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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出站內信後不久,對方回傳了一張 QR Code 的圖片。
駿樺拿出手機一掃,那張 QR Code 是一個 Line 的加友邀請函。
對方的 Line 名字也是 votus,照片則是詐騙集團常出現的預設圖樣。
遲疑了片刻,駿樺把自己的Line名稱改成『MyGGOver30cm』以後,還是送出交友邀請。
交友邀請很快就被接受了。
駿樺點開 votus 的 Line 聊天室傳了一張 Hello 貼圖。
貼圖立刻就被已讀了,看來這個叫做 votus 的人此刻也正開著聊天室。
駿樺想先打點什麼話來開場。
但是這個叫 votus 的人卻比駿樺更早打出第一句話。
【處男嗎?】是的,這是 votus 的第一句話。
【……對。】駿樺皺眉,好一個唯我獨尊的態度。
【快三十嗎?】votus 語氣很肯定。
【這你也知道?】駿樺嚇了一大跳,他確定全網都不會知道他今年幾歲。
【你是不是個萬人迷,但是連你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優柔寡斷,導致女人緣爆棚但是卻拿不定主意交女朋友;糊裡糊塗地就長這麼大,然後想要去嫖?】votus 一點也沒有詢問的意思。
【我操你是我媽啊?】駿樺太震撼了,這些事情連他媽都不知道啊。
【沒那麼倒楣,我要是知道我的兒子老二可以通電,一定會很內疚。】votus 嚴肅。
【……你這樣子就不對了,別小看我媽的臉皮,那可是一個媽。】駿樺皺眉。
【那你敢跟你媽說你的老二會打雷嗎?】votus 問。
【你為什麼知道這麼多?】駿樺無視,因為他確實不敢。
【明天碰個面吧,地點是台南高鐵站,約下午四點,你穿黑色,戴墨鏡跟口罩給我認,我只等你三十分鐘。】votus逕自說著,依然是那種幾乎是目中無人的傲慢。
【啊?講什麼東西啦?】但是這可嚇不倒如今老二帶電的駿樺,此刻的他說不定是新北市最接近開悟的男人。
而那個 votus 就沒有再已讀了。
那個疑似掌握駿樺的電擊老二之謎,整個人暢秋到讓人懷疑真的能在社會生存嗎的男人,就沒有再已讀了。
幹不是,通常都會繼續的吧?哪有人這樣聊天的?連我主管都不會這麼秋,所以現在是怎樣?他就是吃定自己一定會到場就是了?
太瞧不起人了吧!
「他媽的……」駿樺看著手機眼睛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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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終究無法完美重現。」
看著滿地的報表紙以及螢幕上所顯示的即時數據,這個實驗室裏頭的所有人或愁眉苦臉,或皺眉沉思。
水槽裡漂浮著許多浸泡在穩定液中,戴著氧氣罩與餵食管的動物。
這些動物身上插滿管線與鎖鏈,因為必須讓動物們保持穩定的意識才可以驗證實驗的正確性,所以他們並未陷入沉睡。
這套涵蓋穩定液在內的『理想生物實驗取樣試槽』,可是劃時代的超級發明,穩定液滿足了包含無力化在內的活動力控制,糞便自我分解,部分感覺遮蔽,可以讓實驗動物們在逼近理想環境的前提下,進行保有意識的非麻醉實驗,人道又完善。
但饒是如此優渥的實驗環境,這些身在這裡的超級大腦們,依然沒有得到他們希望獲得的結果。
「明明使用了最後一版紀錄的成功參數,也重現理想實驗前提,但就是無法順利地將現象還原。」一個雄性禿的老化學家抓著他所剩不多的殘髮,這是他六十個小時沒有闔眼的焦躁。
「到底缺少了什麼?」一個瘦弱的生命科學家咬著自己的指甲,這個動作他在這六十小時也同樣持續數次,讓他把其中的三根手指給咬出血來。
「Key。」
「Key?」
坐在 Herman Miller 人體工學椅上。
一個相對年輕的男人手握他翻閱完畢的實驗報告後,優雅地從椅子上緩緩站起。
他將手上的紙捲小心翼翼地疊好,收納進他不離身的一箱實際上並不存在的 1973 Executive Ashburn Attache 皮箱。扣上皮箱的鎖以後,他風度翩翩放在一旁從 FUNTE 客製的升降桌上,拿起他在等待時間裡頭電子手磨,並用冰滴壺給沖好的一杯 R.S.W Estate 莊園出品的藍山。
他很適合站著的時候,手裡拿著一杯咖啡。
在咖啡濃郁的高雅香氣之中,他簡直就像是知性與質感的完美合併。
「他在離開實驗室以前有幾次實驗是獨自進行,但實驗室裏頭的實驗動物我們都已經採檢完所有改造數據,只要他是在實驗動物上實驗,沒理由我們沒辦法重現,實驗動物可一隻也沒少。」嗅著咖啡而不喝的他彎眼淺笑,看著在眼前發著光的十四個水槽。
「……你懷疑,他有一些實驗室做在自己身上?」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學者聽出了言下之意,滿臉藏不住的驚訝。
「沒錯,這樣才可能將實驗結果保存,並且不與組織共享。」看著在場所有人驚訝的目光,拿著咖啡的他語帶嘉許。
「如此瘋狂的男人啊……」科學家們面面相覷。
「這就是我所說的『Key』,再來,Key 很大可能只有在人體上可以作用,我推測。」看著這些難以置信的研究同伴半會,拿著咖啡的他抬頭看著了天花板的管線。
這個實驗室裏頭聚集了很多聰明的天才。
可也就只不過是那樣。
果然,唯獨只有你是不一樣的。
你跟自己是同一種人。
「那麼他為什麼要藏起來?實現這篇論文不是他畢生的夢想嗎?」一個年輕的數學研究生皺眉。
「應該是因為,實驗的當前最終結果,出現某個跟成效無關的瑕疵讓他無法無視,而他認為我們實驗室大程度會忽略這個瑕疵,強硬地讓結果步入應用的量化吧?」拿著咖啡的他輕笑。
因為對方極度聰明,所以沒有留給他任何證據。
但大抵上他的設想應該是正確的,因為極度聰明的並不只有對方。
伸出手撫摸著玻璃缸,他與泡在穩定液中的一隻企鵝半瞇上的眼睛相視。
他對著被安置在自己所打造出來的『理想生物實驗取樣試槽』裡的小小貴賓,牠致上一個充滿敬意的微笑。
改變世界基礎這樣的事情,推動文明革命這樣的大義以前,許多事情都可以先忽略。
至少他就做得到這一點。
所以實驗室才會交給他率領。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就會找個地方躲起來,直到解決他所不能接受的瑕疵,或是直接把那個實驗結果掩蓋在黑暗裡吧。」他嘗了一口手上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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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南高鐵站,下午四點零五分。
駿樺還是走了這一趟,因為再也沒有其他選擇了,所以他相當的不爽,不爽到在台鐵便當還沒售完的情況下買了高鐵便當。
跟公司請了假,他穿著一身漆黑,拎了一個黑色的背包,戴上一頂黑色的鴨舌帽,臉上掛著一個同樣漆黑的活性碳口罩,最後再搭上一副神秘兮兮的墨鏡。
總之,駿樺把自己的這身行頭拍了張自拍,傳到跟 votus 的聊天室上,votus 也確實已讀了。
然後他就這樣呆呆坐在台南高鐵站上看著天空,等待 votus 主動來認親,讓時間一分一秒溜走。
駿樺在包裡藏了辣椒水。
是警用的 360 無死角款式,等等萬一出現了狀況,就是直接放倒那個 votus 接著再說,反正他已經做了進警局喝茶的打算。
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讓他情緒放鬆一點,所以他好整以暇地思考 votus 會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囂張到這個地步,還真想看看他長什麼鬼樣。
感覺就像是偏遠地區的老國小老師一樣白爛,難道會是高階軍人嗎?也可能是公家機關的長官,他媽的那些人一個比一個還把自己當回事,自己也要注意點以後不要變成這樣子,看了就丟臉。
難道是科技業的老頭?或者是科技園區的高管?聽說那裏面的人也是各種莫名其妙,他有好幾個朋友畢業後進園區每天都在想,有合理睡眠時間這件事的價值到底有沒有超過年薪一百八十萬,反正再怎樣也買不了房啊。
會不會其實意外的是個女人?
不對,萬一等等出現的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怎麼辦?
大意。
「真好認,你是 MyGGOver30cm 吧?」
背後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
駿樺嚇了一大跳,警戒地站起身轉頭,一隻手已經麻利地伸進了背包裡,握住他賴以保命的警用辣椒水噴霧瓶。
然後他就維持這個姿勢,被迫抬起了頭。
駿樺有一百七十八公分。
當年在籃球社打大前鋒的他,即便是好久沒有激烈運動了的二十九歲,體格還是足以在約炮網址放上身照不顯丟臉。
可對方卻是目測一百九十公分左右。
明顯是混血兒的深邃五官與銳利的眼睛異常搶眼,他在這個季節穿著一身緊身的機能衣,足見他對自己寫液循環的強烈自信。
血液循環就是肌肉量與心臟強度的合體。
是的,眼前的高大男人體格簡直跟傑森史塔森差不多,矯健而銳利的那充滿流線的體型,整個人就像是一隻頭上沒長毛的雪豹,相較之下駿樺就像是一隻發育不良的土狼。
而駿樺很帥。
縱然自己連女朋友也不敢交,但這依然不能改變他知道自己很帥。
「votus?」駿樺仰著頭發愣。
對方長得簡直就是演不可能任務六的湯姆克魯斯了。
而且還沒有本尊那讓人遺憾的身高,190 的身高加上那張滄老帥臉,簡直就是伊森杭特突破大螢幕降臨現實時空,沒想到全世界最帥的男人擁有了身高以後,其威力居然會如此兇猛。
「我是,走吧。」votus 點點頭,蒼老的帥臉面無表情地轉身。
依然不改的霸總風範。
只是從螢幕的打字變成現實面對面的說話而已,眼前這渾身謎團的老帥哥,千真萬確就是昨晚跟自己聊天的 votus。
但駿樺忽然可以接受了。
打字的時候看不出來,但實際碰了面以後,votus 的雞掰語氣忽然間參雜了不由分說的魄力,不知道為什麼會覺得跟上他的指揮一定是對的。
「去哪裡?」於是駿樺放開一直待命的辣椒水,一面鎖上背包上的拉鍊一面跟了上去。
「我家。」votus 沒有回頭,沒有多餘的解釋,也沒有根本不需要的修飾。
但駿樺就怒了。
這算什麼?
「不,你得要先告訴我,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吧?」駿樺停下腳步。
「不知道。」votus 轉過身來看著駿樺,眼神莫名的深邃。
駿樺後退了一步。
votus 站在人群之中沉默,渾身散發難以言喻的魄力讓路過的人群都繞道而行,人來人往的走道一時出現一個奇怪的圓形空地。
那魄力超越了霸總的等級,簡直就是正在決定一個人的生與死的審判前夕。
……憑什麼啊?
「不知道?」駿樺鋒利地跟 votus 四目相接,卻還是在最後的地方無意識地錯開視線。
「可能是人類的消失一百年的鑰匙,可能是某一個詛咒,可能是基因突變,可能是物種的演化未來,總之我不知道。」votus 搖了搖頭。
忽然間,那種尖銳又張牙的氣場灰飛煙滅。
現在在這兩個男人之間的,只有出自 votus 眼神裡,那揮之不去的哀傷。
好哀傷的眼神。
「莫非……」駿樺想到一個很恐怖的莫非。
「你的老二電壓是幾伏特?」votus 直接承認自己就是那個莫非。
「呃……啊?」駿樺愣了一會,被一個國家資產級的帥哥這樣一問,強者如他也不免走神。
「這種電會越來越強。」votus 瞇上眼,猛獸般地眼神毫不避諱地盯著駿樺的胯下。
「幹啥?」駿樺又退後一步,這次是作為男人的本能。
「算了,走吧。」votus 轉過身,信步就走。
「如果我不要呢?」駿樺詢問,他的詭異感測器已經突破天際。
「最多就是跟我一樣而已,沒什麼。」votus 淡淡地說。
語氣裡沒有恐嚇,沒有堅持,甚至沒有一絲抑揚頓挫。
他只不過,是在陳述一個,既不會有奇蹟,也不會有例外的事實。
用充滿覺悟的語氣。
用充滿絕望的語氣。
總之那是。
「……帶路吧。」
駿樺不由神地在人來人往的走道上流出了眼淚。
那是跟昨天得知自己的老二會放電這個事實時,一樣的語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