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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天空的流星雨》── 第六章:兔子與天空 (3)

千晴 | 2016-07-26 23:01:53 | 巴幣 0 | 人氣 2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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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室陷入無事可做的凝滯,克里斯托閉目養神,佛卡夏又回到平時立正的角落,一副世界末日來了也要等長官下達命令再逃的安適模樣,我今天過來忘了帶小說,現在也沒辦法專心在字上面,都已經到這個時間了,最想見的人都還沒出現,我按耐不住煩躁,想著也許就會這樣分離,就覺得流失的每分每秒都在浪費。

  也許該留下些什麼,我打開手提包,拿出紗布,這應該已經派不上用場了,我剪了一大段下來,再拿出彎針、羊腸線、持針器和小鑷,紗布纖維縫隙大,算是好縫的,只是沒有固定點比較困難,我花了不只一點耐心才做出一個囊狀,然後在裡面塞棉花。

  做兔子好了,正好是白的,大球是身體、中球是頭,還要一個小球當尾巴,耳朵只要兩片長長的,應該就蠻像了吧?

  上校無聲無息地走入,我聽見克里斯托挪動椅子,才發現她進來,但她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我也繼續埋頭工作。

  之後是安東,他拿著莎士比亞的劇本《暴風雨》,道過午安便翻開書,總算等到他出現,地下室的人卻也開始多了,我暫且繼續縫合。

  直到安德烈緊接著進來,才打破滿室沉默。

  「午安!」安德烈走到我身邊,看一眼桌上的字條,「伍長,佛卡夏回答的是什麼呢?」

  我在最後一針尾端打結,然後才抬頭看隊友:「他只有兜圈子不回答,現在換第二伍問了。」

  我的視線轉向安東,他從書頁間抬起頭:「我讓翠毘決定我們要問的問題,不知道他決定了沒有?」

  「我看還是從在場的各位先問起吧!」聽到自己的名字,佛卡夏朗聲,眼睛看著克里斯托,「如同亞伯特長官所說,我們也認為這個任務根本就是司令為了讓我們自爆身份所設的局!一場敵我相殘、漁翁得利的局!」他在這裡停頓,輪流看過地下室裡每一個人,「但是……和醫生的想法相反的是──不論答案真實與否,問身份也許最少能起一個作用!那就不如痛快點吧!進入這個局揪出眼睛!」他的手指在雙眼前虛晃一招,一道紅光閃過半掩的瞳。

  「反正實話、謊話也只有老天和自己知道,只是……」他拉長了語調,「謊話不要說太多才是──」

  剃刀的刃鋒正穿出皮囊。

  「第二伍給第三伍的問題,指定克里斯托.歐西恩中校回答:在這場遊戲裡,你的勝利等同於『團體的勝利』還是『個人的勝利』,二選一。」

  看起來第三伍的問話權已經完全被佛卡夏主導,那麼這裡也沒有安東的事了,我把做好的兔子拋到桌上,起身問道:「口有點乾,有人也想喝可樂嗎?」

  「我。」翹腳看書的安東在書後舉手,他看到桌上的小動物,會心一笑,「是兔子啊?不虧是醫生,手真巧。送給小姐的?」

  我在門口等他跟上,這時克里斯托開口:「自己的勝利。」

  我登時回頭,克里斯托正在泡茶,像是什麼話都沒說過,既然是以讓人說出實話的方式計分,說出來的話也未必盡然可信,我暫且拋下這個震撼,迎向走過來的安東。

  「你要的話,也不是不能給你。」這是對兔子的回應,我不敢巴巴地說要送蘭什麼,不過是個打發時間與煩躁的遊戲,還有即將失去的恐懼,「要可樂的話就快點來吧!」不等他回答,我轉身走上樓梯。

  昨晚至今晨的紙條往返,總算找到獨處機會已經接近日暮,我們稍嫌沉默地從福利社小姐手中接過玻璃瓶,輪流拔開瓶蓋,走進掩蔽之前,我停下腳步,說出準備已久的台詞:「安東,有機會的話,在外頭睡一晚吧!」

  安東仰頭望天,枝枒間布滿灰雲的天空才剛開始黃,他緩緩說:「圍著營火看星星、說故事,感覺很有情調。」

  我不知道他對我的用意猜想到幾分,但我有必須傳達的事,假使我來不及的話,至少希望他能掌握到那條生路,即使這只是對放棄信任的一點點自我補償。

  「我想,說不定你也想看流星雨。」

  「流星雨?」我感覺到安東的目光,「你見過嗎?那麼大片的。」

  「昨晚,或者說今晨。」我看著不曾見過流星的天空,全心全意把那份意念灌入接下來的話,「如果你需要許願的話,就來看流星。」

  我吸了一口可樂,安東的願望應該也是那樣吧?我不可避免地想到蘭,如果是他的話……但我沒有那個資格,蘭會有自己的打算。

  「可是沒實現前誰都不知道準不準。」我終於轉頭對安東微笑,現在也只有等待,名為「流星雨」的最後兵器,是不是真的會劃過帝國殘破的天空?

  「今晨啊……」安東喃喃道,眼睛又回到天上,「可惜已經過去了,下次如果還有機會遇見,就向它們祈求吧。願望這種事真是說不準,但有些人以為這才是它美的地方。」

  「是嗎?」如果是說不準的事,我會盡全力讓達成的可能性多上升一個百分比也好,我不知道安東收到了沒,至少我覺得已經盡力,心裡還惦念著另一個人,我提議:「差不多該回去了,該不會你還想看夕陽吧?」

  我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待在這裡或回去,今晚過後,這一刻的時光應該是回憶中的天堂,回到下面就意味著與他漫漫無期的分別。

  「夕陽在這裡見不到它最美的角度。」安東搖頭,「是差不多了,除非你想順道解決晚餐。」

  他邊說著邊開了門,踏下階梯,邁入黑暗途中,他說:「有機會的話老家的宅子,可以看到很漂亮的夕陽。」

  我回頭眺望天空最遠處漸濃的暮色,想像長出安東.普洛申科的會是什麼樣的地方?

  安東推開地下室的門時,蘭正好從裡面出來,她匆匆對安東道了晚安,與我錯身而過,我的視線只追上她搖曳的長髮,處女宮的門開了又關,我一時失去回地下室的理由,在轉角進退兩難,按耐住想再一次好好看她的心情,我終於轉過身,尾隨安東踏入地下室。

  「發生了什麼事嗎?」我小聲問安東,雖然明白他跟我一樣不明究理,但地下室有種讓我不想輕易開口的氛圍。

  安東搖頭,指著前方,「比起蘭,你是不是做了什麼事,讓大家那樣看你?」

  我環顧地下室,除了剛走的蘭,地下室裡只多出正在大嚼包子的艾菲,芙萊德雷亞上校與我視線交會,翠綠的眼眸毫不掩飾地停在我臉上,嘴巴上卻是跟安東和佛卡夏說:「我們這伍已經問完了,又輪到你們伍發問了。」

  一定發生了什麼,我選擇先對上校的視線回以笑容,但連我自己都覺得很勉強,我走回自己在圓桌邊的位置,從桌腳拿起手提包,把兔子塞進去。

  「我以為你會想知道第三伍問了些什麼?」說話的是克里斯托,我不可置信地轉向他,他的手沒停下翻動書頁,會讓這個男人主動開口的提問到底是什麼?

  「反正也不一定是真話。不過如果歐西恩中校認為我應該知道的話,我信任您的判斷。」

  克里斯托還是沒抬頭,只是語氣中多了一點無法分辨的東西:「無關緊要的問題說謊幹什麼。」

  「也沒什麼,只是我問了蘭小妹妹一點問題罷了!」上校突然插嘴,「不過上尉既然覺得不重要,那就算了,反正確實不是很重要的問題。然後我們等著第二伍提問呢!」

  聽到蘭的名字,我下意識望向門口,門是關著的,蘭當然也不在門外。

  「放心吧!」上校的聲音又添了幾分愉悅,「大家可以為我作證,我可沒有欺負蘭小妹妹喔!」

  會讓上校這麼開心,絕對不是沒什麼事,方才見到的蘭也確實有些不對勁,但我面對上校露出微笑:「我想芙萊德雷亞上校的人品是值得信任的,況且蘭下士也不是什麼會被欺負的小妹妹。」

  我看著上校依然微笑的唇上方漸漸浮現不耐的眼神,然後轉向安東:「現在是你們要問我們嗎?」

  「我還以為你會很想知道蘭在問題裡選擇了你的過程。」上校細聲說,隨即恢復高亢的語調,「那麼第二伍快點提問吧!」

  「選擇?」我被自己的聲音嚇到,所有人的視線霎時都轉過來,就連克里斯托完好的左眼也在一瞬間揚起,路依絲.芙萊德雷亞臉上的笑幾乎要滿出來了,牆邊的佛卡夏微微搖頭,不曉得咕噥著什麼,安德烈淡淡微笑,安東也滿好奇地望著我。

  沒有太多猶豫,我選擇問默默喝茶的艾菲:「伊特諾里莉亞中校,可以請問您剛才對答的過程嗎?」

  艾菲似乎嗆了一下,但隨即得體地微笑,澄亮的藍眼在回望中似乎帶著深意。

  「我嗎?這個嘛……芙萊德雷亞上校向蘭下士詢問,如果要在瑞德上尉和歐西恩中校中選擇一人的話,蘭下士將會如何選擇?」她的笑容消失,神色恢復第一次在照片上見到的嚴肅,「而蘭下士選擇了你呢!瑞德上尉。她表示自己若和歐西恩中校一起的話,恐怕會給中校添麻煩。」 

  艾菲話雖說完,眼中卻有些遲疑,過了一會兒又柔聲說:「我認為歐西恩中校並沒有輸。」

  最後一次蘭的身影在我眼前浮現,她的背影消失在地下長廊,如同那一晚帶著酒氣與一跛一跛的足,堅定地獨自走回房間。

  「謝謝中校!」突然想起時,我匆忙回應,然後退到門邊,遠離地下室的其他人。

  所以,我不是她擔心會添麻煩的人,想想也是,至少她願意在我身邊,光是這樣就不枉這幾天,已經到這個不知道彼此下一秒會在哪裡的時候,或許這樣是最好的情況,當我想起她看著已經逝去的遠方時短暫出現的那個笑容,我相信她會像上一次那樣為自己努力,也許會──不,是一定會很辛苦,但沒有人能為另一個人活著。

  如果我們都能活在天空之下,機率很小,但我一定會把我們再次相遇的機率提升到這個世界所能允許的最高,單單只是為了自己,重新請求她記得我的一切。

  「久等了各位!」佛卡夏宏亮的聲音穿過整個地下室,在他身邊的安東一臉凝重,「拖了那麼長時間,我就不多說廢話。蘭長官,這一題我們要請妳回答。」

  不能理解他對不在場者的堅持,我凝神等待提問,畢竟問的對象是我們這一伍。

  佛卡夏立正,像是答數般從丹田發聲:「第二伍給第一伍的問題,指定蘭下士回答:到目前為止,妳手頭上握有的『情報數』總共有幾則?不論任何形式獲得,並包含每個人一開始保管的那一則情報。」

  他在懷疑蘭?謹守司令任務的親信只會知道一則情報,我無法理解這個狀況,想要思考蘭的身份,但是回想起的只有她或微笑、或嚴肅、或遲疑、或發怒的面容。

  「那是翠毘個人的意思,不是我想要問的問題。」安東撇過頭,眉頭難得浮上不悅。

  「啊……對了!對了!」佛卡夏突然興高采烈地補充,「還是得提醒一下,說謊是你們的權利,但承受說謊的結果也是你們的義務喔!」

  我看著佛卡夏的笑臉,照理說是九天來看慣的表情,他除了有時胃腸不舒服,幾乎總是帶著笑容,好像隨時要說出笑話,但此刻我發現自己從沒認真看過他的眼睛,在上揚的嘴角以外,他淺棕以致偏紅的瞳孔說的是完全不相干的堅決。

  他在等著蘭、克里斯托、安東和我。

  但是……

  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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