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11Not 火鍋 (上)
「獲勝的是──伊千里！」
時間是十分鐘，但感覺就像一剎那。
聽到評審長裁判的明明日，數秒後才回過神來，「什、什麼──！」
輸了，怎麼可能？為什麼會輸？
但對於評審長空之上來說，問這個問題的人本身才有問題。
「妳要不要自己看看？來，把頭靠向螢幕後方。」
明明日搖頭搖頭，拒絕配合。
因為她總覺得……會被抓去磨電視。
「唉，別把人想的這麼壞嘛～不然妳先碰我一下再去看，不就好了嗎？」
明明日想了一下，有道理。
她可是持有碰觸他人就能暫時封住他人超能力的能力，只要封住空之上的念動力，那麼就不用擔心被他給惡整了。
「嘿！」明明日以手碰觸空之上的身體，接著咚咚咚的跑到櫃子側方，探頭一看。
「！」
確實是相當明顯的勝負，伊千里不只將櫃子擦的閃閃發亮，連螢幕後方的縫隙與線路也跟新的一樣，反之，明明日只是擦拭表面，終究還是看得出用過的痕跡。
而且看得更仔細、更刁鑽一點，光從櫃子的正面就能看出自己敗北的原因。
不過明明日本人自然不可能看得那麼仔細，因此她還是無法面對。
「輸……輸了……」
這一事實。
旁觀的白梅香嘆了口氣，「其實不用看也知道，提議這場沒有勝算的比試，絕對是妹妹妳的疏失。」
明明日看向了她，「沒、沒有勝算？為什麼？對方不就只是個沒有自己生活過、安逸度日的……」
「想想她的頭銜？」
「頭、頭銜？」
「她──可是班長呀。」
明明日驚了一下，「不、不過……很會打掃，不應該是衛生股長嗎？」
刻板印象。
伊千里向前重踏了一步，「哼，身為班長，當然要以身作則啦，區區一個打掃都做不好，要怎麼讓人信服呢！」
「可、可是……妳看像抹布的時候不是一臉……」
「那個呀……是因為你們的抹布洗的太糟啦！」
伊千里從水桶中拿起了她使用過的抹布，亮晶晶～
「連破舊的感覺都不見了！這是超能力吧！」
還有水桶也是，亮晶晶～
該不會連廁所的水龍頭也是，亮晶晶～
「啊啊啊啊，夠了，我輸了，不要再虐菜了，我承認我就是最廢的那一個呀～」
明明日，完全崩潰。
空之上靠向了跪倒在地上的她，拍了拍她的肩膀。
「沒關係啦，盡力就好，反正大家都沒指望過妳呀～能拖到十分鐘而不止十秒鐘已經很厲害了。」
明明日沒有反應，就只是個挫敗的明明日。
「好吧。」空之上決定放著她不管，站起身，認真的望向伊千里，「雖然四天王戰發生了很多意外，但是運氣也好、實力也罷，恭喜妳，擊倒了他們，走到了這裡……」
伊千里比了個不，「別再說了，今天，就到這裡吧。我要……回去了。」
她穿起放在中式小空間裡的大衣，走向社團大門。
「這樣的勝利，我不想承認。就一個真正公平的比試而言，在第二場時，我就已經輸了。」
空之上攤一下手，「哎呀哎呀，妳還真是相當嚴格呢。那麼妳最初的目的、與我比試一事該怎麼瓣？」
「改天再說吧……今天的我，沒有心情。而且，再不回去，門禁的時間就要過了。」
「這樣呀，門禁過了只是門不開那還好，可怕的是門開了，裡頭等著自己的卻是鬼門開般才會見到的景色吧？也好～妳就回去想想，下週二我們要吃火鍋，不如就約那天再見吧。」
伊千里沒有回答，只是背向大家，揮了揮手，然後踏出步伐，關上門，黯然的離開了這個地方。
看著全程的萬卍表示不解：「奇怪，明明就贏了，為什麼她看起來一點也不開心呢？而且火鍋耶，要吃火鍋耶！」
空之上望向門，苦笑了一下，「或許她所生在的那個『認真』的世界，不是『不認真』的我們能夠理解的吧～」
比試，並不是贏了就好。
就像考試考選擇題，猜了幾題，全部命中，得了一百分，和完全不用猜就拿了一百分，是截然不同的呢……
但對普通人來說，有什麼不同呢？
一百分就是一百分，不會因為有幾題是用猜的，就不是一百分呀～
獲勝，就值得慶祝。
如果偶而一敗，也無所謂呀～
還是可以開個派對、吃個火鍋，獎勵一下辛苦的自己。
萬卍跟著看向門，「不懂……」隨後露出了燦笑，「但我想還是不要懂好了！」
空之上將苦笑彎成微笑，「我也這麼覺得。」接著轉過頭，和身後的大家說道：「好啦～我們也該收拾收拾，散會了～就先從跟人家借來的烹飪教室打掃開始吧。」
「「喔～」」萬卍與明明日附和的舉起了手。
平凡，當然也可以是一種幸福。
＊
當天夜裡。
叩叩叩──是敲門的聲音。
「伊千里。」
伊千里的房間外頭，有人正敲著門。
不過那人並沒有等待門內的回應，唧──一聲的，打開了門。
「！」在房間內、似乎過度集中精神的伊千里，速速將自己手中的物品，一支湯子，給收進了書桌抽屜之中。
然後回頭假裝沒事的問：「是媽媽呀？怎麼了嗎？」
被伊千里稱作媽媽的女子，與伊千里長的十分相似，扣除短頭髮與臉上的皺紋和身高高上伊千里一些些外，可以說是和伊千里並無二致。但是，兩人散發出來的感覺截然不同。伊千里是個很平凡的乖孩子，但她的母親，並不是隨處可見的母親。
威嚴──就算她露出親切的微笑，但感覺仍是很有威嚴。
她的全身上下，充滿一股威壓，一股上位權力者才有辦法散發出來的氣場。
這使得她溫暖的問候：「還沒睡嗎？在讀書嗎？」一點溫暖的味道都沒有。
伊千里回答了她：「嗯，啊，是啊，明天有些小考，所以正在準備呢。」
她的母親瞇起了眼，輕易地看穿了她的謊般，打量著她。
然後張開了口，「好，那就好。就算是小考，也不該鬆懈呢。妳最近的成績，感覺就鬆懈過頭了！沒拿到滿分的考卷，明顯變多了吧？」
那是事實。不論是九十八、九十七、九十六、九十五，最近伊千里不小心錯一題的機率確實是變多了，這點她無法反駁。
只能說，「是的，我會注意。」
伊千里的母親保持著微笑，「那就好。可別因粗心，變成了第二，讓我們蒙羞。伊家……可不需要第二名的孩子。雖然不太想想，但若妳成為了第二，哪怕只是不小心，我和爸爸肯定會狠狠修理妳一頓的。」
為什麼明明是親切的微笑，卻可以說出這樣的話語。
伊千里背脊感到一陣寒冷。
可怕。
在她的印象裡，她很少被修理，可被修理……確實是一件相當可怕的事。
藤條、皮鞭，還有裸體吊掛──爸爸的處罰不是情色遊戲，而是像古代酷刑那種血淋淋的教訓。
她可不想再次承受。
最後一次受到處罰應該是在國小六年級的時候了吧？因為不小心考輸了一個一百分的傢伙。就那麼一科，就那一科變成了第二名，整體仍是第一。
但是……不行。
伊家的孩子不可以拿下第二──任何情況都不允許。
那一次，真的是被打到皮開肉綻，一條條的傷痕烙在身上，屁股、還有背部都是紅紅的痕跡，好久好久才退下消去。
很痛，又很羞辱。
光是回想起來，就讓伊千里打了個大大的冷顫。
而且……那可是國小六年級的事情。
現在都已經是高中生了，算一個小大人了，還被這樣對待，那她可能會想去死死算了。
太丟臉……絕對活不下去的。
即便傷痕能被衣物遮掩，但心裡頭的難受，是不會消除的。
所以……絕對不要。
「我會一直保持第一的……不會讓妳們蒙羞的……請放心吧。」
雖說伊千里答的有氣無力，可媽媽仍算滿意。
「那就好～書看完了早點睡，不睡覺可是記憶力的公敵，不要顧此失彼了，未來還有很多的書要讀。當然～前提還是要保持第一名喔～」
「我知道的。謝謝媽媽的叮嚀。」
「嗯哼，那麼晚安～」
「媽媽晚安。」
唧──是門將關上的聲音。
正當伊千里感到可以稍稍鬆一口氣的時候。
啪──
「妳最近……是不是很常往外跑呀？」
原來母親根本沒有離開，只是假裝關上門，走到了自己的後方，重重的將雙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這個舉動原本就夠嚇人的了，但要比嚇人程度，肯定是媽媽的提問本身更加嚇人。
「沒……沒……」
伊千里想要否認。
不過根本沒有那樣的空間。
「我都聽說了喔～為什麼，要跑去市排名第三的雜碎學校？還三天兩頭的去呢？妳該不會……是在那雜碎學校裡，交了什麼廢物男朋友吧？」
伊千里稍稍地驚了一下，「我……沒有。」
媽媽凌厲追問：「真的……沒有？」
伊千里稍稍別開了視線，「男朋友的部份……沒有。其他的……那個……我的成績還是第一名呀！去其他人的學校並沒有影響我的成績。在保持成績不變的前提下，我應該可以有一點點……一點點……自由吧？」
「自由？」媽媽的臉色變得十分凝重，「妳的意思是我們限制了妳嗎？讓妳不要跟壞朋友在一起，難道不是為了妳好嗎？」
這讓伊千里又縮了一下，「不……不是啦。我不是那個意思……」
「還有！──不是教男友，妳跑到垃圾的學校去做什麼？難道妳想說，那裡……會有值得妳浪費時間的東西嗎！」
「浪費時間！」
折彎湯匙、料理、打掃，或許對母親而言真的是浪費時間沒有錯，但伊千里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她之所以會去，她之所以想去，是因為……
「我……只是想成為第一……想成為父母心中模範的好孩子呀。」
不過不知道伊千里跑去他人學校做什麼的媽媽，自然是不會領情。
「那就不要再去那種垃圾聚集的地方了，不管原因為何！」
伊千里無法反抗，她只能低下頭，乖乖的回答道：「是，我知道了。」
滿意的伊千里母親，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並且重新的掛起了和藹笑容。
「伊千里，妳是爸爸和媽媽的驕傲，伊家的好孩子，永遠的第一名，因此我們絕對不能允許妳有任何的意外。也許這條路會有些辛苦，但長大後，相信妳會明白，並感謝我們所作的一切的。」
伊千里將自己的一隻手向後，輕輕的疊在了母親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之上。
「我很感謝。」
這樣的回答，並非虛假。
父母雖然嚴厲，但對她照顧有加。而且她的父母，有著特權，因為他們站在政商界近乎頂端的地方，所以她的生活確實相當順遂。
雖然不能說是超富的富二代，但肯定是在金字塔上方的人士。
也就是說，她正是空之上有意無意間提過的，不需要自己去找利益、利益會自己靠過來的那一類人。
所以她……
「真正的感謝。」
伊千里的母親，笑容加大了幾分，「好啦，知道就好。那麼我就不打擾妳用功了。」
她收回手，後退了幾步，「這次是，真正的晚安。」
伊千里稍稍回頭看向了她，回應道：「媽媽，晚安。」
門，再一次的關上。
這一次，是真正的關上了。
寬暢的房間裡，剩下伊千里一個人。
她回過頭，看向書桌，喃喃自語：
「過去……是很感謝。」
接著反射性般的打開抽屜，拿出湯匙。
一支她再怎麼嘗試，都彎曲不了分毫的湯匙。
「可是……認識了他們以後，好像就不是那樣了……果然是因為，他們是所謂的壞朋友嗎？」
伊千里看著湯匙，對著它說：
「不懂啊……我真的不懂啊。雖然不是第一，但他們所散發出來的快樂，卻不是第一的我所擁有的。難道，要當第一，就只能是愁眉苦臉的嗎？」
不知怎地，伊千里腦海中浮現出了空之上的臉龐。
笑著，以一貫自信的招牌微笑，笑著。
「可是、為什麼……天下第一的他……卻一點也不憂傷呢？」
他的模樣，似乎完全不會有所煩惱。
「是不是會煩惱的我、如同普通人般煩惱的我，註定不是天下第一呢？」
到底……在煩惱著什麼？
「什麼是第一？誰才是第一？要在什麼地方成為第一才算第一？」
這些問題，不論怎麼看著湯匙，湯匙都是不會回答的，因為它就只是一支湯匙，不會彎曲的湯匙。
「真討厭……不會彎曲。」
伊千里低下頭，不想再看它，看著讓她傷心難過的它。
但是她與它的話語，仍持續著：
「我呀……連想要在哪成為第一都不知道。只是順著父母的願望，讀書、讀書、再讀書。這樣，真的就是第一了嗎？我不是討厭第一，我想成為第一，但不是別人的，而是我自己的第一……」
可是……那是怎樣的第一呢？
伊千里，沒有答案。
因為打從出生開始，她就走在父母為她鋪設好的康莊大道上，只為成為父母心中的第一。
有著眾多資源的她，如果和人說了，自己並不想成為第一呀～是不是會被他人嘲笑呢？
就像有錢的人訴說著自己也不是那麼想要有錢一樣？
奢侈的煩惱……
伊千里趴在桌上，再次的望向湯匙。
「我……是不是真的交到壞朋友了呀？以前的我……不會想著這些的呀。」
讀書……她行的，也不是真的那麼討厭。
只是……
和他們在一起──似乎更加開心。
露出笑容，一次、兩次，或許自己會沒注意。但三次、四次，再愚鈍的人也該明白了。
雖然還是不知道自己在在做什麼，但折彎湯匙也好、料理也好、打掃環境也好……
很開心呀……
做一些自己平時沒有想過要做的事，是一種相當不同的體驗。
那些……是壞事嗎？
沒有目的的胡鬧，是壞孩子才會去做的事。
果然……不該再去了吧？
要是再去的話、要是繼續待在那裡的話……
心中的迷惘，肯定會越來越深的。
那樣……就無法成為第一了呀。
伊千里打開抽屜，將湯匙輕輕地放入其中，闔上桌面偽裝用的書本，然後起身，倒向了軟綿綿的床舖之上。
如果一覺醒來，就能忘記世俗的一切紛擾，忘記與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變回父母心目中的好好小孩，那該有多麼美好。
喀沙沙沙沙──在她所見不到的抽屜內層，不會彎曲的湯匙，扭曲成了一個交錯複雜的圓形球體，和她的內心一樣。
一個結扣著一個結，化為終極的死結。就算是世界解繩結冠軍來，也解不開的死結。當然，將結打死的本人也解不開。
無解之題，不需去解，不想去解。
就像伊千里不知道念動力這種「簡單」的東西，其實她早就學會了一般。
她也不會知道，「複雜」的自己，最終會走向何方。
帶著無法解開的繩結，睡吧、睡吧。
不想解的題，就不要去解。
反正人生的這個階段，不就只有學校遞上的課題要解而已嗎？
在那邊，她就是第一……
這樣……
就夠了吧？
次回
後話：
這次更新完後，因應年假《超超能》要例行性停刊了喔！下次復刊將是在年假之後，2/22星期四。
雖說離第四集完大概還剩三回左右，可以的話滿想要一口氣更完的，但停在這裡感覺也是挺不錯的，對吧？
等等、等等，放下手頭的武器先別暴動，說個應該算好的消息吧！雖然按照慣例的年節停更，但今年的年節比較短喔！另外就是這次完結之後，一貫的例行性停更也會比較短喔！
可能是半個月，或是三個禮拜，總之我會努力早點讓最後一集和大家見面的！
雖然現在第五集還寫不到一半……但我已經等不及要和大家分享了呢！
那麼我們年節後再見嘍！掰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