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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傳【謳歌終焉的失格者們】01 殺人鬼的終末

薩帕克 | 2024-09-15 16:44:15 | 巴幣 1012 | 人氣 51



        「嗚…………」

        意識逐漸清晰的我緩緩睜開眼睛,首先映入視野的是灰黑色的水泥地板。

        現在的我似乎是以坐著靠在牆上的姿勢,從睡眠中醒來的。不只是手腳,連抬頭看向周圍環境的力氣都沒有,腦袋也還處在一片混沌的狀態,沒辦法馬上進行複雜的思考。唯一一件想到的事……不,應該說每次睡醒後第一件必須想起的事,就是「自己已經死了」的這件事而已。

        「…………」

        ……話說回來,這次我是在什麼時候睡著的?又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

        我費力抬手揉了揉還有些惺忪的睡眼,試圖去回想失去意識前發生了哪些事。沒記錯的話,剛死沒幾天的自己原本正在焚化爐附近的高樓上,看著檢調單位把我的遺體送入火坑中,一邊嘲諷自己那糟糕透頂的人生,然後某個人……

    
        ——那名黑衣男子的臉隨即出現在腦海中。
     

        「——!」

        對了,那個男人……!

        想起一切來龍去脈的我,第一個反應是往自己的身體看去。

        ……沒有變化。衣著完好無缺,沒有絲毫被扯下或破損的痕跡,就連披肩也原封不動的蓋在身上,像是為了不讓我著涼而特地掩住裸露的腹部,附近更沒有任何令人作嘔的體液殘留……他什麼事都沒有對我做。

        我安心的從嘴裡呼出一口氣,身體似乎也因為一度湧現出的緊張感而恢復活動力,便抬頭環視了周圍一圈。這地方什麼也沒有,牆壁和天花板都是地面一樣的水泥材質,缺乏照明的狹小空間讓人感覺待在地下室一樣,唯獨空氣裡少了那種環境特有的濕冷和氣味,實在難以判斷自己身在何處,更不曉得把我放置在這的那傢伙有什麼目的。

        有種自己被撿屍的錯覺,不過我既沒喝醉酒也沒被下藥,所以應該不算數吧。

        「……啊啊,反正不管怎樣,都得先離開這裡才行。」

        我扶著牆壁站起身,但雙腳還是有些不聽使喚,彷彿還在抗議先前自己為了擊倒那男人而使用超出負荷的力量,結果不僅失手還陷入強制休眠,才落得這副狼狽的模樣。實在有夠得不償失,追根究底都是「那個法則」的錯。

        ……說起來,他當時似乎說了些憐憫我的話,不過那時候腦袋已經昏沉得連我自己回了他什麼都不知道,只記得他把我抱在懷裡,然後意識就中斷了……這樣看來我果然還是被撿屍了吧喂。

        可是,他什麼都沒做,也正因為他什麼都沒做,才令人費解。

        不知為何,腦裡下意識的憶起自己將他壓制在地後,他那莫名沉靜、又宛如看著遠方似的,帶有淡淡悲傷的面容。
     

        那個男人到底是誰?為什麼,他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明明我是個死了也不足為惜的殺人魔。

     

        想到這裡,一股感到厭煩的情緒就從心裡湧現了出來。我咂舌,拖著還有些沉重的身軀打算靠著牆壁走,但還沒踏出第一步,設置於斜對角處的出口就出現了某道人影。

        「咦,庫希爾小姐……?」

        ……真是說人人到。

        剛剛才出現在腦裡的那傢伙一如初次見面時穿著漆黑的大衣,中性的五官及琥珀色眼瞳也與記憶中的模樣相同。對於我在短時間內醒來,他先是感到訝異的微微睜大了雙眼,不過旋即就恢復原本的表情,揚起微笑朝我走來。

        「晚安,妳已經醒啦。身體已經沒問題了嗎?如果還很累的話,別勉強自己會比較好喔。」

        來到我身邊的男人微微彎下身子,像對待正在復健的病患般用柔和的語調出言關心著,一面將插在口袋裡的雙手伸出,只差一點就要觸碰到我的肩膀——

        「——走開,別碰我。」

        理解他想做什麼的我迅速往後退回角落,拉開距離並試圖以充滿敵意的視線勸退他,但換來的卻只是他些微驚嚇後感到愧疚的笑容。

        「啊……對不起,果然在生氣吧?畢竟擅自把妳帶來這裡……」

        「……哼,原來你還曉得自己錯在哪裡啊?知道的話就離我遠一點,否則我可無法保證自己不會再砍你第二次。」

        反正事到如今,無論誰都知道我是個十惡不赦的罪犯,既然如此就沒必要像生前裝出那副很好相處的樣子,盡可能擺出厭惡對方的態度出言恐嚇就行,要是能做到讓他徹底遠離自己更是再好不過。

        大概是終於理解了我絕非善類,黑衣男子放棄似的從鼻間呼出一口氣,將雙手重新插回口袋裡,以有些落寞的神情惋惜道:

        「嗯……好吧,我知道了,我會盡量跟妳保持距離的。」

        用場面話緩解氣氛後,他便識相的退開了,而且還毫不掩飾的筆直朝門口折返,看來姑且還是有點腦子嘛。畢竟普通人怎麼可能會對殺人犯釋出善意,再怎麼禮貌肯定也只是裝裝模樣而已——

        「那,我就待在這裡。妳想到外頭去的話就跟我說一聲,我會在妳可以接受的範圍內陪同的。」

        「…………啥?」

        本以為對方會直接離開的我遲疑了一聲,等注意到時他已經在接近門口的位置靠牆坐下,一面用溫和的表情笑了笑,目光中似乎還參雜著對我的關懷。但……

        「不、不是啊,你這傢伙,是聽不懂人話嗎?我叫你離我遠一點,意思是我討厭你,要你立刻從我眼前消失欸?要是做不到的話也無所謂,但我會讓你變成再也動不了的屍塊喔?這樣你也甘願?」

        我一面傻眼的對他進行不失禮貌的辱罵,一面再次出言威脅他。到底有誰會選擇跟一個對自己毫無善意可言的人待在同個空間裡啊?而且我可是個瘋狂殺人魔喔?這傢伙明明知道的吧?為什麼……

        「嗯……可是,就算妳這麼說,我也沒有別的地方能去啊。這裡是我的據點,待在這裡是理所當然的事吧?而且——」

        男子的表情沒有變化,但此時的他正以看破什麼的眼神注視著我,簡直像極了他「那時」的模樣。

        「雖然我不喜歡說這種像在炫耀自己能力的話,但不管妳怎麼攻擊我都是沒用的……這點妳應該也相當清楚吧,庫希爾小姐。」

        「…………那還真是多謝你提醒了。」

        我越來越討厭這傢伙了。

        但,他說的是事實。

        
        那時……在識破了他那張笑臉底下暗藏的真實面貌後——

        我的刀不只被他徒手接下,還被不知名的火焰燒掉,一點殘留的痕跡都沒有……以擁有「同樣身份」的亡魂來說,那能力再怎麼樣也強的太離譜了。

    
        大概是因為我間接承認了自己在虛張聲勢,他臉上的笑容再度恢復成先前的明朗,不過與之相反,我不悅的心情則完全表露在所有他能看到的地方。但就像直接無視這部分般,黑衣男子只是瞇眼笑了一下,緊接著又轉移話題:

        「話說回來,我還沒做正式的自我介紹呢。我叫耶裡梅斯,如妳所見是個從外地來的自殺者,可以的話希望今後能跟妳一起行動,請多指教了吶,庫希爾小姐。」

        「哼……你叫什麼名字我一點興趣都沒有,也完全不想認識你。」

        見他用一副若無其事的態度開口發出邀請,我心裡又感到一陣嫌惡,事到如今已經忍無可忍了。

        「話都講到這裡了,差不多該表明你真正的目的了吧?發自內心想跟我相處這種漂亮話我才不信呢,是個正常人早就離我遠遠的了,你要嘛有病要嘛就是圖我身上的什麼吧,直接說出來不是挺好的嗎?」

        說好聽點是圖我身上的什麼,講白點就是圖我的身體,這也是我現在唯一對他有價值的事物了。不過看樣子,他不是喜歡馬上來而是想慢慢培養感情的類型,還真是有耐性啊,反正在我眼裡都是一樣的。

        男人就是這種虛偽又骯髒的生物。

        或許是我太快戳破他編織在表象的謊言, 黑衣男在愣住了一會兒後收起笑容,以不知在思考什麼的表情看著對他心懷戒備的我,果然是有什麼意圖吧。

        於是,在一陣沉默後,他又開了口。

        「……如果,我說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純粹想跟庫希爾小姐再多聊些什麼,妳願意相信嗎?」

        「…………啥?」

        這傢伙,又沒聽懂我話裡的意思了嗎?我應該已經明確的說了我絕對不會相信——

        「妳忘了嗎?下午,在焚化爐附近見到妳的時候,我應該說過了吧,而當時,妳也確實回應我了。」

        他依舊維持著插口袋的姿勢站起身來,用像要表明自己絕沒有騙我似的認真神情再次注視著我。

        我還記得。


        (——妳犯案的每個晚上,我都在旁邊看著。)

        (——所以就算變成現在這樣也好,我想跟妳談話。妳大概……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才逼自己走上這條路的吧?)


        ……雖然印象很模糊,但唯有這兩句話,我記得一清二楚。

        這是我將他壓倒在地後,他以那無以名狀的平靜,卻又帶有一絲哀傷的表情所說出的話。

        「…………那又怎麼樣?」

        撐在牆上的右手不自覺握成了拳頭。

        「我想說的,在那時候就說完了,也沒必要再說下去。我是個殺人犯、是個惡人,你這兩個月來也都看得很清楚了吧?所以不要用那種表情看我……說到底,只不過是偽善罷了。」

        那份自以為是的憐憫,早就已經什麼都改變不了了。

        「啊……庫希爾小姐!」

        已經藉機恢復行動力的我連看也不想看他一眼,拉上披肩的兜帽後便朝門口奔去,無視他勸阻的跑出了水泥建築。

        ♤

        淒美的月色渲染夜空,高處吹起的強風打亂我赤紅的頭髮,周圍街景映入左側的眼裡是如此熟悉。我慢了一拍才想到,這裡是自己公寓住處的樓頂。

        「……那傢伙,居然就待在這麼近的地方嗎。」

        明明生前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我俐落的跳下公寓頂樓,落在附近矮了一截的違建鐵皮屋頂上,發出巨大的聲響。不過活人似乎聽不見這樣的聲音,這時間估計睡得正香甜吧,現在對屋主下手,肯定能輕易奪去他的性命,莫名在睡夢中慘遭割喉還找不到兇手什麼的,大概沒有比這還要更離奇的案件了吧,想到那些警察為此焦頭爛額的樣子就覺得可笑。

   
        啊啊,是啊,我就是這麼惡劣的殺人魔。覺得殺一個不夠就殺第二個,殺兩個還不夠就殺第三個……就這麼殺著,直到第二十三人為止,不,是第二十四個。

        因為最後,我連我自己都殺了。在被警方逮捕之前,對他們用力嘲笑一番後狠狠捅了心臟一刀,就跟我以往殺掉的那些人一樣,倒在自己的血泊中,到斷氣前都看著他們錯愕的表情咧開嘴角。

        結果由於這樣,我被當成了發瘋的精神病患,各大新聞媒體名嘴都以各式誇張的字眼和描述妄自說明我的心態,甚至還有我是敵國派來專門使民心動盪的間諜一類千奇百怪的陰謀論,光是看著就足以讓人笑倒在地上——反正這就是一般人對我,對殺人鬼「血魔」的認知,投以我的只有辱罵、蔑視和批判,那些潛藏在他們內心真正的劣根性——對一個惡人來說理所當然的事物。

        因此,對我懷抱單純善意和關心的人,肯定是不存在的。

        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
     
    
        像是要印證我的想法,才剛從鐵皮屋跳到地面上,走出巷子口沒多久——

        在街道上徘徊的些許黑色團塊就注意到我,連同那些言論持續攻擊死後的我般,以緩慢的速度朝這裡匍匐而來。

        那是人們的負面情緒和亡魂怨念的聚合體,名為「死魂」的不潔之物。諷刺的是,這些像黏膠一樣噁心的東西因我而生,卻只有像我和那傢伙一樣的「自殺者」有能力去消滅它們。

        「……靈魂扭曲,惡虐鬼。」

        真是無聊又令人厭煩的「規則」,不過現在……拿來當作洩氣的道具簡直剛剛好。

        在我喊出那個名字後,胸口便像要重現我當初死法似的刺出一把短刀,毫不留情的貫穿心臟,但我一點疼痛也感覺不到,只是拔出那把短刀後指向前方,喚出其他我未曾用過的刀具一齊隨手勢射出,準確刺入它們龐大的身軀。當中也有朝我發出攻擊的死魂,不過那些突刺和觸手都被我躲過並全數砍斷,根本傷不到我分毫。

       要是活著時能有現在這樣強大的特殊能力和體能就好了,肯定能讓那些整天說閒話的混帳閉上嘴,順便連呼吸都不必了,多讓人爽快啊。

        我嗤之以鼻的揮出刀刃,一面敏捷穿過所有死魂的間隙跑向街道後方,它們也像飛蛾撲火似的往我這裡移動。然而笨拙的它們跟不上我的速度,裡頭像是核心的複數張人臉也被一把把射出的長刀刺中,徹底失去行動力,等來到十字路口時,只剩兩三隻還追在後頭,差不多該收尾了。

        或許是發現鬥不過我,那些死魂在我停下腳步後堆疊在一起,化成更加巨大的污泥朝我襲來,不過流淌在內部的人臉也融合在一起,對我來說只是變成更好瞄準的靶子而已。

       「什麼怨念集合體,全都給我去死吧——惡虐鬼!」

       側手一揮,以我的殺意為代價所喚出的十把武士刀憑空顯現在面前,我便以過去練體術時的連貫動作抬腳將它們盡數踢了出去,最後兩把則握進手裡,把即將包覆自己的敵人一舉砍成兩半。
     

        這樣,就結束了吧。

     
        我用力吐出一口氣,側頭看向斷成兩截的巨大死魂。身中多刀的它早已沒有任何動靜,像屍塊一樣橫倒在路中。這些穢物等到日出就會燃燒化為灰燼,不用多久便會徹底消失,已經沒必要理會它們了。

        就跟那些揚言要踐踏我的骨灰,詛咒我死後下地獄卻根本毫無作為的群眾一樣。

        「………………」

        一股強烈的疲憊及空虛感再度向我襲來。

        ……說到底,由一個就算投胎轉世也會先進到地獄裡的惡人來做這種事,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吧。

        在我滿手鮮血的朝自己刺下最後一刀的時候,一切就都已經結束了。被自殺的罪孽拘留而徘徊於世不得超生,這就是屬於我……屬於殺人鬼「血魔」的終末。

        「…………」

        不知為何,變得模糊而逐漸看不清景物的視線裡,隱約出現了那名黑衣男子的身影。

        還沒確定那是不是真實——我就又往前倒下昏睡了過去,意識也就此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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