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台北返學,牆上的鬧鐘,咻一聲指針便悄悄地劃了半個圓,還記得一大清早,在軟綿綿的拉拉熊床單上打滾,擺出一副誓死也要多賴個幾分鐘的氣勢,一下子一天就這麼過去了,又到了滾回被窩的美好時光。
我很喜歡聽床邊故事,小時候我的家人常會說給我聽,我有整整兩套格林童話,一套是平裝插圖版的,另一套是長大後,自己買的精裝紀念版,不過比起童話故事,我更愛聽歷史故事,國小畢業時,替自己買了一本書,作為禮物犒賞自己《太平天國》,我早忘了當初買它的理由,也許是名字聽起來充滿和平的氣息,不過一翻開便是說不完的辛酸血淚,最欣賞是石達開,那位太平天國的名將,最討厭的反而是曾國藩,或許是小時候的傾向使然,我一直對清代史有種先入為主的冷漠,特別是長大些,一頭栽進了大明朝,這種傾向更明顯了。
歷史總是如此,它充滿人性,歷史學家也是人,所以有時候別太苛責他們一副話不講完勢不罷休的勢頭,那是天生的,他們有種天性,說不上來的氣質,和他們相處久了便知道,沒有容人的胸襟,在這學界會很壓抑的。
我很喜歡一個理論,叫「刺激與反應」,這是西方史家湯恩比提出的一個理論,他認為許多民族或者國家的發展傾向,與它所接觸的對象息息相關,舉個例子:長期抵抗羅馬帝國的蠻族部落,他們會發展出對應羅馬軍團的軍陣和戰術,因為蠻族受到了生死存亡的刺激,所以他們的反應便是將心力集中在軍事上發展。
中國歷代王朝在邊疆問題上,也同樣有此現象,例如中原的漢帝國興起,北方的匈奴便會聚集而成龐大的遊牧帝國,這是由於漢給予了沉重的外部壓力,致使了散居的遊牧部落有了聚集的行為。
當然這個理論,仍有許多值得討論的地方,湯恩比只是提出一個概念,並非每個文化都是如此,人類學家哈拉瑞便研究出,即使在無外在刺激的剛果森林部落,他們也會自行出現內部的刺激進而改變,只是改變的方向或許不同。
這個理論有趣的地方在於,用在人身上似乎也很恰當。
當你面對優秀的同儕壓力,人的抗壓性和積極性會自發的提高,一旦處於較安逸的環境,很快的便會開始衰退。很多時候我們在創作文章、撰寫心得時,即使是同一個主題,不同的人也會寫出天壤之別的文章,除了對文字的掌握、偶爾神來一筆的直覺外,撰寫文章更需要大量的經驗累積,我的文學史教授,曾說過一句話:「別肖想自己是李太白,乖乖的當好杜工部。」意思是與其依賴天份,到不如腳踏實地的練習,這句話對我影響深遠。
所有人都喜歡聽好話,我也是。每當聽到有人讚美自己,你便會看到蹦蹦跳跳的小伽羅,而一旦受到批評,你也會看到難過的小伽羅,人的心,誰不是肉做的呢?
我記得第一次上台發表文章時,台下上百人看著你,每個人都聚精會神地盯著你的文章看,你只有十二分鐘表現,當我一口氣講完了文章重點,我感到十分滿足,一副散步上澳瑪哈灘頭一樣,殊不知已經有不少教授磨刀霍霍,槍口對準了妳,到了講評、提問時間,我受到了有史以來最猛烈的砲火,我的講評教授,像連珠炮似的,拼命的指正我的文章,一副沒毀了妳信心勢不干休的狠樣。
後來,我將自己關在飯店,還順手摸了兩大盤點心回來,在我的堅持之下,那位講評教授如我所願,沒有吃到最好吃的卡布奇諾蛋糕。
爽!即使這種毫無戰力的反擊,我倒也樂上了幾分鐘。
漫漫人生,永遠別想一路順遂,我第一次、最有自信、寫的最賣力的文章,被評為差勁無比,這確實讓我很受傷,但我現在非常感謝那位老師,感謝的是她讓我充滿復仇的動力,我們不必將自己說得太高尚,好一陣子我瘋狂而拼命的學習,有一部份便是基於這股不甘心與復仇的決心。
溫暖的叮嚀、善意的提點,或是刻薄的抨擊、狠毒的字眼,都取決於對方的修養,對此,我們能做的,最好的辦法,就是一把火努力燃燒,讓自己的熱忱延續下去,撰寫學術文章如此,在巴哈創作也當如是,欣賞妳的人會越來越多,因為他們看到的不是畏懼的寫手,而是勇敢而熱情的好傢伙。
一直到現在,我上台還是會害怕,說不害怕是騙人的,「勇者無懼」這句話,基本上是拿來騙腦袋灌漿的半獸人的,人的內心永遠充滿恐懼。
「因為在意,所以畏懼,因為畏懼,所以勇敢,因為勇敢,所以奮力一搏!」
永遠別害怕被批評,一道道傷痕會是未來的養分,只是不知道何時發芽而已。
一起加油,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