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真羨慕啊
「保持冷靜，我必須跟他說清楚一些事情，為了杜絕後患。」老爸關起車門，閉上眼換了口氣，繞過引擎蓋走上人行道，正面對上掛著冷笑走近的迦德希。「無論如何，絕對不要使用賈古魯答。」
「你在等他？這個也太……好吧，不要害死自己，好嗎？我可不會開車。」
我感覺到他肩膀似乎放鬆了些。「改天來教妳。」
天邊的火球只剩最後一抹餘燼，將周遭染成炎燒般的朱紅，海風咻咻刮著，迦德希的長髮與衣襬隨之飛舞。我從來沒有這麼接近過任何販毒集團首領，眼前這位支配整個羅納窟米鎮、卡阮海港和干皮爾貧民窟的大毒梟孤身走近，讓我有機會好好觀察他的長相：鬍渣布滿他消瘦的臉頰，突出的額骨鑲著宛若悲天憫人的平眉，藏在眼窩中的，則是眼角下垂的翡翠色眼瞳；要不是那道摧毀整體美感的疤痕，我甚至會誤以為他是哪來的搖滾巨星。
他在幾公尺外停下，首先看了看老爸、再盯著我、十幾秒後才又轉向老爸，操著有些高亢的嗓音說：「唉唷，杜瓦兄，帶女兒出來散步啊？」
「學校放假了，看個夕陽。有什麼事嗎？」
「沒，就只是路過，過來打個招呼而已。」
他們倆就杵在原地互看，夕陽完全沉沒、海風轉冷，我心跳直線加速，握著門把的手冒出汗，隨時準備衝出去的決心也越發強烈。
他們同時爆出大笑。
我傻了眼看著老爸走近迦德希用力摟進懷中，毒梟也伸手回抱，兩人一高一低的笑聲演變成發了狂般的鬼叫，聽得我頭皮發麻。現在是怎樣？老爸不是超痛恨販毒集團嗎？等一下太陽會不會又從海上翻回來？而且原來老爸也會這樣笑啊？
迦德希退了一步抹著眼淚說：「靠，你看看你這個蠢樣，好險沒有順便放個屁出來，不然我看你絕對會笑到中風。媽的，看夕陽這種話你也講得出來。」
「隨口掰的。結果看你身體還保養得不錯嘛，我記得一般當上老大體型都會走樣，我還想了好幾個笑話弄你，真可惜。頭髮打算留多長？」
「差不多就好了，整理起來很麻煩，本來想說可以弄個造型把右臉擋起來的，媽的誰知道留起來有夠難看。」迦德希從手中變出兩根菸遞給老爸，「先借個火吧，我聞到菸味了，別說什麼你已經戒了這種狗屁。」
「路過這才叫狗屁吧？」一團火光在兩人間亮起，老爸領著迦德希坐上引擎蓋，哼哼笑說：「你不帶部下的習慣要改掉，瑪嘉那所有人就靠你吃飯，現在已經不是靠著地位就能橫著走的時代了。」
「你最好不知道我要來這裡幹嘛，要是帶一大堆手下來找那群孩子的話，就跟阿恰雷卡那種廢物沒兩樣了。總要讓小朋友看看成熟大人怎麼辦事的，格局啊，氣度啊，只要我出面他們就懂了，一句話都不用說。」
「所以你要帶著一團小鬼從這裡晃到干皮爾，很好，你愛這樣郊遊我沒意見，神經病。」
「等一下有人會開車來載啦，三八。」
「反正我要跟你說的重點是，你進去的時候有一個叫艾拉傑達的髒小子，他是迪菲杜的朋友，好好照顧一下。」
「我再考慮看看，也要有前途我才會收。繼續啊，你不可能這麼久沒見突然跑出來只跟我講這個，快點，給我驚喜。」
「那個幹翻其他人的是她。」老爸對我比著拇指。
「唉唷，有夠驚喜的，原來是你家小迪菲杜。有人跟我說有一個小女孩身手很好，本來想好好栽培她的，靠，結果是你女兒，害我爽了一下。」迦德希把菸對著空中用力吐出，朝我抬起眉毛說：「我看過錄影了，動作很快很會踢，妳爸平常都教妳這樣踹的喔？我跟妳講，這招不要用太多次，妳看人家生氣了把妳弄傷，臉上留疤真的不好看，嫁不出去喔。」
「我警告過了，還特地暗示有危險，沒辦法，就當作街頭經驗，至少她現在知道被關到監獄裡面的感覺是什麼了。」認真？老爸？「這年頭在德羅卡混哪不會受傷？別搞得像你這麼誇張基本上都還能接受。」
「屁啦，就你從來沒受過傷，跟妳講，這傢伙真他媽刀槍不入，子彈只有在他的襯衫飄起來的時候才會在上面留下彈孔，有夠噁心的。還好妳沒有遺傳到這種爛基因，人生至少要被槍打過一次才算活過。」
我看著那雙笑瞇瞇的眼睛，緩緩點頭。
「不行哪，這根本就一副拉在褲子上的樣子嘛，你一定沒跟她提過我。」我看起來有這麼拙嗎？
「自從發生那些事情，我只祈望她過著正常的生活。」
迦德希換上嚴肅的表情，搭著老爸的肩說：「寧塔萊的事我很遺憾。」
「只要菲菲平安無事，我無所冀求。」
他們點了另一輪菸，迦德希首先說：「學校的事，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樣，但休瓦格非逼得有點緊，新來的不懂規矩，欠人震撼教育。如果嚇到小迪菲杜的話，我鄭重和妳道歉。」
「你怎麼經營我沒有意見，只是下次麻煩挑對間學校，大學或是純高中什麼的，這對孩子來說不是好事。」
「槍戰嗎？這難免吧。」
「我是指停課，會影響他們的學習，這個階段的教育很重要。羅納窟米的蠢貨已經夠多了，我想你也希望自己的地盤多點聰明人。」重點不對吧？你是誰啊？把我老爸還來好嗎？
「這次就沒辦法了，那個時間和地點是最剛好的，下次再改進。話說回來，你是怎麼說服那個廢物放你寶貝女兒出來的？」
「拿本名壓一壓就行了，雖然我不是很想這麼做。我倒是想看看你所謂『成熟大人』的方法。」
「就德羅卡毒梟的特產，你知道的。要傷害人用不著動刀動槍，總得讓他們徹底明白其他國家的做法，在這裡只是狗屁。但廢物就是廢物，死再多人還是學不乖。」迦德希起身拍拍屁股，走到車窗旁朝內吐出一口菸說：「好了，差不多該過去了，小迪菲杜看來臉色也不怎麼好，讓她回去休息吧。唉唷，你有沒有聽到她肚子叫得多大聲？」
我揮手拍去菸味，沉下臉瞪著他說：「還不都是你那個爛工作害的。」
「雖然我不想這麼說，杜瓦兄，真不愧是你女兒，要是我手下的人都有這種氣概就──」彷彿有人打開開關似的，我感覺四周的震動突然被某種力量帶進意識當中。他見狀停了下來，慢慢歪著頭、任由長髮蓋過臉頰。那雙令人心安的溫柔眼眸，則隱隱約約漫出一股鉗住我心頭的氣息。「──就好了，真羨慕啊。」
剛剛……那個是……怎麼……我用了賈古魯答？我屏住呼吸，四肢瞬間降溫，冷汗沿著後頸流下。
「优達哈，夠了，不要恐嚇菲菲。」老爸彈掉菸蒂，擋在副駕駛座窗前。「這不是她的戰爭，無論你看上她哪一點，我都不會讓她選邊站的。」
迦德希收起笑容，越過老爸的肩膀看向車內，他骷髏般瘦長的臉頰微微抖動，被陰影覆蓋的傷疤彷彿亮了起來，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他會拔槍出來朝我扣扳機。
他退回人行道，撥開頭髮說：「是啊，是啊。你是被怪物纏上的倒楣鬼，被詛咒的魯門利，抱著核彈說不想打仗，還不讓給其他想打想得要死要活的人。第三次了，你們沒有和曼麻司塔做交易，卻第三次擁有賈古魯答。你給我解釋清楚。」
「不，與你無關，我不會再把我的家人推上戰場了。优達哈，你不會想要與我們為敵的。」
「這方面，我可不需要你的批准。」他哼哼笑著，把視線轉移到別處說：「不過，從結果來看，當初我幫你隱姓埋名、讓你低調重生是正確的選擇，這筆投資真的有夠划算。三次，靠。當時不小心讓仲裁者自爆的時候我可是非常、非常難過，多虧我還留下小迪菲杜，我就知道你教出來的女兒不會讓我失望。」
我聽了後立刻撞開車門準備衝下車，卻被老爸一把推回去，沸騰的憤怒從我胸口向上炸，點燃腦袋裡的火藥，我鑽出車窗吼道：「就是你！」
「菲菲，冷靜，回去坐好。」我才想問你為什麼可以這麼冷靜啊？殺掉寧姊的兇手就在眼前啊。「原來如此，我一直想不透憑曼麻司塔施捨的力量是怎麼擊敗小寧的，但既然是你的話，的確擁有足夠的可能性。更何況，你親口說了，『留下』。」
老爸身上爆出巨響，強烈、不規則又扭曲的狂震把我晃下坐椅，挾著恐怖的能量，他如火山爆發的怒意輕易壓過我細如屁聲的情緒。而面對如此洶湧的震動，迦德希完全不為所動。
我勉強維持住意識，仔細聆聽他依舊平靜的嗓音，「你在小寧面前承認殺死了黛布琳，更可能的是，讓她親眼目睹你的記憶，利用她意識崩潰的時刻獻上那三千多名百姓的生命，再將她打敗。我有猜錯嗎？」
「差不多。只是我沒想到她竟然有那個勇氣引爆手榴彈，太可惜了，那一爆把我計劃好幾年的心血全毀了，畢竟我本來有機會得到足以毀滅曼麻司塔的力量，你一定懂這種感受。」他綻放出充滿朝氣的笑容說：「我好想殺了你，獨佔小迪菲杜啊，杜瓦兄。為我們所深愛的德羅卡做出犧牲吧，我做出一樣的選擇吧，親愛的狐狸先生，可憐的杜瓦兄，把小迪菲杜的力量讓給我吧。還是說，和國家相比，你選擇女兒呢？」
「少在那邊說得一副我有選擇一樣。無論怎麼選我都會被你殺了，用以獻祭並讓菲菲爆走，再故技重施得到她的能力。這不是個好方法。」
「我知道，我有在檢討。是也不一定要你死，這一次我重新制定了計劃，多虧了你的情報，我們還有商量的餘地。」
「有屁就快放。」
「別急，必須好好思考一下，該把這剛才得到的棋放到哪個位置，你說他叫什麼？艾拉傑達？唉唷，小迪菲杜忍不住了呢。」
我看不見迦德希的表情，只感受到他身上悠悠哉哉傳遞出來的輕震，我鼓起足以撕裂大地的震動全數擊向他，接著朝他猛灌連我身體都難以承受的音爆。但他看了卻仰頭大笑，以單純的喜悅震動接下了我的攻擊。「要是生氣就能殺人的話，人類早就滅亡了吧。不行啊，這根本完全是新手嘛，杜瓦兄，她這樣真的太可憐了。」
「菲菲，好了，停下。」
「他殺了姊啊！也殺了老媽啊！現在他還打算殺了艾拉和你，為什麼你還不快宰了他？你還在跟他廢話什麼屁啊？」就像水庫洩洪般，大把大把的激昂情緒迅速吸走我的精力，越來越亢奮的意識隨著震動而逐漸變形，不斷壓縮、不斷強化，最後，情緒震動化為一根細長堅實的針，在我滿是憎恨的注視下瞄準了迦德希。「我要……宰了你……」
「天分啊，杜瓦兄，我真的越來越想要她了。」
「住手，妳打不過他的。」
聽到老爸這麼窩囊的話，我大吼一聲，驅使細針穿過擋風玻璃、像子彈一樣飛向迦德希。正當針尖即將刺穿他充滿熱情的碧眼時，他瞇著眼手一揮，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武器就這麼憑空消失。同一時間，疲倦冷不防襲來，首先是麻木的四肢、再來是沉重的眼皮和鈍化的腦袋，我掙扎坐起，但身體完全不聽使喚。
我聽見老爸的聲音在遙遠的地方說：「我比任何人都明白你要的是什麼。」
「我也懂你失去家人的感受，我們真不愧是同病相憐。」
「不計任何後果，不論牽扯多廣……」
「不擇……手段，不畏……只專注在最終目標上……」
「哼，我剛好……到一個你無法拒絕的提案……」
「老辦法……首先……麼時候開始？」
「午夜十二點……如何……」
「……就知道……說……」
然後我就昏了過去。
－
我站在夜空下的草地，明月灑下淡淡的光，照亮我眼前的人影。他穿著全套三件式黑西裝，鮮血般暗紅的直髮在黑禮帽下飄逸，帽緣的陰影切過他的臉頰，他的皮膚是杏仁般的白，嘴唇全無血色。
「現在的你不夠格，杜瓦．魯門利。」他的嗓音既低沉又沙啞，每次聽到那毫無起伏的音調就會令我感到微微不安。「賈古魯答，還不是你能控制的力量。它還在沉睡，必須以生命與犧牲才能將其塑造成真正的模樣，喚醒潛藏在意識深處的核心。你並沒有那種能力。」
強烈的灰心與驚慌打亂我的思緒，我連忙說：「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的家鄉被這些敗類摧毀，他們收買了毒梟，我們一點勝算也沒有，你是我唯一的希望。當初說好的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我指著手腕上正汨汨流出的血說：「這些難道還不夠嗎？我為了你獻出了這麼多生命、這麼多力量，不要告訴我你是這麼貪得無厭的傢伙。」
「不是為我，而是為你自己。別自欺欺人。那些不過是呼喚我所需要的代價，你從未真正祭上任何有價值的生命。沒有傷痕的心不具有力量、未經徹底摧毀的意識沒有資格繼承賈古魯答，」他露出尖細的牙齒，以更低沉聲音吼道：「沒有犧牲，就無以昇華。」
「犧牲……我、我可以……獻出我的生命……只要能──」
「不對。你的命一點用處都沒有，我給予一個死人力量又有何用？必須擁抱情感，然後落入深淵，歷經重生後，再帶著苦痛駕馭那股足以摧毀世界的力量。」
我猛然抬頭，望進他藏在陰影中的眼瞳，縱使他那雙眼閃爍著足以吞噬意志的紅光，我仍抑制不住打從內心爆發的怒火。「我絕不可能讓我的夥伴們送死，若我必須背叛他們才能擊垮曼麻司塔，又和那些叛徒有什麼兩樣？」
一陣強風迎面颳來，他壓住禮帽，發出一道令人不寒而慄的冷笑。「不只是你朋友的生命。」
怒氣使我一時之間意會不過來他所言何物，直到胸腔內的火焰熄滅，我才恍然大悟。「黛、黛布琳？」
「和德羅卡。」
我退後了幾步，以炙熱的目光瞪向他詭譎的笑容，牙齒咬得幾乎碎裂，拳頭內的指甲刺穿皮肉。「你要我殘酷，你要我接受考驗，我已全盤接受，承擔起重責大任，但現在你又跟我要求更多，將我所愛的一切全部拱手讓人……如果沒有值得保護的人，就算我征服世界，也不過是一場空。不要測試我的底線……」
「你沒有通過考驗。你的溫柔和軟弱只會礙事，我要的，是屠殺眾生也毫不猶豫的英雄。為此，他必須手握血脈的祭品、暢飲自己的生命。並擁有在煉獄淬鍊出的完美，經死亡蹂躪過的堅毅。別怪我背棄誓言，因為你沒有勇氣接受折磨。」
「殺掉自己的愛人、毀掉自己的祖國算什麼英雄？你要找殺人魔，就給我去監獄找，去刑場找。」我抽出腰上的槍，扳下擊槌，抖著手瞄準他的頭，「我無需征服世界，我只想拯救我的國家，我所深愛的人。給我賈古魯答，不知名的神祇，我不用遵守你無理的要求，但你不能違反你的契約。」
他緩步走近，把槍口拉向自己的額頭，在搖曳的影子當中，他那雙血紅的雙瞳發出烈炎，治癒了我親自割出的傷口。「這是預言，而不是要求。你將繼承賈古魯達。但悲慘終將爬上你雙肩，只要你沒有獻上所愛的一切。不是你眼睜睜看著他們墮落，就是你臣服於命運，為了無法挽回的過錯獻上生命。」
他替我扣下扳機，槍聲貫穿狂風的怒號，煙硝之中，他的身影憑空消失，只留下在我耳際不斷徘徊的低沉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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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扭著身體醒來，老爸粗糙的手掌蓋著我的額頭，他正平穩開著車，表情一如以往。車外的雨大得驚人，漆黑的天空偶爾擦出一兩道閃電，轟雷蓋過引擎聲。我試著坐起來，身體卻沉得動彈不得，只能癱在椅子上看著前方熟悉的路景，直到車子在家門口停下。
老爸幫我拉起蓋在身上的外套，柔聲低語：「菲菲，待在車上，我拿個錢和行李就下來。我們不會再回來了，有沒有什麼要我幫妳帶的？」
我搖搖頭，感覺身體離自己好遠，他推開車門、遮著頭衝入家後，睡意又湧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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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佇立在懸崖邊，俯瞰下方焦黑的大地，屍體的腐味與熟肉的氣味麻痺我的嗅覺，燃燒的餘火遮蔽我的知覺，在死亡的國度中，沒有意識置喙的餘地。那些曾經稱兄道弟的死屍覆蓋在樹林間，一股冰寒的麻木從心口暈開，吞噬我的悲傷、凍住我的憤怒。
直到手上那抹溫暖碰觸融化了那即將冰封意識的風雪。
「全部被那怪物說中了，一切都結束了……是時候畫上句點了……」我緊緊握住黛布琳的手，把槍塞到她掌中，遮掩不住哽咽，「與其，讓我為了強大而泯滅人性，還不如，讓小寧徹底昇華這股力量。照著那怪物的話，讓我為他們贖罪吧。」
她以無比溫柔的哀傷神情勾走我失神的雙眼，以水晶般清澈的嗓音撫慰了我破碎的身心，而她身上輻射出的震動是多麼美麗，多麼輕巧，多麼令我不捨。「不，不應該是現在。至少，等到小寧出生。讓她體會過你的愛，讓她明白自己的父親是個多麼偉大的人，你要成為她的榜樣，給予她勇氣來面對無法逃避的現實。」
「但是、但是我沒辦法承受那悲劇，如果妳們因為我的怯懦而有什麼萬一，我怎麼能不知羞恥地活下去？活下去又有什麼意義？我很怕，害怕妳們死去的時刻，害怕我必須孤身一人，沒有妳們，我就什麼都不是了。」
「杜瓦，我的愛，」她扔掉槍，以肩膀拭去我的淚水，那股震動加倍鑽進我的心頭。「我會陪你直到最後一刻，小寧她是無辜的，就算她繼承了你的力量，她也不應該在人生開始前就失去支柱。我明白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們會活得戰戰兢兢，但又如何呢？一起走過了這麼遠的路，經歷了這麼多絕望的時刻，區區死亡不該成為你的阻礙。」
「對不起……琳……我真的……」
「我們將更珍惜自己的生命，並傾盡一切保護我們的女兒，即使那個詛咒會跟隨我們到天涯海角，我們也不該在小寧準備好前就離開她。幫助孩子們成長，不正是身為父母該盡的責任嗎？」
止不住奔湧而出的眼淚，我抱緊黛布琳，就像阻止她從我手中消失一樣抱著她，感受她顫抖的瘦小身體、感受她暖和的淺淺氣息。
「你說小寧擁有了你的力量，我們更該因此留在她身旁，指引她方向，教導她控制。你是唯一能夠幫助她的人，」她抬起斑斑淚眼，苦笑著說：「你絕對不會棄她於不顧的。」
我張開乾涸的嘴，扭動僵硬的舌頭說：「我知道，我……如果我擁有抵抗命運的能力，為了小寧，我會拚上一切。我們……就再等一陣子吧。」
賈古魯答從我意識末端漸漸蒸發，透過那股暖若豔陽的愛靜靜將我們倆包圍，直到腦中不斷翻騰的震動逐漸減弱，回歸舊時的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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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頗晃開視線，我呻吟著翻身，老爸正努力控制彈跳的車身，在閃電的照映下，我看見了流下他臉龐的淚水。「我們要去哪……」
他似乎沒聽見我虛弱的聲音，專注在滂沱大雨中調整方向盤。他的模樣讓我不禁好奇，夜深人靜的孤獨時刻，他是否也像這樣卸下平時的面具，和我一樣沉浸在回憶的煎熬當中。
我拉起換成毛毯的棉被，吻了吻他粗糙的手，遁入下一段他呈現給我的夢境。
「這一次，我不會讓他們奪走我最後的家人。」他小聲說道。
－
「什麼意思？」我將小寧抱到大腿上，摟著她的頭輕輕問。
「他們發出奇怪的聲音，爸爸你也發出奇怪的聲音，只是你的聲音好舒服。」
「明明沒有說話，卻有聲音出來對嗎？」我強迫自己冷靜，迎接這被我遺忘已久的詛咒，我看向黛布琳，她停止晃動菲菲的嬰兒床，露出與我相同的不安。「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
「昨天，老師在罵坐在我旁邊的那個人，他很壞，拿走別人的飯還藏起來。老師的聲音很大聲，耳朵摀起來也聽得到。我好怕，別人都聽不到，我不敢跟老師說。」
「別怕，爸爸陪妳。沒事的，沒事的。」
「你和媽媽的聲音變大聲了，很不舒服。」
我立刻止住多餘的情緒，細細感受小寧的溫度、她甜甜的氣味、柔軟的鬈髮和充滿生命力的心跳，我鬆開眉頭，揚起真心喜悅的微笑說：「妳看，聲音變好聽了。」
「真的耶，爸爸，你好厲害喔。」小寧美麗的杏眼眨了眨，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我將她抱回地上，坐在她身前握住她的手。
「小寧，有些小孩子生下來就有身體上的問題，可能是眼睛看不見、耳朵聽不到或是站不起來，他們會過得比一般人辛苦，別人可能會笑他們或是欺負他們。有些人說他們被怪物詛咒了。」
「我也被詛咒了嗎？」
「對，但是不用擔心，爸爸知道怎麼對付妳心裡面的怪物，牠會告訴妳別人開不開心、生不生氣、傷不傷心。就像那個被老師罵的孩子，怪物會把別人的秘密偷走，然後別人會以為是妳偷的。」
「那怎麼辦？他們會發現怪物偷他們的秘密嗎？」
「不會，所以我們只要不告訴其他人這些秘密就好了。而且，當妳長得更大、知道那些秘密是什麼意思，還可以用這些秘密幫助其他人，這樣的話，妳心裡面的怪物就會變成戰士來幫助妳了。」
小寧整張臉亮了起來，露出美妙的笑容說：「哇，好棒，我要怎麼幫助其他人呢？」
「例如說，有時候人們會遇到困難，不能跟其他人講的困難，戰士會告訴妳那些人遇到了什麼事情，只要妳夠強壯、夠聰明、夠溫柔，就能夠想出辦法幫忙他們。」我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她滿足的表情平撫了我忐忑的心。「只是現在妳還不能告訴別人，因為怪物還沒變成戰士，妳也還不夠厲害，也不能幫助有困難的人。」
「那我要趕快長大，變得更強壯、更聰明、更溫柔，爸爸，如果你以後有困難，我也可以幫助你。」
我伸出小指，和她打了個勾勾。「我們說好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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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揉了揉眼睛，從硬梆梆的行軍床上起身，發覺自己身處於一座帳篷中。外頭的雨已經停了，四周不時傳來男人的低語和風吹過樹林的沙沙聲，我環顧帳篷內，光源來自頭頂的燈泡，行李放在另一張床上，幾把步槍與手槍橫躺在角落的木桌，一張地圖擺在桌角。
看了這麼多，可是你還是失敗了，老爸。我坐在床緣，揮不去那些如夢似幻的景象，成為戰士……不，我沒有寧姊這麼勇敢，也不打算拯救這個國家，我只想和你一起活下去。帶著一身痛苦與悲傷，繼續前進。
我套上涼鞋，伸了個大懶腰，發覺一整天累積下來的疲憊都消失無蹤、傷口也不痛了，只剩下髒得發癢的身體提醒我這一天的結局。
我走到桌前看著地圖，這時門口被拉開，換上一身軍裝、背著背包的老爸走進，身後跟著一位戴著軍用小帽的魁梧男人，他的鬍鬚剃得乾乾淨淨，眉毛濃密而相連，沉著銳利的雙眼打量著我。我探索他的情緒，卻只感覺到一股遙遠模糊的震動，就像被什麼訊號干擾似的。
老爸脫下露指手套說：「妳臉色看起來好多了，菲菲。」
「嗯，只是想洗個澡換套衣服，我們在哪裡？」
「俾塔在羅納窟米的據點，市區外的叢林中，」那人伸出大概有我兩倍大的手，歪著臉笑道：「我是薩亞，很高興見到妳，小狐狸。」
好，以後都這樣開場好了，感覺有夠老套的該死XD
現在看起來杜瓦和迦德希的對話真的有點生硬，果然等級提升之後再回去看以前寫的東西就是渾身不對勁啊。從各種敘述來看倒也明白了為什麼第一人稱會不像第一人稱了，描述的語句一點情感都沒有，當時走精簡風走得有點走火入魔了，唉呀……
總之終於要回台灣了，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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