詆毀而帶有侮辱的語言從他人口中流出。那些惡意的話語不來自於我，也不是傳遞給我，而是送給某一個我不怎麼熟的王同學。我就像大部分的同學一樣，對於像這樣子的言語霸凌保持著沉默，旁觀並漠視這一切，甚至和那為首的林同學同流合污。
我甚至都不明白，王同學被討厭的原因是什麼(或許看哪個人不爽就足以當作醜惡的理由)，就只是和他們隨波逐流，跟著討厭王同學。
儘管我不曾做出或說出任何能給王同學造成傷害的事，我也仍然對於我的行為感到噁心。只因為我為了不成為被害者的其中一員，我自私的選擇盲從，選擇同流合污，選擇成為旁觀者，也成為被害者的加害者。
而這也讓我認識到了自己是一個多麼讓人作嘔的人，因為說實話，我並沒有很討厭王同學，我甚至沒有理由應該去討厭這位同學，但我卻做出了這種選擇。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無私、內心充滿良善的好人，然而就在那一刻起，讓我明白了自己也不是我所想像中那麼神聖的聖人。身為人類，我永遠都是罪惡的。而這一切只是讓我變成了名副其實的罪人。
即便過去多年，我幾乎要忘記那些陳舊的往事，但我知道，那道無法洗去的罪惡仍然刻印在我骨頭裡，提醒著我過去間接造成的傷害有多麼不可饒恕。
我無法原諒我自己。良心的譴責時不時的擊打我的胸口，告訴我別忘記。別忘記流淌在血液裡的罪惡。別忘記我是個被枷鎖束縛的罪人。別忘記我所做過的選擇和事會報應在我身上。
而它確實報應在了我的身上。
這非常可笑。讓我想要在陰影裡大聲痛哭。
可我卻只能忍著酸脹的眼眶，抑制住流淚的衝動。
因為我知道，罪人沒有哭泣的資格。
*
我從沒有想過，我會在多年之後再次遇見王同學。她的名字沒有變，可她的樣子變了很多，變得和我記憶中的完全不同，讓我幾乎快要認不出她來。
我曾設想過，假如某一天我再次遇見她，我一定會好好的和她說話，跟她道歉，告訴她自己當初不應該那麼愚蠢，告訴她我有多後悔，多內疚。
然而在現實裡，我就只是站在那裡，手腳因為緊張而劇烈顫抖，我的雙腿彷彿被壓了一塊巨石讓我動彈不得。也許她已經不記得我了，也許她根本就從沒在乎過我這個小人物，也許我不該貿然闖入她的生活。
也許，我該繼續保持著我的沉默。
我的內心感到難以忍受的矛盾。如果我不親口道歉，那條罪惡的荊棘永遠都會緊緊地束縛在我身上，讓我在刺痛中流下滾燙的鮮血。但我又不想打擾她的新生活，讓她重新想起那些事情。
而上天就這樣替我做出了決定。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她早已不見蹤影。
我不知道當下的自己是感到鬆了一口氣，還是為此感到遺憾和悔恨。我只是就這樣轉身離開，快速的融入人流之中，不去試著尋找她。
我知道，我在害怕，為直面她感到恐懼。於是我最終選擇了逃避，選擇繼續痛苦地承擔我的罪惡。
她長大了，我們都長大了。她有了她自己的生活，我也有我的。她成為成熟可靠的人，我也不再是那個幼稚愚蠢的小孩。
但我卻永遠，再也無法洗去我是個罪人的事實。
-2020/6/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