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庫希爾，昨晚睡得好嗎？」
——是什麼時候發現的事呢？
發現自己，已經對妳抱有愛戀之情的事。
白天的妳很無聊。就算外頭正播放著聖誕樂曲，到處都掛著五彩繽紛的燈飾和彩帶，妳也對如此濃厚的過節氣氛無動於衷，只是坐在窗邊打呵欠，一面發呆而已。還只有我們兩人時是如此，如今有了其他伙伴時，亦是如此。
但是為什麼呢？僅僅只是遠遠的望著那樣的妳，就捨不得移開目光。忍不住想靠近妳、逗弄妳，看妳像小貓一樣發脾氣的吼叫，連那些明明聽來十分具殺傷力的話語，都在妳不自覺漲紅的臉龐裡變得毫無威脅，甚至令人發自內心覺得可愛。
不過最讓我感到開心的，還是妳即使面露不悅的表情，也依然拉著我的大衣，故作強勢的要求我借給怕冷的妳穿，好似妳本來就知道我不會拒絕一樣。這或許也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了專屬於妳的特權，而我……對此甘之如飴。
「晚安，庫希爾，祝妳今晚有個好夢。」
第一次對妳動心，好像是在距今好幾年前，和妳在某家旅店的頂樓上眺望聖誕燈海的時候。
那天平安夜，妳一如既往披著我的大衣，一面埋怨著我那心血來潮想看夜景的任性，卻還是發著抖乖乖跟上了樓，同時不忘找個能避風的好地方。然而，直到靠向圍欄、往下俯瞰街道的那一刻，妳所有的不滿都隨著吐出的白霧散去，紫水晶般澄澈的眼瞳裡倒映出那晚閃爍燈光的街景，猶如染上星空的顏色，變得神秘而美麗。
那時的妳，肯定只是對眼前耀眼的景象感到訝異，而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吧。但有一瞬間，我卻覺得那樣的妳似乎正在笑著，跟以往我所見過的笑容不同，是非常安穩……又幸福的微笑。我曾經無數次想像過妳露出那樣的笑容，不過在那一刻，我還是忍不住醉心於妳在聖誕夜景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動人的側臉，而這份從未對任何人產生過的情感，也悄悄埋進了心裡，逐漸萌芽。
我還有機會，再看見妳露出那抹微笑嗎？
「早安，庫希爾，今天還真是早起呢。」
也許，我其實不該對妳懷有那樣的感情。
坐在長桌前，看著妳和其他同伴嘻鬧著討論今晚預定要留宿的地方，不禁讓人憶起，妳最初還不信任別人時，那渾身是刺的模樣。那是妳披在表面上的武裝，也是妳累積而來的絕望，不知自己這雙手究竟流了多少的血，才得以卸除那過於森嚴的防備，碰觸藏在最深處、既傷痕累累又無助的妳。
即使如此……妳肯定也依舊厭惡著，甚至害怕著，和過往一樣的噩夢再次發生。妳好不容易走出掩蓋了妳一生的陰影，好不容易能夠信賴其他人，甚至無所顧忌的待在我身邊，如果出於這份私情而再多靠近妳一步，是否會太過奢侈了些呢？
我不知道。縱使想從妳的眼神裡尋求一絲可能的答案……妳也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迴避著，就和此時選擇了壓抑情感的我一樣。
「晚安，庫希爾，先預祝妳聖誕快樂。」
儘管外頭的街景一如往年的神聖美麗，我卻還是只能獨守在月光灑落的窗邊，等待黎明到來。
和其他女孩子一起，待在隔壁房間的妳睡得好嗎？會不會冷得蜷縮在棉被裡動彈不得呢？又或是……會像之前一樣，因為失眠而獨自跑在陽台上發呆嗎？
那一天，在我對妳做出逾矩的事情後，妳並沒有如我預期般的，抗拒著將我推開。無論是為了引誘惡靈出現而在床上上演短暫的煽情戲碼，還是於夜深人靜後輕撫妳的臉頰、再次試探妳的底線時……妳，都如同默默接受我對妳做的一切，甚至毫無防備的閉上了眼睛。寒冷而漆黑的夜空裡，只聽得見妳顫抖的呼吸聲，以及我們彼此不斷加速的心跳。
為什麼那時，妳不拒絕我呢？
為什麼那時，我會對那樣等待著我的妳感到不知所措呢？
——好想吻妳。好想在那個時候就鼓起勇氣將妳擁入懷裡，傾吐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所有感情，哪怕只有三個字，也想看著妳好好的說出來。
「為什麼……我做不到呢……？」
事到如今才感到懊悔的我，真是個無藥可救的膽小鬼。
「早安，庫希爾，昨晚有記得開暖氣嗎？應該沒有著涼吧——」
或許，妳其實早就察覺到了也說不定。
與徹夜未眠的我不同，今早穿過房門到隔壁看望晚起的妳時，妳還蜷在被窩裡睡得正香甜。坐在床旁以指尖捲起妳散落在枕邊的艷紅髮絲，即使因疏於保養使觸感有些粗糙，也還是不減我心中滿溢而出的炙熱，直至妳發出一聲初醒的低吟，我才收回了眷戀的手，迎來妳如新生兒般睜開眼眸的瞬間。
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習慣了我在身旁的這件事呢？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會尋找我的蹤影呢？
轉過頭來與我對視的妳沒有說任何一句話，慵懶的眼神只是確認了我的存在，就安心的回到原本的姿勢，輕輕吐息著再次入眠。我想，若我的大衣是怕冷的妳所擁有的特權，那麼……像這樣近距離欣賞妳的睡臉，便是妳所給予我的，專屬於我的特權吧。
「祝妳，有個好夢。」
輕聲在妳耳邊如此呢喃，我揚起知足的微笑後悄悄起身，不再驚擾妳進入夢鄉。不過……唯有妳聽不見的現在，我才能將那句話說出口，也才能說服這個膽怯的自己……繼續守候妳的答案。
「…………聖誕快樂，庫希爾，————。」
這份戀情，是妳給予了已經喪失轉世資格的我……在這場漫長的贖罪之旅中，最不應該獲得的幸福。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