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只要我一踏出書房,頃刻就是傾盆大雨,也許我內建的祈雨開關被啟動,老天爺下了決心要阻止我當神奇寶貝大師。
我那篇文章還未寫完,只進行了一半,資料準備不足,讓我下筆有些困難,就在這塗塗改改的午後,我想起了一些有趣的往事。
巷子口那位打赤膊的大哥,最近正準備另尋新址開店,所以未來要吃他煮的麵,可能得先走過兩條街區。除了那位身材不佳卻很敢露的大哥,還有一位滿口髒話的伯伯,他的小吃店也即將歇業了,原因是伯伯的健康亮起了紅燈,而他的兒子不打算接手生意。
那位伯伯身材臃腫,臉色紅潤,有點類似花木蘭中那位金寶,不過是脾氣差的版本,他很愛罵髒話,動不動就想幹別人媽媽,有次我在他的店裡用餐,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他一邊痛罵當時的國家領導人,一面抱怨現在年輕人不懂事。
「你娘咧,我年輕時也沒這麼不懂事,他們真不會想,幹!我要不是老了,也不需要拜託他了,看到他那死個性就肚爛,幹你娘咧!」
幹了一長串他兒子的怨言後,他轉而關心起我的工作。
「對了,妳這樣很辛苦耶,還要打工,幹!我們國家對年輕人真的很不好,你們念書已經很辛苦了還這樣,幹!那些死官僚就是沒苦過.....120?你媽啦,加個95就沒了。」
就這樣我在他的店裡,聽他幹來幹去十幾分鐘,好家在他沒真的想幹,否則我大概準備上新聞了,雖然他愛說幹話,但做人卻相當豪爽,每次都給我很多的配料,他跟兒子的感情不好,卻很關心他兒子的女友,即使最後兩人分手,他仍然很關心那位女孩。
我喜歡和那種真誠的人做朋友,即使他們有些缺點,那位金寶伯伯就是其中之一,他只有國中畢業,很多事我們在理解上會有差距,像是讓我花三個小時跟他解釋服貿條例究竟有甚麼,但他很尊重讀書人,他常說自己小時候沒念過書,所以看到學生都會特別關心,但他也很惋惜,現在許多學生,其實根本不是喜愛念書才來學習的。
是阿,這年頭得來太容易,失去的太隨性,很多人都隨波逐流,忘了自己究竟想追求甚麼。
還記得我曾經向他抱怨,抱怨學校有不少官二代洗學歷,只見他義憤填膺的開幹了起來,幹的是震天價響,幹的是大義凜然,突然,這種沒品味的習慣,卻讓我有種抒發的痛快,原來那句幹你娘,是髒的如此自然。
那位拘謹的日本朋友,某次酒後,突然和我討論起唐人罵髒話的方式,我說了袁崇煥最愛的那句話:
「掉哪嗎,頂硬上!」
大意是說「幹你他媽的通通給我上!」這句話是他督促士兵作戰時常講的話,說來這話髒的熱血,髒的瀟灑,髒到動詞和名詞都不必在乎了,你只要知道這句話「真他媽激勵人心!」就夠了。
我那研究明史的朋友,是這麼對我說的。
兩千年前的孔夫子要是聽到肯定會吐上幾升的血。很多時候語言並沒有太多的規則,它反而有種約定成俗的概念,例如這句全台灣人都會講的話「幹你娘」,就是典型的缺乏語言邏輯的話,它沒有明確的定義,既沒有明確目標,又在語句上有明顯的問題,「幹」、「你」、「娘」,分別獨立且毫無問題的字,放在一起卻瞬間成了最髒的話,究竟這句話的起源為何?又為何要選定別人的娘呢?為什麼不是「幹你姊」之類的呢?當然還是有,不過不是最通俗的。
所以語言的研究,往往出現高低之分,社會上普遍的俗文化反而難以保存下來,留存的都是屬於宮廷、上層社會的,例如:羅馬的奴隸究竟該如何去區分差異?又乞丐的社會組織如何變遷?這些問題都是歷史文獻中難以保存的。
我身邊的朋友,也有很愛罵髒話的,像是跑到我宿舍借東西,一開口就是「操,餓死人了,伽羅妳想吃甚麼?」、「幹咧,高鐵學生票又沒了」之類的。但這種幹反而意味著一種親切的關係。
「因為妳是我朋友,所以我可以在妳面前不計形象,幹聲連連。」
這時髒話反而成了定義關係的話語,而不是真正想罵我,更不是想幹我。所以髒話會在不同情況,成了人群關係中,不同的媒介,有時候它是真正意義上的罵人,有時候它可能是拉近彼此距離的話,有時候它成了雙方親暱的象徵,語言與邏輯在研究上,我們往往必須透過想像,來思考一些有趣的人事現象。
說到這雨停了,我那開口閉口要幹人的朋友,又急著約人去當神奇寶貝大師,就這樣看著未讀完的書,帶著倦意和妥協的心情準備著裝。
「幹」你可知道,你陪伴著人類上百年,卻無人懂你的心情,你那低俗又簡單易懂的情緒。
文末,附上一整天坐愁書房,盼著雨停的無奈心情,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