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我也不要,名譽我也不要,我只要一個安慰我體諒我的"心"。一副白熱的心腸!從這一副心腸裡生出來的同情!」——郁達夫《沉淪》
二十九日,剛天明。閱讀完友人夏懸的文章,遂起了動筆之念,但仍是雜記,並無特別主旨。前些陣子,閱讀完數篇魯迅之文與郁達夫《沉淪》,耽溺於當中情節,至今仍隱隱有感。
那些天,查找關於《沉淪》的資訊,我一向是對感興趣的篇目會嘗試更深入了解的。又尤其,見得網友說此篇像是太宰治,皆是從醜陋中剖析出美來,也都是敏感又纖細的作家。
主角是位憂鬱症的青年,在五四時期從中國赴日留學。重點著重於人物的心理刻劃以及描寫,以個人思維產生的矛盾作為故事的主體,進而呈現當代青年的情愫。主角渴望得到友誼和愛情,在渴望的過程中又是充斥著矛盾以及壓抑。
之後,隨著矛盾加深而使主角逐漸走向了沉淪的境地,除了因當時留日學生在日的必然面對的苦悶困境外,不知如何釋放的煩惱和悲哀亦是青年所遭遇的共同議題,這共同對於未來以及現況的不安、惶恐所導致的耽溺,存在於一種理想與現實落差上的矛盾。主角的理想衝突、想逃避自我封閉的做與不做,既無法逃避現況,卻又想掙脫,掙脫不了又恨自己,進而又想尋求掙脫的管道,當中帶有的矛盾感是這部作品引人入勝的特點之一。
我是希望有人能多理會我些的。雖然如此岔入這樣的一句顯得莫名其妙,但我實在是痛苦。
如我這般仍在成長,已是成年卻仍是少年的心態。我相信會好的,會好起來的,於是將痛苦歸咎於我仍是少年,所以這樣的痛苦也是在所難免。但我的敏感,使我認為一切不會好起來,今後,仍有更多痛苦等待著我。
想起友人夏懸之文,內容提及至今走來的坎坷。他仍是位努力的創作者,也曾帶給我力量。但,我們都有某方面的不幸。我又開始思往死去一途。
我想把這篇文章刪除,但是仍繼續寫下去。即便明知這樣說白了,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也會傷害到人,但這樣難以抑制的痛苦,我覺得是不會惹人同情的。
看到夏懸的更新,便想到了去年忘了何時,與某公會友人一同南下台中找夏懸談天,甚至在當地住宿一夜的時候,那時真是我人生中少數僅有的,對人性本質上的溫暖感動的一刻。又,想起去年暑假獨自一人到中南部,與友人吃飯的時候。
我一向是不恨誰的。在生命中,我仍保有一定程度的積極意識,以致於有些夥伴不明不白地羨慕起我來。我是愛炫耀的,我多想告訴他人,我的女友是如何如何愛著我,讓他人忌妒;我的成就是如何如何的不容易,讓他人羨慕,但這一切不過是源自於本身的自卑。
我的悲傷,永遠源自於自我,對於已經擁有的不知足,以及即便未來擁有得更多,卻知道自己不見得能因此幸福快樂,我的頭越發疼痛。
老調重彈了。又來了,基本上都是千篇一律,是吧?
但從有這樣的想法延續至今,仍為同樣的煩惱所苦。久了,也必然有著不同情況的演變,不過苦惱仍舊是同樣的。
千萬不可放棄生命。這樣的話我想過太多太多次了,我也愛周遭的人太多太多了,我用我渴望被對待的方式來愛著他人,愛著家人以及女友,藉此逃避自己覺得不夠幸福的悲傷。
每每聽見他人在自殺相關的新聞下面批評,談論著自殺是傻瓜、愚蠢、過得太爽,可過得不幸的人也是會自殺的,如同久病厭世或者是飽受經濟壓力,這樣的新聞卻常常看到他人說希望台灣能夠合法安樂死,或者是這樣的尋死也是情有可原。
自殺的人絕對不是傻瓜。
越想更快速尋求活下去的意義的人,所以才會比平常人更快速的死去。每每看見有人在新聞下方留言評論自殺者,我總是會異常痛苦,也有幾次洩憤似的與網友筆戰。但我絕大多數回應是沒有人理會的。
我想同情放棄人生的人,我卻深深覺得自己不應該同情他們。因為他們是輸家、敗北者,社會本是不斷淘汰的,我們並未被賦予同情被淘汰的人的權利,然而我卻十分同情那些輸家、敗北者,因為我本質上也是和他們一塊的。
老實說,批評自殺這件事本身是沒有錯的,他們的話語往往有著相對程度的正確性。無論是應當想想被留下來的人,還是活著就會有希望,但我卻沒辦法因為這樣的話語得到救贖,也無法故作笑容,我只能可悲的隱藏這份至今仍未死去,卻支持自由選擇死去的逃避心態,應該說,活著比死去更痛苦,但希望總是留在活著的那端,不斷地催眠自己應當忍受這份苦楚,一定會幸福的,但這仍無法遮掩和避免我如今的悲傷。
我很恨自己,非常,因為這番言論必定會傷害到人,我一向對女友是鼓勵者的角色,說這樣的話某方面也失去了鼓勵他人的資格。我想默默忍受,因為我知道不會有人願意聽我的聲音,不會接受我所想的,更不會願意原諒這樣想的我。
「我先前以為人在地上雖沒有任意生存的權利,卻總有任意死掉的權利的。現在才知道並不然,也很難適合人們的公意。」——魯迅《死後》
自然,我是想幫助每個意圖尋死的人,與我同樣的悲傷的人,我試圖想去拯救。至今已經不知發送多少試圖鼓勵他人的信件,但在此同時卻又深深替自己早就自顧不暇而感到悲哀。
我想起有一首歌曲,是amazarashi的<穴を掘っている(自掘墳墓)>影片連結
影片開頭,電腦在推特上搜尋著某個詞,那個詞是「我想死」。是這樣令人感到絕望的字眼,然而,光是在推特上搜尋到的結果就有二十多萬。而搜尋到的結果貼文,都由掛在青木原樹海上的三十台印表機持續列印。那些在貼文內包含著「我想死」這幾個字的文章就從印表機的出口全部列印出來,然後每張列印完畢的紙會從印表機上落下,而樹海的綠意也被白色的,印有「我想死」的貼文覆蓋。
每一則貼文都會在印表機上特寫,雖然看不懂日文,但是卻看得出世界上有不少人因為各種理由,學校、戀愛、課業、女孩子、人際關係、謊言而想死,有些貼文完全可以說沒有內容,只是寫了滿滿的想死想死想死(一看就知道,不用翻譯),不難理解世界上想自我毀滅的人究竟有多少。
歌詞雖然同樣負面,在影片快要結束前都是令人感到壓抑。可是在最後一刻,MV的視角轉為從上往下拍,這才發現,原本陰鬱的樹海逐漸透入光芒,那些散落在樹海上的貼文,排列成四個英文字:
「YOU ARE NOT ALONE(你並不是一個人)」
可即便不幸的人何其之多,我們仍不可避免的沒有得到救贖。
「我不是基督徒,卻幸而尚能擔受得起,也不想責誰,大家都是可憐的人間。」——周作人。
前幾天,是三島由紀夫的忌日。即便自殺的理由相對陽剛得多,但也終歸屬於自殺的一份子。有的人總是抱持著優越意識的,就像三島笑太宰那般。但我總是嫌惡他人說出並非只有你有苦惱的這種話,只因每人的苦惱都不相同,總會有人只因為活著而受傷。
又,如同前些夜裡,妹妹難得的傳訊息給我。原來是看見我LINE上的個人狀態寫著"一直被看扁"的這種事。其實那事我心裡早無疙瘩,只是沒有新的想法,於是便擱置在那。當初會打這樣的狀態,只不過覺得周遭看我的眼光略有變化,或許是後知後覺,總之是聽見些批評我的能力的話語。
「被看扁就被看扁,等到你出頭,讓看扁的人低下頭來。」妹妹是這樣說的。然而自我獨自到台灣以來,除非每年例行性的回鄉,否則便只有偶發性事件才有對話的機會。
原來妹妹已是變得如此有積極意識了嗎?記憶中,功課一向不怎麼好的她,隨著我離鄉求學,亦是慢慢成熟多了。我妹妹與女友同個星座,總能在柔嫩中看出剛強。女友在面對與他人的衝突時,也往往願為自己發聲,甚至不惜撕破臉。
可我事後仍照樣同說我壞話的人共事,或許寧願做個容易心軟而自傷的爛好人,也不願為現實利益而變得狠心起來。總是他人不滿於我,而不曾有過我不滿於誰而當眾指責的。我怕受傷,難道他人就不怕?
所以我是同樣討厭那些傷害他人的話語,即是此刻寫作此文的自己。憶起從前哲學課時,教授提及當你已下定決心對他人報喜不報憂,才能真正轉化為成熟的狀態,也才能真正做到腳踏實地。
但這原來是這麼難的嗎?
這些話一直以來都在我手抄筆記本裡,有些同學總笑我,天知道這有什麼好抄的。如同現代文學史的魯迅,還有《傷逝》的內容,可這或許皆是無關緊要的,考試也未必會考,但總會被我反覆翻讀。我可沒辦法自己理解,我想我是需要一名人生導師的,但我想是沒辦法吧。
我總想獲得大家的尊敬,也一直以此努力著。可我痛苦得心癢難耐,腦中千頭萬緒。只要能繼續活著,有朝一日定會成功的。只是我怕我不能因此幸福快樂。每天仰躺在床上,都會有道聲音敲擊著我的腦門:「今天你睡得著嗎?」
隨著聲音越發沉重,我的逃避使得我不斷退讓,並且自信心一一被破壞。
我想要有人擁抱我,就像我告訴其他人的那樣。需要我時,我一直會在。某些悲傷我總是無法緩解。但我想默默忍受,自然是因為,不會有人願意聽,不會有人願意接受,更不會有人願意原諒我。
或許我得先學著什麼都不說。
最近看見一張圖畫,是一名女學生站在車站月台邊,外側有列車看似剛離去或正要進站。而那女生,同樣似剛下車或是等著在車上的友人、愛侶下車,或者,她想要等著列車進站後上車。
我的心境,同樣是等著下車的同類來到我這,或是等著上車離開這裡。
我可沒辦法孤獨一人活著太久的,恐怕遲早得選一條路去。
因為自己站在月台邊,是沒有太多條路可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