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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第5回-清夜皓月猶未明,眾星已拱烏雲聚

K.I | 2022-03-01 21:00:02 | 巴幣 104 | 人氣 200

連載中.《福爾摩沙英雄傳》(2021)
資料夾簡介
既是明朝亡族遺骨,也是清朝大將庶子,被血脈身份逼迫的鄭寧,決定親手征服命運的故事。

  東寧王鄭經逝世一事傳出,當晚世子鄭克便趕回北園別館要見其最後一面,但鄭經的遺體卻以「薨容不雅」為由,被快速地處理,主持者為劉國軒。

  鄭克沒能見上父王的遺容,顯得悲慟不已,只得於承天府中受其他眾臣慰藉。深夜的府內人群繁雜,即將順理成章接下新一任東寧王的鄭克,也就成了最矚目者。

  施琅暗處觀察著,他認為隨時要動手,還數著承天府內多少人,何時才能快快開殺。但吳姬恩卻說道:「今夜不是時候,還有一步要走。」

  施琅反問:「理由不都準備好了麼?說他是鄭經和乳母生的庶子,奪走鄭經留給他的印璽,把他宰了,我以為這是你家主子說的『水到渠成』?」

  吳姬恩突然咳了一陣,好像又要吐血了一樣,鎮定了會,才細聲的反問:「咳……在你眼中,鄭克是怎樣的人物?」

  施琅看著他衣冠楚楚,即使方知喪父訃聞仍頗有儀態與風度,便答:「看來是個對清廷頗有威脅的人,或許不如他祖父和父親這麼惹人厭,大概還能稱得上是一代英雄吧。」

  吳姬恩道:「等你知道這個人外表下是怎樣的人,你大概會巴不得用殺死鄭經的方式殺死他。」

  施琅還是很疑惑,但他轉問:「我好奇,為何鄭聰分明輩分比鄭克塽大,馮錫範他們卻選擇立鄭克塽這麼年幼的人為王?」

  吳姬恩道:「鄭聰貪生怕死,優柔寡斷,劉國軒他們只放出一點可能反叛的風聲,他便自願受其擺佈,主動喊著加入這場政變了。」

  施、吳二人見馮錫範與劉國軒前來便跟隨一起上前,至鄭克與鄭聰等先王遺親身邊,馮錫範先敬禮道:「節哀順變。實在有勞監國大人了,日理萬機中竟獲此訃,身為世子想必是萬分悲傷。」

  鄭克嘆:「父王逝世前早已多病在身,我時常日夜守於其側,親自督促湯藥,豈料昨日我方受父王之命前往萬年州處理屯兵農佃之務,隔日竟便發生此般噩耗……」但說完,他卻瞥了吳姬恩一眼,施琅看到了。

  劉國軒平時說話苛薄造作,此刻裝得同情又悲傷:「唉!人之生死,天之有命,世子您接下來是最辛苦的吧,我等必會助你一臂之力。」

  此時,吳姬恩也給了鄭克一個眼神,突然就前往站到他身邊,反對施琅等人說:「諸位,監國大人還有許多事須辦妥,其餘之事擇日再議吧。」施琅看她的移動,露出疑惑的表情。

  鄭克則道:「各位也辛勞了,父王畢竟是本監親父,作為世子,此事應當由我妥當善後才是,那便不再打攪各位了。」說完他便進到府內,隨後由侍衛請前來致哀的官員們離去,他自己則帶著吳姬恩往宮內去了。


  當天深夜,施琅受馮錫範和鄭聰等人召喚,來到鄭家大府更深處的密館中。

  馮錫範忍沒住賊笑,高呼:「哈哈哈──有了!明天正午時分,待鄭成功遺孀董太妃將東寧王印璽傳授給鄭克,就是我們一舉出手的時候!」

  劉國軒摳著手指:「就是當場揭穿他非王室血統,然後把他軟禁起來,擇日再殺是吧?」

  施琅舉手:「小的以為,鄭克不能太快死去。否則陳永華、鄭經皆乃新死,我們要立的也是鄭家幼子克塽,若是一時間內又死一名鄭家後生,東寧上下肯定會陷入一片大惶恐。」

  鄭聰看向馮錫範,馮錫範則點頭:「嗯……說的有理!不過鄭克此人外表正直,內心卻相當陰險,留他活口實在後患無窮……」

  聽到此言,施琅想起吳姬恩曾幾次提起鄭克時都神情有些奇異,也聽過不少鄭克表裡不一的評價,又加上稍早吳姬恩突然投靠過去,他便問:「馮將軍,小的能否請教,這吳姬恩女士今晚突然隨世子離開,這也是您的安排嗎?」

  馮錫範倒是意外:「我沒說過麼?幾年前,鄭克曾來我府上,見過吳姬恩後便對她很是鍾情,我便恰好利用這個鄭經方死,他內心最動搖的時機,順水推舟把吳姬恩送給鄭克了。如何,妙計吧?如此一來我賺了鄭克的人情,還多了名他身邊的間諜呢!」

  施琅急了:「但據說這鄭克私性不檢點,吳女士不會有危險麼?」

  馮錫範笑道:「嘿,你可真愛說笑,不就是個女人麼?女人能為男人的國家大事犧牲,那是她的福氣,偷笑都來不及嘍!況且又不是要她死,就是讓對方玩玩而已,何必在意?」聞畢,施琅沒有應答,就只是強硬的點了點頭。

  那一夜,客棧外的貓頭鷹每叫十聲,施琅便翻一次身,可不論如何輾轉,他就是無法入眠。

  等待翌日至正午,僅僅四個時辰,卻彷彿有四年一樣漫長。


  從腹熱心煎的夢中醒來,回過神,施琅已經在安平宮內,他與自己完全不熟識的大臣們站成一排。

  高堂上,朝內匯集了東寧上下所有文官武將。由先主鄭成功之王妃,董太妃親自將其子鄭經的傳國印璽,交賦予當今任職監國的世子鄭克。

  朝上,董太妃面前,正要親傳印璽的鄭克是為萬眾矚目。他雙手恭敬的接過印璽,隨後轉身高舉,呼道:「世子鄭克在此,正式接授東寧國王印璽,在此接任父王之位,是為新一任東寧之主。」

  朝內文武百官顏面各有其色,下跪並齊聲高呼:「臣等,拜見東寧國王──!」

  卻說這時,鄭聰等人從外頭直闖承天府朝內。眾人視線轉去,鄭聰有些畏首縮尾,受背後馮錫範拍了一下才硬起頭皮,抬頭挺胸卻中氣不足的喊:「鄭克!你……你好大的膽子,你怎……怎敢這般斗膽的搶取先王的印璽!」朝上無人不驚。

  但施琅看著身邊臣子們,不少人的演技差得更讓他難以置信。

  殿堂上,鄭克頓時惑怒交加:「王叔?你這是什麼話?搶取?我繼承父王之印璽乃天經地義,如今已是為東寧王,你可知道在高堂上敢這樣胡言亂語,已成了最重的辱君之罪麼!」

  殿堂下,馮錫範才步出鄭聰背後,形容傲慢:「龍門傳龍,鳳門傳鳳,亙古至今,君王都只傳正統親血之聖骨。可鄭克,你自居為先王世子,據稱為先王與其乳母陳昭娘私通所生之子,但你根本並非先王所生,你實為陳昭娘為了沾染奪權,另從別處領來的他生雜種!」

  文武百官更加議論起來,鄭克則憤怒更盛:「一派胡言!我……本王生母確實為先王之乳母陳昭娘,但本王出世時先王在場,由先王親眼見證本王的出世,本王怎可能為別處領來的孤兒?」

  這時劉國軒也起身:「誰能證明呢?先王已逝,你所謂的生母陳昭娘同樣不在人間。即使她在世吧,她能不顧倫理與先王私通,又怎麼能保證不是先與他人私通,先懷有身孕,耳後再聲稱你是先王骨肉呢?」

  鄭克大罵:「你不要強詞奪理!先王新死,爾等作為王朝親信竟敢連出如此狂言,枉我曾這般信任爾等……來人,將鄭聰、馮錫範一干人等拉出去斬了!」

  馮錫範不慌,只從身後拽出那名十歲少童,鄭克塽。馮錫範指著他高呼:「幼子克塽才是鄭家真正的親生聖骨!鄭克呀,你倒是看看朝廷上的文官武將,有誰願意跟隨你這不正之血還自居新王的孽子,又有多少人是願意服從正統的克塽公子的呢?」

  此時,除了鄭克身邊的侍衛,幾乎所有人都靠向馮錫範。鄭克訝異不已,而鄭聰又被馮錫範拍了下,才顫抖的再呼:「鄭克!交出印璽吧,真正的鄭氏血肉乃幼子克塽,其承王位乃眾望所歸,眾心所傾。還請你快快放棄,否則……休要怪我等無情嘍!」

  鄭克極為震怒,可他並非完全沒有準備,他瞪著眼高呼:「呵,幸虧本王早料到此時會有不測。只是沒料到,造亂的竟然是你們這幫鼠輩……『天父地母』!洪門弟兄們,為本王、為東寧王國挺身而出吧!」

  可呼喊半晌,沒有一人站出,馮錫範原還有些緊張,這就大笑起來:「哈哈哈──克呀,莫再丟人現眼啦!所謂洪門不過是群雞鳴狗盜之輩,何況他們早已隨陳永華逝世而散,你何來的弟兄呢?」

  鄭克甚驚:「豈有此理!昨夜我才匯集青蓮堂成員……蔡德忠!蔡德忠大俠呢?」

  不一會,馮錫範的部下登上台階,舉劍脅持鄭克。鄭聰牽起年幼的鄭克塽,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顫慄的說:「交、交出印璽……交出來吧,姪兒。」

  鄭克渾身冷汗,瞪大眼環視寬闊朝廷上──沒有一人願意為他挺出。原先預定好的洪門弟兄亦無現身,他訝異、失望下,腿軟得跌倒於臺階前,仍將拿到不久的印璽緊緊抱在懷中。

  可一人更向前,鄭克瞥見那矮小的影子,抬起頭,是表情也苦澀、不情願的男童鄭克塽,朝他的印璽伸出了小小的雙手。

  鄭克搖著頭,瞪著他身後的鄭聰、馮錫範等人,思緒宛若斷線琴弦,激怒痛罵:「你們這些無恥小賊、奸佞之輩……虧我先前諒你們為王室所親,多次免除你們的醜聞與死罪……沒想到你們這般惡徒竟以怨報德,實乃下流賤徒!」

  馮錫範嘲笑了幾聲:「隨你怎麼說嘍。」隨後臉不紅氣不喘,上前硬將印璽從他懷裡搶了過來,更諷刺的瞥了眼鄭克,才將印璽塞到鄭克塽手上:「這是奉承正統的義行,鄭克,沒人會想站在你這亂倫庶子那兒。」

  朝上百官面面相視,隨即跪拜鄭克塽,董太妃亦無發言,眾人不論心裡所想為何,全一概對鄭克塽拜道:「臣等,拜見新東寧國王──!」

  施琅看著這一切,對他而言,一切都是可笑至極。

  他本來就是來竊取東寧情報,毀壞東寧政權,可這鄭家東寧最後卻不是因他的攻擊而毀,而是因自身其中的惡鬥,自尋了這條死路。


  午後,鄭克便被囚禁於安平宮內,所有護衛與親信都被撤除,剩下的全是馮錫範和劉國軒的手下在宮外守著。

  馮錫範等人則大肆慶祝了一番,明日便要正式由克塽登基,而克則要驅逐出王朝外。但施琅注意到吳姬恩仍然未歸,便旁敲側擊地問:「馮將軍,這番宴會著實痛快,小的真希望是所有人都在,是否所有參與者都來了呢?」

  馮錫範喝的正酣,呼道:「當然啦!不……那女的暫時回不來。」

  施琅問:「奪權已成,她又何必繼續待在鄭克身旁呢?」

  劉國軒尖銳地笑:「你這麼在乎?難不成你對那細作女人還有情愫了?」

  馮錫範則揮著手說:「你是不懂,你以為今日洪門為何沒能出面救他?就是有吳姬恩從中協助,在臺灣潛伏的最後一幫人才收到假消息,以為鄭克要突襲滿清,老早搭船往福建去支援啦!」

  劉國軒又道:「你要是這麼不放心,明早王位交替時你可以去護送鄭克,他會移至北園別館軟禁,細作女人一定會在他身邊,說不定還會為了安撫他,當他的小妾一陣子呢。」


  第二天,施琅又是徹夜未眠。天還沒亮,他便在安平宮半里外的遠處屋頂上望著,在他身旁的,是一個月前從京城被召前來的神祕策士,徐亮瑜。

  施琅問:「船、人手都備妥了麼?」

  徐亮瑜答道:「已準備妥當,只要施琅公一聲命令,我等便立刻護您前往港口。」

  施琅拍其肩:「很好,先把能港邊能處理的先處理處理,到時候我要直接上船就走,不得耽誤。」

  徐亮瑜問:「耽誤是自然不會,但,您真的打算今日就離開臺灣麼?小的我擔心這裡還暗藏其他危險。例如洪門的蔡德忠,他身懷詭計無數,很可隨時……」

  施琅插道:「我確實有所顧慮,但自陳永華死後,他們的行蹤我便摸不透,那麼繼續留在臺灣就成了無用之舉,不如速速回往中原,準備攻克臺灣事宜。」

  徐亮瑜行禮:「既然是大人所斷,小的便必然信之。」


  施琅先行前往安平宮去,他原先以為能立刻迎接鄭克等人,但鄭聰和馮錫範似乎又進去與他談話了,他便在前院等著。等待同時,他瞧見這庭院榕樹下,吳姬恩就在那坐著,隨即匆匆奔去,但接近時又放慢腳步,裝作只是不經意路過,問道:「哦,這麼巧?吳姬恩,這幾天過得如何?擔任這四面間諜,想必是日日『提心吊膽』……之前妳是這麼說的,對吧?」

  吳姬恩卻沒回頭,咳了幾聲後答:「你、你先去外頭等著吧,鄭克不知道我們認識,別讓他起疑了。」

  施琅好奇道:「他已經成了個無能之人了,何必在意他懷疑惑否?」

  吳姬恩身體更背對他:「總之你先走,事情結束後我再去找你……」施琅明顯能感覺到哪兒不對勁,立即繞到吳姬恩面前,吳姬恩又想躲,他便抓住她的雙臂,隨後以手頂起她的下巴──她的臉龐、脖子、甚至身體,各處布滿瘀青與傷痕。

  施琅睜大了眼:「妳……妳這怎麼回事?」

  吳姬恩雙目泛淚,聲音都顫抖起來:「沒什麼,誰不會受點傷……」

  施琅更大聲地問:「這到底怎麼回事!」

  吳姬恩仍想擺脫:「就說了沒什麼,做間諜本來就有危險……」

  施琅更激昂的吼:「這是命令!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吳姬恩終於忍不住,眼眶中熱淚盈溢:「昨晚鄭克質問所有身邊親信,最後發現將洪門弟兄調虎離山的人是我……他一怒之下想殺死我,但有人說我是馮錫範的細作,殺不得,所以將我綁在房裡……」

  施琅追問:「然後呢?」他想起先前所有人說過的,鄭克的性格不如表面的剛正,頓時更為迫切:「還有什麼?鄭克還對妳做了什麼!」

  吳姬恩哭著搖頭,她再也按捺不住情緒,依偎著施琅,泣不成聲的說出:「什……什麼都做了……」


  半晌過,馮錫範一行人帶著雙目無神的鄭克出來,見施琅一人站在門口等候,興奮的呼:「蔡添?我還以為你會遲些時候到呢!咱們採納了你的諫言,咱們已經和世子定好,只要拔了他兵權,將來不入朝、不問政事,咱們仍會把他也當作王室宗親看,當個家畜,還是能安安心心的過上晚年啦。」

  施琅低頭行禮,一句話也沒說。

  馮錫範又說:「既然你來了,克便交給你護送嚕,把他帶到北園別館,記得好好奉祀我們新一任東寧國王的王兄咧!」

  施琅領命,仍然沉默。走到鄭克面前,盡最大禮儀的邀請他與自己同行。


  將至北園別館的路上,鄭克腳步慢如爬龜,施琅原先一語不發,卻在快要至大門前,突然問了句:「監國大人,敢問您,今後有何打算呢?」

  鄭克聲音乾啞,顏面生無可戀的應答:「呵呵,區區一個侍衛都敢對我這樣說話,真是可悲……」

  施琅便暫無回應。直到他們到達北園別館,踏入正門廳堂後,施琅才又問了一句:「克大人,陳總制逝世前,我也曾為洪門內的弟兄,我為您當今的處境感到難過,但我想請問,為何昨日其他弟兄沒有出現呢?」

  鄭克也沒心情去懷疑為何他這麼問,直言道:「被一個賤婆娘使詐,全都騙離臺灣了。我這登上王位、光宗耀祖的至關一步,竟敗在一個謀面不久的女人身上……也罷,她的一生也是敗在我手上了,但又想想,那種賤女人的人生,又怎能和我相提並論呢?我可是大明遺珠,鄭家後裔呀……」

  此話一出,施琅忍無可忍,當場拔出獨眼梟雄,從鄭克背後直接穿刺出其胸膛。

  鄭克慘嚎:「嗚哇啊啊──!」極端的刺痛與緊張使其渾身顫慄起來,他慌亂地連喊:「你這……不是說好會留我一命的麼!」

  施琅摀住他的嘴,將他的頭硬扯向自己:「他們說好,我沒有說。」至此未完,他還將匕首雕爪抽出,從側邊狠狠插入其咽喉:「順道告訴你一事,你那昏君老爹鄭經也是我殺的。我才不是什麼蔡添,我是被你祖父鄭成功誅殺全族的施琅,施尊侯。現在你們祖孫三代都受到我的復仇了,下地獄去見他們時替我打個招呼,監國大人。」

  鄭克死前都無法再發話,冷汗顫慄的瘋狂掙扎下,被施琅割開咽喉,血湧廰堂,倒在地上抽搐許久,最終才面目猙獰的死亡。

  此時奔至廳堂門口的人,她早知這一切會發生卻來不及阻止──吳姬恩。她一趕來,看見施琅持血刃站在鄭克的屍首旁,當場高喊:「施琅!你幹什麼?你豈能殺死鄭克!」

  施琅轉過身,看著吳姬恩的臉龐有結痂,身子還有瘀青,面色不捨:「我要走了,但走前我也不打算殺死他,但他對妳做出了那種事,我不可能相安無事的放過他。」

  吳姬恩哭紅了眼,激動地喊:「我本來就是間諜!我說了好幾次,我有隨時犧牲的準備,為了國家、為了大清,僅僅是被欺凌又算得了什麼?」

  施琅也於心不忍:「『欺凌算得了什麼』,這是人說的話麼?妳口口聲聲為了大清,大清又能為妳做什麼!我效忠了這麼多個君主,沒有一個真心誠意想守候自已的下屬與子民,各個都只是想鞏固上層的小人王朝。妳對滿清、明鄭、或者哪個勢力再怎樣忠誠,誰又真心地想保護妳?我!我才是真正在保護妳、真正為妳出頭的人!不是黃梧、不是康熙、更不是馮錫範那幫噁心小人。妳可曾想過妳到底是為了什麼才做這麼多的麼?妳是為了什麼,才要犧牲這麼多?」

  吳姬恩喊道:「我沒有必要為了什麼!我就是個隨時可以死去的多病之人,除了被利用又有何價值?你別一副好像愛上我的樣子所以才替我出頭,你一開始也是為了利用我,才和我這麼親近的不是麼?」

  施琅搖頭:「我替妳殺死了強犯妳的兇手復仇,妳反倒指責我?」

  吳姬恩道:「我們的職責是為了大清啊!你殺他之前想過我們真正的目的嗎?萬一鄭克的死帶來超乎意料的後果,導致大清收服東寧以失敗告終,這四年來你的冒險犯難,還有我一輩子的努力都將功虧一簣,你到底曉不曉得……咳……咳──!」突然,吳姬恩語塞,咳了幾聲後吐出了一口血,失力癱倒下來。

  施琅驚呼:「姬恩!」馬上就將她抱在懷中。

  吳姬恩面色蒼白,唇色黯淡,明顯是多年之病又復發了。

  施琅問:「姬恩……這一切都要結束了,現任東寧國王已是年幼的魁儡鄭克塽,他被無能的奸人所挾,東寧已經來到末路了,我們可以回滿清準備攻克臺灣的事了,就一起回去京城去吧。」

  吳姬恩又咳了幾聲,溢血的嘴角微微上揚:「不行,東寧一日未亡,我便不得回大清……」

  施琅握住她無力的纖纖細手,急地呼道:「姬恩,妳的文韜加上我的武略,我們很快能把東寧給打下來。更重要的是京城有最好的大夫,我可以帶妳去找那些大夫治病啊!」

  吳姬恩也握緊他的手,語氣變得溫柔:「那萬一我一離開臺灣,洪門便再出現,排開了馮錫範等人,成功輔佐鄭克塽抵禦大清呢?我們一點風險都冒不得,少了內應,攻克臺灣不可能再如此順利……只有我,才能同時掌握洪門和東寧的消息,並且將消息傳遞給你,真的,只有我了……」她另一手捧住施琅的臉,虛弱的微笑道:「施琅,實話說吧……這將近五年,掛腸懸膽的日子裡有你,我已經很是感激了。我原以為會毫無波瀾便平息的人生,多了你這些日子的陪伴,已經變得很充實,很滿足了……」

  施琅顧不住自己的身分,求道:「拜託了,和我一起走吧……馮錫範那幫人根本不會顧妳的安危,甚至是生死──」

  吳姬恩點頭:「我知道,但我這就是我的命,我本就該在風中微弱的燃燒殆盡,而非被捧在掌心間呵護。即使將來見不到面,我也會繼續在你沒看見的地方幫助你,就像一直以來這樣……我說過,如果你要出戰,我會為你祈禱。要是有緣,我們還是會再相見……」

  此時,徐亮瑜與幾名偽裝成東寧水手的施家府小隊恰好趕來,他們在館外呼叫:「施琅公,港口那已有保甲想調查我們的船了,得快快離開才行!」

  淚珠流過吳姬恩眼下的淚痣,與她溫柔揚起的嘴角,緩緩流出的鮮血交織一塊。她微笑著,對著施琅說:「去吧,我會像以前一樣,繼續在這,等待我歸屬的人到來……」

  施琅無法言語,臉上浮現了這些年他從未有過的表情──

  悲傷。

  兩人只有緊緊相擁,任憑淚流。可地上的淚水也因落定的塵埃阻礙,無法融在一塊。


  半個時辰後,鄭聰等人聞訊而前來北園別館,看見的是衣衫不整的吳姬恩,她癱倒在鄭克早已斷氣的屍首旁,手上握著一把染血的小刀。

  鄭聰嚇得放聲高喊:「他娘的,什麼情形!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啊?」

  吳姬恩衣著割破,披頭散髮:「我被鄭克發現是間諜,他氣急敗壞下,先凌虐了我,又侵犯了我。我實在吞不下這口氣,所以動手殺了他……」

  與此同時,已經從港口大船離開臺灣岸邊,往滿清大陸方向航行的施琅,雙目未曾離開過同一方向。

  就這樣,施琅在此遺棄了蔡添此假名,結束了正要邁入第五年的間諜要務。他回到滿清京城,準備要對已經動搖不堪的東寧進行最終進攻。

  只是,每當深夜臥床,正要入眠時,當時在北園別館裡的那句話,總會再隱隱浮現:

  「我會在這等你,等著你以施琅的名字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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