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故事,致 這寒冷的天氣
致 自由象限 逐光者 刊物,辛苦的會長、編輯,以及所有支持的夥伴
本故事連結了逐光者一~四期些許情報與內容
另也希望大家可以多點入LPR與「鏡文學」合作作品──《膜‧MORE》
離開幕頓大陸,有些地方冬天會下雪,雪會積得很多。如果她看到這個光景,應該會開心地喊出聲吧?
但她的容貌、聲音,至今已是如此地模糊。那些記憶拼湊起來到底剩下多少,說實在的也不清楚了。
或許在這種天氣之下,才會偶然想起……這個天氣裡,僅屬於她的雪花,僅屬於她的季節──
「普林,你好嗎?」
「普林,你在哪裡?」
「普林,你吃飯了嗎?」
「普林,為什麼都不理我?」
無法出門的她,總是這樣派遣黎鴿送紙條給我,就算紙是如此珍貴,依然每日送出,縱使我從不回應。
日復一日,越是沒有回應,訊息的重量愈發加重,越是不知該怎麼回應。我只能埋首專注在其他事物上,盡可能不去多想。
但這麼做,也只能到那一天。
那天早上,外頭正在熱鬧,村民圍觀著幾名身穿光鮮亮麗制服的外來特使,手上都有著明亮的紙,上頭寫著密密麻麻無法理解的條文,後頭則備著幾台先進的機械。機械上頭,正輝映著律正大陸的標誌。
而在他們對面,則是一位老先生,黝黑的面容、火銅的雙眼,正嚷著一些事。待他嚷到嘔血嘶啞,便被村民架到一旁,讓那些大型機械輾壓過去他畢生的心血。
那些心血,名為盧蘇芒果。
果子不甜,味道也淡,只要曬乾,放個八年十載也不會壞,是多為沙漠地形的幕頓大陸重要的糧食,粗糙品就不需要了。
芒果樹田毀了,全被高科技的器械填平,將建造工廠。這些器械上頭,全都有著輝映的律正標誌。
老先生就這樣跪在自己的田地之前,久久不能起身。
看到這樣的光景,長老對我喃喃說道:「普林,下個該你做決定了。」
我知道遲早得做出決定,可是她在,我無法冷靜地思考。
在這個時候還能放聲說話的,也只有那位波西斯塔拉利伊伊。波伊不管那些特使穿著如何得體,仍揪起他們的衣領大嚷。但就算怎麼去爭辯,都無法撼動既定事實。
最後,特使似乎向長老說了什麼,幾名壯漢就這樣把波伊拉出去。長老高舉手杖,對天大喊古語,代表永久逐出這個成員,他將不再為同一宗族。
「你們一定是受到羅門教徒荼毒吶!全都是這樣!」
臨離之前,波伊告訴過去熟識的友人,他要遠渡到克雷斯,那裡還有未開發的地,也許還能做出什麼大事。
「聽說有種兇惡的東西叫做霸顎熊,讓我多獵幾頭帶皮回來吶!」
只可惜無論他真將做出什麼大成就,都已經與這個村莊沒有關係了。
就跟老先生的地一被碾平,就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了。
接下來,就該我了……自家的那塊地,該如何處置?
家產腹地很大,也種植為數眾多的芒果,這些芒果適用在製藥上,未成熟的盧蘇芒果青,搗爛抹腳可以殺死沙蚤,擠成汁可以降低體溫。萃取物與紮欄草混合,靜置暗處還能讓室溫降低。
可是,律正的資源亦可完美取代芒果青的效用,就連放滿她房間的芒果青,都已改成自律發電的冷氣。
「你在執著什麼呢?」
看我躊躇的模樣,長老說道。
「這塊土地,確實是你的父輩阿札拉歐托耶伊的成果,現在放開,可不是守不住祖產,而是活用,反正土地本來就不屬於我們的,遲早都要還回去。可以凝聚,又可以放出來,這才是攸托拿布隆肯多勒‧瑪卜拉夫羅。」
「攸羅?」
「攸羅」這個名字,代表最強大的勇士,從小就不知聽過多少次,但真能做到這名字含意的,恐怕來自極冰大陸的她。
「你是普普托羅多沙林林?那就是普林囉,普林感覺好有彈性?」
她是一個純真無邪氣的女孩子,擁有極冰血族的力量,得以施展一定範圍內驟降溫度的領域,這在極冰大陸是必備的保暖能力,但她並不屬於這裡。
她沒辦法出門,幕頓的陽光會殺死她,她沒辦法在這個環境中活下來,當初也不知道是誰帶她來的,既然她已經在了,我不得不正視她。
「如果拆除的話……那她──」
「他們不是有答應,保證帶她回極冰大陸,那才是她適合的地方。」
可是,就算那個環境才適合她,但那個地方,是否有著能照顧她、呵護她的人呢?
「我不想要,不想要過去!」
晚間,我聽到她與長老爭辯的聲音,但我只能選擇把耳朵遮住。
翌日,當我看到滿村原本的黃土地上,都積滿白色的冰霜。
我知道,她出門了。
我奔向她的房間,裡頭只剩凝結的冰霜,空氣之中,甚至也飄飛著半透明的冰晶。
整個空蕩蕩的房間裡,僅在角落看到一個破舊的布娃娃。那是初次與她見面,我為防尷尬送給她的。
好冷,好冰的世界。
這是我第二次來到這個房間,也已是最後一次。
我再也沒有機會,在見到她了。
同一天,我不與任何人提,帶著她的娃娃,逕自離開家鄉。等同默認那些機械將做的事。
順著波伊留下來的地圖,我亦漂流到了克雷斯,漫無目的地遊走、漫無目的地參與戰爭,全然不知為何而戰。
刀鋒一閃,頸部斷了,意識也開始模糊了。
待醒過來時,我驚訝了,漫天漫地,都是白色的痕跡,看來是雪,冰冷的雪讓這個身體暫時止住了血,勉為保全了性命。
當我總算能開始意識到手腳,我發現右手正緊抓著……那娃娃剩下的最後一點殘骸。
我想喊出聲,卻出不了聲,看來咽喉的傷治癒不了了。
在原地掙扎爬起間,赫然發現到留在雪地上的足印,我想,那大概是幻覺吧?
但那些冰霜的結晶樣貌,確實是屬於她的。
只有她的雪,能以這麼澄澈、美麗。
我突然想回頭,回到那個村莊。
回到那個村莊,這時候已經沒有任何人在了,全都是自動化的機械。
但其中一株斷枯的芒果樹,引來我的注意。
樹根旁,堆積著一片片白色的小紙片。原本所在之處,現在只剩最後一顆芒果樹,那棵芒果樹下,堆滿無數的紙條,上頭都寫著相同的字眼。
「普林,你好嗎?」
「普林,你在哪裡?」
「普林,你吃飯了嗎?」
「普林,為什麼都不理我?」
到了現在,她依然持續操使黎鴿,到我過去所在的地方送放紙條。
我把那些紙條揉碎,往半空中一丟。
紙屑頓時化作冰雪,慢慢地、晶瑩剔透地,落了下來,積出一小堆白靄。
雪,白雪,很冷,感覺手指都是冷的,冰又晶亮剔透的白雪。
這是她所在的足跡。
現在的她,會在什麼地方?
是否每天都能看到所喜愛的光景。
看著這些白色的雪,我想念她的微笑。
妳那有點憨憨傻傻地微笑。
或許哪天,是否能再見面呢?
這次,我已經想好紙條要回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