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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書無名-7-4-

和楓影子 | 2023-01-02 02:17:05 | 巴幣 0 | 人氣 92

完結俠之道-此書無名
資料夾簡介
將俠之道遊戲整理並重編而成的二創小說,全劇透,巨雷,程墉CP。 一套共十本,免費發送,推親友入坑好用。

守護之道
第三年六月中旬
 
武轍在練武場上不斷催促無名對自己出手:「師妹來吧!不用顧慮,師兄咱這身子經歷了那番鍛鍊,鐵定扛的住!儘管出手便是!」
那日被無名送回百草廬之後,武轍就徹底反省過了,便恢復往常那樣,日日起早在練武場習練,只是稍微加了點強度。
並時不時請無名協助他習練,再送些小點心做為陪練的謝禮給無名,以此提醒自身不要過度瘋魔,讓他人擔憂、給他人造成困擾。
「還請師兄多加指教。」無名會盡量控制好力道的,能接住無名全力一擊的弟子只剩下石崑了,真照師兄說的做會死人的。
武轍承接下這一擊後笑道:「嘿!不夠!師妹肯定不止這點程度,再加幾分力來吧!」
他肯定無名留手了,而且留手過頭了吧。
「師兄!師姊!」姚山靈小跑著來找二人,整個人緊張得直冒汗。
「哦?是姚師妹啊!」武轍停止了他那擺著挨打的姿勢。
「可是發生什麼事了?瞧你這般匆忙的樣子。」無名扯起衣袖給姚師妹抹了汗水。
「方才道恆師父收到了一封告急飛書,上載閣中數位同門遭遇了屍人的襲擊!所以……」姚山靈謝過師姊,一邊講起正事。
「什麼!在哪?咱們立刻過去!」武轍嚴肅起來,他這次一定要守護好大家,絕對不會再失誤了。
「所以道恆師父……欸呃?呃這個……」姚山靈被師姊的舉動感動了一下,突然忘了怎麼講話。
「師妹,姚師妹是不是天氣太熱,燒昏頭了?」武轍以為姚山靈的卡頓,是由於發現她要說的話錯了,只是虛驚一場,稍微放鬆了一些。
無名則還是一臉嚴肅,緊張地盯著姚山靈,等她往下繼續說下文。
「啊——師兄不要打斷我講話嘛!被你這番搶白,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說下去了!」姚山靈跺腳氣呼呼地說道,都是師兄的錯,絕不是因為師姊剛剛替自己擦汗惹的。
「總之!道恆師父遣我來請師兄、師姊前去協助營救啦!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帶你們過去吧!」
姚山靈拉著無名便跑,武師兄還是太不可靠了!還是無名師姊最好!
這不是俠隱閣後山通往五老山的小徑嗎?
無名有點吃驚,屍人居然有如此膽大妄為麼。
但她還是緊隨姚山靈身後朝那路線前進。武轍一臉堅毅,也緊隨其後。
 
「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傢伙煩不煩啊!」上官璘黑刀狂舞,眼神煩燥:「別再擋……本小姐的路了!」
「請小心啊……」烏仁圖婭平靜地防禦著屍人,還有心思提醒上官璘注意安全。
上官璘不耐道:「什麼?講話別嘀嘀咕咕的,這局面已讓本小姐夠心煩了!」她最不能坦然接受他人好意的,戰鬥中有人與她說話只會讓她更煩燥。
「上官同參,世事無常,莫因外物而使心浮,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寧定自身,謂之『靜心』。」
諦聽的話讓上官璘的刀舞慢了下來,最後乾脆一刀劈退屍人就停住了,怒著臉吼著諦聽:「停停停!我心靜不下來,還不是因為你這傢伙老愛在我耳邊碎碎唸!」
屍人源源不斷地出現,還調侃起了他們:「呵……在這處境下,你們倒是聊得很開心嘛?難道以為你們走得掉?」
上官璘斜睨對方道:「呿!有種來與本小姐單挑!仗著人多算什麼英雄好漢?」接著揮刀示意,有本事上來單挑。
那屍人卻聳肩攤手,不理會她的挑釁:「不好意思,本人在成這副模樣前,本就不是什麼英雄好漢。現在成了這副模樣,更是與好漢二字沾不上邊,更何況……世人所謂『英雄好漢』,無一不是欺世釣譽之輩!表面上看似光明磊落,實則只會帶給他人無盡的分離以及苦楚。瞧瞧你們這副模樣,看來還只是入山門不久的小毛頭吧?還抱持著成為大俠的夢想?心中還抱持著成為大俠的夢想,見義勇為,除暴安良,許世道一個朗朗乾坤……不好意思,這等不切實際的夢想,就讓我們在此為你們畫下句點吧!」
武轍追著姚山靈與無名跑,終於與兩人同時抵達此處,他還喘著氣,就應起了屍人那番話:「咱可……不覺得……呼……這是……不切實際的……夢想……呼……呼……」
「師兄,你除了練抗打擊之外,也該練練跑了……」無名這可是純好心的建議,她看師兄的輕功,好像連姚師妹都不如,也太糟糕了。
「武呆……咳!武師兄!」上官璘習慣性要喊武呆轍,突然發現無名師姊也在,立馬改了口。
姚山靈看武轍喘成那樣也是有點傻眼,武師兄的輕功這麼糟糕嗎?
「師兄……不如你……喘完氣再說話吧!」姚山靈有點怕武轍都還沒開打就岔氣了。
武轍用力深呼吸了幾口氣,拍胸保證:「嘿!沒事了!咱來了!讓我跟他們說。」
武轍站到前面去,將師弟妹護在身後,一本正經嚴肅地朝著屍人說道:「或許大俠,在你們眼中,只是個笑話。或許大俠,不是完人,會顧此失彼,會白費功夫。或許成為大俠,的確是個路程艱辛,遙遠飄渺的夢想。
但這世間武者不知幾凡,可稱俠者卻僅百中取一,原因無他,俠者,俠道,唯一問心無愧爾。
咱不知道你們遇到了誰,遇到了什麼。但咱敢掛保證,我等俠隱閣弟子,都是問心無愧,響噹噹的男子漢!」
武轍突然覺得自己周遭出現許多冷然的視線與殺氣,發現是師妹們身上散發的,又連忙補上一句:「還有女子漢!」
無名扶額,太陽穴抽痛,女子漢是什麼!?
上官璘的黑刀都想調頭朝武師兄劈去了,姚山靈口氣幽怨地說:「師兄……這樣講好像沒有比較好。」
「啊嘿嘿嘿嘿……不好意思,咱這文化造詣,就別太要求啦!」武轍誠懇地給各位師妹道歉。
而後他又對屍人繼續說著自己的決心:「所以……咱做師兄的,自是不能讓他們止步於此,咱就在這,保他們一個未來!一個可能!」
上官璘的爆脾氣,不能接受這種好話,這比與她對罵還讓她難受:「哼!誰說我需要你保?既然你們來了……那就瞧瞧本小姐如何大展北焰神威!」
屍人對眾人的對話放任自由,等大家說完才哼哼笑著喊出了更多屍人夥伴來包圍眾人,對這些俠道之類的話語嗤之以鼻。
「光這左近,我等勢力就已超出你們的想像。轉頭看看,然後……絕望吧!就像原先身無武功的我們,在俠客陰影底下顫抖時一樣!哈哈哈哈哈!」
武轍轉頭一看,睜大了雙眼,舌頭打結得連師妹都喊不出來:「名!速速帶著師弟妹們往閣中撤!咱來攔住他們!」
普通屍人而已,成群結隊出現也不可能是無名的對手,武轍這個決定太過小看無名了。
而且無名怎麼可能丟著師兄不管,她提出一個最穩妥的決定給師兄聽:「何不一道且戰且退?」
最強防禦加上最強攻擊,這才是這種普通群戰最合宜的打法。
「瞧那些屍人們行蹤詭譎,步伐幽幻,若是咱們一道走,定是會被纏上的。到時敵人前後夾擊,左右包圍,豈不是糟糕透頂?」
無名懂了,武轍是怕他差勁的輕功扯大家後腿。
但武轍也不完全是因為這個,他語帶關心,提醒著無名:「何況師弟妹們方才經歷幾波戰鬥,定已累積不少疲勞。由你帶著他們迅速突圍回閣,才是最穩妥的方式!」
武轍朝無名露出一張大笑臉,拍胸保證他一個人沒問題。
既然師兄如此堅持,無名只得同意了這個看似不太合理的決定:「我會盡快回來助你!師兄可要撐到我回來呀!」
只要師兄能撐到她回來,剩一口氣無名都能把他救回來。
「嗯!我相信你!快走吧!」
武轍擋住了小徑通往俠隱閣的唯一缺口,另一頭零散的屍人,憑藉無名師妹的本領可以處理的。
無名板著臉招呼師弟妹與自己突圍回閣:「師弟、師妹,聽我指揮!錐形陣!迅速突圍回閣!」
「是!師姊!」姚姍靈沒有任何異議。
「哼,既然師姊作為前鋒,本姑娘便作為左翼!」上官璘不會與無名唱反調,但是該在什麼位置,她要先搶先贏。
「小僧當承下右翼之責,姚同參與烏仁同參於師姊身後緊隨,務必警醒。」爭這個沒意義,現在安全回閣才是第一要務,諦聽也沒心思再與上官璘鬥嘴了。
屍人們對於無名等人的陣勢感到心驚,無名一往無前勇猛無匹,將整個錐形陣的氣勢帶到最高點,師弟妹們都超常發揮,施展出了比平時更高的戰力。
屍人攔人不住,開始感到恐懼退縮:「怎麼這麼久還沒有人來支援,雖說咱們廣散各處躲藏,傳遞消息不易,但此時也該有十數人來援了才是……難道還真被攔住了?呵……怎麼可能,他才一個人……」
武轍那頭毫無回應的情形,讓屍人的士氣愈發低落,無名趁勢讓師弟妹們速速衝破缺口,讓他們趕緊逃回閣內找師長求援。
哪知才剛脫險,上官璘便又與隊伍中所有人起了爭執,無名正要回頭去武轍那裡也被他們的爭執拖遲了腳步,正心焦時,道恆師父怒肅著一張臉出現於此:「吵吵鬧鬧的……看來是我倆白來了?」
「道恆師父!柳師父!」無名看見人來鬆了口氣,快點快點,要趕回去救師兄。
柳心萍戳破道恆佯裝出的不耐:「我本就說由我一人處理便可,是誰擔心弟子擔心了半天,最後還是忍不住與我一道來的?」
道恆臉扭曲了一下,態度極不自然地說著:「哼……還不是這些弟子們不好好勤加修練,都入閣兩年了還這般令師長擔心。」
「行了,弟子們能自行脫困已盡顯他們的努力,就別太苛求他們了。」柳心萍阻止道恆繼續罵弟子的話語,讓他冷靜。
「自行脫困!?你沒看見無名女娃兒站在那兒麼?」道恆氣道。
「恕弟子發言,我還得去尋武師兄!」
無名不得不打斷師父們的對話,沒想到師父來了,便只是從師弟妹爭執換成了師長們的爭執,一樣浪費時間啊!
「武轍?怎麼,他沒與你們一道行動?」柳心萍問著,心中感到奇怪。
「師兄他……堅持要靠一個人擋下全部的屍人,讓我護送師弟妹逃回閣內求援,現在生死未卜!」無名腳步微動,只要師父一點頭,她就可以運使輕功趕去。
「這樣可不妙……無名,武轍與你們在何處分開的!立刻帶我去找他!道恆,其他弟子們就麻煩你護送回去了,我擔心還有屍人殘黨在左近活動!」
道恆不太放心,這女娃兒逞強的次數可不比武轍少多少,再加一個一樣逞強的柳心萍,那是完全要失控的節奏:「你跟無名女娃兒兩個人可以嗎?」
「放心吧,我們一路過來並未瞧見什麼屍人大規模行動的痕跡,應該只是小股勢力在流竄。這等數量不成問題。時機寶貴,無名,我們走!」
終於能走了!
無名不等柳心萍運氣,立即便將輕功運轉到極限,拔腿飛躍而去。
柳心萍亦也隨及追上,很訝異地看著無名的背影,沒想到無名的輕功已經高過自己了,她稍稍落後數尺,只能看見無名狂奔閃現。
 
「武師兄!」
當二人趕到,只見武轍還在專注警戒,隨時要施展招式,周遭一個屍人也沒有了。
無名被柳心萍示意在原地警戒,由她去查看武轍情形。
當柳心萍落在他面前,他下意識就是一招打去,幸好被柳心萍化解了。
「是我,柳師父,沒事了。」
武轍愣了很久,眼神才對焦:「啊呃!原來是柳師父!真是對不起,弟子冒犯了!」
「不礙事,我可是閣中師長,以你現在這般狀態,是傷不了我的。」柳心萍發現武轍根本就脫力了,不知道是如何撐到現在的。
「嘿……啊!師弟妹們……都還好嗎?」武轍全身肌肉還緊繃不已,無法順利放鬆下來。
「嗯,道恆師父已經帶他們回閣了,有他在,應是不會再出什麼差池。」
「好極了!那……無名呢?」武轍先是欣喜地歡呼,後又是語氣生硬,飽含憂心地問著。
「我沒事,多虧了師兄。」
無名本來想裝鬼嚇嚇師兄,但師兄好像快暈過去了,還是老實點吧。
「啊……太好了……果真來得及時……」武轍聽見無名出聲後,全身一鬆,露出一個大笑臉便暈過去了。
「雖然我不如道恆師父那般擅長歧黃之術,但就我的判斷看來……萬幸,只是些皮肉傷。」無名檢查過武轍的狀況後對柳心萍說著,順手給了武師兄幾針。
「應該是因方才那段時間,武轍一直保持著極度的精神緊繃。現在你來了,他一下子放鬆下來,加之疲勞與傷勢的多重負荷,這才昏了過去。」柳心萍對這種逞強造成的傷害很熟悉,因為她自己也是同類人。
柳心萍讓無名專心給武轍針灸,自己觀察起周遭情況:「這附近的屍人蹤跡,比方才那裡,多了不少。光瞧這足跡以及戰鬥殘痕,至少也有十來人。武轍……真難以想像,竟能以一己之力,堅持至此。」
「師兄一直都很努力的。」無名手很穩,一針都沒扎錯,還有心神與柳心萍說話。
「不過看來屍人是四散竄逃了,若沒辦法確認這些屍人的下落,實在令我有點擔心。而武轍這狀況,也是需要快些送回閣中……」
柳心萍很注意無名,自也知道無名的醫術造詣大致落在哪個階段,武轍傷勢若有隱患,無名還是看不出來的。
無名懂得柳心萍的擔憂,她也沒認為光靠自己就能完全醫好師兄,自然是先簡單處理過後,再帶去百草廬,給道恆師父檢查一番才穩妥。
「師父,那就由我送師兄回閣吧!」像上次那樣拖……呃……揹回去!
「確定嗎?方才你也是經過了一番惡戰呢。」柳心萍對弟子的愛護一切平等,不會因為無名特別強悍就不關心她。
「沒問題!」無名點點頭,運轉了一下天清訣,精神恢復許多。
「好吧,那武轍便交給你了,我去周遭巡視幾遍,確認那些屍人的行蹤。待此事事了,我也會盡快趕回閣的。」柳心萍說罷就一個飛步躍入森林中。
無名開始她的「揹」師兄的作業。
「師妹,累了吧?」
武轍迷瞪著眼,發現自己被拖行,只覺得是因為師妹已經太累了,沒覺得自己委屈。
「師兄!你醒啦?我一點都不累呢!」
尷尬了,師兄半路醒來,這回沒有道恆師父幫忙掩飾了。
「咱雖然平時是遲鈍了些,但好歹也是位武人。師妹你身體的顫抖,咱都感受到啦!」
不……師兄……咱是嚇到的……
「嘿!你師兄咱可沒這麼脆弱,我自己走吧!」武轍說著居然硬是站了起來。
唉……看來還是得乖乖揹一回了。
「師兄就乖乖的吧,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成的。」無名打算老實地揹起師兄,不敢再用拖行的。
武轍揚笑:「哈哈哈哈!師妹這股牛勁,真不知是跟誰學的!這樣吧!有否瞧見那邊那塊石頭?咱們便去那邊坐一下,這樣師妹你能喘口氣,也不用擔心咱傷勢加重。」
武轍拖著沉重的腳步自己走去了那石頭處坐下,無名也不好再堅持。
「呼……方才可真是驚險。幸好你……們都平安無事啊!師妹,你可知道,咱剛剛,是如何堅持下來的?」武轍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躺在大石頭上望天。
「定是因為師兄持之以恆的鍛鍊呀。」
天憐勤奮之人,師兄自該有所收穫。
無名的語氣太篤定了,武轍不由得大笑出聲。
「哈哈哈!咱也曾以為,十年如一日的鍛鍊,或是近瘋魔般特訓,足以讓自己,成為難以撼動的壁壘。但當屍人們前仆後繼湧上前來,兩眼所見盡是爪影,兩耳所聞皆是那詭譎笑聲之時。咱只感受到渾身疼痛、麻木、疲勞、迷茫席捲而來。而在最後,使我留住最後一絲清明,方才得以半步不退的……是你。」
武轍看著天空回想方才的一切,知道自己以前的訓練到底錯在什麼地方了。
原來習武之人,應該要有的不只是努力而已,而是該找出真正的信念與目標,並且堅定不移朝信念所在之處前行,才會進步。
這就是他習武努力,卻一直無法得到進展的原因。
他曾經以為自己有信念,原來並沒有,直到被師妹的作為點醒了。
「咦?這……我方才什麼也沒做啊!」她去護送師弟妹,回來師兄就昏倒了,除了針灸可沒額外做什麼事情啊。
「以往,當咱站出來,守護著師弟師妹,守護著村落百姓時。咱總想著,他們,只能靠我。」武轍原本以為,這就是自己的信念。
「哦……原來師兄這麼想麼。」無名柔聲隨口說道。
這卻激起武轍強烈的反應,他慌亂地解釋著:「啊啊!這並不是指咱武藝高強,而瞧不起他們之意。而是咱認為,守護他們,是咱的責任,咱要以這一己之力,護得咱周身一隅。但情勢的發展,卻往往非我所願。說來慚愧,這就彷彿……一架看似厚實穩固的木人樁,卻總是在遭受強力打擊時,轟然倒下。」
武轍想起過去無數次的失敗,最後一次還賠上了蔡思小姐的性命,還讓師妹為那件事自責傷神。
「直到在閣中,與你相識。當咱站出來時,是你,與我並肩而立,當咱心生倦意,是你,隨我一同修練。」
雖然都是他強迫師妹的,但師妹也沒拒絕過就是了。
武轍認真地對她說道:「當咱對信念心生動搖時,是你,支撐著我,當咱倒下時,是你,守護著我,照看著我。這一路以來,你已在我的身邊,留下一個清晰的身影。讓咱知道,咱往後不再需要孤身面對一切,咱能很放心的,將背後交託與你。有了你,有了支柱,有了信念,咱知道,咱不再是那木人樁,咱,尋著了根。得以茁壯、屹立,支撐更久,庇蔭更廣。或許人啊……總是在被人守護後,才學會守護別人。因著你,咱大概能說是,學會了一些吧。往後,不論你我是否還在江湖同行,咱會永遠帶著這份因你而生的信念,面對一切。就彷彿,你還在咱的背後。」
武轍在單獨面對屍人時,想起了無名每一次挺身而出,無畏地保護他、支持他的情景。因為想起了這些,他才知道自己的道究竟缺乏了什麼,那一瞬間,他的守護之道,才真正完善了。
師兄突然口齒流利,無名有些驚訝,她也對師兄那句,人總是在被別人守護後,才學會如何守護人,心有戚戚焉。
可不就是眾人一路護著自己,才讓自己萌生了保護別人的念頭麼。
「只是在你的背後嗎?」
「咦?師妹你是指……?」
「最好的夥伴,自然是要站在身邊啦!」無名毫不猶豫說道,表情未曾動搖。
雖然師兄有時候好討厭,喜歡強迫別人早起、強迫別人蹲馬步、強迫別人挨揍、還要強迫別人揍他……但他無疑是個最好的師兄。
「啊……呃……當然……當然!」武轍愣了愣回過神,想起無名早已選擇了與程墉在一起,裡面甚至有他推波助瀾的功勞。
「哎呀……畢竟咱是師兄嘛!總是受你照顧,這樣咱多不好意思!不過呢……嘿嘿,咱也明白,咱現在還有許多不足之處。若你願意,那以後,還請繼續多多指教了,名師妹。」武轍慌張地起身,覺得自己不該說那些話給師妹造成困擾。
他想多了,無名一直以為他喜歡蔡思小姐,所以才會自責沒保護好蔡思這位嫂子。
他這番話,也只被認為是臨時超常發揮了說話能力,無名只揀了幾個重點來聽。
這個誤會,一直到很久遠之後他才得知,也才真正放下了尷尬。
「好的,師兄。以後我還是會好好保護師兄的。」
「呃……啊哈、哈哈哈……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由我來保護你吧……畢竟我可是師兄呢……」
無名示意想攙扶師兄,武轍還在尷尬之中,趕緊擺手拒絕了她:「唉呦!一聊就忘了時間!咱們該回閣了!不然,柳師父說不定以為咱們又遇上啥了!師妹走吧!」
武轍突然健步如飛,都忘了身上的傷還在痛,小跑著去了百草廬。

梁祝化蝶去
第三年七月上旬第一日
 
「無名姑娘。」
「程兄?怎麼了?」
程墉怎麼喊了自己後又不說話?光盯著自己……
無名只好再喚他一聲:「程兄?」
「無名姑娘,可對戲曲有興趣?」
程墉見過無名與段紅兒聽說書,但沒有印象無名接觸過此類型的活動。
程墉提了,沒興趣也得有呀!無名點頭。
程墉言道,今夜夏語冰似會在匡君廟前,隻身分飾兩角,演繹「梁山伯與祝英台」。
嗯……等等,這不是悲劇嗎?無名心中想道。
但俠隱閣氣氛緊繃,除了少數與程墉相處的時間之外,時間幾乎都用在拼命習練武藝,以防隨時會發生的大戰。
偶有放鬆,也是不錯呢。
且……既是程墉邀約,怎能輕易拒絕呢?
無名點點頭,她感覺她點頭之後,程墉好似鬆了一口氣?
不過這時間太早了點,兩人相偕抵達三俠村時,天色都還亮著呢。
既然還有些時辰,那兩人便決定先於茶老的茶鋪品茶打發時間。
程墉仔細照料著無名的一切,但就是不說話。
相處這般久了,無名也知他素日無話,但並非對自己、對外事漠不關心。
無名乾巴巴地道:「第一年時,程兄曾言你對茶藝,其實算不上喜好與否。」
程墉輕輕點了點頭,還是沒有說話。
無名也曾贈過幾次茶老推薦的茗品予他,亦甚少見其為此欣喜。
到底,品茶,只是因幼年起便見丘百壑前輩泡茶,才有所心得。
那為何,程墉總願意與自己喝茶呢?
自己可純粹是因為程墉才喜歡上喝茶的呢。
但喝茶時,可會讓程兄觸景傷情?
想到自己一直以來都忽略了這點,無名頓時坐立難安……不若,還是先往戲台去吧!
「程兄……不若我們先去戲台那吧。」
程墉露出了不解的神情,無名就說了一句話,然後就表情數度糾結,連茶也不喝了,還開口要先去戲台那空等,為什麼呢?
「嗯,那走吧。」
但只要是無名提了,在不違背程墉說過的安全前提之下,程墉通通會無條件答應她。
兩人方才站起,準備先往戲台去,卻聽見了有孩子哭泣的聲音。
無名忍不住朝孩子哭泣的方向走去,就見到梁天晴正拿糕點哄著另一名更年幼些的孩子。
梁天明雖有些傻眼,妹妹竟將自己才剛買的點心送人,有些心疼,但他也拿出了別的點心要哄那孩子。
「許姑娘、天晴、天明。」無名朝他們招手,想問問是怎麼了。
「那模樣……是年初帶回的孩子。」程墉點出了那個孩子的來歷。
許小媛隨手朝無名揮了手,算是打過招呼了,就又安慰起那個孩子:「唉呀,別哭啦……你、你瞧!姊姊剛剛捏了個小糖人!給你好不好?」
那孩子卻一直哭著找爹爹,怎樣也哄不好。
茶鋪的客人們嘆息著:「唉……果然是年初楚閣主帶回來的孩子們,年紀才這般小,也是可憐。」
陳婆也用她蒼老的嗓子說道:「是啊……若非楚閣主宅心仁厚,這孩子,怕不是會和那些可憐村民一樣……」
一旁還有其他難民在低聲歎息,小聲地說著話:「唉……咱們也夠可憐的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沒想著要立大功、成大業……誰能想到幾十年的莊稼,只需一宿,便是天翻地覆……唉……」
大人們七嘴八舌,那孩子哭得更慘了:「爹爹——」
無名見不得小孩子難過,也沒與程墉商量,還完全忽略了程墉臉色亦不是很好,就衝上前去哄著孩子:「別哭啦!不如……姊姊帶你去釣魚?」
「不、不要……我、我想見……爹爹,嗚嗚……爹……娘……姊姊……」
無名好苦惱,這孩子雖然願意同自己說話,但還真不知從何哄起。
梁天晴也哭了起來:「你、你別哭啦……你再這樣,我、我也會想我爹爹的……」
無名見狀更加慌亂了。
而梁天明開口義正嚴詞地訓誡妹妹:「天晴!咱們是在安慰人家,怎麼能連自己也哭、哭起來呢……嗚……」結果他也忍不住哭了。
無名忍不住也紅了眼,上回雖是唱歌哄好了孩子們,這回又該怎麼辦呢?
正煩惱著的無名被茶老出聲點了點:「連無名女俠都這愁雲慘霧的話,孩子們會更不安的。」
「爹爹?」許小媛沒料想爹爹會出面來管這事。
程墉突然朝茶老開口,還拱了拱手:「茶老,一事相求。」
「程少俠請講。」
「茶鋪,可有琴?」
「呵呵,當然,還請少俠稍待。」
「有勞了。」
無名走回程墉身旁,那紅紅的眼睛還一時不能恢復:「你是想撫琴安撫孩子們嗎?」
程墉勾起嘴角對無名笑了笑:「是,也不是。」
無名歪著腦袋看他,不知道程墉打什麼機鋒。
「程少俠,這副琴可好?」茶老不消片刻就取來了琴。
許小媛見琴便驚呼:「哎呀,那副琴是……」
在眾人未察之時,茶老已將木琴佈好,似早知程墉之意。
茶老知道,自己卻不知道,無名好想與程墉彆扭一回。
「是副好琴。」程墉柔和地笑了。
茶老聽這話倒是也感到欣喜:「呵呵,多謝程少俠,請隨意。」
無名靜下心細細聆聽程墉奏出的琴曲,初,如連綿春雨落滄江;隨琴弦勾挑細抹,琴音漸變,迴聲如幽谷不絕。
突然,細弦滾拂掐撮,似蛟龍飛潛,輕盈自在。
琴音若龍形出雲入海,於琴聲間遊蕩。
無名驚覺,自己聽得懂琴意了!
「初為煙雨迷濛,後為蛟龍扶搖而上……看來,是要收尾了。」茶老輕聲說著,可見他對琴藝亦頗有造詣。
似是到了曲末,猱吟漸輕,如長河凝縮成淅瀝流水,琴音綿延,如入雲霧瀰漫之境……
此刻,彷若僅存程墉琴聲遊蕩於山林之間。
四周無論小攤、酒客……無一不側耳傾聽這琴聲。
咦?程墉這琴……不是已到了曲末了麼?
無名聽見程墉毫無間隙地轉了琴調,快而清脆,如坊市童謠、如師父醉酒時胡亂唱著的調兒……
許小媛聽出了什麼:「哎呀!這調兒——」
她摀著嘴不說了。
終於,一曲彈罷。
全場靜寂無聲,程墉朝孩子提出邀約:「可要與我……一道去看戲?」
「大哥哥要去的話,我、我也想去……!」那孩子眼睛圓亮,已無悲意。
「嗯,那……走吧。」
其他的孩子見狀吵了起來,都說要與程墉一道去。
而一旁的村民與客人們,也被勾起了興致,都說要去戲台觀戲。
「呵呵,三俠村的大紅人出現了。」無名以手掩嘴,停不住笑。
程墉轉眼瞧向她,跟著也笑了:「嗯,偶爾,也挺好。」
「那大家手牽手,可別走散囉。」
無名安排好孩子一個牽著一個,朝著戲台走去。
「是……是什麼戲啊?我、我以前沒看過戲的……」
哎呀,這孩子問了,無名才想起那是齣悲劇……
不過還好梁天晴與梁天明轉移了他的注意,無名不用被迫回答這個問題。
「我們,走吧。」
程墉朝無名伸出了手,無名又忍不住笑了,程墉再度露出不解的神情。
無名搖頭,緩緩伸出自己的手放到程墉手中,眼中飽含喜意笑道:「我只是欣喜……很是欣喜。」
這可是程墉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下要與她牽手呀。
「嗯,我也是。」程墉微笑著輕輕牽起她的手。
兩人再度相視一眼,似乎又像是想起什麼一樣,連程墉都難得輕笑出了幾聲。
程墉的手溫暖而結實,指尖、虎口……有著粗糙的繭與細小的傷痕。
許是因自幼習練機關術、或是因昔日練武所留下的……又或許……是為了彈出——那初為寂寞的蟄伏、後如風雨驟襲的異變風雲……
最終,則似雨後春陽,煙嵐漸去。
同伴、師長哼著小曲並肩而行……如此飽含心意的琴曲。
那一定也是,程墉的心意吧?
程墉則總是能感受到無名手掌的柔軟細緻,還帶點寒玉般的冰涼,無名體質太好,又有道恆與蕭芊菱不停地供應良藥,想要留個繭子都難。
偏偏道恆與蕭芊菱這種愛心,會令無名習武時遭受到更多痛楚,少了厚實的繭子,那是每練一次就得重新傷一次。
但無名甘之如飴,對師長師姊的關愛感到溫馨,也為自己能維持住一雙柔軟細緻的手來牽程墉而感到欣喜。
 
戲台上夏語冰一人分飾兩角,唱至祝英台時戲腔婉轉:「嗚嗚……喚天喚地,故人不歸來!英台立志豈能改,怎得嫁與馬文才。啊!梁兄啊,若生無同時,英台願求同死!」
又不斷交替改唱武生與旁白,轉為戈陽腔,由承蝶斑成員在旁幫腔:「哎呀!英台啊!」
「英台入墓,周圍無不驚懼。」
旁腔驚詫:「啊!你瞧兒,那蝶兒雙雙對對來,終將歸去!終將歸去!」
終腔悵然:「碑飛驚雷墓裂響,祝弟入墓棺榔蓋;化蝶隨花雙雙去,來日又自花叢來——乃作故事唱千載!梁山伯與祝英台!」
台下眾人大聲喝采,女子不論老幼,皆紛紛抹淚,連陳婆都想著自家老頭子在那感動不已。
「同飾梁祝二人,夏少俠真厲害。而且他扮祝英台的樣子好嬌美呀……」
程墉淡淡「嗯」了一聲,似是不願無名這樣誇獎旁人。
而無名的眼眶又紅了,她對方才的戲還不能完全出戲。
夏語冰演技實在絕妙,又有如此眾多村民同時浸染於此氣氛中,無名才會對這熟悉的故事又紅了眼。
而程墉見了,握住無名的手又比之前更緊了些。
散戲了,眾人紛紛離去,無名以為這便要回閣中了。
「無名姑娘,留步。」
無名用那紅紅的眼疑惑地看著程墉,程墉單手從懷中取出一個機關盒放到她的手裡。
「這機巧的模樣,是不是哪兒見過?」不會是自己想的那個吧。
程墉垂眸說道:「你與我一起解開過,當對此物有所頭緒。我想說的話……都放在裡頭。」把心中想說的話寫下來,就很難輕易反悔了。
木盒機巧,這玩意兒難不成,是程墉照著當初師兄所留,另製的,同款的機關?
「程兄……你這是欺負我,不如你懂得機關術了?」要不是木師父堅決不收女弟子,無名絕不會落得這般田地。
程墉以拳掩嘴,不讓自己笑出聲弄惱了無名:「那,以後有閒,我慢慢教你。」
瞧程墉這般自信的模樣,這木盒機巧……若真要解開,怕是真得搭上半輩子了?
他肯定不是完全照著師兄那盒子做的呀。
無名想了想,突然嫣然一笑問道:「若真是解不開,倒也無妨?」
若程墉師兄那時給他的,是個改變他與丘前輩將來的驚天之秘,那程墉留給自己的——
定是……無法用彼此言語盡數訴說的……那份情意吧。
程墉不明白,所以無名是不願解開麼?
無名又笑了,揣著那個機關盒偏頭向他說道:「你想說的,我想我……都猜著了。」
程墉也不說對或不對,只是眼含笑意看向她:「或許……真是如此呢。」
無名真不願去解開那盒子的話……那有些秘密她可就都不能知道了。
不過那些,不知道也無妨的。
程墉牽著她的手,毫不避諱就這樣一路走回俠隱閣,像是宣示主權般張揚。
抓緊的手不再放開,小孩子可以任性,大人自然也可以。

潤物細無聲
第三年七月下旬
 
「你……遲了一刻鐘。」
木人心平心靜氣站在練武場中央,朝無名淡淡說道,他越平靜,無名越愧疚。
「唔,抱歉,木師父……」
唉,這女娃兒都堅持到現在了,自己實在也不願意再對她發脾氣,而且將來……也沒多少機會再見了罷。
「倒也無妨。我知道你是因為回答師弟妹對短兵招式的疑問,才遲了時辰。」木人心難得溫和。
這女娃兒還是學不會硬起心腸,每當眾人以為她學會了冷情,她就又做出令眾人疑惑不解的傻事。
「咦?師父怎會知道……?」
哪能不知道,多少人硬著頭皮跑來替你說情,讓我再等一會兒,而且問你問題的人可是我派去的,你竟傻到完全解答完對方的疑惑,才想起自己的事來。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足可證明,你不只嫻熟於短兵招式,還得同門信任。也不枉我今日找你前來的目的了。『攝魂陰風』第三式——天愁地慘,我便親傳於你。擺好架式,注意看來——」
無名對這個招式的名稱有點不適,而且一直沒能說服木師父教自己機關術,她感到好難過。
但無名還是乖乖地照著木師父的指示習練,一招一式都有模有樣。
「舉一反三,觸類旁通,看來你也不需我多加點撥,便能使此招發揮得宜。」就一點,還是不夠陰險不夠狠絕。偏又是這點才讓他願意多與她相處片刻。
「沒有木師父指點,弟子怕是……」
木人心阻止了無名自謙:「哼……得意忘形不可取,但過分的自我貶抑,卻也絕非可取之事。」
「是……木師父。」
這女娃兒不論自己或褒或貶,態度始終如一,這讓他還怎麼說下去:「不過……比起對力量的盲目追求,如你這般放低身段,追求穩健進步,也未嘗不是壞事。若無事,便離開吧。我要繼續整備閣中木人。」
木師父怕她又開口求學機關術啦……?
「師父,可介意弟子在旁觀摩?」只用看的行嗎?
就知道這女娃兒不會放棄的,木人心內心倍感無奈,面上依舊毫無表情:「哼,只是每日的例行作業,整修,上油,更換磁石和源玉,沒什麼好觀摩的。」
無名用她澄澈的雙眼,死死盯著木師父看,把木人心看得有點惱,還有些不自在。
「別碰壞木人,其他,隨你吧。」他放寬了底線。
無名在心底歡呼,恭敬地陪著木人心,靜靜修繕調整了一整天的機關人,光是這樣,還是讓無名學了不少新東西。
木人心更是有意無意,在整個修整過程中,帶上一些新的機關技巧。
在無名察覺不到的狀況下,出手導正她出現的小差錯,讓其對機關術愈發熟悉。
他對這個徒兒可說是難得上心了。

山城過雨百花盡
第三年七月月底
 
段紅兒早已下定決心,她要為梁家斬斷屍人和錦衣衛的聯繫,而無名早也說好了陪她。
今日練武場上除了段紅兒、無名,還有其餘同窗皆在。
段紅兒正在中央與淨師父切磋,不慎落敗後,還受了點輕傷,引起鐘若昕驚呼。
南飛鍠分析著:「不愧是淨師父,這劍乾淨俐落,毫不拖泥帶水。不過方才其實有三處可以避讓的方位,段姑娘應該也能發現才是……」語氣疑惑不解。
石崑淡然評判說道:「以她的身手,也不致一招落敗。」
「確實。」
程墉與無名異口同聲回了石崑的話,讓石崑忍不住又冷哼一聲。
「段姊姊……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啊?」鐘若昕那俏皮又體貼的性格,此刻擔憂起了段紅兒。
淨師父關心地問道:「你有心事?」
段紅兒站起身來,先是出現一絲抑鬱,後又恢復如常,恭謹地朝淨師父道謝:「多謝淨姊關心,只是一時恍神了。我……先回去休息一會。」
段紅兒背影落寞地離開了練武場。
「各位,待會我們到百草廬和食堂,問問蕭師姊和王大娘有沒有能讓人提振精神的丹藥和食補!」
鐘若昕開口提議,南飛鍠立刻表示支持:「就這麼做!我瞧段姑娘啊,總是在幫別人忙,卻從來沒和大夥說過什麼自己的難處,傷了身體就不好了。」
「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去瞧瞧她。」無名朝眾人說道,便轉身要走。
「無名姊姊?」鐘若昕想知道。
無名拔腿便跑,沒有想要說明的意思,而程墉幫著她,阻止眾人追去:「交給無名姑娘吧。」
石崑再度冷哼,讓你們顯擺心有靈犀:「不錯,以他倆的交情,如果有誰清楚段紅兒在想什麼,肯定是那傢伙。」
淨師父則很訝然,段紅兒心事不與她說,卻與無名說了?
 
無名猜到了段紅兒會出現在廢棄練武場,她根本就不會去休憩的。
果然段紅兒正對著一處老舊的木樁不停地使出雙刺,打得氣喘吁吁。
「你在掛心梁家人的事?」
段紅兒早就聽見她奔跑時的腳步聲,聞言眉眼稍柔:「什麼事都瞞不過你呢。」
無名輕輕笑了笑,段紅兒也沒想著要瞞自己呀。
段紅兒朝她說道:「該如何找到那幫潛伏山中的屍人……我這陣子想了許多,但一直沒有什麼好方法。敵暗我明,我想到的做法,都有可能危及村人們。更讓我猶豫的……還有找到了屍人之後,倘若天明、天晴的父親確在其中,我又該做什麼。」
無名笑了,這個問題再簡單不過,何必把別人的責任放到自己身上來思考呢。
「這事該讓梁家人決定。」
段紅兒很猶疑,遲疑地朝無名發出心中疑問:「倘若他們決定跟他走,咱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一家老小,和他一塊入那妖人魔窟?日後,再看他們成為那幫妖人手下的馬前卒,最終無謂地死在朝廷和我輩俠士的手下?就像吳大叔和他孩兒一般。」
無名正想勸說段紅兒,也有可能是對方選擇回頭,與家人同住三俠村啊。
「哼……讓這些老百姓決定自己的命運,最終他們是福是禍便和你們沒有關係了嗎?」
段霄烈渾厚的嗓音突然出現,沒聽全無名即將出口的下文就做了指責。
他身後還隨行了木人心與飛雪皊狐二位師父,這二位倒是不覺得無名的意思是段霄烈口中判斷的那樣,但也沒替無名分辯一二。
「爹!二位師父……你們可是……」
「見過木師父、段師父、皊狐師父。」無名並不與段霄烈爭執,她與段霄烈起爭執只會讓紅兒難過。
「嘻,例行巡視小長瑞和閣主捉回來的那些屍人罷了,可不是故意偷聽你們小姑娘說話呀。」皊狐嬌媚地笑笑,讓二人放寬心。
段霄烈還不明就裡就又說道:「和冥宮為伍……不論有再多苦衷,都是愚昧又自甘墮落的選擇。地窖裡那些擁護著他們那套歪理的頑固份子,始終怨天尤人,毫無悔意,就是最好的印證。期待百姓們能察知加入那魔窟的危險,就和期待他們能夠體認到自身的錯誤一樣……只是不切實際的一廂情願。」
皊狐太了解無名的想法了,她不就是想著人性本善,回頭是岸麼?
可皊狐是支持段霄烈除惡務盡這個想法的,於是她也幫著段霄烈說服無名轉念:「雖說凡事皆有例外,可面對冥宮崛起得如此迅速,咱們可沒有什麼餘裕處處給人機會。給這邪教四處紮根蔓延,可比當年咱們這些不過幹了幾年荒唐事的賊盜散人危險多了……」
心善要看時機,這個時機不對,善良只會自害己身。
無名面上表情完全無所動搖,看來只能從無名最敬愛的師父下手了:「你說是不是呀,木大哥?」
「木匠是木匠,狐狸是狐狸,屍人……也只是屍人。各人做事各人擔,相提並論,毫無意義。」想拿自己做幌子拐無名那女娃兒,沒可能。
「呵呵……你呀……果然還是只說得出這種想置身事外的答案呢。」皊狐目的沒達到,也不失望,掩嘴輕笑。
段霄烈毫不留情地道:「哼……各人做事各人擔……可人一旦對這世道……對無辜良善造成了傷害……又有誰能擔得起?你倆這些年或許是痛改前非,助力正道,但那幫屍人是否也能同你們一般,可沒人敢保證。我沒有閒時間和險惡的人心對賭,你倆當年若是撞在我手裡,也只會有一個下場。」
段紅兒難過不已:「爹!」
「呵呵……小紅兒,沒事沒事,段二俠這話呀,聽來雖是有些不快,卻也不失為一濟世良方。正所謂……良藥苦口嘛。姊姊我既然好好活到了今天,而今也不是什麼毒物,哪裡怕他這劑霸道的藥?倒是冥宮這頑強的病灶,說不定正得靠段二俠這方子治呢……」
皊狐的話,並沒給段紅兒帶來多少安慰,她眉間的愁意,仍盤據不散。
「哼……閒話就到這吧,你方才說的,便是那幫潛伏在五老山,欲尋梁家老小的屍人吧?」段霄烈問道。
無名不論多少次見到段霄烈這樣與段紅兒說話,都不能習慣,這根本不是一個父親對女兒說話該有的語氣。
「爹爹……已經知道了嗎?」
「彭村長和茶老傳了話來,白狐寨在村裡也有眼線,我正要處理此事。」段霄烈乾脆地說出自己此行真正的目的。
「從村民們幾次遭遇看來,潛伏在山上的這批屍人數量很少,確是想盡可能低調行事的樣子。早些時候山裡似乎還有錦衣衛和正派的人在追緝他們,這幫人想是三兩下便能解決掉。」皊狐說出了自己的情報。
「然而星星之火,也能燎原,絕不能讓他們有機會染指三俠村收留的那些難民。」段霄烈說道。
段紅兒收起眼中傷悲,語氣果決地朝他開口問道:「爹,這件事……能讓我來處理嗎?」
「你可不是想讓那幫妖人,帶走梁家老小吧?」
段霄烈問得很不客氣,段紅兒一時啞然。
「妖人指名道姓地想尋這一家子,表示冥宮之中有人認識他們,最可能的便是梁家的親人。但可沒人知道那幫妖人灌輸了這人什麼危險想法,多半,這人已經不再是梁家所知的人。」段霄烈直接說出疑點。
他說的,大家都懂。
段紅兒也回道:「我明白,所以……我不會讓他們有所接觸的。」
段霄烈語氣微酸,朝木人心問道:「哼……木師父?以為如何?」
木人心說道:「恆山之事後,想來她已經知道如何行事,可以自保無虞,不殃及他人。但論武藝身手,只能說是差強人意。」他中肯地點出段紅兒尚且不足。
「正心,足智,最是要緊。至於武藝上的不足,就交給你這個做師父的……和無名吧。」
喔?段師父這麼說?是不再嫉妒木師父和她了嗎?無名想著,眼睛就透出心中所思。
「徒兒會全力相助。」
「嗯。」段霄烈強忍醋意,若非女兒不適合與自己習武,才輪不到這兩人呢。
「無名,多謝。」
無名朝段紅兒輕眨一眼,謝什麼?
「好好想想那幫妖人的目的,你就能輕易找到他們。」段霄烈額外給了女兒提示。
「目的?」
「自己小心,不必我再提醒了。」
段霄烈說完就走,段紅兒只能遠遠應是。
飛雪皊狐媚笑不止:「嘻嘻……這男人可真是……」嘴硬心軟。
「小紅兒,晚些時候你也來找姊姊吧,姊姊這也有些能幫上你忙的東西。」
無名直覺不太妙,皊狐師父總給些很……陰險的東西。
「是,先謝過皊狐姊了。」段紅兒卻沒多想。
「呵呵……木大哥,可別太操勞了他倆喲。」
皊狐也走了,原處僅剩三人。
木人心手中的平沙萬里連續開闔了兩回,面無表情地對他們說道:「既然下了決心,就別浪費時間。武藝考校,這一戰,我不留手。兩個人一起上,兩年多來長進如何,一試便知。」
「無名,又要拜託你了。」段紅兒手持雙刺,已然準備就緒。
「嘻嘻……正好給木師父展現下默契。」無名才不信木師父會下重手呢。
「木師父,請指教!」
「哼……讓我看看,你們能夠支撐多久吧。」
木人心手中的扇子不斷翻飛,搶先出手,他的招式無名太過熟悉了,應退游刃有餘。
但段紅兒出手好像帶了心焦,總有些不走尋常路之感……
段紅兒紅影一閃,雙刺自左側急攻木人心,卻看他鐵扇開闔翻飛,盡數擋下了刺擊。
「哼……赤燕雙飛諸般花巧,盡在我腦海之中,想用這套路勝過我,那是癡人說夢。」木人心表情淡漠地說道。
但看段紅兒雙刺揮砍挑刺,迴旋翻身之際,卻突然一陣踉蹌失足。
那匕首未及收勢,眼看一旦摔倒,必將反刺自身胸腹,一命嗚呼。
無名驚詫,飛身上前欲救,而木人心更是鐵扇急闔,義手探出,卻未料變故再起,匕首去勢突變,竟迴旋刺進義手之中。
「紅兒你……!」無名大駭,雙眼瞳孔一收。
木人心瞬間也冷下了眼:「你……!」
「無名!」
無名不願理會段紅兒此聲——仿若催促她趁隙攻擊木人心的叫喊,但身體還是本能地動作了。
段紅兒藉這反手一刺,穩住了身形,但見那義手上源玉忽明忽滅,一時似是難以動作。
兩人幾下拆招同時,無名已欺近木人心身前,看似要以五炁朝元凝聚於掌一舉吐放攻向木人心,實則與平日一般,只想輕輕碰觸到木師父就做罷。
而木人心被段紅兒的舉動惹怒了心神,並未注意到無名此舉內藏深意,他掉落的義手持著平沙萬里受制於段紅兒,只得左手一掌迎向無名,運起周身真氣相抗。
無名根本就沒有真的出手,她被木人心突如其來的內力一懾,感到胸口窒塞,踉蹌落地跪倒。
木人心發覺自己的內力絲毫未受阻攔直衝無名體內而去,內心大驚,已然來不及收勢。
而段紅兒卻趁此機會出手:「師父,到此為止了。」
無名胸中壓力陡然而退,她定睛一望,只見一雙短劍已緊緊抵住了木人心脖頸。
無名受到內傷疼痛不止,但讓她更痛的是段紅兒所做出的這一切舉動。
木人心亦同,他沒料到段紅兒這個自己精心撫育近十年的孩子,還沒有一個只與自己相處二年多的無名有心。
或許……自己沒有教人育人的天賦吧……才又養出了一個這麼般的孩子……
「再瞧清楚些。」木人心漠然地開口。
段紅兒順木人心目光望去,只見義手此刻脫了束縛,收攏扇骨,亦是緊抵段紅兒巨闕死穴。
三人同時停手,無名與段紅兒拉遠了幾步距離,胸口不論內外皆痛。
她現在什麼話都不想說了。
「此番對試,弟子受益良多,謝過師父。」段紅兒依然禮儀到位。
但木人心不願再與段紅兒說任何一句話,看著段紅兒的目光有著審視與冷然。
「師父,您……還好嗎?」段紅兒低聲開口。
也罷,最後給她一次機會……
「方才那伎倆,你自己想出來的?」木人心問道。
「是,但……也只是苦戰中孤注一擲……」
木人心的心徹底涼透:「好……好……你小姑娘……終於也學會這些手段了……」
無名不忍看木師父眼中出現的悲憤,她方才……也被段紅兒的手段嚇著了。
「師父,我……對……對不住……」
木人心語氣冷然,嗤笑說道:「對不住……你有什麼對不住我的?冷眼觀之,謀定後動,你這可不是都聽進去了?當真是觸類旁通,孺子可教。希望這份機靈,往後也能在危難之際,救得你們性命吧。」開始在俠隱閣授業之後,他一直都灌輸徒兒們這樣的想法,可一直期盼有人能不曾做到,無名是達成了他的念想,卻又讓他更不甘了。
「除開這女娃兒的手段……彼唱此和,還算略有可觀,五炁朝元在你功力積累上的助益是顯而易見的,剩下還有所不足的……明日卯時三刻,到此見我。」木人心沒說出無名沒與段紅兒一般,做出欺師滅祖的舉動,算是圓了這段養育之情了。
「是,師父!」
無名看段紅兒應聲的樣子與平時無二,更加沉默了。
「趁著還有時間,我也將你接上收尾的榫頭吧。今年這態勢,拖得晚了,沒人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木人心說話時都不看向段紅兒了。
「徒兒必會努力修習。」
木人心最終還是睨了段紅兒一眼,眼中再無悲喜:「就到這吧。」
他說的不是今天的修業,但段紅兒當下沒懂。
木人心走後,段紅兒走到低頭沉默的無名身旁低聲說著:「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木師父……那個樣子。無名,方才木師父……果然是在生我的氣吧?」
何止呢……她也氣。
第一次,無名沒有開口安慰段紅兒的打算。
段紅兒似是想對無名解釋,又似乎不過是想說服自己:「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時刻預測對手作為,將之化作自身優勢,乃是至關重要。這是師父他不斷強調的臨敵要訣。義手受創無礙師父性命,我也才會試著預測他的心理,大膽出手,但為什麼他……」
「你真將……木師父看做敵人嗎?你可知……你方才的舉動……會讓師父想起什麼……」無名的聲音乾澀不已。
「想起了什麼……啊……!師父的手……是了……我……我可真是……我必須……去向他謝罪才行……」
見段紅兒似乎真是無心的,無名才稍微緩下了心緒。
「今天又勞煩到無名你了呢。明明你可以用這時間去做更有意義的事,卻還是願意陪著我談心練武。謝謝,感覺有你陪著,我也更有方向和幹勁了。屍人之事,我會盡快做好準備,屆時也希望無名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既然木師父不想讓紅兒知曉自己最後沒朝他出手,那她也不讓紅兒知道了,遂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段紅兒先行離去,無名遠望著她的背影,不自覺地吐出一聲輕嘆,湧上心頭的,既是感慨,亦是憐惜。
「唔……」無名強撐到現在,終於能坐下調息。
而程墉不知何時出現的,皺著眉頭湊到無名身旁,替她護持,避免有人突來打攪。
方才的一切,他都看見了,也清楚整個經過。
他心疼無名,惱起了段紅兒。
在更遠一些的角落,石崑心中冷哼,程墉不讓其他人跟著無名,自己倒是跟得很緊麼。
看來是不用擔心了,石崑一個閃身連退,就完全消失了。
 
第三年八月上旬第一日
 
無名花了一段時間才養好內傷,毫無防備之下受到木師父的內勁侵蝕,傷害還是太重了些。
無名為了不被其他人發現自己身受內傷,躲在暗處療傷直至今日,期間僅有程墉每日給自己送來茶飯,並幫著隱瞞眾人。
今天她的身影才一出現,就被夥伴著七嘴八舌包圍住,說她正巧趕上武轍舉辦的活動了。
在人群的擁簇下,無名被動地來到練武場。
練武場上,武轍正揚著熟悉的笑臉講開場白:「歡迎!前來練舞場共襄盛舉的諸位同門!就在今日,前來參加的同門人數終於達標。」
終於達標……是甚麼意思?
沒錯,就是無名想的那樣,眾人為了讓她參加這個活動,找她找了好幾日了,一直到今日找著了她,才宣布活動開始啦。
「因此……我武轍在此宣布,俠隱閣一年一度的『比鬥大會』,正式開始!」
雖然武轍以充滿熱情的開場白,為比鬥大會的舉辦揭開了序幕,但就算是武轍,也能感受到練武場上莫名的壓迫與緊張感。
並不是因為冥宮之患仍在,卻又非要舉辦這場盛會的責難之意,而是因為,只要奪得今日的優勝,優勝者便能得到學習高階武學的機會。
這也是為什麼眾人非得讓無名參與不可。
此次活動裡或能一展長才,或能揚眉吐氣,也或能在對抗冥宮的戰役中救得更多,或者,殺得更多。
來此參戰的同門,全都表現出一副躍躍欲試,以優勝為目標的高昂氣勢。
而在今年年初,「任俠」方針頒布以來,經過半年沉澱,已有不少弟子決定了自己的前程,但也因此,他們對於要走另一條道路的同門,感到不解,以及不滿。
許多昔日好友,都已站在對立的兩端。
武轍感到這場面有些悚然,他盡可能保持語氣如同平時般爽朗,繼續宣布注意事項:「接、接下來,我便來講解此次比鬥大會的規則!規則便是……一對一單挑淘汰賽!賽制上,所有參加者將分為三組,讓每個人進行單挑比試,勝者晉級,敗者淘汰!最後在各組中取得二勝的三位勝者,將會同場比武,以三方混戰的方式,決定最後勝者!取得優勝的同門,將能得到學習高階武學的機會!這方面的規則,還請柳師父——」
柳心萍接過話,掃視全場的弟子之後才說道:「嗯,我們師父會在今日嚴格考核諸位弟子的實戰能力,但也並非取得優勝之弟子,便能學全所有的高階武學,師長們仍會評估優勝者的武學造詣,只要能夠通過負責該武學之師長的評估,優勝者方能向該位師長討教、學習招式!至於,能夠學到多少,得看那位弟子的實力了。」
飛雪皊狐嬌笑著讓大家為了向她學習,努力拔得頭籌,而上官煦還不習慣身為師父,多想就自己報名一波。
木人心神色如常,冷著臉語氣平淡,彷若當日在廢棄練武場之事從不曾發生:「不論最後是誰,想把我的招式學好,就帶著十足的決心過來,否則……否則,只是在浪費你我的時間。」反正若來的不是無名那女娃兒,他都要找理由不教了。
「木師父……」段紅兒輕聲喚道,木人心卻沒有理會。
武轍一拍腦袋,睜大眼睛補充說道:「對了,還有一件事,這次的比鬥大會,僅限於入閣已近三年的弟子參加!也就是……三年前通過春校的十二位同門!」
這是強迫性質吧……難怪非得等到自己出現才能舉辦。
無名瞭然了。
「請這十二位同門進行抽籤,決定自己的組別後,根據組別來列位於前!」
無名板著一張與木人心毫無二致的冷臉,上前抽籤,第一場抽中了田韜。
田韜很努力了,但一個走醫者之路的人,不可能打贏全能型的無名的。
兩人切磋後互相致謝,武轍宣布了無名晉級。
而另一組,武轍也宣布由樓煙雨取得晉級。
樓煙雨因此將與無名對戰。
她雖不想與無名成為敵人或對手:「但,面對無名姑娘,仍需全力應對才行呢。」
樓煙雨希望有朝一日,能有資格成為無名身邊的夥伴,所以此戰,她必盡全力。
「好,請樓姑娘賜教,不必對我留手。」
叫人別留手,無名自己卻留手了,樓煙雨雖然戰敗,可從中感受到了無名不變的溫柔。
「無名姑娘……果真是難得一見的強敵……」她口中說是強敵,眼中卻充滿了崇拜與……愛慕?
「閣中能有你這樣的同門……實是榮幸。」樓煙雨溫婉地道。
無名只不過是秉持著自己,那一貫憐香惜玉的作風罷了:「樓姑娘進境亦是驚人,感謝姑娘賜教。」
武轍宣布無名獲勝,而無名下一個對手,便是鐘若昕。
又是個無名不忍出手的對象。
最後一個對手也在武轍的宣布下上場……竟是……程墉。
程墉可是處心積慮要取勝的,就是為了遇上無名後放水,無名內傷剛好,這樣的連續比拚,對她很不利。
「呵……回想這三年經歷,於我來說,百感交集。但,無需置疑的是,你最有潛質,也最為努力。請賜招,無名姑娘。」程墉輕輕勾起嘴角說道。
無名才不想對程墉出手呢,程墉這話什麼意思?真要與自己打?
做不到——
「若昕妹妹,抱歉了……」
無名飛身將鐘若昕抱起,輕拋至場外,鐘若昕反應不及,莫名就落敗了。
還是毫髮無傷的落敗……被拋出去的時候,無名姊姊是看準了有人能接住她的位置扔的。
程墉輕笑,無名還是這個樣子。
現在可好了,無名倒要看看,自從那次之後都沒對自己出過手的程墉,是否真的會出手。
而且……程墉還在前幾場比試中擊敗了石崑?真是令人料想不到。
程墉假意出手幾次,就如同新生擂台賽那回一般,裝作機關傘異常,導致不敵落敗了。
無名臉上的漠然終於繃不住,大笑不止,才不管是不是在眾人面前,撲上去抱住了程墉。
「程兄這放水放得太過分了吧……」南飛鍠碎唸著,他敢肯定若是自己,絕不會放水,定會拚盡全力與無名對戰。
石崑同程墉一般,知情無名內傷一事,若真對上無名,他應該也會採取放水的手法,但不會做得如程墉這般明顯。
而他先前抽籤抽中了程墉,乾脆順勢而為,程墉不會傷到她的。
武轍紅著臉看他倆秀恩愛,朗聲宣布無名獲勝。
無名謝過同門的祝賀後,再撐不住疲憊,由程墉攙著她,送她回了弟子房,無名一沾床,便沉沉睡去。
看來無名內傷尚未好全,程墉決定還是該把無名帶去給道恆師父瞧瞧了。
 
第三年八月上旬第二日
 
無名比武後昏睡至隔日才醒,程墉一早便守在她房門前,只等她一醒就帶她到百草廬找道恆師父治療。
抵達百草廬時,裡面傳來交談的聲音。
「道長,看你溫文儒雅、仁心仁術,想來已經婚娶?」
是個陌生人的聲音,無名偷瞧了一眼,是個老漢。
喔,有趣的事情!無名雙眼放光,拉著程墉陪自己偷聽,程墉還是少見無名如此俏皮搗蛋的一面,也耐著性子與無名一起胡鬧。
「老丈說笑,吾輩乃避世修道之人,不便娶妻成家。」
道恆說話難得婉轉,那老漢聞言就樂了:「那就是尚未成親囉?甚好,老漢有孫女尚未定親,不若幫道長促成一樁姻緣。」
道恆的語氣聽起來好似傻眼了,這人是聽不懂拒絕嗎。
「啊?都說了山人是修道之……」
「道長莫憂,老漢那孫女天生的美人胚子,與道長正是良配啊!」老漢以為道恆怕自己孫女醜。
「這不是問題……」
老漢一直裝作聽不懂道恆說什麼,自顧自地往下說道:「當然不是問題!儘管我那孫女有出水芙蓉之貌,也不會嫌棄道長。」
這還嫌棄起道恆來了?
道恆怎能忍:「我說……」
「真要說有什麼問題,就是她年紀還小,也許個性帶點嬌縱。」
「呃,令孫芳齡幾許?」道恆回道。
無名愈聽越聽越覺怪好笑的。
「明年便滿六歲。」老漢語氣理所當然,好似描述天氣。
偷聽的無名終於忍不住笑出聲,放鬆地倚靠在程墉懷中。
程墉也眼帶笑意,輕輕擁著無名,讓她能毫不費力地繼續偷聽。
道恆在靜默片刻後,面色凝重地說回正事:「話說這胼胝之疾……」
他把話題帶回老漢身上的頑疾,避開了方才那瞎鬧般的對話,一段時間後,看診在老翁的閒話家常中結束。
送走老漢後,道恆面色扭曲地長吁了一口氣。
無名與程墉這才踏入了百草廬,無名頑皮兮兮地對道恆說道:「恭喜師父!」
「喂,偷聽就算了,別調侃我啊!這事……不是你想的那樣。但若想知道細節,可能又臭又長連我自己都懶得聽,你真想知道嗎?」
道恆都不用猜,這女娃兒肯定又說要。
「想——聽——」無名面對道恆時可有朝氣了。
程墉不斷發現各種不一樣的無名,在心底收集起每一個無名的面貌。
道恆撇嘴一笑淡然說道:「呵,早知問你也是白問。方才那位長者……就稱葉翁吧,住在鄰近村中與我相識多年。葉翁生有二子,未曾婚育的長子病歿後,在外經商的次子葉新攜妻女返村奉養老父。一家四口本來和樂,直至某日山崩……當時閣內也派出人手搜救附近村民。葉翁為我親手所救,但身旁的葉新及妻女已無氣息。然葉翁甦醒後……葉新一家也隨之復生,復生在返鄉前的時日。」
無名越聽越難過,程墉輕觸了下她的手背給她安慰:「師父……你的意思是?」
「你應已料到,葉翁似乎失去葉新返鄉後的記憶。當時不待我苦惱如何說出葉新之事,葉翁便逕自開口。他說的卻是,幸好葉新一家仍在外地,忙於經商未曾返鄉,否則今日不知落得何種下場。此後葉翁便喜歡藉求診之名,在這裡聊起葉新一家之事。說到此處,可有疑問?」
無名再三斟酌,才緩緩問道:「師父為何不說出事實?」
「這嘛……從那以後村民怕葉翁難過,便刻意避談往事。然而就連葉翁自己,也從不向村民聊起葉新一家。唯獨在我這裡,葉翁能侃侃而談葉新之事。你覺得會是何故?此事豈無矛盾?事實如何,真的重要?」
無名淚眼汪汪說不出回答,又讓程墉心疼了一把。
「總之,今日這事為師不打算直接給你答案,只想藉此提供一個觀點。這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而我們卻必須在這樣的世界,無時不刻做出各種決定。但受到這些決定影響的,不是只有我們自身。
好比武術和醫術都是工具,是足以影響他人命運、死生之事的工具。而我們是工具持有者。但我們持有工具,就表示我們有對他人使用工具的權力嗎?當我們握有自以為是的真相,就該以此指正葉翁的想法嗎?
你……咳咳,說太多話了,喉嚨好乾……」
無名伶俐地從程墉身邊穿過,熟練地給道恆遞上一杯熱茶水:「師父請用茶,歇息一下。」
「哈哈,這麼貼心……就你跟阿菱曉事。剩下的時間還是回歸正題,讓你繼續學點東西吧。去把龍葵拿來,今天解說它的……」
道恆以為今天無名又是來學醫的,程墉連忙開口道:「道恆師父,請替無名姑娘瞧瞧她身上的傷。」
「嗯?女娃兒你受傷了啊?看起來沒有啊?」
道恆先是以眼掃視,並無察覺無名有任何外傷,而且一般外傷無名應該不會找他治,從山門走到百草廬這一小段路的時辰,恐怕光靠她那神奇的體質都能自然痊癒了。
況且她自己醫術也不算低了……更不可能因為小問題來找他求診。
他伸手示意無名讓其探脈,一邊又以真氣探入無名的經脈查看。
「這是……怎麼傷成這樣……還拖到現在才來治?你這女娃兒真當你的恢復力天下無敵了麼!」
道恆氣急敗壞,這都什麼時候了,與冥宮大戰在即,還受這種傷,瞧這內傷……怎麼這麼像木人心內勁造成的?
無名三緘其口,程墉更是三棍打不出個屁來的人,道恆也就不再追問了,只是沉著臉醫治起無名。
這女娃兒……方才還能笑得出來?
她可不是最怕疼的嗎?
她受這內傷可痛了……
無名苦哈哈地待在百草廬喝了近一旬的湯藥,早知如此還不若早點來治。
直到道恆確認無名內傷好全了,才放她走,再三交代,不要諱疾忌醫,而且他是誰啊?道恆!守住你這女娃兒多少祕密去了,怕什麼,有病就醫,有傷便治。
下回……不要再有下回了!不然以後別叫他師父了。
「是,道恆師父,謝謝你——!」
無名活動痊癒後的身體,在程墉的陪同下到處去走走、散散步,先從一般活動做起,明日再恢復日常修練吧。

平沙萬里
第三年八月中旬第五日
 
木人心垂眼:「哼……又是你啊……就算你比鬥大會得到優勝,並且,在短兵的修練稍有小成,也不代表你能學好我的機關技法。不過,你若想學,便跟我來吧。我便親自試你一試。」
原本無名還倍感莫名,但聽到木人心說的最後一句話,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奪目的光彩,眼神都更明亮幾分。
木人心話說得彆扭,只有他自己清楚,無名是怎樣受的內傷,又是怎樣撐著那樣的軀體贏下優勝。
他從那日無名得勝後,就一直等她前來,沒等著,想必是她總算放棄了吧……他心中升起一股遺憾與懊惱,後來側面探聽,想知道她改學了什麼,才曉得她什麼也沒選,只是內傷過重被道恆留在百草廬治療。
道恆……八成看出來了罷……
木人心將無名帶到練武場上,並且選擇清場,不論是誰,都不准在此時踏入練武場一步。
「此前,你已見過我施展此技,想必你能明白,這並非只是單純的短兵招術。必須以靈動身手,在操控木人對目標發起攻擊的同時,與木人同步進行攻擊。
與木人相互配合,進行聯合攻勢,這便是天機閣秘傳絕技——《神算千機》。」
無名聽得認真,眼睛眨也不眨盯著木師父,仔細聆聽木師父說話。
木人心將天機閣嫡系傳承,假借閣中授藝的名義說出口,讓無名學習:「哼……亦即,這不僅考驗你的短兵技巧、團隊合作能力,同時也考驗你操控木人的技術。無名,善用你身旁木人,向我發動攻勢,直到讓我滿意為止。」
滿意……早就滿意了……木人心在自己心底自嘲,何必嘴硬呢。
「是,木師父!」無名模仿著木人心平時的模樣,一邊進攻,一邊操控木人同步逼近。
木人心一面閃避,一面對無名解說各種招式適合怎樣配合木人出擊。
「一字長蛇,是以單架木人潛藏暗處,並對敵發動奇襲。下一招,五虎斷門,乃是同時操縱三架木人對敵進行圍困攻勢。善用木人長處,方能使自身立於不敗之境!最後,八門金鎖,操控身後木人齊對圍攻之敵進行攻擊,是為破陣之招,此招若是運用得當,將能除去一時之危難,並使對手心生畏懼,不敢貿然進攻。」
他仔細觀察著無名的學習進度,許久後開口要求:「無名,運用方才所學,擊破這最後的木人陣!」
無名將木人心教授的每字每句,都瞬間吸收成為自己的養分,從開始的微頓,到後來她靈活操控木人配合自己攻擊的流暢程度……木人心望塵莫及。
若她再能與自己一般鑽研,擁有同樣的時間精進,不日便將超越自己,成為機關大師。
可惜呀……他破戒得太遲了。
「停手。哼……無名,你對短兵與機關術的理解,雖然,還有進步的空間,但……在與你同齡的同門之中,仍算得上出色。或許,你當真能夠……妥善運用此招吧。」木人心將這一番話說得苦澀惆悵。
無名心頭一顫:「木師父……?」
「既然考核至此,我想在你身上,驗證另一件事。我手中的這柄摺扇,名『平沙萬里』,與你手中那柄摺扇一般,同為機關摺扇。只是兩者在機巧設計上,有很大的差異。我想知道,你是否真有能耐,能結合短柄兵器與機關技術的知識,將此扇運用得當。」
木人心將平沙萬里的扇柄反轉,遞給無名。
木師父要將他自己手上慣用的武器給自己使用?
等無名握住扇柄,木人心才又道:「此扇,看似平凡無奇,但在扇骨之中,實則設有機簧與可藏機關的暗格,不同機簧,可啟動不同暗格當中的機關,或為能噴射而出的銀針暗器,或為能掩盡視線的沙塵,然而,其中最為重要的機關,仍是能操使木人的磁石……
若機關師善用此扇,即能達到與木人進退合一、攻守有致之境界,但,若不能善用……則這機關扇,也就只是一把會鏽蝕、會生灰、更會損及機關師自身的無用之物罷了。
無名,我要親自看看,你身負的潛質與心性,究竟能使你達至何種境界,是武藝與機關術都能精通的機關武師,或是對機關術只能略懂皮毛的平凡武者,抑或者……是過於自負以致自滅的……不值一哂的愚者?」
木師父為什麼會用那種悲愴孤寂的表情與語氣說話?
「這……木師父?」
木人心垂下眼瞼,展現出他與平時完全不同的模樣:「證明給我看看,你……會是哪一種人?」
無名帶著沉重的心情出手,既慎重,又帶了點退縮。
她還是想在能不傷害到木師父的情況下,順利完成所有的修業。
而正是無名這種軟弱心慈的模樣,讓木人心更感到悲愴。
「可以了。看來,你的潛質,與你的心性……我確實……無須擔心了。此為圖紙,拿去……至於你若想結合你原本設計的機關長劍……則由你自己日後去慢慢鑽研了。」
太遲了,太遲了……沒有時間能教予她更多了……
「這段期間,我沒多餘的心神操煩此事,但你可與三俠村的張蓉商議,她膽大心細,鑄造手藝也不錯,你便找她替你打造部件,至於機巧的組裝與維護……嗯……我會擇期造訪鐵匠鋪。」幫你這個傻女娃兒做完這最後一件事,我就能安心了罷。
「好了,東西拿妥了,就離開吧。此地善後之事,無須你來操心。」木人心轉身背對著她,讓她自行離去。
無名不操心善後,木師父操控機關人就能收妥……只是無名很擔憂木師父。
「弟子謝過木師父給的俠隱令……」
「哼……我做的,只是領你進門,但你能留在這裡直到現在,是憑藉你的實力,以及……你自身的努力。所以,你該謝的,並不是我。既已沒事,趕緊回去。不必在此事繼續浪費你我的時辰,我可忙著。」
木人心每句話都在催促著無名離開,無名再三欲留,都沒有能再令木人心動搖了。
 
第三年八月下旬
 
無名隻身一人請了假,也不要程墉的陪同,獨自去到三俠村找張蓉。
張蓉仍是站在老位置上,寸步不離守著她的熔爐。
「唷!這不是無名姑娘麼?」
無名簡單打過招呼後,張蓉便嘻笑著問道:「如何?又有兵器還是護具想整修?別客氣,快快把東西給——」
無名搖頭,面色沉重。
「咦?不是想修整?那是……?」
「我想請你幫我打造這張圖紙上的部件……」
雖然無名語氣很低沉,張蓉還是掛著滿臉笑容與她說話:「呵,原來是來打造兵器的?嗯……不過你來得還真不是時候,畢竟啊,最近世道不甚平靜,咱都不敢出遠門去採礦石,再加上俠隱閣和三俠村都有不少兵器需求,呃,所以呢……嘿嘿,用來打造兵器的礦石,可說是處於一種匱乏的狀態……」
張蓉邊說,就看見無名的神色愈來愈失落……慌得她連忙拍胸保證道:「不過!我呢,還是很願意把最後的、最好的礦石都留給你!你對咱村子的奉獻,我也只能以此,作為對你的報答了。但……咱這的礦石,大概也只夠打造一把兵器,還請見諒啊!」
無名眼睛又一點一滴重回明亮,她非常鄭重地遞出平沙萬里的圖紙,懇求著張蓉:「請你幫我打造出這張圖紙上的組件。」
張蓉接過一看,就看出門道:「咦……?這圖紙所描繪……莫非就是木師父的那柄扇子,『平沙萬里』?」
無名肯定她的說法,重重點了點頭。
張蓉為難地皺起眉頭說道:「唔,但這是機關扇,我雖然可以打造部件,但是組裝的部分,我可沒那個自信能……」
無名早就做好了有可能必須與程墉同去研究組裝的打算,木人心卻早就等著她拿圖紙來此已久,幸好這會女娃兒沒拖太久,不然他也沒時間再等下去了。
「既是如此,我來指導你們。」
「木師父。」無名眼睛又如閃爍的星星般亮了起來。
「啊……是、是木師父!」張蓉結巴了。
好像除了無名,誰看到木人心都會有些……害怕?
「木師父?你該不會是來……」替徒兒組裝那扇子的?
木人心面上依舊冷情,心裡沒好氣,不是早就跟這女娃兒說過他會來此組裝那柄扇子麼,為何現在她如此驚詫:「我方才已說過我的來意,別讓我再說第二遍。」
木人心半晌等不到兩人動作,又蹙起了眉頭,開口說道:「還不開始麼?」
張蓉連忙拿出一堆礦石準備開始:「喔喔……是!咱、咱們這就開始了!喂——!鐵哥!該上工啦!」
「喔!這不是小無麼?今天該不會有新差事?」
無名聽見鐵哥的聲音,才把一直盯著木人心的視線轉移到那處:「原來你這段期間都在這兒幫忙?」
「是啊!自從咱們村子沒了,我就到這來幫忙啦!不得不說,張姑娘的鍛造手藝極好,我也只能做些採礦、揀礦、煉鐵之類的粗工呢。」鐵哥把這話說得極其驕傲,對張蓉顯然頗有讚賞與好感。
等在那的木人心臉色愈發難看,張蓉嚇得催促道:「好了好了,要說閒話,晚點再說!無名姑娘可是有個重要的活要請咱們做,可不能出差錯啊!」
鐵哥憨厚地大笑著,完全當沒看見木人心的冷臉:「哈哈,太好了,咱們已經好久沒有接到新兵器的活了,總算可以大顯身手!嗯……!?」
鐵哥好像發現什麼,繞著無名在那走著。
「鐵哥,你怎麼回事?」無名閃閃躲躲地問道。
鐵哥撐著下巴說:「不……我只是在你身上……聞到了某個很熟悉的氣味……是來自重岩村的特殊味道……冒昧問一句,你身上該不會有重石原礦吧?」
無名想了想才點頭,連衣帽裡是放了一顆重石原礦,那是在約莫兩年前……岳村長所贈與的。
無名從帽子裡掏啊掏,把重石原礦拿給了鐵哥,木人心眼神中出現一絲異樣,這女娃兒衣服的帽子是這樣使用的?
那可是俠隱閣特意設計的弟子服,帽子雖簡陋也有防護作用……這女娃兒……總令人感到奇特。
「啊,對!你果然有這玩意兒!哇……這色澤以及沉甸甸的手感……還真是懷念啊……」
張蓉將鐵哥手中的礦石搶了過去,用手仔細感覺了一下:「喔……這就是你們村子盛產的礦麼?嗯……光澤黝黑而溫潤,看來是個品質上乘的礦啊!只要有了這個,咱們能保證,你的兵器可以得到最好的整備成效!」
待張蓉與鐵哥在木人心的指導下,將平沙萬里打造完成,已是數日後的事了。
這段期間無名每天都還是按時完成修練,結束後才到三俠村查探進度。
當機關扇在無名手中舉起,並運用了此前向木師父所學的機關知識後,無名很快地習慣了它的用法。
無名擺弄機關扇時,在眼角餘光之處,似是見到木師父露出了飽含欣慰的一抹淡淡笑意……
今後,她必須以此為鑑,絕不能夠辜負木師父的期許與期待。直到俠心得昭,無愧於已之日到來。
無名此時,終於願意承認,她是有屬於自己關於俠道的,一點點理想的。

天清訣
第三年八月月底
 
楚天碧說要帶無名去精進天清訣,一早就讓無名與他去個地方。
「我們到了。」
這地方怎麼顯得有些陰潮,而且淨師父也在?
楚天碧淡雅如常:「名兒,你對天清訣的修練已有一段時日,或可有所進境,今日便由為師助你突破瓶頸。不過,修練內功務求全心致志,不可受到外界的干擾,因此須請淨師父為我們掠陣。」
他順道簡單說明了為什麼,淨也會在此出現的原因。
淨則淡淡點頭應下:「嗯,無須擔心,專注練功即可。」
「明白了,謝過淨師父。」
楚天碧令無名席地而坐,他亦盤坐在無名身後,待無名開始運起天清真氣,他雙掌便也開始運使真氣,當楚天碧雙掌扶上她的背心,無名只覺一股源源不絕的真氣,挾帶著暖意,汨汨流入自身經脈,不久之後,全身經絡要穴竟有逐漸打通之感,隨真氣流轉,陣陣輕煙便從無名的穴道散漫而出。
「如此一來,你的天清真氣應可更能與你自身功體契合,達到互相滋養、活化之效。往後,仍須按時修練,不可偏廢了。」
當一切都已完成之後,無名卻想起了方才楚天碧的真氣不對:「楚閣主,你的身子……?」屍毒呢?
「嗯,為師身子無礙,只須稍加調息便能恢復。」楚天碧內心為此一問微微一嘆。
「俠隱閣的將來,可就拜託你了……名兒。」
楚天碧的話,讓無名又像幾日前面對神情怪異的木人心一般,心中產生出了慌亂與荒謬之感。
無名終於在還有他人的情形下,對楚天碧問出了心中的問題:「閣主……不是一直防備著徒兒嗎?」
終於這天還是來了,楚天碧此時雖還是平日裡那張毫無波瀾的平靜面孔,眼神中卻出現些許愧歉與無奈。
淨閉上了雙目,稍微走遠,使無名與楚天碧能放開心緒去對話。
「名兒,我能明白你的質疑……待名兒有天,武藝精進,到了為師這般境界……你就會懂得為師因何如此了。為師只能告訴你,為師防備的一直不是你。其餘的……為師什麼也不能說了。」
無名只聽見楚天碧不是防備自己,其他什麼也不在乎了,總算……放下了心中糾結。
「以後……有空再陪為師去散個步吧。」楚天碧緩緩開口道。
「好的……師父。」無名終於誠心誠意對楚天碧喊出了這聲師父。
遠處的淨將一切都聽在耳中,不解其意,但不妨礙她聽出兩人最後那如釋重負的心情。
 
第三年九月月初
 
段霄烈讓段紅兒去把無名喊來,帶著他們同往一處。
「就是這兒。」
無名定睛一看,段霄烈居然帶他們來了前幾日楚天碧帶自己來的地方。
真不愧是結拜兄弟,選的位置都如此一致。
「你修練天清訣已有數月,也是時候讓它得到……真正的用途。」
段霄烈怎麼會不知道楚天碧做了什麼,既然他想讓女娃兒捨生忘死救濟天下之人。
那他就讓女娃兒有能力,拒絕所有想強迫她救人的惡人,包含楚天碧在內。
「紅兒,請你掠陣,勿使外人介入。」
紅兒手持雙刺在外警戒,眼神銳利:「我明白,修練心法絕不能受外界干擾,這也是我前來的目的。」
段紅兒不知道為什麼無名好似稍微疏遠了自己,但她還是想修復二人的友誼,畢竟所有的錯誤,都是從她入魔後產生出嫉妒開始的。
「謝謝你,紅兒。」
無名語氣平靜,要如何應對這位朋友,她也有了一個長遠的決定。
她席地而坐,段霄烈就如同楚天碧那樣,開始引導她使用天清真氣,但此次從無名背心汨汨流入的真氣,卻是剛猛無比,一一流過所有經脈。
這是與楚天碧所授,完全相反的運行方式。
段霄烈眼神如火,語氣冷靜中帶著極小的得意:「如此,你的天清真氣將能與你自身的功體相合,並能更好的發揮它的實力。就算如此,還是得按時修練。記住了。」
這樣一來,沒人能強迫這女娃兒救人了,誰知道女娃兒下一刻會用哪種真氣運行方式用在自己身上呢,哼呵。
「是,謝過段師父!」
「哼……無名,你對俠隱閣的重要性,遠大於你想像。別辜負了我們對你的期待。」
不只是自己與楚天碧,她身後還有更多人都將她當成精神支柱,關鍵時刻,她可千萬別犯傻。
還有女兒……女兒入魔道一事,他無能為力將其導正……也只能盼望無名有辦法讓女兒看清正確的道路。
他不希望自己有天必須親手除去自己的女兒,呵,人畢竟就是會有私心哪。
就算他表面再如何大公無私,六親不認,對楚天碧還不是一再心軟,一再讓步。
何況入魔之人乃自己虧欠多年的親女兒呢……
無名啊,你可得好好承擔起這一切殷殷期盼。

以殺行正道
第三年九月上旬
 
「啊,無名姊姊,今天也要找紅兒姊姊嗎?唔……這幾天早上都沒見到她,好像也不在後山和練武場,不知是不是找了新地方練武。」
這不奇怪,俠隱閣好多弟子都有自己喜歡的練武場所,無名與石崑就總是出現在廢棄練武場。
無名四處打聽段紅兒的下落,想與她聊聊木師父的事:「是啊……我想與紅兒聊聊,有些小事情需要她的幫忙。」
「這樣啊……我都有瞧見她回來吃晚飯泡澡喔。無名姊姊不如晚上再看看,說不定就能碰上她了!」鐘若昕給了無名一個大情報。
無名謝過鐘若昕,決定晚上去食堂與澡堂找找看。
既然決定晚上要找段紅兒,乾脆今日整天都待在弟子房內修練心法避免錯過,無名一直修練到天色昏黑,才決定起身前往尋找段紅兒。
方才起身就發現門外有人,是若昕妹妹還是師姊回來了?
「無名,你在嗎?」
「紅兒?在,在,當然在!」
「太好了,聽你還如此精神,我還擔心會吵到了你。」
怎麼會呢,無名找段紅兒都找了老久了,連忙推開了門。
「我想……請你和我去個地方。」
「你不請我,我也要去尋你的。」
段紅兒愣了一下,無名……一直在找自己麼?
「無名……來找你一塊去,果然是對的。不過……此行或有凶險,務必帶上丹藥和兵刃。」
無名的小嘴微張,驚訝得好似可以吞下一顆雞蛋。
「我在山門旁等你。」
段紅兒說完就走,無名苦著臉,這是有大事啊……談心又得延後了。
無名只拿了平沙萬里與一些蕭師姊所製丹藥,就去山門與段紅兒會合。
她誰也沒說,字條也沒留,應該……程墉不會發現吧。
咱速去速回!
 
在山門口與段紅兒會合後,無名跟著她的腳步來到五老山間一處隱密山坳。
無名微微瞇起眼,石崑也常跑來五老山採藥草,就沒發現這個地方麼?
兩人穿過層層樹叢,來到一處狹小空地,卻見地上竟有一道暗門,不知通往何處。
段紅兒蹲下身,在那暗門之上按壓旋轉了幾處,伴隨著機關運轉之聲,暗門緩緩敞開。
哦……原來紅兒其實也學過一些機關術,那木師父怎沒提過呢。
「進來吧。」
這!?怎麼跟關押她的那處地牢……一模一樣!?無名顫抖了一下,這是她內心的魔,自然反應,控制不住。
「這裡本是木師父在五老山間建造的一處機關密室。恆山之事後,師父便把這改建成了牢房,作為捉捕屍人的一處收容之處。」段紅兒態度自然,木人心對她比對一般弟子有更多的寬容,她卻從未認真感受過木人心對她的愛護。
無名的視線隨著段紅兒講解,轉到了牢房之中,裡面有個屍人正在呻吟哀嚎:「唔……我……這是在哪……?」
「屍人,我們有話要問你。」
屍人驚訝地看著段紅兒:「你……你是……我在山道上遇見的那個姑娘?這打扮……你原來是俠隱閣的人!?」
段紅兒眼神冷漠銳利,全然不理會屍人的問話,語氣火爆地開口提問:「你們在五老山上還有多少人?躲藏在何處?那位老梁,也在這山上嗎?」
那屍人表情更驚訝了:「你……你怎麼會知道老梁的事?是了……你們武林中人,定是和錦衣衛一夥,想滅了咱們,抓回老梁,邀功求賞!」
段紅兒只想逼問出她想要的答案,根本無視屍人的意願,也忽略了無名對這間牢房的恐懼。
「我只想和那位老梁見面,問清楚一些事。」
段紅兒的眼神太冷漠銳利,屍人根本不敢信她:「哼……我信你們嗎?你們仗著武藝高強,只在乎能從咱們身上榨出多少油水……你們是抓住了我,可我絕不會讓你們抓住他們!」
段紅兒聽了之後沉默不語,從身上掏出一個小瓷瓶,拔開瓶塞,對著牢籠輕吹了口氣。
「你……你做什……!唔……呃……」屍人瞬間就被藥物迷住,失去了自主意識。
「這……這是……!」無名也怕這東西,裡面散出皊狐曾要無名去採集的那種紅色菇類的味道,還混有其他東西。
「幸好還有作用。皊狐師父為了控制住屍人,煉製出了這迷香,名喚醒屍香。屍人一旦聞到此香,便會受其致幻毒素所迷,渾渾噩噩,陷入一種精神恍惚的狀態。但此毒初成,效果還很不穩定,我這幾日測試的結果……只有這個屍人成功生效了。部分屍人還出現了狂暴化的現象……看來是和每個人的體質有關。」段紅兒帶著愉悅的笑容講解道。
無名後退了幾步,紅兒……變了……而且萬一她在此攝入那種醒屍香,陷入心魔,可能會傷害到紅兒……
「不知中了這迷香之後,這屍人是否還有足夠神智能夠回答我們的問題……」
無名強忍下恐懼,問了段紅兒一個問題:「測試?就你一個人嗎?」
段紅兒不解為什麼無名要這麼問她,但還是笑著回答無名的問題:「嗯,我不想置村民於險地,自己扮作了村民誘屍人上鉤,才捉到了這人……」
「紅兒……你……變了……」
段紅兒頓了頓,收回了笑,眉眼透出陰鬱:「嗯……你這麼一說……確實呢。」
段紅兒總算看到,無名那顯得有些害怕的神情。
「對不住呢……我覺得……這仍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並且等到了今天,才決定也尋你來相助。」
段紅兒很有把握,也覺得自己分寸掌握得很好。
但無名的表情,怎麼好似非常恐懼呢?
無名恐懼這間牢房,恐懼段紅兒的改變,但段紅兒是她的至交這點不會改變。
於是她提起勇氣,答應了幫助段紅兒。
「唉……兩位師父肯定會想宰了我……」
無名又做出違心的選擇,段霄烈與淨知道了絕對會氣死。
無名說得極為小聲,段紅兒卻還是聽見了:「兩位師父?噗哧!我一定會和他們說清楚的,都是我個人的堅持,和你無關。」
她以為無名臉上的恐懼,是由於害怕木師父與段師父的懲罰而來。
「唔……呃……」屍人好像正在抵抗藥效般呻吟著。
「咳咳……趁著屍人還受醒屍香影響,我們再試試能否問出甚麼吧。」段紅兒笑著說道。
無名眼睜睜看著,上一秒還笑著對自己這樣說的段紅兒,下一秒變臉怒視屍人開始了她的審訊。
「五老山上還有屍人嗎?有多少人?」
「老……人……呃……」
「老梁在哪?」
「老……梁……冰……」
「冰?」
「湖……」
段紅兒終於從怒視中收回表情,轉為驚訝。
無名也有點驚訝,這附近能稱之為冰湖的……
「莫非是……徹骨泉?」
段紅兒也得了一樣的結論,朝無名點點頭:「無名,讓我再問幾個問題。」
段紅兒又轉朝牢中屍人怒視而語,她這種變臉變來變去的模式,無名真擔心她抽筋。
「冥宮在什麼地方?」
「家……」
段紅兒聽到這個答案冷嘖了一聲,又問:「宮主,在什麼地方?」
「宮……主……家……」
「可惡……!」段紅兒心有不甘,沒想到最重要的問題問不出來。
「我們去徹骨泉探探吧。順利的話,我們就能徹底解決這一切。」她放棄再逼問此屍人問題。
「你為何如此執著這事?」無名終於忍不住問了。
「執著……?因為這是我認為應該做的事。」
無名看著段紅兒臉上理所當然的微笑,越看越心寒。
「無名你覺得……我們應該撒手不管,任由這些屍人將老小帶去冥宮嗎?還是你認為,我們將這事交給師父們處理就可以了呢?未來我們遇到相同的事,也會有師父們替我們解決嗎?無名……你能夠明白嗎?這世道永遠不會等我們,我們必須在它繼續從我們身邊奪走什麼之前,逼迫自己盡快成長。我想保護梁家人的心情,就和我想保護你,保護大家的心情一樣。如果我們有機會阻止悲劇的發生,又有什麼理由不行動呢?」段紅兒沉著臉,失控地對無名連連發問。
面對段紅兒咄咄逼人的連環發問,無名只能低下頭,吶吶說著:「對不住……我只是……覺得不一定非要走得如此極端……但我……也是想保護你的……」
「不,該道歉的是我。我……不該這麼對你說話的。」
段紅兒實在沒能控制住自己的妒意,無名腰間那是木師父的平沙萬里吧……嶄新的……
「你還……願意幫我嗎?不論我之後想怎麼做……你都會支持著我……」
無名無法答應她,只能沉著聲保證一件事:「我不會讓你受傷的。」
段紅兒知道她這是間接迴避作答,但只要她還將自己當作朋友,也就夠了。
「謝謝,得你此言,已是足夠。」
段紅兒放出了那名屍人,指揮著他走路:「跟我們來,我們去找老梁。」
「老……梁……」
屍人目光呆滯地跟著二人走出地牢,一路走到徹骨泉都沒有醒轉的跡象。
「沒見到人影……或許他們還躲藏在暗處。先確認一下他們有多少人吧。」
段紅兒讓無名跟在身後,自己負責一切指揮,無名沉默點著頭。
「這裡便是冰湖了,去找老梁吧。」段紅兒對屍人下令。
屍人得令往前衝去,嘴裡大喊著:「冰……湖……?老……梁……?老梁……!老梁!我……回……!」
他衝向徹骨泉,不斷大喊老梁的名字。
果真有三名屍人從暗處跑了出來。
「許兄弟,你可終於回來了!發生什麼事了?」
「你可是遇到麻煩了?是錦衣衛那幫鷹犬?」
「慢著!許兄的臉色……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老……梁……」被段紅兒操使的屍人,如今只會說這兩個字了。
「他這是……」
屍人們正研究著許兄的狀況,段紅兒卻拉著無名的手走了出來。
「什麼人!」
「是俠隱閣的小鬼!」
「你就是天明、天晴的父親嗎?」段紅兒問話的表情暫且溫和。
粱父驚問:「他……他們在哪!?你們這些武林中人……難道……!」
「你不必擔心,他們祖孫一切安好,我們沒將他們交給錦衣衛。」聽到這句你們這些武林中人,段紅兒說話時的表情已經轉為嚴肅。
「老……梁……咕呃!」被操使的屍人突然倒地了。
段紅兒一驚,這反應不太對勁,但她不會後悔的。
「許兄!」
其他屍人衝上前查看許兄的狀況,卻發現:「沒有脈搏……他……他死了……」
梁父變了臉色,看來是不能好好講話了:「你們……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這並非我們的本意……」無名想試著解釋那迷藥並沒有殺人的效果,但她其實也不敢肯定,皊狐師父又做了什麼調配。
「我們只想讓他安分些,但看來他體內毒質產生了某種衝突反應。但這要怪,也只能怪你們練了一身處處是毒的邪功。」段紅兒臉上的神情,在見到梁父變臉後,變得又冷又尖銳。
「你們這幫俠客,果然……!天晴和天明,他們在哪!快給我從實招來!」梁父想問出自己家人與孩子的下落,擺出了攻擊架勢卻尚未動手。
「在那之前,你必須先告訴我,為何要修練邪功,成為屍人,與冥宮為伍?」段紅兒提了自己的條件,但沒說要答應對方說出孩子的下落。
梁父沒考慮如此之深,沉吟一下就回答了段紅兒:「因為我的命,是他們給的。我今後……能夠守護父母子女,為妻復仇的力量……也是他們給我的。是他們讓我知道,你們這些肆意妄為的江湖俠客,和那些身居高位,作威作福的權貴……根本是一個樣!」
段紅兒的眉擰成了一股麻花,眼中火焰燃燒,若能化虛為實,必然將眼前的梁父化為灰燼。
「他們教會了我,人生在世,能夠倚靠的永遠只有自己的力量。朝廷誅除異己,只為鞏固江山,俠客為所欲為,只為自我滿足。
沒有力量的老百姓,就是塊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沒有力量的我,只能屈服於那幫錦衣衛,他們將我和阿浣押入天牢……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阿浣的頭,給他們一刀砍落下來……掛在刑場之上……只能任由他們打斷我手腳……逼我承認那莫須有的罪名……
最後出現在我面前,將我拯救的,不是你們江湖俠客,是冥宮!他們治好了我的手腳,還賜給了我一身神力,讓我能親手殺了那幫折磨我倆的錦衣衛……還有我倆曾服侍過的……那個見死不救,落井下石的狗官!那個喪盡天良的錦衣衛指揮使……總有一天……我定也要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梁父越說聲音越大語速越快,最後簡直是用吼的在說自己的一切經歷。
他微微喘著氣,視線看向死去的屍人,語氣悲哀又怨恨:「看看你們俠客是如何自以為是地對待咱們的。阿浣她已經回不來了……但我還來得及,從你們一幫自私自利,草菅人命的俠客手中,救我爹娘,救天明天晴!他們就在三俠村吧?我會除了你們這些偽善自私……於世道無用的傢伙……用我自己的力量……將他們都救出來!」
段紅兒用極為嚴肅的語氣說道:「梁大叔,我們並未傷害你家老小,也一直保護他們免受官府緝拿威脅。好好替你的家人想想,將他們帶入冥宮,他們將遭到天下人的追殺,處境只會更加危險。我不想與你為敵,放棄抵抗,脫離冥宮,讓我們替你除去屍毒,你還有和他們團聚的機會。」
無名有些許欣慰,直到現在紅兒都還沒擺出攻擊的架勢,而是一直與對方講道理……就跟以前一樣。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你們果然……還是想說著一口冠冕堂皇的漂亮話……繼續掌控咱們的命運……你要我選擇……放棄這份能夠反抗……能夠守護咱家的力量,回到那個任人魚肉的人生?」
梁父握緊拳頭恨聲道:「不,我的命運……我們的命運……不會再由你們決定……這是我除去一切壓迫,守護咱家人的力量,我不會……讓你們奪走了它!」
段紅兒眼見說理行不通,便要動手了:「無名!當心了!」
無名面上無悲無喜,點了點頭,拿出平沙萬里備戰,她沒帶能改為長劍的機關摺扇,無法知曉對方是否真有殺心,只能憑藉現場感覺來判定了。
「儘管上吧,老梁,咱們掩護你!」
「一切都是為了你一家老小,咱們可不能在此退縮了。」
梁父身邊的屍人顯得義薄雲天,個個都擋在梁父之前。
「黃兄……鄧兄……!沒錯……我一定……會從這可恨的世道之中……救出他們!」梁父的架勢越來越堅毅,看來是真的動殺念了。
「不……你們只是一步步……盲目地走向毀滅……就算會遭到怨恨,我也不會讓他們走上你們這條路!」段紅兒的殺心比之屍人,還要更盛。
無名不願下重手殺敵,天明、天晴的父親,只是走偏了,只要能打暈對方,她就能以天清訣治好他,讓他們一家團聚,她……始終無法放下孩子不管的。
「唔呃!」
突有一個屍人從無名右後方死角欺近,被段紅兒瞧見,她未曾猶豫,紅影中白光乍現,已將之斬殺在地。
「黃兄!」
無名看向那具遺體沉默不語,拿著平沙萬里退了數步。
「梁大叔,我們已警告過諸位,脫離冥宮,遠離百姓。你們若是還要執意動手,取我等性命,便也莫怪刀劍無眼,死生無常!」段紅兒最後一次給梁父發出警告,眼神銳利如刃。
梁父放聲大笑,眼神狠毒:「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小姑娘,我不會退的。你的所作所為,恰恰堅定了我……從你們一幫偽善的俠客手中拯救我家人的念想!我不會……讓黃兄的犧牲,在此白費!喝啊!」
梁父這話讓無名的眼神涼了涼,所以剛才段紅兒應該眼睜睜看自己死,才符合梁父的標準嗎?
混戰後不久,另一名鄧姓屍人便死於無名之手。
他斷斷續續哀號:「唔……眼前……變黑了……身體……使不上力……是嗎……這就是……咱們死去的感覺……」
「鄧兄!」梁父慌亂地大叫。
「老梁……對不住……看來咱……就到這了……之後……就看你自己了……」
「唔……!」梁父在悲傷中受擊。
在先前混戰中再次被偷襲的無名懂了,他們是是欺自己看似心善?於是反手一記扇擊,把那姓鄧的人打飛出去。
只是無名沒想到自己隨手平擊,什麼招式也沒用,竟就把人打死了,她的武藝已經超乎她自己的評估太多了。
「梁大叔,收手吧,別再賠上自己和他人的性命!」段紅兒看到無名也下手殺了一名屍人,眉眼居然略微鬆開,勸人的聲調也柔上了幾分。
「住口!會在此賠上性命的,是你們兩個無知的小鬼!喝啊!唔……我……還不能倒下!喝啊!」
梁父一次又一次起身攻擊二人,怎樣都不肯放棄。
段紅兒開始了與他的漫長對話,而無名則負責壓制住一次又一次爬起的梁父。
「梁大叔!還不醒悟嗎!你只要脫離了冥宮,除去了體內屍毒……」
「住口……住口!該轉身逃走,撤手不管的,是你們這些多管閒事的武林中人!這是我們……唯一能在這世道找到出路的機會!你們……憑甚麼替咱們決定一切!」
段紅兒厲聲否定:「替你決定這一切的,不是我們,而是加入了冥宮的你。」
「你說什麼……!」
「倘若你未曾走上這條墮落之路,我們也無須在此生死交鋒。」
「不……不……這路……是這世道逼我的……是你們逼我的!你們沒有回應我們的痛苦……你們不曾伸出援手……你們不曾給我守護家人的力量!」
「你說的沒錯,很遺憾,我們未能出手救助你。但這也正是為什麼,我們必須在此阻止你,不讓更多無辜之人和你步上相同的命運!」
「你……!不……這條路是通往未來光明之路!只要擁有力量,我們就能改變今後任人宰割的命運!我……我要打倒一切阻礙,掌握未來!咳……咳……」
梁父爬起來的速度慢上了許多,幾乎都站不穩了。
「梁大叔!」無名於心不忍。
梁父眼神渙散,氣息紊亂不已:「不……不……我怎能在此放棄我的決心……我的念想……如果在此放棄的話……我修這功法……練成此身……又是為了什麼?我是……為了阿浣……為了爹娘……為了天明……天晴……不在這將阻擋我的一切解決了……我又要如何拯救你們!」
冥頑不靈,無名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勸說此人,天明、天晴也不需要拯救,他們現在過得很好,就是想念父母,如果梁父肯回頭,一切才能圓滿。
梁父浴血鏖戰多時,幾乎是體無完膚,但他的攻勢卻始終未曾停歇過。
在他鬼爪狂亂般的猛攻之下,二人雖無性命之憂,身上亦是多處掛彩。
尤其是無名,由於不想再失誤殺人,都控制不好自己該用的力道,總讓梁父抓到機會傷她。
激烈交鋒之中,無名突覺一陣暈眩,心知恐是屍毒入體,急運全身內力與之相抗。
胸腹中天清真氣遊走,毒素四散,一時頓感神智清明,卻又驚覺背後一陣寒意急襲而來。
「天明、天晴……爹爹來了!」梁父以手為爪殺出。
「紅兒!不要!」無名大聲喝止。
「無名!」段紅兒在同一瞬間提起雙刺飛身上前。
鬼爪疾出,血影飛掠,段紅兒手中雙刺,轉眼間已刺穿梁父後背,透心而過。
「啊……啊……咳……為……什麼……」梁父心中恨海再是難填,他千瘡百孔的身軀,此刻猶若斷線木偶,終是無力軟倒在地。
「咳……這身力量……終究是不夠嗎……」
「對不住,只有這麼做,我們才能夠保護他們。」段紅兒半跪於梁父身前。
梁父苦笑:「哼哈哈哈……這是你們所謂的俠義……還是可恨的傲慢?罷了……一切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了……我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他們老小……只能交在你們手裡……如果……你們真是俠肝義膽……咳咳……你們……沒能救我……別對他們……也見死不救……」
「我們會盡全力保他們周全。」這是段紅兒給的承諾。
「錦衣衛……夏侯煥……你們……定要替我殺了那幫混帳東西!」
「我答應你。」段紅兒應下了第二個承諾。
梁父眼前一黑:「啊……阿浣……我也只能……到這了……見面的時候……能原諒我這沒出息的男人嗎……」
梁父的低語幾不可聞,他的雙眼神色已失,蒼白身軀漸趨冰冷,而後再無氣息。
「還好嗎?」無名漠然著一張臉問道,語氣還是溫和的。
「嗯,無名……多謝,如果沒有你在身旁,單憑我一人,也難全身而退。這件事,務必先瞞住梁家老小。待得日後天明、天晴長大成人……我再親自向他們轉達。」段紅兒知道自己手段兇殘,已與無名漸行漸遠。
「你不必獨自承擔,我可以與你一塊說。」
無名在心底承諾過,要報答木人心與段紅兒的恩情。
她還對自己承諾過……要讓段紅兒在她面前,永遠是俠義故事中的主角。
不論段紅兒做什麼,是好是壞,她都會一概替她分擔。
無名這樣一說,讓段紅兒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即使兩人的道如此不同,無名仍願意將自己視為至交,甚至擔負起根本不是她的責任。
「好……」段紅兒低聲應了,她還是不想失去無名這位摯友,就當她自私一次吧。
「二位女俠!你們無事嗎?」
「趙軍爺,二位道長?你們怎會來此?」段紅兒直起了身子,與無名並立,面對那三人。
「湊巧湊巧,咱們查清了人犯下落,趕回山裡,聽得喊聲才來一探究竟,不想竟碰著了二位。」趙軍爺隨口答道。
「這……這些屍人,都是你們殺了的嗎?」真武道的丁師弟驚詫地問著,俠隱閣的人武藝也太高強了罷。
「咳咳……老天爺,怪不得上回咱們尋了半天也沒再見著個屍人。躲這天寒地凍之所……確是難以接近……」趙軍爺耐不住徹骨泉的寒冷。
江道長指著梁父遺體問:「趙軍爺,你瞧地上那屍人,可不正是那天牢裡的欽犯?」
「哎!正是……正是此人!」
「哼……這人果然是妖人團夥嗎……」江道長可沒忘記自己死了一個師弟在這些人手上呢。
「天可憐見,這妖人終於是死了……咳咳……咱可總算能向幾位弟兄在天之靈交代了。」趙軍爺鬆了一口氣。
「趙軍爺的幾位弟兄,曾看管過這人嗎?」段紅兒遲疑地問著。
無名揪起了一顆心,難道段紅兒打算繼續殺下去?
「咦?女俠來過京城?也認識他們?」
「不,只是隨口猜測罷了。」
「唉,這欽犯逃了段時間後……那幾位看管過他的同僚一個個在深夜當班時失蹤。咳咳……後來,咱們才在京師近郊的林子裡,發現了他們殘破不堪的屍體。」趙軍爺冷得發抖,直咳不停。
「嘖!好一幫喪心病狂的妖人!」真武道的丁師弟對屍人全無好感,他只覺得自己師兄死得慘哪。
「這人死前,說他曾遭錦衣衛嚴刑拷打,羅織構陷,敢問趙軍爺,是否真有此事?」段紅兒就這樣直接問出口,根本沒想過對方會說謊或不答。
趙軍爺自然搖頭:「咳咳……女俠還聽這妖人胡言?這幫關押天牢的窮凶極惡之徒,咱們錦衣衛若不嚴刑拷打,行霹靂手段,如何肯吐露實情?」
段紅兒表情平靜,無名看不出她信不信這話。
「官爺說的是。方才趙軍爺還說找到了人犯下落……可是早先所說,梁家那一家老小?」段紅兒試探著。
趙軍爺答道:「正是,本官本待向衛所請求支援,可突聞北疆戰事告急,兵力吃緊,欽犯之事無援可撥。咱只得又與江道長二人會合,南下持續打探,行至九江府,總算自來往行商口中探得消息。說是在這五老山三俠村中,曾見過這麼一家老小!」
聞言無名不禁抬眼朝真武道那二人看去,知道真相還是要同流合汙嗎?
那二人撇開了眼睛,大概是知道無名那眼的意思。
「趙軍爺若是尋到了他們,也要將他們打入天牢,嚴刑審問一番嗎?」段紅兒問話的語氣,已經開始有點冷意了。
趙軍爺聽出她語調不善,尷尬地道:「這……女俠,本官也明白你一個年輕姑娘憐惜老幼之情。咳咳……然而就像本官早先所言,世道凶險,萬萬大意不得。說不定這家老小正算準了咱們不忍用刑,說話只會三分真,七分假,刑具多少得用上一用。」
趙軍爺的話讓無名臉色沉了沉:「哦……對僅有八九歲的孩子用刑?對六七十歲的老人也用刑?」
「咳咳……這……是必要之舉。二位女俠……此地待著著實有些難受……欽犯既已身死,咱們也不必久留此地,便請二位少俠隨我們前去三俠村,捉拿人犯可好?」趙軍爺點點頭作答,冷到無暇注意二人表情,只想著快點離開此地。
「唔……確實,初時尚不覺得,可待得久了,這兒可真是愈來愈冷,真虧你們還能在這打架啊。」丁道長內力並不深厚,根本不能像無名二人那樣若無其事站在這裡說話。
「我明白了,三俠村離此地不算遠,我們便隨各位走一遭吧。」段紅兒平靜地開口道。
無名不知道紅兒想做什麼,為何要這麼說?
段紅兒示意她,跟著自己走就對了。
幾名至交間常用的暗號,無名自是曉得的,便點點頭,靜靜地跟著。
徹骨泉寒風陣陣,終年不止,經過閣中多年修行,無名早已習慣以內力抵禦這刺骨之寒,更甭提她體內還有宮紫痕的寒冰真氣,更是一點都不畏寒。
但此刻,無名卻察覺到,霜風之中,還藏著另一股更加冰冷……更加致命的寒意……
這……是紅兒的殺氣……
「趙軍爺,且慢!」無名出聲喊住前頭之人。
段紅兒眉心一緊,怒視無名:「無名……!」
「嗯?女俠還有何事?」
「他們已被屍人帶離了此地。」無名努力模仿著楚天碧說謊的樣子。
「這……女俠此言當真?」
「是,在下前日於山中親眼窺見。」無名說得十分認真,澄澈的眼睛滿是真誠。
沒人會去懷疑無名那雙通透靈動的眼,趙軍爺冷嘖一聲:「又給那幫妖人捷足先登了嗎……看來這會咱們再去村子也於事無補了,二位道長,咱們下山再探探去吧。」
無名聞言轉而朝真武道那兩名道人施放了一股單獨針對他們二人的殺氣,就像平常楚天碧做的那樣,將二人給懾住了,也沒敢在此開口說出真相。
趙軍爺絲毫沒有懷疑:「二位女俠也是,倘若探得了消息,務必盡速傳達我等。」
而江道長忍著殺氣想要開口,卻看見了無名那雙澄澈的眼直直瞪視著他,殺意幾乎凝鍊成了實質,不禁整個人抖了一下。
「師兄,你也冷了?哈哈,瞧你方才也打了個哆嗦。」丁道長倒是遲鈍,他只是純粹沒想講,心底尚存一絲良善,感覺到殺氣只以為是太冷,這時還調侃起江道長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江道長不碰這個釘子:「我沒事。二位武藝膽識,咱們有目共睹,想來此事交由二位探查,亦是萬無一失。在此謝過無名女俠提點咱們了。」
「夢傑。」
「呼……冷死我了……嗯?」江師兄叫自己做甚?
江道長示意他說話,丁道長恍然大悟屈身道謝:「喔!啊!呃……多謝!多謝!那便有勞二位了!」
趙軍爺在他們說完話後,便偕同二位道長離開徹骨泉。
段紅兒早就收回身上的殺氣,方才的一切她都看在眼裡:「無名……你明明知道……這麼做只是為梁家老小徒留隱患……為什麼……還是要阻止我?」
「紅兒……我不希望你迷失在殺戮之中……」
段紅兒還可以有其他選擇的,何必一定要逼自己入道?
段紅兒先是訝異,後又愧疚,最後又堅決地說道:「眼前的路,對我來說一直很清楚。但是……還是謝謝你。如果我不時刻提醒自己的話,或許某天……真會誤入歧途也說不定。」
段紅兒心知無名是對的,她確實走偏了,她的殺道不在俠道上,幸好……無名拉回了她的理智。
「我們……送梁大叔和幾位大哥最後一程吧。」
無名與段紅兒合力安葬了幾個屍人,立了一塊沒署名的巨石作為墓碑。
從頭到尾這一切,都被隱身日日看著女兒怎麼處理此事的段霄烈看在眼裡。
哼,這女娃兒果真沒讓自己白費苦心,女兒的道被導回正道,算他段霄烈欠這女娃兒一個人情,日後必報。
現在呢……該去叫石小子來替他自己選的道掃尾了……既然是無名放走的人,石崑得負責收拾。
這就是他們這些選擇殺道之人的孤獨路,沒有人會理解,也不需要人理解。
無名拉著段紅兒的手,將她引到緣花台,希望段紅兒心情能好上一些。
「緣花台的夜景,果真是百看不厭。」
段紅兒輕輕嘆息,無名如此體貼入微,自己何德何能能有這樣的好友……
「踏足江湖後,方知世道紛亂,遠非我等習武之人,一句行俠仗義就能輕易擺平。是非黑白,恩怨情仇……人的性命,就在這一個個漩渦之中,吞噬……消亡……真是既殘酷……又無情。」
無名聽著段紅兒的感嘆,變魔術般拿出一小束鮮花,遞給段紅兒。
段紅兒更驚奇了,兩人一路牽手走來緣花台,無名什麼時候採的花?
不過……這花還真是香氣芬芳……居然壓過了緣花台這大量花海的香氣……好特別……
無名笑眼彎彎,驚奇吧,這可是她為了哪天不慎又惹程墉生氣時,能有方法哄他才特意學的小把戲,沒想到先給紅兒用上了。
「所幸還有緣花台所在,提醒著我們,慾望和仇恨並非這世道的一切。站在這裡,我就能感受到村裡的大家,想守護身邊珍視的人們那份強烈心情。」段紅兒逐漸放鬆了下來,開始能沉浸在美景之中。
那花香是人工調配的,有安神效果,是無名特地求教了樓姑娘學的。
樓煙雨當時因為無名要向她學調香,還很是高興呢。
兩人靜靜看著這景緻,段紅兒手裡拿著那束花,輕輕將花束按在了身前,緩緩開口道:「無名……我想再一次……和你鄭重道歉。」
「啊?」
「你在徹骨泉阻止我的時候,我有些失態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為我著想。我……很感謝這份關心。但是,沒有人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或許有一天,我還是必須做出你不願苟同的決斷。如果我們最終走向了不同的道路……你是否還願意繼續做我的朋友,理解我,包容我……而且與我……彼此絕不刀劍相向呢?」
段紅兒這話是在逼她自己,她對無名起過太多次殺意了,無名卻一再包容她。
只要這次無名還願意點頭,就算兩人走上不同之道,她也會永遠是無名最忠堅的摯友。
她嫉妒無名,畏懼無名,有無名的地方,光芒永遠都匯聚在她的身上,連木師父的疼愛,都要分給她一半。
但現在她懂了,無名對自己真摯的情誼,也釋懷了,不再妒恨,不再畏懼。
她懂了,無名從來都沒想過搶奪她什麼,只是用心在對每個人好而已,對象還包含了自己。
無名放聲大笑,這什麼可愛的問題:「好朋友,也是萬年不變的好姊妹!」
「無名……嘻嘻……嗯,好姊妹,萬年不變。」
終於解了段紅兒的心結,無名放下心中重擔。
段紅兒心中的黑暗,都在無名眼巴巴看向她的真誠目光裡煙消雲散。
兩人正笑鬧著,卻聽見有人呼喚二人。
「啊!是段姊姊和無名姊姊!」
「段姊姊、無名姊姊!你們又來村子裡玩啦!」
這聲音無名二人都熟悉……
「是天明和天晴……我……」
「紅兒……我與你一起面對。」
「嗯。」
兩人半跪於孩子面前,與孩子們平視,緩緩說出了一切。
一時之間,只聽得緣花台傳來斷斷續續的哭泣聲……綿延不斷……
但最後,孩子們與梁家二老,都選擇了原諒他們……
 
兩人回閣,已是兩天後,無名在程墉面前裝作若無其事,就怕程墉突然問起。
幸好程墉只是看著她,若有所思,卻什麼也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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