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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記<十一>傻女孩

十六夜郎 | 2017-03-26 19:40:06 | 巴幣 286 | 人氣 2178

  「戰鬥開始了!要覺悟了。我敬愛的老師。」——山崎富榮。

  上面這段是出自於與太宰治殉情的情婦山崎富榮,在其日記當中寫給太宰治的一段話。也是我曾經撰文簡略太宰治時,在開頭便引述的句子。

  在作家茂呂美耶的《茂呂美耶的歷史手帳:十八個你一定要認識的日本人物》裡面,有提到太宰治與山崎富榮尋死的事蹟,有一些我尚未閱讀過的細部事項。尤其我閱讀過的資料大多著重在太宰治本人,這篇講述山崎富榮的紀錄難能可貴。

  此外,在閱讀此篇文章之前,對山崎富榮最深的印象仍是她在太宰治以及太田靜子(太宰另一個情人)的面前對著作家野原一夫說自己覺得《維榮之妻》的妻子真是幸福(維榮之妻講述妻子因著丈夫的債務而去酒館還債,卻領悟到自己的價值,詳細可點之前我所撰文的介紹)。野原一夫不敢相信,因為他不認為妻子得幫沒用的丈夫還債有什麼好幸福的。

  可山崎富榮十分堅持:「嗯,很幸福。因為,那個妻子,溫柔地包容著丈夫,任憑他依賴。」

  野原一夫說:「這樣的話,幸福的是丈夫吧!」

  山崎富榮卻回:「哎呀,丈夫幸福的話,那個妻子不是也很幸福嗎。」

  野原一夫肯定地讚美山崎富榮:「你真偉大,可是世界上根本沒有這種妻子。」

  「一定有的,一定有的。」

  山崎富榮加強語調,至始至終仍是那麼堅定......至今我仍想著,想必山崎富榮在閱讀那篇小說的時候,一定也把自己投身進去那個角色裡吧。這部小說有翻拍成電影,個人認為還不錯,女友的家人也看過,覺得相當寫實。有興趣的可以先看預告片。


  此外,閱讀山崎富榮的文字,發覺她的確是如照片和生平那樣是個思路清晰,一點也不傻的女人。自然,她的傻在何處,我不便多提。可實際上仍是要讚許她,辛苦了。

  以下引述茂呂美耶的記述:

  兩人的遺體被發現時,太宰治的遺體由相關人員運送至某小飯館的二樓,亦是太宰治的工作場所。幾個小時後,太宰治的遺體又被放入豪華棺材,運送至別處。

  另一方,山崎富榮的遺體則只蓋上一張草蓆,直至中午過後,一直被擱在堤防上,只有七十歲的老父山崎晴弘孤單一人,像被世間人遺忘似地呆立在面目全非的女兒遺體前。

  太宰治的父親是貴族院議員,哥哥是青森縣知事(意即縣長),當事人則為著名作家。與之相比,山崎富榮只是個同有妻之夫情死的女人,是個導致富有才華的作家走上死路的惡女。這是當時一般人對山崎富榮的評價。

  不過,根據山崎富榮與太宰治認識後,直至兩人一起情死之前所記載的手記內容,可以浮現出山崎富榮的真正面貌。

  山崎富榮生於大正九年,高等女學校畢業後,在YWCA學習英文和戲劇。父親山崎晴弘在東京御茶水設立了日本國內第一家美容學校時,山崎富榮不但參與經營,也負責掌管位於銀座的另一家美容院。

  山崎富榮二十五歲那年,同三井物產公司職員結婚,但新婚生活僅過了十多天,丈夫便單身前往三井物產馬尼拉分公司赴任。之後,被派到了戰場,自此行蹤不明。

  戰爭結束後,山崎富榮陸續在鎌倉、三鷹等地的美容院工作,昭和二十三年三月某天夜晚,經由美容院朋友的介紹,在三鷹某家賣烏龍麵的露天攤子與太宰治認識。這一年,山崎富榮正值二十九歲。

  以下是她在日記中記載的內容。

  「我明白身為妻子的若比父母先死,是一種不孝的行為。只是,我遇見了一位在所有男人中,沒有人能比得過他的人。或許爸爸您無法理解我這種心情。

  只要太宰先生還活在這世上,我也會一起活著。但是他終究會死。因為他深愛日本,深愛人,深愛藝術。

  請爸爸諒察一個已經身為人父,卻必須留下孩子,而且必須選擇自殺這條路的人的悲哀。

  想到父母的晚年,我也很傷心。

  可是,每個當孩子的人,也總有一天都要離開父母。

  每個人都免不了死。

  爸爸,請您原諒我。

  我只能選擇這種活法。

  如果太宰先生是爸爸的兒子,爸爸一定也會很愛他,他正是這種人。請爸爸讓我在黃泉之下保佑您吧。

  我愛的,是身為一個凡人的津島修治。(太宰治本名。此處意即愛的是太宰治本人,而不是擁有盛名的太宰治)

  這一年,太宰治的妻子生下第三個孩子。十一月時,太宰治的情婦太田靜子也生下一個女兒。山崎富榮則在七月收到丈夫戰死的正式通知單,同樣在這個月,太宰治向山崎富榮表明想自殺的決意。

  山崎富榮在十二月三十日的日記中,寫下如下的內容:

  「身為女人,無論她的生活樣式如何,就一般所謂的幸福標準來說,不得不一個人活下去這件事是一種不幸。

  即便擁有充裕的物質環境,即便在別人眼中似乎過得很幸福,但這種幸福和世間一般人說的幸福,性質完全不同,尤其近一步深入當事人的內心世界時,便會明白該人其實離富足優裕的狀態很遠,日子過得很寒酸。

  對這種最脆弱的人,世間不但不給予同情,有時甚至以白眼對之。」

  這時期的山崎富榮已經辭去美容院的工作,獨當一面地負起看護太宰治地病狀兼秘書等身邊瑣事的責任。不僅如此,她還將自己約二十萬圓的存款,全花在太宰治的飲食費和藥物費以及訪客的款待費上。

  (特別註記,之前在其他資料上我所閱讀的內容是寫山崎富榮每年花費折合台幣五百四十多萬,約兩千多萬日元,估計是以當時幣值來換算。)

  換句話說,這時的山崎富榮一個人身兼太宰治最後的母親、秘書、護士、情婦四種角色。

  第二年,太宰治雖然執筆寫下《人間失格》、《GOODBYE》等作品,病狀卻逐日加深。

  男女之間的內情並非第三者能夠理解的。不過,太宰治自從認識山崎富榮後,在僅僅一年的期間內,寫下他的代表作之《斜陽》、《櫻桃》、《人間失格》等作品,卻是一件不爭的事實。

  山崎富榮確實打從心底深愛著太宰治。可是,太宰治到底有沒有真心愛過山崎富榮,時至今日,任何人都無從知曉了。

  記述到此為止,個人認為茂呂美耶的文風滿不錯的,值得一提的地方是,山崎富榮留下的遺書有寫到這麼一句:「我一個人幸福地死去,對不起。」

  看到這邊的人覺得如何呢?一直以來對於太宰治私德的部分,除了過多的負面以及性格的脆弱外,想必花心這點也是使許多讀者排斥他的主要原因。

  這邊我單純再分享芥川龍之介一篇名為《好色》的短篇,透過另一個角度來端看男人好色而處處留情的這件事。故事內容是講述一名叫作平中的花心男常遭大家非議,原因是他的花心令許多男女憤慨,認為他破壞其他情侶、夫婦間的感情外,還替他人樹立了一個壞榜樣。

  其中一人指責平中,認為不知有多少丈夫感到痛苦;女人的父母不知有多生氣;有多少女人因他半夜飲泣;不知有多少主人,因為自己的女僕被調戲而忿忿不平。平中應當承擔這責任。

  可在大家都批評平中的同時,卻又有一人站出來替平中抱屈,認為沒有比他更可憐的人了,因為在平中的眼裡,這世界上並沒有一個最完美的女性存在,於是只能一個換過一個,終此一生都得去追求那個根本不可能企及的存在:

  「那種調情高手的成就啊,只有女人最清楚。你剛才說不知有多少女人為了平中傷心飲泣。我倒要反過來說說,不知有多少女人因為得到平中的垂青,體會到無上的歡喜,又因為得到平中的愛憐,深深感到自己活得有價值;不知有多少女人因為平中的緣故,才瞭解犧牲的可貴。

  你為什麼不像責備平中那樣,去責備那些不守婦道的女人呢?我知道,即便你嘴裡責備他,但心裡面可不這麼想。畢竟我們同樣都是男人,不知不覺總會忌妒他。

  我們心裡或多或少都有不為人知的野心,想成為平中這樣春風得意的男人,或是想試試箇中的滋味。正因此,平中比起那些叛國賊更要令我們所憎惡,仔細想想也真可憐哪。

  在平中的內心裡,時時刻刻浮現著一個像巫山神女那樣美麗絕倫的女子形象。而平中始終在人間追尋那樣的美,每當他愛上一個女人,就自以為找到了完美無瑕的夢中情人。但同樣的情形,連續兩三次之後,這樣的海市蜃樓終於幻滅了。所以那傢伙才會一個女人接著一個女人,耽溺於美色之中無法自拔。然而在這末法之世,怎麼可能會有他心目中那樣完美的女人呢?我看平中的一生,注定要以悲劇收場。就這點來說,你和我遠比他幸福多了。

  平中的不幸,真要說的話,那就是他的天才所造就的。總而言之啊,像我們這樣的凡夫俗子,才是最幸福的。」

  我雖在前面說山崎富榮很傻,可實際上也是諸如我等旁觀之輩的話語。她可能一點也不傻,亦是不曾被迷惑的。而太宰治則是使她找到了一個方向,或許比起原先的生活,跟著太宰治最終走向這樣的結局,對她而言,可能更加的幸福快樂也說不定。

  這是她的答案。如同方才提到的芥川龍之介的短篇,想必山崎富榮就是因此而得幸的女子,不是嗎?真的傻的,或許是我們這些並非身處於其中的局外人,並未體會過如她這般愛戀的感受,又以個人觀念去指責她的傻,更用自己的立場和道德標準去批判讓女人而得幸的太宰治。

  不幸的,遲早會想辦法離開。留著的,勢必是在他身邊能找到溫暖。

  平心看待便是。倘若身而為人,並未想要加害於人,那到底還是不壞的。我們不便去批判山崎對太宰的愛,也不便去評述太宰為何將女人帶去尋死,只需將此看作是人世間的一齣悲喜劇,笑過之後用手輕拭眼眶淚水即可。

  如果周遭有個這樣的女子。請擁抱她,然後告訴她,這個世界或許不能理解妳這樣的女子。但還是要和她說,沒關係,沒有人理解妳也沒關係,只要妳懂妳自己就好了,傻女孩,辛苦妳了。

  繼續撰寫比賽的稿子,明明先前說要閉關卻仍還是發文。先前發文的回應,若非使我有立即性回覆的動力,一律待有時間再來統一回覆。預祝各位順心愉快。

  創作之人,願你順遂。

  言盡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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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

創作回應

頭香~~~QQ
2017-03-26 19:45:08
蛤我在這裡
搶頭香沒意義,有沒有認真看文章內容並去感受才是重點。
2017-03-26 19:47:13
梨香白兔子
芥川龍之介的《好色》我也看過,真的是蠻特別的一種角度,不理別人口中的繁文辱節,他的花心對女人沒有壞處,因為他能令女人感受到真正的戀愛,我想選擇跟太宰治在一起的女人也是這樣的心情吧
2017-03-26 22:10:53
十六夜郎
我就知道妳能體會
總覺得妳能夠理解這種心情,謝謝妳。女人很傻,傻的地方在於,能讓她感覺被愛的地方,她就會想辦法在那個地方得到溫暖
就是這樣才讓人憐惜

我也相信選擇和太宰治在一起的人是這麼想的
2017-03-27 02:36:21
ilwiKAMINA
我這個不懂浪漫的粗人這樣說可能很煞風景,先說聲抱歉囉:
我認為,《維榮之妻》的女主角來看,當初男主角救她那件事,算是「行俠仗義」而幾乎沒有什麼目的/陰謀,就算女主角真的算漂亮,男主角見過的漂亮女人可能不少,不一定會對她特別有印象.相對於利用完她就想丟了她的律師前男友,這男主角至少還記得跟她結婚.
2017-03-26 23:27:41
十六夜郎
妳說的並沒有錯。雖然我覺得那個律師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在理想和現實層面做衡量
我覺得律師可能之後有想要繼續和她在一起,但在女主角心目中,律師可能在當初沒幫她解圍的時候就遭到淘汰了吧
所以我個人也可以理解律師的做法,也不覺得這樣是錯的。當然,他如果當下就去救了女主角,這樣的行為也沒錯
2017-03-27 02:3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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