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11.Not 拜見父母 (上)
伊千里鬧出的事件，最後被分成兩個部份解決了。
首先是預告信的部份，找了一位中年失業男子作為頂替，想必是幫他安排好了後路，以及給了他一筆不小的錢吧？
只是發發犯罪預告的話，罪行也不是很大，風波很快就會過去。
至於信義區毀滅的部份，則推給了「偶然」，一位剛覺醒的超超能力者，因不熟悉能力、無法控制，導致了這起災難。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雖然不是常常會發生，但在世界上還是有幾起這樣的紀錄。
畢竟超能力就是這麼的無法捉摸。
不過，會有這麼巧合的事嗎？
預告信在信義區，剛好覺醒的超能力者也在信義區？
的確有點讓人難以置信，但第一女子高中的資優生會發預告犯罪信並惡意的把台北拆成這樣同樣的也很難。
就算沒有公開長相，光看制服就覺得不可能了吧？
如果相信了，相信如此厲害的學校會教出如此兇惡的壞人，人們辛辛苦苦所架構的「壞人觀」可是會全面崩壞的。
出事，肯定要找理由。
「大壞蛋」就該是社會的底層，有不良嗜好，而且──會打電動玩具。
媒體想必也是被封口了，沒有透露出多餘的細節，好比在國父紀念館前見到的畫面。
加上他們最初也只是被預告信給吸引過去的，對於詳細不是那麼的理解。
從一開始的軍警對謎之恐怖份子演變到機器人大戰超能力者……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總之在風波上就這麼的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了……
刑事判決方面，檢察官也接受了超能力失控這個理由，做出了緩起訴處分。
並且建築倒塌一事，比照天然災害辦理，設立了特別的捐款帳戶，靠民眾的愛心，減少破壞的損失。
民眾似乎很買單，不但捐款踴躍，也很快的將這場騷動與天災劃下了等號。
反面的聲音當然也有，好比覺得事情不可能這麼單純的，或是覺得信義區不都是有錢人還需要捐的，但終究數量不足，還有要懷疑人的話證據也不足。
終究沒有死人，最重只有輕傷，果然還是還不熟悉自己能力的新超能力者，很努力的抑制住了自己的失控吧？想必很快的又會有新的新聞，將這起「意外」給蓋了過去。
從上面不難看出伊千里的父母確實是很厲害，站在政商界近乎頂端的地方，可不是只有在混而已。
事件結束以後，伊千里仍過著與過去沒有太大差別的日子。
僅有兩點出現了改變，第一點是，她的雙手戴上了超能力抑制裝置，是比空之上的款式細緻一些，感覺比較適合女孩一點的手環，功率大概也低了一些。
不過對於第二來說，也夠用了。
她與空之上的狀況不同，能力已完全的被封印，一丁點兒念動力也使不出來，只要不解除裝置的抑制效果，她便與普通人沒有兩樣，連拿東西想偷懶也做不到。
明明同樣是念動力，還真是有道鴻溝呢～差距巨大到如奧林帕斯山頂到山底，太陽系最高山峰級的差距。
如果是以前的伊千里，肯定會受不了吧？
好在，改變的第二點是，伊千里不在執著於第一了。
而且就在今天，事件結束後一週、一切都以安置妥當的這天，伊千里在空之上的陪同下，將與父母公開一切。
「真的能夠順利嗎？」與空之上並肩而行的伊千里，發出了小小的疑惑。
「開玩笑，我是誰呢？」少年空之上，理所當然的這麼說，
對此伊千里微微地笑了，回答道，「天下最強。」
已經見識過了，伊千里不再懷疑。
但……
伊千里也知道，她的父母也不是等閒之輩。
兒戲，對他們而言是沒有用的。沒有辦法說服他們的話，一切就不會有所改變，伊千里仍然必須成為他們的第一，如果那樣的話……
伊千里搖搖頭，不往負面去想。
空之上如果真是天下最強，這裡就是他必須證明自己的地方。
不論多強的強權，他都不能認輸。
喀噠──
伊千里打開了自家的大門。
「我回來了。」
因為事先和父母說了希望能與他們談談，他們也說了確實是有需要談談，因此今天伊千里的父母都在家中。
應門的，是一位與伊千里長得十分相似的短髮女性，伊千里的母親。
「妳回來了呀，這位是……」
她一見到回來的多了一人，還是一個男人，臉色自然不會好到哪裡去。
因為空之上說了「全交給他」，伊千里一時還真是沒有多想，被母親這麼一盯的結果就是……擠不出話。
「那個……是……」
因此空之上就替她說道，「辯護律師。」
「蛤？」伊千里的母親又不是笨蛋，一個模樣銳利的白毛小鬼，怎麼看都不可能是辯護律師，而且他還穿著高中制服，是排名第三的高中的制服。
「不好意思，這裡不歡迎愚蠢的人。」
「愚不愚蠢的判斷是因為我的話，還是因為我的制服？」
「都是。別說你能證明自己不蠢，如果我們自家談事還需要經過一個外人的話，那就沒什麼好談了。」
這樣的阻礙，空之上一點也不感意外，按照計畫先用比較柔軟的手段，空之上亮出手上的手環，打算以能在超能力上予以幫助做為切入的點。
但在他開口之前，裡頭一道男聲更率先的說出了話。
「讓他們進來。」
就這樣，簡短的一句。
伊千里母親態度改變了。
雖然她的表情還是一副不想讓垃圾進門的樣子，但她的動作卻配合著她的話語，告知了，「裡面請。」
三人沿路走進客廳之內，一位坐在單人沙發上，頭髮半白、身體微寬，不算壯碩但散發出來的氣場比起能給予物理傷害的肌肉還要可怕的中年男子似乎已經等候了多時。
「坐。」
他伸出手，邀請空之上入座。
於是空之上便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威壓這種東西，說實在的空之上看得多了，他一丁點兒也沒有害怕的意思，模樣十分自在。
相較之下，跟著坐在空之上旁邊的伊千里簡直就像和這裡不熟似的，相當緊張。
「親愛的，麻煩妳泡壺茶過來。」伊千里父親對伊千里母親這麼的說。
「你打算招待那個傢伙嗎？」伊千里的母親有些不解。
「來者是客。」
「嘖。」先生都這麼說了，做太太的似乎也只好遵從。
由他們的互動不難看出，這家人是比較傳統一點的互動。
男主外女主內，由母親教養小孩，父親則在需要鞭子的時候辦辦黑臉。
男性的權力較大，放在整個社會可能有點問題，但放在家中，一家人不覺得是問題的地方，外人也很難說有什麼問題。
何況空之上並不是來管這一類家務事的，他連對伊千里母親明顯的敵意都沒反應了，又怎麼可能對這部份做出反應呢？
這樣一個異常冷靜的少年，對高中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確實是有點不可思議。
伊千里的父親笑了一下，「你就是內人說過的那個壞朋友嗎？」
開門見山。
空之上回以微笑，「不敢當，要使壞我確實是有點自信，但妳家伊千里能變得這麼壞與我無關，全是你們教的好。」
「呵，看來確實是個不太有教養的朋友呢。」
「是教養還是順從？是奴隸還是俘虜？如果你想用我是大人作為盾牌的話，我也有準備相應的手段。但在那之前，好好說話，不應該才是大人應該表現的『教養』嗎？還有很抱歉，如果你以為我是那種被你嗆一嗆，就會氣血衝腦以拳相向然後在警局哭哭說都是對方先說我父母不是我才動手的那種年輕人，那你的算盤就打錯了，我會看不起你的層級的。」
「哈，有趣。雖然沒有那種盤算，但要站在理上，不能動手確實是很重要。」
「要動，也要動別人的手，你說是吧？」
「不論是我的手，或是別人的手，都不會動的。不過，肯定要你空手而歸。」
「哈哈哈，你的話我也覺得很有趣，也許我們很合得來喔～」
「哼。」伊千里的父親冷笑一聲。
停下了與空之上無意義的辯駁，單純的搭起胳膊，看向了他。而空之上當然不會示弱，擺起了一樣的動作，看了回去。
他與他之間，並沒有產生什麼雷電，因為他們看向對方的眼神並不懷有殺意或敵意，要說真有什麼，有的是搶先對手、看穿對方一切的決意。是的，他們都承認了對方還算是個對手，並且他們都有這樣的感覺……先失手的人，將會死去。
這個說法或許有點誇張，但也並非誇飾。畢竟有一種形式，是在社會之上的死去。
失去容身之處，失去可去之所，再也無法翻身，活著與死無異。
對於一個沒權沒勢的高中生而言，被有權有勢的大人玩死或許不是那麼難以想像。但反過來說，「孩子」想要扳倒「大人」可就相當有難度了。
理論上是不可能的，但伊千里的父親不敢大意。
現場進入了一股奇妙的氣氛，極低的氣壓從兩人身上散發出來。
從廚房再次回到客廳的伊千里母親完全無法理解，不過離開了幾分鐘而已，客廳為何會有如此劇烈的改變？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過是面對一個廢物高中生而已，自己的先生為什麼會看起來如此認真？
不對……高中生……嗎？
對面的對手看起來似乎不是等閒之輩，她原本還以為出來後會見到少年瑟瑟發抖的模樣，但結果完全不是那樣。
冷，好冷，要瑟瑟發抖的好像反而變成了自己？
磅──
她走向客廳，將茶盤與上頭的杯子重重的放到了長桌之上。
「茶來了。」以稍稍加重的語氣驅趕了寒意。
若要說兩人所散發出來的寒意誰更寒冷，她覺得怎麼樣都是她的先生更上一層，完全無法想像這個少年能佔上風的可能性，也無法想像先生會對這少年認真起來的理由。
不過，輕敵確實是大忌，對對手一視同仁也不是什麼壞事，尤其是在現在這個不得再有任何閃失的節骨眼上。
「謝謝。」她的先生接過了她手上的茶，與她道了聲謝，接著伸手向前，對對面的少年說了聲，「請用。」
示意他將茶接下，不用客氣。
「謝謝。」空之上接過茶杯，吹了幾口氣，意思的喝了一口。
伊千里的父親好像挺滿意的笑了一下，托起腮，有些隨性的斜靠在了沙發之上，「說來，我們還沒自我介紹。」
「有需要嗎？」看對方隨性的模樣，空之上也不很客氣的翹起了腿。「對我來說，你們叫什麼名字，並不是那麼重要。阿貓、阿狗、阿花、阿菜全都一樣。」
伊千里的父親沒有什麼反應，但她剛坐下的母親顯然被勾起了火氣。
「你──」動手、動口、動腳都是輸家，因此她向了她的先生說道，「有必要和那種低賤的人互報姓名嗎？」
「有沒有需要自然是由我來判斷。」伊千里的父親似乎有點不太開心，「我叫伊正來，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空之上想都沒想就笑了起來，「哈哈哈，不愧是伊千里的父親，連自報姓名的方式都有那點相似呢。不過很抱歉，我不知道這個名字，更正確的說，這個世上，誰，叫什麼名字，跟我都沒有關係。如果你是想藉由自己的名字，表現出自己高人一節的模樣，那麼很抱歉，就不必了，我不記我不想記的人名。」
「哈？你連台灣最大國際品牌的Ｃ……」伊千里的母親插進了話。
ＣＥＯ的得意左右手才是原句，不過伊千里的父親顯然沒有打算讓伊千里的母親報出自己的名頭，伸手阻止了她。
他直視著空之上，回應道，「你的說法相當有趣，我並不是打算拿名字或頭銜恐嚇你，不過很可惜，在這社會上名字確實是有高低之分的。有些人說的話更有份量，即便錯誤，有些人則反之，即便正確。」
「這道理我懂，但在現在這裡無效。我只想知道你們有沒有『平等』對談的意思。」
「那得看你們的表現，而不是我。」
「很好，那我就暫時當作有啦～我叫空之上，暫時算是伊千里的朋友。」
「暫時？」
「對於你們來講，『暫時』不是比較好嗎？如果是『朋友』，那就頭大了吧？我今天來，是要幫助她，說出自己想說的話，不知不覺喧賓奪主了呢～來吧伊千里，最重要的事，還是該由妳來說吧？親口的說。」
突然被點到名的伊千里驚了一下，「啊，是。」
她看向了她的父母，而她的父母也正看著她。
「嗚……」
不行，總覺得壓力很大。
爸爸和媽媽都好可怕，是會吃人的那種可怕，要說差別的話，應該是媽媽會吃的比較溫柔一些，像是用刀叉切好，骨頭去掉，爸爸就不是了，肯定會生吞活剝吃個精光。
伊千里稍稍低下頭，完全的說不出話。
她感覺自己越縮越小、越縮越小，這裡根本沒有她的位置，能夠說話的位置。
她的話語，沒有份量……
就在這時，一股輕輕的念動力滑過了她的背脊，由下而上，癢癢的、毛毛的，弄得她，「咿呀～！」的大叫了一下。
不只頭抬起來，根本是整個人都站了起來，而且還挺起了胸膛。
讓任何的人自信的挺起胸膛（物理）──《念動力的正確使用方法》，by空之上。
不知道念動力究竟為何物的伊千里父母，一臉疑惑的望向了她。
空之上從旁補上，「只是這樣大叫的話，別人是無法理解妳在想什麼的喔。」
因為這個意外而稍稍冷靜下來的伊千里，定眼發現眼前的一切並沒有改變。
沒有會吃人的妖怪，也沒有越來越小的自己。
而且……有空之上在。
雖然方式有點怪異，但他確實的在支持著自己。
能夠說話，這樣的話，能夠說話──
「我……」伊千里將手輕放在了胸膛，緩緩吐出，「不想再當什麼第一了。」
「妳說什麼！」率先行動的是伊千里的母親，她站起身，模樣顯得有些激動，「是那邊那個傢伙教妳這麼說的嗎？」
「不……」伊千里反駁了她，「是我自己的意思，我已經，厭倦什麼都得當第一了。而且說實在的，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夠成為完全的第一，即便是『天下第一』也是一樣。」
空之上對此笑了一下，間接承認的說，「我不是『第一』，而是『最強』喔～」
「什麼第一？什麼最強？」伊千里的媽媽不懂，也不想懂，「孩子的爸，你也說說她呀！」
伊千里的爸爸當然不可能沒有意見，「千里，妳知道妳究竟在說什麼嗎？」
「是，我很清楚。」
「早些，妳做了什麼？都忘了嗎？鬧出大事，害我們花費那麼多的心力才勉強的壓了下來，這就是妳回報我們的方式嗎？」
「不，我沒有忘……但是──」
「沒有什麼但是！撇開那事不談，我們在妳身上費了多少精力，扶養妳、栽培妳，現在是怎樣？翅膀硬了？妳認為妳有什麼資格和我們說這樣的話呢？」
「我……」
「伊家的孩子，就必須是第一，永遠是第一，沒什麼好說的，沒什麼好談的！」
「那麼如果不是第一呢？」空之上插進了話，「如果你的孩子，不是第一呢？你會怎麼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