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的狐狸街──歡迎來吃關東煮］
那是個沒有月光的夜晚。
為了去二十四小時的書店買漫畫，我在午夜過後出了門。
心滿意足地抱著單行本，我正想找間便利商店買宵夜時，身後有個細微的招呼聲響了起來──
「小兄弟、前面這位小兄弟？餓了嗎？要不要來我店裡吃點熱的？」
那是個有點尖細的微妙嗓音，初時還以為是個女人，但當我一回過頭，看到的卻是隻穿了日本和服的狐狸。
牠的臉感覺比我的腦袋大上一圈，毛絨絨的臉龐看來活像手工精緻的布偶，瞇成兩道弧形的眼睛隱約透露出些許不安。
那明顯矮我一截的身高，連一雙尖耳朵都算進去的話，大概就只及我胸口吧。
濃紅棕的毛色在路燈的照射下泛著淡淡光澤，牠的兩隻前腳……又或者該稱呼為「手掌」，規矩地交疊在胸口，有點像是在祈禱的感覺。
不同於我認知當中的狐狸，牠用兩隻後腿站著，大大的腳掌沒有套上鞋子，濃密的尾巴向下垂著，末端的白毛部分恰恰勾住了牠的小腿肚，看起來似乎有些緊張。
是說，這好像不是該認真分析的時候？
我該驚訝遇上一隻會講話的狐狸？還是訝異牠穿著人類的衣服還站在我面前？
拿起手中的紙袋，我用兩本單行本的重量往臉頰上用力拍了一下。
嘖，會麻耶。
「小兄弟？」狐狸還在跟我說話，而且聽得出來牠的聲音更細小、更緊張了。
「你……是在叫我？」吞了吞口水，暫時空白的腦袋找不出什麼能用的邏輯，連講話都變得白痴起來。
「咦？附近還有別人嗎？」狐狸突然緊張地左看右看，尾巴都跟著豎了起來。
「沒有，我想應該沒有。」
麻煩你這個嚇人的不要反而被我嚇到好嗎？害我跟著緊張起來啊！
「那、那你有沒有興趣？」狐狸鬆了口氣，鼻子動了動，努力露出笑臉。
牠的眼睛看起來更彎了。
去掉緊張感後，那張毛臉看起來真的充滿所謂的軟甜氣息，活脫脫就是個天生賣萌的料。
媽呀！網路上那堆視頻裡撥放的小狐狸影片，根本沒有一隻比得過牠啊！
「你剛才說你的店……你在賣吃的？」
被萌暈的人沒有理智，雖然右臉被單行本打得還有點麻，我還是往牠挨近幾步，開始打聽起來。
邏輯什麼的閃邊去啦！狐狸當面賣萌是有誰攔得住自己的身體不去撲抱兩下？
不管是做夢還是穿越都好，現在的我根本懶得管前因後果！
「是呀！關東煮，現煮的，我熬的蘿蔔湯很甜的！」狐狸的嘴巴笑得更開了點，眼睛已經瞇得連縫都不留。
「關東煮好啊，你的店在哪？」好吃的話我發誓天天去光顧啊！
「這邊、來這裡，我帶路。」狐狸朝我勾勾手，指著路燈照不到的地方。
邏輯上，那街角轉進去是死巷子，沒有路的。
不過狐狸會講話還出來招攬客人也是他媽的沒邏輯，所以算了。
「走吧，我餓扁了。」
不提問地跟著牠後頭走了幾步，果然牠轉進了巷子裡去，我快步跟上，就瞧見巷子裡亮著一盞燈，而且……
哇靠！巷子裡有個路邊攤啊！
熱騰騰的香氣無聲息地飄了過來，那股濃甜味一個勁兒地往鼻子裡鑽去，搞得我肚子裡的饞蟲都要抗議了。
那攤子不大，也就四個座位而已，主體是木頭架起來的，旁邊掛著小小的旗幟，龍飛鳳舞地用毛筆寫著關東煮三個大字。
我往攤子走近，撲上臉的熱氣迷濛了視線，用力吸了吸空氣中的香味後，我才猛然想起來，這巷子窄得很，放不下這小攤車吧！
回頭一看，果不其然，我們倆走進來的巷子口消失了。
好吧，我正式宣告自己穿越了。
運氣好的話可以留下來在攤子上打工，不會餓死，而且語言也通。
一邊想著在非現實情況裡的現實問題，我拉開木頭圓椅，一屁股坐了下來，紙袋直接擱到身邊空位上。
「歡迎光臨！」狐狸笑得開心，匆忙地遞給我一塊熱毛巾，「來，先擦擦臉跟手暖一暖！」
服務真周到。
抹抹臉，感覺神清氣爽多了，我胡亂地擦了手，剛把毛巾放回桌上，狐狸就跟著遞上一碗熱湯。
「先喝碗湯吧！暖了肚子會舒服點！」
狐狸剛才那種出聲招呼的不安感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充滿期待感的音調。
「哦、好，我喝喝看。」端起比起一般尺寸小一號的湯碗，吹了吹涼後，我淺淺啜了口。
這一口吞下去不得了了。
咕嚕咕嚕，我連停都沒有停，就把那碗湯喝到底朝天。
「又甜又香！好喝！」狐狸煮的比便利商店的好喝！沒天良啊！
「太好了！」狐狸的開心程度跟我的滿足度大概是成正比的，牠拿出個長型白碟子，長筷子咻咻咻地用飛快的動作夾起蘿蔔跟丸子，還有天婦羅跟雞蛋，然後往我面前擺。
那蘿蔔燉得極透，筷子戳下去就鬆開了，吸飽湯汁的色澤看起來誘人無比，讓我連吹涼都顧不得，挾了一大塊就往嘴裡塞。
「好燙、燙……！好好吃！」
媽呀！有這攤的話宵夜就有著落了，天天吃都沒問題嘛！
「那太好了，還有很多種哦，喜歡的話盡量吃。」
也許是看到我吃得開心，狐狸的音調變大了，緊張感也不見了。
只要我盤子快空了，牠就主動遞上新的一盤，可怕的是每一種都好吃到教人想連舌頭一起吞下去。
菜捲、魚板、蒟蒻……在幾乎品嚐過每一樣後，我的肚子也撐了。
「天哪，我明天一定會胖，到底吃了幾盤啊？」
「應該有五盤吧？」
「這樣太過分啦，你煮得這麼好吃，要是我天天來吃豈不是一個月後就胖到走不進巷子裡？」
「哈哈哈……不會的，我的關東煮吃再多都不會胖的。」
不自覺地放鬆下來開始聊天後，我發現，面對這隻尾巴開始快樂地搖來晃去的狐狸，我們聊的內容其實跟人類差不多，彷彿牠只是個穿上動物裝的平凡人。
「是說，我等一下該怎麼付錢給你？你收我們人類用的錢嗎？」
「錢？不用啊。」
狐狸露出疑惑的表情，倒是教我愣住了。
「不用錢？」雖然能白吃一頓是不錯，但這樣攤子不會倒店嗎？
「是啊，你吃得很開心吧？」狐狸笑瞇著眼反問我。
「當然啊，所以我才想著我帶的錢夠不夠付，誰叫你的關東煮這麼好吃。」
「所以不用付錢啊。」
「那你哪來的錢買這些材料？」有出就要有入啊！
「這些是……」
狐狸正要解釋，冷不防的，有個聲音插進了我們的對話之間。
「小哥？我們想坐這個位子。」
而且，還有個毛絨絨的手掌拍在我肩膀上，那蓬鬆的毛皮感，就好像眼前的狐狸一樣，讓我忍不住回頭──
另外兩隻狐狸！
我差點掉筷子。
「小哥？書可以換張椅子擺嗎？」開口的是隻毛色很深的狐狸。
我連忙把紙袋換邊放，瞪著眼看新來的客人們併肩坐下。
一隻白色狐狸、一隻……那該說是深咖啡色、還是黑色呢？
總之這兩隻狐狸一前一後入座，讓小攤子頓時熱鬧了起來。
「金吉，你招到那邊的客人了啊？」
有點細尖的嗓音出自白狐狸，牠熟練地拿了筷子、替自己倒了沾醬──欸，等等，有沾醬？因為光原味就超好吃了，我剛才根本沒想過要加醬啊！
「嘿嘿……」招待我來的紅毛狐狸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恭喜你啊。」黑狐狸跟我一樣沒加醬，只拿了筷子。
不知怎麼的覺得心裡平衡了點。
「怎麼樣？金吉的竹輪還有蘿蔔都很好吃吧？」白狐狸的視線越過黑狐狸，顯然是在跟我攀談。
「啊？很好吃、每一種都好吃。」
嗯，我在跟一群狐狸聊天，還是聊宵夜……
「能到這邊來，你也不簡單啊。」黑狐狸的視線只盯著眼前的盤子看，但話明顯是對著我說的。
「又是這邊、又是那邊的……你們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而且我那邊的狐狸不會講話、不會煮關東煮的。」好奇心只會殺死貓，我是人，牠們是狐狸，沒差吧？
「這邊？」三隻狐狸面面相覻，然後異口同聲：「就是這邊啊！」
白問了。
我不自覺地扯了下嘴角，突然有了靈長類比較聰明的實感。
嘆了口氣，我也沒打算再問下去，看看手錶，都一點快半了，該回家嘍。
「那個……」我抬頭看看紅毛狐狸，猶豫了三秒鐘，「金吉？你叫金吉對不對？謝謝你的招待，真的超好吃。」
「謝謝你來吃！」金吉開心地連連點頭。
「雖然我還有很多疑問啦，不過很晚了，我得回家了，你能告訴我往哪邊走可以回到我那邊嗎？」希望牠不會給一句吃了這邊的關東煮就不能回人類世界的回答。
「就剛才你走進來那邊。」金吉伸手指向我身後。
我回頭瞄了一下，牠指向了一片漆黑。
好吧，算了，反正剛才也是這樣走進來的。
「那我先回去了……」站起身，我嗅嗅空氣中的香味，雖然肚子吃得很飽，但這味道卻讓人有股懷念感，忍不住會想一直留下來的那種。
所以我只思考了不到半秒鐘。
「還有就是，我下回想來的時候要怎麼來？」
也許這際遇是有點太超現實了，不過人活著就是要吃，既然有好吃還不用付錢的關煮煮，傻瓜才不來吃。
但是這樣一直吃白食也不太好，下回應不應該帶點伴手禮啊？
對方是狐狸的話，帶稻荷壽司可以吧？
「你還想來是嗎？」金吉今天第一次睜大眼睛。
哇噻，金綠色的漸層啊！會不會太漂亮了！
「想啊，這麼好吃。」我老實地點了頭。
「店就開在巷子底。」金吉笑著應道：「只要你想吃我的關東煮，走進巷子裡就到了。」
你把異世界通道設定在死巷裡就對了。
怎麼說我也是動漫圈的，這邏輯很好懂。
「是的！」
「那我先回去了，謝謝招待啊！我會再來的！」
大概是因為金吉笑得太開心吧，嘴巴不自覺地吐出了多一點的保證。
「好！隨時歡迎！」
金吉一邊目送我走出巷口，一邊揮手，那兩隻狐狸倒是沒搭腔，只顧著吃自己的。
踏進漆黑的巷子口走沒幾秒鐘，我就見到了熟悉的路燈。
還真的回來了……
爬梳了下腦袋，我正想往回家的路上走，一抬頭卻發現我出來的地方根本不是剛才進去的巷子口，而是家門口對面的小巷子。
哇靠，要不要這麼方便？任意門啊？
我吃驚地瞪著大樓的正門口，一邊覺得這簡直太便利了，一邊又感到不可思議。
摸摸肚子，嗯，確實是飽的，不是作夢。
好！回家看漫畫吧！
我伸了個懶腰，然後才赫然發現兩手空空如也──
「靠！我漫畫忘了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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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動筆了。
這篇算是渾然天成自己生出來的小故事吧！
晚上發著愣就忍不住寫了，結果只花了一小時，
真是我有史以來最疾速的短篇故事。（而且還第一人稱）
因為喜歡狐狸、也喜歡帶奇幻向的溫馨故事，
所以生出了這樣的小說。
希望大家會喜歡哦～！
附帶一提，關東煮我也超愛的，尤其是菜捲。（沒人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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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狐狸頭像為自創，已授權製作商品。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