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色的四葉草
熱衷於找尋四葉草，是你不再提起畫筆的那個夏季。他們說你無法再分辨顏色時，臉上雖然沒有任何表情，但聽到水彩筆跌落地板的聲音，很明顯的，你的心底正在下雨：不是惱人的暴風雨，也不是小女孩撒嬌，那樣綿密的霏雨，很機靈地敲打著屋瓦，規律訴說冷和溼漉的一條條斜線，這就是你交給世界的畫作。
黑白並不是白卻也非黑，只是鋼琴在臉頰指彈著一望無際的花園，或廚房裡剛烤焦的星型餅乾，外表摸起來燙手，咬起來卻軟綿蓬鬆，像你打開保險箱放入自己的畫本般矛盾。客廳裡擺著你從二手電器行買來的電視，讓人想起二十年前我們坐在矮凳上爭先恐後搶著最好的位置，這些很容易被溺斃的往事。
印象中，你並不擅長游泳，而喜歡游泳的祖母已經不在了。電視裡播放著看不懂也沒興趣的國劇，你只是很單純地盯著他們在螢幕裡晃動著戲服的模樣，並維持靜音的狀態。躺在沙發上的你，不過是一條用完的水彩，還有一點點顏色留在呆滯的眼眶中，大概可以塗滿一張便利貼的程度。
你把客廳當成了新的畫室，畫室則成了沒有花的溫室。成天嚷著要找四葉草，卻總是躺在沙發上，望著電視機裡的遠方。那裡沒有沙灘、沒有蔚藍的海、不會有小孩子嬉戲的公園，更沒有一杯濃醇的咖啡。只有看著你彷彿一枝水彩筆斜躺的你自己。
梅雨季節還持續著。很冷，卻允許一架渴求天空的紙飛機逃離室內。
某天，或許你會發現，你最後一張畫浮貼著許許多多的四葉草──當你還能看見黑白之外的顏色前──它們就會是四片葉子的。只是你還倒在電視機前，享受著與你有相同際遇的節目。
每一株四葉草都即將少了一片葉子，因為我正準備拿起鑷子。對不起，我不該藏起遙控器不讓你選台和調整音量的。抱歉，那一天就算趕時間，我也不該超速闖紅燈的。再見，我要把保險箱的鑰匙收回，然後從你的畫室裡消失。
熱衷於找尋四葉草的，其實是綴著暖雨的夏季？懷中一幅肖像潸潸落彩的我，不知為何，胸口和雙手都沾染了灰色。剛要過馬路的我，已經不太認得斑馬線與四葉的樣子。
2021/03/23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