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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第10回-切口對聯與茶陣,世代無法消之恨

K.I | 2022-03-28 20:00:03 | 巴幣 104 | 人氣 145

連載中.《福爾摩沙英雄傳》(2021)
資料夾簡介
既是明朝亡族遺骨,也是清朝大將庶子,被血脈身份逼迫的鄭寧,決定親手征服命運的故事。

  蒲察武齊對天地會的追緝愈發愈強,所有被見過面目的成員都在鳳山縣各處的布告欄上被貼著通緝令畫像。

  幾個月來,鄭寧從老愛往街上閒晃的痞子,成了連買餅都要畏畏縮縮的頭號要犯。

  這天,風塵酒館內,鄭寧和蕭凌風剛從外頭練完,回來想要填滿飢腸轆轆的肚子,就見廚子張家鋒一手提殺豬刀,一手提飯鍋,好不駭人。他把飯鍋扔在桌上:「摻了珍貴的雞肉湯飯,最好給老子吃完,要是敢浪費了,老子一刀砍死你們倆!」

  吃沒幾口,耳旁忽有震耳的開扇聲,鄭、蕭倆剛塞進嘴的飯差點要噴出來。鄭寧怒的一抬頭,便見是那高雅書生謝君澤,依舊扇著鐵扇,抱著卦辭,滿面輕視的說道:「鄭寧,諒我苦思了許久,還是沒能想出怎樣不會讓你輸得太難看呢。」

  鄭寧硬是把飯吃回嘴裡,死著眼神問:「你個小饅頭說什麼鬼話呢?能別趁人吃飯時嚇人麼。」

  謝君澤笑了笑:「果不其然。」他扇了扇鐵扇,神色輕挑:「一個月前,你同我約定過今日要受試洪門暗語,應當沒有遺忘吧?」

  鄭寧這就丟了調羹,翹起雙腿回道:「哼,還不簡單麼?我每次聽老蕭和師父講的都背起來了,不就『一拜天為父,二拜地為母』嘛!」

  謝君澤抿著嘴笑:「嗯,下一句呢?」

  鄭寧瞳孔晃動起來:「下一……有下一句?」

  謝君澤搖頭,雖不意外,但仍略顯失望:「哀哉。想不到你真是毫無實學的莽夫,希望舵主不會知道自己親手帶大的徒兒,竟然辜負了他的殷勤教誨。」

  鄭寧想反駁,這時蕭凌風小聲的對他說:「寧呀,老蕭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可在天地會,乃至整個洪門派系下,這些確實是相當重要。如若連這些基本功都沒有熟記,肯定會被其他弟兄恥笑,也確實對不住師父。」

  鄭寧也小聲地回:「不是,反正我有師父給的琥珀玉珮,有這個大家都認得出我呀。」

  蕭凌風道:「他人能認你,你無法認他人呀!唯有透過這些才能辨識來者是忠是奸,倘若將來遇上清兵細作假扮洪門其他分會的弟兄,該如何是好?」

  鄭寧才跺腳起身:「好啦!」隨後才面對謝君澤,撫著後頸說:「小饅頭,我……這個月我都忙其他事去了,確實忘了這比試,所以……你要我穿肚兜跳艷舞麼?」

  謝君澤反而微笑,道:「既然你已認錯,亦有悔意,那我便將這賭局再延後三日。三日後,我們於休憩室這正式比試。」說完,他便行禮離去。

  但鄭寧卻不是很滿意,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喊:「喂,做人仁慈點吶,你非要當眾羞辱我是吧?穿肚兜跳艷舞分明更快一些啊!」


  當天下午,鄭寧悶悶不樂的躺在休憩室桌上。

  他想找人學洪門的暗語和茶陣,其實鄭寧連那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可眼下蕭凌風又隨師父去外調查蒲察武齊了,風塵五子也忙著經營著酒館,沒人有時間搭理自己,眼下想學也不是,想上街晃,自己又是通緝犯,一拋頭露面可能就要拋人頭了,更甭提不可能再去賭場玩。

  這時,他想起不久前,自己受命前往送信的三個地點:甄家大園銀行、鐵齒公廟、米遜西洋醫所。

  他那鬼靈精怪的腦袋馬上開始盤算──「那甄家大園裡頭不是有個據說知書達禮的『醜水鬼』麼?雖然上回她把我嚇得半死,但說不定她能幫忙;這鐵齒廟的周一指老伯雖然很有趣,但他正經不起來,不像懂這些的人;那叫米遜.納利的傳教醫官?不可能,他連官話都說不好,指望他不切實際,而且他旁邊那張康南老兄感覺隨時要吃了我似的。」

  於是,他決定前往甄家大園。


  所幸先前孫狄燐教過暗道怎麼走,鄭寧成功躲過官兵追捕,孤身來到甄家大園。

  他模仿孫狄燐上回那樣,三敲一扣的響門鈴,裡頭馬上有人來開門,偌大的門微張,像上回一樣,那蓋著麻布的駭人腦袋探出頭,鄭寧立即想起先前鐵齒廟的夜月池塘,嚇得叫出聲來,但隨即又裝冷靜地招呼:「日安啊,小姊,記得我嗎?我就是那鄭家後裔、洪門之徒,帥小子銀狐,鄭寧。我是來……」還沒說完,門便被砰的一聲被關上。鄭寧呆了一秒,馬上又拉了拉門鈴,一樣的蓋布鬼腦袋又探出頭,鄭寧便道:「這位水鬼女士,妳做什麼呢?我說了我是鄭寧,有事請教的!」

  她終於開口,語氣比依舊比恐怖的外觀更溫柔的多:「失禮了,但請您說出切口。否則隨意自稱洪門弟兄,恐怕會有比被拒之門外更危險的遭遇。」

  鄭寧這才明白自己少講了什麼:「哦!一拜天為地,二拜父為母……呃,不對。是一拜天為父,二拜那啥……也不是,反正我這有師父給的五角琥珀啊!」

  水鬼才領鄭寧進入甄家豪華的大園前苑──處處皆是花團景簇,鳥語花香,還有河流一樣的長池,養著各種奇顏異色的魚兒。直到正堂之內,裏頭的壁畫、柱雕、家具等擺設都更加富麗堂皇,讓鮮少接觸有錢人家的鄭寧簡直瞠目結舌。

  大廳之中,迎接的鄭寧的是一名錦衣正裝,頭髮白了幾絲的健壯大叔。他一身朝陽般的正氣,見鄭寧便呼:「哎,這不是咱們鄭監國的骨肉,蔡舵主的親傳徒弟,鄭寧嗎?」

  鄭寧見這長輩竟然對自己一個年輕人如此有禮,嚇得差點下跪行禮。但他裝著鎮定:「大哥好!我是鄭寧不錯,敢問大哥是?」

  一旁的副手聽不下去,怒斥:「連這裡的主人都不認識,還敢侵門踏戶?這位可是我們甄家的大當家,鳳山縣的大財主,甄懿大人!」

  甄懿大叔豪邁地笑了笑,示意副手毋須動怒。他本人上前拍拍鄭寧的肩膀,笑道:「哎,我說太久沒見了吧?你小時候啊,我還常去蔡舵主的茶館給你買銀絲糖吃呢!」這話一出,鄭寧也挺訝異,一般他不會忘記給自己東西吃的人。甄懿大叔又道:「話說回來,這麼多年沒見了,怎麼突然過來啦?我都沒收到消息,難不成天地會出了什麼要緊的急事麼?」

  鄭寧說:「不是那樣的。坦白說,是我快要正式成為洪門弟兄加入天地會了,同時我還跟人立下約定要與人受試,但現在沒半個人能教我暗語、茶陣什麼的,所以我才想來請教請教。」

  甄懿熱情地說:「好呀!甄叔我很樂意親自教導你,啊……但錢莊那還有很多得我去親自處理的事,不如,讓我家閨女甄璃教你吧?」

  鄭寧歪著頭:「你家閨女?誰?甄璃?啊,不會是……」

  一旁那蓋頭蓋臉的水鬼行禮,對甄懿恭敬的說道:「遵命,父親。」


  受副手帶到會客室中,鄭寧還沉醉在這大園金碧輝煌的奢榮之中,但一轉頭看見那水鬼,名為「甄璃」的麻布掩面者,又嚇了一跳。

  甄璃對副手交代:「父親交代此人為尊客,慎重迎接。我先行去更衣,茶陣的工具便勞煩您準備了。」副手點點頭,她便回頭離去。

  也就趁甄璃離開時,鄭寧盯著副手在桌上擺了的二十幾個小杯子,還設有高低之分的三層杯架。那副手見鄭寧一臉輕浮,放不下心:「甄懿大人視飲茶為休閒愛好,這些茶具都是他的寶貝,請你當心,也記得對甄大千金有禮,知道了麼?」

  鄭寧拍拍胸脯:「妥當啦!我只是外表看起來痞,該懂的禮儀我還是懂噠。」聽完,副手眼神帶著不信任的眼神離去。

  果不其然,鄭寧引頸確認副手離房走遠後,馬上翻過椅子,跳到桌邊像個孩子拿樹枝戳牛糞一樣,用手指不斷亂戳那些茶具。

  更衣完畢的甄璃仍然像鬼一樣無聲無息,進門了都沒發出半點聲音,一見鄭寧在玩弄昂貴的茶具,馬上過來輕拍他的手:「不要亂摸,這樣不行。」

  鄭寧沒發覺她居然進來了,身子抖了下,瞇眼抬頭笑道:「失禮了,但這杯子擺得誇張到太好笑了……」

  但,抬起頭來的瞬間,甄璃那不再披著麻布的面目映入眼簾,鄭寧原先瞇著的眼,隨即瞪大的猶如兩顆呼之欲出的琉璃珠。

  原先的破布粗衣,換為一襲貼身的白底藍紋燕尾袍,原以為肥胖臃腫的身軀,實為沙漏般曲線姣好的身型,而那沉魚落雁之姿上,更是一張傾國傾城的美貌──標誌無比的鵝蛋臉,五官絕美,未被馬尾綁起的額前髮絲下,眉橫丹鳳,冷豔中牽有一絲嫵媚。白皙如雪的柔嫩肌膚,微微光澤的動人紅唇,甚至左眼下與自己對稱的淚痣,即使一語未發,渾身上下仍不誘自惑,早已令他心醉沉迷。

  鄭寧的下巴要掉到地上了,心跳不知道漏了幾拍,也完全沒打算掩飾,眼神呆滯盯著她:「哇……妳好漂亮哦。」手腕上的玉鐲,在她纖柔的手腕上增添格外的美感,深褐秀髮上的髮簪,是罕見的金木斛蘭花雕形。

  甄璃沒有給予反應,撥開眼前髮絲至耳後,連坐下的儀態都如此優雅:「那麼,鄭寧先生,有關天地會的切口、暗語、茶陣,你現在會了多少,想從哪兒開始學?」

  鄭寧還是毫無遮掩的沉醉在她的美貌中:「不是,妳這根本是東漢的甄宓再世吧!為什麼平常總穿的像個從地獄回來找丈夫索命的厲鬼似的?」

  甄璃也不是第一次被這樣形容了,深呼吸一口氣才答道:「以貌取人,絕不是仕紳仕女該有的行為。當然,小女掩面,也是為了平常為洪門行動方便。」

  鄭寧刻意浮誇起來:「所以……上個月閩粵人械鬥時,那個一騎當先,屠殺了好幾名清廷官兵的水鬼真的是妳?」

  甄璃搖頭:「是小女不錯,但小女並沒有屠殺他們,那樣的傷勢估計三個月能康復,而小女現在之所以展露真面目,只因父特別交代要以貴賓身分招待你,小女這才正裝並對你露面的。」說完,她其實有些小得意:「仍然,多謝你對小女的讚賞。」

  鄭寧甩了甩腦袋,回歸正題的問:「行吧,這話說那天地會的口號『一拜天為父』那個,原來它不只兩句呀?」

  甄璃點頭:「『拜天為父,拜地為母』的八拜訣,正說明了天地會的初心,入門者不能不知,準備好背誦整段了麼?」鄭寧點頭,甄璃便從容地開始敘:「『一拜天為父,二拜地為母,三拜日為兄,四拜月為嫂,五拜五祖,六拜萬雲龍,七拜陳近南,八拜兄弟和順。』」

  鄭寧原先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這聽了又呆了:「七拜……什麼祖、什麼龍?」

  甄璃解釋:「拜天地為父母,拜日月為兄嫂。接著是拜少林五祖,即蔡舵主與其他四門分派的舵主;再來是前少林寺之主萬雲龍、洪門創始人陳近南;最終拜洪門全體弟兄上下情誼和順。」

  鄭寧靈光一閃:「啊,原來以前長輩們總笑著逗我的那句『您老哪個萬兒』就是這『少林寺之後』的意思!不過……我還是先把這寫下來吧,回酒館再背一背。話說不是還有什麼茶陣嗎?我一直都聽師父和老蕭說,但從來沒學過或見過。」

  面對鄭寧輕浮的態度,甄璃仍溫柔以待:「茶陣在先主逝世後大有更動,是由提問者先『布陣』,受問者再『破陣』的招呼方式。若陣法相對應,便能確認是同中道人,有許多茶陣甚至能直接替代言語溝通,實乃一大美學。但洪門下的茶陣多達四十五陣,要一日之內學會是不太可能的,不如先教教你幾招重要的吧。」

  鄭寧卻打斷:「啊?可是我兩天後就要和人比試了,能不能一次教完……」他還沒說完,甄璃給他使了個眼色,他便安靜下來了。


  甄璃先將茶壺蓋掀開,倒蓋於桌,並將壺口對向自己,介紹道:「這是起手式,亦稱為『拜碼頭』,當我們來到洪門下其他分派的領地,想要和當地舵主打聲招呼時,就用這一式。」

  鄭寧點頭如搗蒜:「聽著帥氣,我喜歡。」

  甄璃接著倒了兩杯茶,將一杯置於架上,一杯置於架下,介紹:「此為『上下陣』,入門最基本的茶陣。布陣方式是將兩杯滿茶分上下放,破陣方式如此……」她接著將上層的茶移開中央,並將下層的茶移到上層,接著道:「這象徵洪門內不分老幼貴賤、男女強弱,凡入門後,弟兄們便是全員一體,在破陣完後,要同對方一起將茶飲畢。」

  說完,甄璃便優雅的喝起一杯,鄭寧則一臉不知所措,還企圖用醉漢的方式和甄璃乾杯,想當然耳,又被瞪了一眼。

  甄璃接著介紹:「接下來是『單刀獨馬陣』,布陣為滿一杯茶,再將壺嘴對杯。」甄璃一邊擺設著,眼神專注地看著鄭寧:「這是一種提問茶陣,通常於官衙或牢獄中使用,代表著有重要秘密任務需要執行。若能前往,直需取茶飲畢;倘若不能,則灑掉杯中茶再另倒一杯。」

  鄭寧明白是明白了,但他突然好奇的問:「甄姊啊,我能否問妳個問題?」甄璃正要飲茶,沒有出聲音看向他,鄭寧則問:「妳這樣熟練,是從啥時開始學的?」

  甄璃輕輕置杯:「自懂事以來,家父與天地會其他前輩便攜手教導小女。作為女子,能被當世豪傑親授知識,小女是三生有幸。」

  鄭寧虎口搓著下巴,表情困惑:「所以妳……從小就主動跟甄大叔喊著說要加入洪門,然後在天地會學了這些?」

  甄璃搖頭:「並非如此。小女十歲那年,家族曾被清廷洗劫,小女也被捉去當人質,是蔡舵主等人買通了一些官員,先將家父釋放出來,後將我也贖回,我們才得以易姓以躲避朝廷,今日也才得以重新振興的。」

  鄭寧又問:「可我好奇,如果是甄大叔受了恩惠才報恩,但加入的是妳,那妳……選過『要』或『不要』過麼?」

  甄璃眼神閃忽了一下,隨即才溫柔地反問:「鄭寧先生,為何這麼問呢?」

  鄭寧自然地回答:「不是嗎?妳漂亮又賢淑卻未有婚嫁,操著一手奪命的恐怖劍術,還把自己扮得像鬼一樣為天地會打打殺殺的,以女子來說是非常帥氣沒錯,但回頭看來,妳從來沒選擇過要出生在這家族,也從來沒有拒絕過甄大叔為了報答天地會所付出的一切吧?」

  甄璃回道:「父母對子女有養育之恩,而對父母有恩者,對我們子女自然也是受有間接之恩,否則小女可能根本無法生長,那麼奉獻一生對恩人報恩,不也是天經地義嗎?」

  鄭寧拍了下手大呼:「是啊,但當時妳年幼的根本做不了任何決定,那妳為何非得為了『不是妳求助的事』,來賭上一生報恩?」

  甄璃一時不知如何應答:「鄭寧先生,我們還是先把茶陣好好背熟吧,還有許多暗語要學呢。」

  鄭寧狐疑的看著她,但怕惹了人家生氣,便不再出言反駁。但他突然一笑,把椅子反過來坐便痞氣的問:「既然如此,我說這甄大千金呀,我那比試就要到了,妳也算我師父了,那咱們也來賭賭如何?」

  甄璃疑惑:「小女怎麼能稱作你師父呢?」

  鄭寧彈指:「你今天不是教我茶陣了麼?一日為師,終生為師啊!」

  甄璃被逗的摀嘴輕笑:「好,那你想要賭什麼?」

  鄭寧賊笑的說:「如果我贏了,就答應和我吃一頓飯如何?」


  這三天,鄭寧徹夜苦讀,在甄璃的辛勤教導下,他終於將洪門與天地會專屬的各種茶陣、暗語,招呼、切口都背得滾瓜爛熟……至少,他自己這麼認為。

  很快地,約定試驗的那天又到來。

  鄭寧坐在風塵五子休憩室中,除了謝君澤,其餘四子與蕭凌風也都看著,門縫外也有扮成水鬼的甄璃竊竊關注,他們都是來看鄭寧是否能通過風塵五子中,人稱智多星的「冷面書生」謝君澤這關。

  分作「切口」、「茶陣」和「暗語」三關,每關各有三題。但在這之前,謝君澤搶先問了:「哼,量你這輕浮的愚昧痞子很快就要敗陣,先給你個簡單的問題,讓你輸得體面點吧!試問,外號白鶴道仙的陳近南先總舵主,他是在何處設立了洪門本營?」

  這種入門級的嘗試,鄭寧當然有把握:「瞧不起我是吧?哼,當然是鳳山縣,赤山龍湖巖!我還知道龍湖巖那有湖、有山、有寺廟呢。」謝君澤不意外他能答對,但倒是對鄭寧胸有成竹的模樣很感興趣。


  首先是第一關,「切口」,即方見面時的招呼詞。通常是以對上下聯的形式,有時也是一段詩詞接吟。若在應對切口時失敗,很可能會被誤會為間諜,進而有反遭天地會弟兄圍攻,甚至是暗殺的危險。

  鄭寧已經冷汗直流,緊張得要命;謝君澤卻遊刃有餘,彷彿完全不相信鄭寧能通關的提問:「『公主騎馬路上過』──」

  鄭寧睜大眼,他記得這句,他一邊沖涼時一邊背下來的:「『松柏林中是我家』!」

  謝君澤略顯訝異,他原以為第一題鄭寧就會敗陣,怎料他確實有兩下子。於是第二題連袂出擊:「『地振高崗,一派溪山千古秀』──」

  鄭寧也記得這句:「『門朝大海,三河合水萬年流』。」

  謝君澤略感不妙,連續兩題速答,要是鄭寧真能一題不差的全對,那便是自己敗北,敗北的懲罰可是會被鄭寧這痞子輕視,那是萬萬不能發生。接下來他孤注一擲,問出最複雜的一句:「『四海三山八洞天,九牛五虎一同眠』──」

  鄭寧一時間答不出來,他眼球瞪的又要彈出來,但他並不是不記得,只是因為這切口數字太多,腦子一時亂了,謝君澤露出得意之笑,卻在這時,正寧想起了甄璃親自為自己唸出這句話的溫柔聲音,便彈了個響指,興奮高呼:「『二女七嬌游六院,周圍十五月團圓』!啊哈,吃這招吧,小饅頭!」

  「切口」結束,謝君澤訝異鄭寧扎扎實實的背下來了。接下來是「茶陣」。

  這關,鄭寧和謝君澤都有著莫名的異常信心。

  第一回,謝君澤首先擺出了「忠義陣」,倒滿三杯平列的滿茶後,將茶壺收起;

  鄭寧面不改色,抓起中間那杯,得意地看了謝君澤一眼,便將杯中茶牛飲而盡──破陣成功,眾人紛紛讚嘆。

  第二回,謝君澤擺出「梁山好漢陣」,上層三滿杯,中層五滿杯,下層二滿杯又分散,實屬複雜;

  鄭寧認不出這陣型,但他稱不上緊張,因為有關茶陣他仍依稀記得甄璃在昨晚熬夜教他的一句話:「太複雜的茶陣,解法都一樣簡單。」於是他賭一把,直接抓起隨便一杯茶一飲而盡,還真成功了,這正是梁山好漢陣的解法──任取一杯飲。

  第三回,謝君澤知道再這樣下去,最簡單的暗語肯定是難不倒他了,必須在茶陣這決勝負才行,於是他拿出茶陣中最特殊的一式「絕清陣」,將兩杯滿度不一的茶隨意擺放,並將茶壺也置於桌邊,此乃少數完全無須飲茶,也無須移動茶杯的陣法;

  可正因為此茶陣的布局隨意,鄭寧的腦海中一時沒有此陣的印象,他開始慌了,眼見每題都有沙漏記時,時限就要到來,鄭寧赫然想起,前兩天在一個陣形時,他不小心弄斷了甄家的餐具,還被甄璃氣得打了一下,那下可痛了,但他好喜歡。

  他頓露欣喜,立刻抓起隔壁桌上一根筷子,置在兩杯茶之上,並且呼出:「『兩塘清水養青龍,手執青龍兩頭通』!」──沒錯,這就是絕清陣的破陣法,先置筷於兩杯之上,再吟此七言對詩。

  至此「茶陣」也完成,謝君澤不得不佩服,鄭寧的潛力超乎想像,但也可能只是他瞎貓碰上死號子,接下來還有最講求腦子靈活,範圍最廣的「暗語」。

  「暗語」乃同中道人才分辨出來的話術,目的是即使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下討論大事,便能利用暗語本身與敏感字眼不太有關聯的好處,避開竊聽者耳目。謝君澤清了清喉嚨,他出題道:「將我的暗語轉換為一般官話──明日旦時踩點子,後日交時和併肩子打鷓鴣,在黃米倉領二方居米,二門之下少鷹爪孫,跑這別關。」

  鄭寧差點以為自己在聽米遜醫師說話,當場慌的要求重新念一次,這是他唯一的機會。聽完後,他發現其實他都懂,有些可惜因為恍神浪費了這重述題目的唯一機會,並道出:「明日子時去事先探查,後日巳時再帶夥伴搶劫官府,金庫裡有兩萬銀幣,而後門沒有官兵把守,走那離開。」

  謝君澤以鐵扇輕輕扇著,想掩飾緊張流出的汗水。他再出題:「上館子請一對佛爺演柯郎馬戲,拍個把戲盼子,一起到大池邊摸走沙子。」

  鄭寧意外的一聽就懂,他對這種東西特別感興趣:「到餐館去命令兩個竊賊假扮成農夫,帶著風俗女郎,一起去碼頭偷私鹽!」

  此時謝君澤笑著,他知道要從暗語翻譯過來不算難,難的是要從普通用語翻成暗語,但這是最後一題了,一定要在這難倒他才行。他加重語氣的出題:「最後,把我的話翻譯為暗語,這是最後一道題了──一拜天為父,二拜地為母,三拜日為兄,四拜月為嫂。」

  鄭寧原先想不出半個頭緒,東張西望起來,但他在這時,瞥見門縫外那人的左眼下的淚痣,頓時有了信心,大拍桌子,站起身回道:「如日中為恃,腳踏實為怙,暗無天為手,風花雪為腕!」

  語畢,答題完全正確,鄭寧確實在洪門用語的比試下勝過了謝君澤,不知不覺看得投入的觀眾們,頓時為他歡呼叫好:「好耶──鄭寧、鄭寧、鄭寧!」

  此刻,謝君澤也佩服的笑了,他說道:「果然還是蔡舵主的親傳徒兒,也確實有大明鄭家的英雄本色。」說完,他也認了,放下手上的鐵扇便問:「說吧,你想要如何懲罰我?」

  鄭寧還高興的跳著舞,他才停下來,對謝君澤奸笑道:「嘿,你知道我要怎樣懲罰你。」


  傍晚,鄭寧在風塵酒館二樓迎接了大量賓客,他還捲著竹簡以擴大聲量,滿臉賊意的對大家高呼:「各位鄉親父老,兄弟姊妹,歡迎來到鳳山縣第一酒館『風塵酒館』!這個美麗晚霞,咱們不說書、不耍劍、不唱戲,而是要欣賞舞蹈!廢話不多說,馬上熱烈歡呼加掌聲歡迎我們的花浪居士──謝君澤為大家演舞!」

  說完,他跳開至一旁。背後的謝君澤才緩緩走出,他身著和平常一樣的書生短褂,卻多披了條肚兜,滿臉通紅走上中央,大夥一開始都看傻了,隨即才哄堂大笑起來。

  但鄭寧也沒讓他一個人丟臉,自己也上去與面帶羞澀的謝君澤共舞,一邊對大家笑道:「還有我焦熱銀狐一起共舞,所有喜歡的看官們,記得去和蘇大哥多買幾壺酒,咱們還有特級廚師張師傅為大家製作美味的料理唷!」

  這天的風塵酒館,難得的有哄堂的歡笑,連同著在一樓往上看的蕭凌風,以及人群中甄璃,都對著鄭寧那逗趣的模樣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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