗，元素大致上不變，但額外的櫥窗我們自己多加一項東西……」
攝影師將鏡頭朝著那項額外的東西。
畫面從模糊調整為清晰，並響起了一聲快門被按下的聲音。
當訪談結束，薇安的工作團員們也正式脫離繁瑣的工作程序，從平時的壓力中解放，那群人傳出了一陣歡呼聲。
……儘管原先的成員換了一大半，他們還是一樣有活力。
伊文德正嘀咕著那一群人很吵的時候，在他旁邊的攝影師、他現任的同事聽得一清二楚。
「這不是很好嗎？你一直想辦的活動總算實現了。」
「是啊，比預想中得還要花時間。」伊文德看了一會為收工歡呼的前同事們，再轉頭望向周遭。
他與街上這些製作櫥窗的團隊們一樣。
對這場活動的正式開始有著濃厚的期待。
「你不後悔嗎？為了完成這項企劃，離開了那一群好同事們。」攝影師蓋起鏡頭的蓋子，順著伊文德的目光看去。
為了實現這項企劃，伊文德從那融洽的團隊中離職，一直到去年被雜誌商駁回了無數次。
伊文德也曾後悔過，離職失去了與前同事們──朋友們的相聚時光。
「當然後悔過。」
但讓他從那每一次，被駁回的挫折中重拾信心的，還是那一群在他記憶中總是吵鬧的人們。
「──所以才要更努力地實現。」
「你要是親自和他們說這些話，他們一定很高興的。」
「如果是你，你講的出口嗎？」伊文德發自內心地將考驗丟回給攝影師。
「看情況──可能吧？」攝影師細想了情境，那種可能性似乎對他來說也不高。
而伊文德他們並沒有注意到。
那一群人裡，早就有幾位成員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伊文德，你和你的同事、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吃點東西？」
舊識前來搭話，伊文德看向手錶上的時間。「不了，我們還有幾間的店家要訪問和拍攝。」
「謝謝你們的好意，我們要到下一個店家去了。」在一旁的攝影師也發覺了預留的時間已經超過，他們急忙告別趕往下一家的店面。
幾位成員將前一刻聽到的話語，全部重複了一遍給在場的團員們聽。
薇安的同事們，伊文德的前同事們，那一群他們的朋友們。
目送著步伐繁忙的兩人，漸漸地走遠。
忽然感受到背後傳來的視線，伊文德不自覺地回頭，除了與攝影師說的那些，他還有其他的話語，一直放在心中。
──那一日，我高舉著雜誌，看著奪門而出的人們。
再次讓我感受到，在那我曾經待過的團隊中，每個人所持有的熱忱。
因為成員們對團隊的投入，才促使我留在團隊裡。
「伊文德走了──要遲到了！」發覺夥伴脫隊，攝影師大喊著伊文德。
被喊到的人，才重返與前同事們相反的路途。
而那一天，我突然找到了想做的事。
將持有熱忱的你們，和像你們一樣的人，
記錄在雜誌裡，讓更多人看見。
「──時間已經這麼晚了嗎？」伊文德發現天色似乎比先前還要暗了一分。
「快跑！我們得趕在光線充足的時候為那些店家拍攝。」
「我知道下一家店最快的路要往哪走！」伊文德帶領著攝影師，竄向城中小路，趕往另一方的拍攝場地。
即便我們已經在不同條的路上，邁進的方向也已大不同。
在巷子裡直衝，只剩下奔馳的腳步聲。
跟在伊文德後頭的攝影師，想起了剛才瞥到那群人正目送著他們。
「下次我們早點結束，和你的前同事們一起吃飯吧。」
「那到時候，你的茶或水可能要多買一杯，根據我過來人的經驗，他們話很多的。」
「那正好，我還怕冷場。」攝影師若在那場合，只能算前同事的同事，或者短暫幫忙拍攝的工作夥伴，根本沒有多少話題。
「說得也是，這點倒是不用擔心──」伊文德想像一下那群人冷場的樣子，前一秒緊張的心情一瞬間消失，在安靜的巷子裡他忽然笑了出來。
在每每回想著共事的日子裡──又會拾回向前的動力。
「你在笑什麼？」
「……沒事，只是覺得冷場放在他們身上不太適合……快到店家了，出了巷子就能看到。」
兩人越出了暗巷，勉強趕上時間，與佈置其他店面的團隊如期會合。
在城中不同一角的人們，各自描繪著不同角度的藍圖，時而又連結到了一起而相聚，完成了一角的藍圖又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
──那一日，我高舉著雜誌，看著奪門而出的人們。
再次讓我感受到，在那我曾經待過的團隊中，每個人所持有的熱忱。
因為成員們對團隊的投入，才促使我留在團隊裡。
而那一天，我突然找到了想做的事。
將持有熱忱的你們，和像你們一樣的人，
記錄在雜誌裡，讓更多人看見。
即便我們已經在不同條的路上，邁進的方向也已大不同。
在每每回想著共事的日子裡──又會拾回向前的動力。
──伊文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