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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伊‧布洛班特少尉。」里昂朗聲，手中高腳杯波紋微盪。
地下室難得齊聚的十一人同時側目洛伊，壓低的帽簷掩住表情，但他手上冰淇淋已經懸在蛋捲口，就要滴下來了。
參謀長對年輕人招手，洛伊徬徨張望無言的人群，一隻手伸來接過他的冰淇淋，洛伊對安瑞利亞少尉一笑，然後走向前。
里昂遞上盛了半滿紅液的酒杯，對他──也是對地下室眾人──宣布：「恭喜你！你獲得探員確認為貨真價實的親信。不過，雖然你已經證明絕對的忠誠，對於隱匿自己的方面司令大人不夠滿意，這點還需要加強些。」
房間霎時活了起來，耳語左右蔓延，在即將喧騰起來的那一瞬，里昂舉起手，地下室再度歸於平靜。
「既然已經知道洛伊少尉並不是我們要找的臥底，就不能繼續讓他深陷於臥底的勢力範圍中。洛伊少尉，你可以離開地下室了！」里昂拍了拍洛伊的肩膀，轉身走出地下室。
洛伊茫然中帶著哀傷的雙眼回眸一望，看到共事七日的隊友熟悉的眼神，我對他揮手，像是畢業典禮那樣。
「再會啦！洛，雖說不知道會不會再見。」我笑著說。
安東走近洛伊，拍拍他的肩膀，並說：「布洛班特少尉，很高興跟你共事。」
洛伊仰望他，總是整整齊齊戴著的軍帽順勢滑落，他快手攔住帽子的落勢，卻沒有攔住隨之流洩的長髮。
「洛……」佛卡夏眼睛瞪得直直的，無法移開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少女，「留下你的電話號碼！啊……不對！是恭喜和保重！」
洛伊嫣然一笑，五指理過壓塌的頭髮，用明顯清亮許多的聲音說：「抱歉一直沒有說出我的身份，我是女生。」他……她轉身背對我們，「接下來的你們加油囉！」
踏上階梯的腳步聲傳來時，還聽得見熟悉的唉聲：「早知道現在就要走，應該先咒殺誰的……」
這幾天中和洛的相處一一流過心裡，若說早就覺得他有些女孩子氣，那也未免太馬後炮，特別是她露出真實身份時，在原本的靦腆之外更添自信的光采，那一天附在她耳邊卻只用餘光看著蘭的回憶浮現，那個瞬間她難以言喻的表情在此時清晰起來，但她已經頭也沒回地離開地下室，這一點點好奇也只能永遠擱著。
「我們這裡的臥底比例變高了呢！」首先打開沉默的是芙萊德雷亞上校，伴隨著讀不出思緒的輕笑。
「親信是誘餌，與臥底一同困在籠裡。」蘭皺眉，「最遲出來的人要死。」
我想起昨晨手指碰上槍托的冷硬觸感，臥底不需要殺人，但不保證蒐集的過程不會造成傷亡，更不用說若是啟動關鍵字被盜走，剩下的人會陷入什麼樣的處境。
「……給醫生幫你看病啊！」
房間另一邊截然不同氣氛中的一句話拉走我的注意力，安東拿著膠布在修補他那不曉得幾分之幾本破破爛爛的《諸神之死》，旁邊佛卡夏一貫促狹的笑容顯然沒有什麼身體狀況，雖說他前幾天真的蠻常跑廁所。
「醫生……就不用了，你是在笑話我吧？」佛卡夏搥了安東一拳，不自主飄過來的眼神與我相對，我突然覺得非常不妙。
輕咳一聲吸引他的注意，我開口：「翠毘‧佛卡夏先生，你是不是嚴重地誤會了什麼？」
「誤會？」佛卡夏一臉茫然，斬釘截鐵地說，「眼見為憑，沒有誤會。」
這時安東的書在佛卡夏粗手粗腳下飛出一頁，兩人也因此像小狗一樣打打鬧鬧起來。
「眼見為憑？你到底看到了什麼？應該是搞錯了吧？」我的聲音徒然湮滅在笑聲間。
「書頁掉了……黏回去不就好了？」另一個幽幽的聲音毫無窒礙穿透兩人，安瑞利亞少尉從他自己的小說中抬頭，安東見到終於有人站在書這邊，連忙把書的屍體和膠布一併遞上去，請伍長幫忙修復。
安瑞利亞少尉倒是意外地巧手，用有別平時惺忪印象的迅速把紙頁黏上。
「是說，洛伊走了……這樣以後我好孤單啊。」
安東的視線從《諸神之死》上移到修書人，安瑞利亞少尉的長髮掩住說出平淡感想的臉。
「唉呀！時間過得好快啊！已經過了七天了呢！」
我往聲音方向轉頭，望著時鐘的安德烈回望我和蘭，微笑。蘭沒有回應安德烈的視線，因為她正與離群遠坐的伊特諾莉亞中校和芙萊德雷亞上校說話。
「蛋糕這麼……別緻的食物，很難在軍中找到吧？」她微笑著說，透露著一絲好奇，也許更有嚮往，我看著服貼蘭纖巧身軀的深綠軍服，幾乎見不到像她這樣生來就能把軍服穿得充滿遐思的女性，但也不禁讓人懷疑她是否存在這身軍裝之外的世界？
艾菲輕嘆一口氣，為了遙望福利社方向揚起的睫毛乍時充滿哀怨，她似乎是提起這話題的人？今夜的伊特諾莉亞中校彷彿是同一個人裡面的不同人，平時端正的肩膀也放鬆但不失莊重地倚上椅背。
「若是能在軍中福利社看到，我可能早就全搜括走了……」她認真地回答，然後拋下這個憂傷的話題，換上帶著期待的淺笑，對上校問：「妳有單戀別人的經驗嗎？只是想當個參考。」
「向來都只有別人暗戀我喔！」讓這句話充滿說服力的豐唇彎起。
「這麼有信心啊，上校，會不會哪天墜入情網而不自知呢？」伊特諾莉亞中校的微笑依舊。
芙萊德雷亞上校的嘴巴難得緩了片刻，然後頗認真地說：「這個嘛……因為沒有遇到過，所以不知道到時的情況是怎樣。不過如果我看中的人在我的能力範圍能應付，我可能會動用上校權力把他綁過來喔！」最後，她的眼睛露出與平時一般難以捉摸的笑意。
我悄悄起身，離開地下室，蛋糕縱然是奢侈品，只要是不在前線的時候，憑我們穩定的軍餉，也不是多麼難以獲得的東西，我想著昨天傍晚蘭的笑容，還有佔據她心中位子的東西，一個名字也許很沉重，但心總不會連一塊蛋糕都無法承受，人生就算充滿痛苦，也絕不是這麼可悲的東西！
無能如我，同樣被囚禁在這裡，只能拿起電話筒，軍方提供我們正餐和福利社，但從沒說過會有外賣服務，抱著反正早就揹著死刑的心理，我撥出魔羯宮唯一向外的專線。
鈴聲沒過一響便接通了，沒料到如此順利的我立刻報上名號：「參謀長大人，您好！我是地下室的亞伯特‧瑞德上尉，想請問您是否可以代訂蛋糕？」
一片死寂，我大概是說錯話了，怎麼會請參謀長訂蛋糕呢？雖說一塊小小的蛋糕不是付不起，但應該要請里昂施捨蛋糕給我們比較合乎禮節吧？
「噗哧。」
非常耳熟的聲音，熟到我還想得起她的三圍。
「蕾娜。」不是疑問句。
「啊喲！亞伯特，你們是要慶生嗎？要雙層大蛋糕嗎？啊！不對，我聽說外面的人只有結婚典禮才會用到雙層蛋糕……咦？不會是真的有婚禮吧？」
「普通的切片蛋糕就好了。」我奮力穿過女孩興奮的尖叫，有點不安地補上，「如果真的可以訂蛋糕的話，我想要三塊……提拉米蘇好了，若是附上字條『給地下室的三位女士』，那就更好！」一般來說都覺得女孩子不會討厭甜食，但還是選擇甜而不膩的提拉米蘇比較保險。
「喔，當然沒問題！」蕾娜一口答應，「欸，到底是為什麼要蛋糕啊？而且還只有女生可以吃。」
「這種事就等妳長到32-28-32再問。」
少女悶哼一聲，顯然還在討厭被看得年輕的年紀，但她怎麼可能老實閉嘴，馬上又說：「我不看好你了，這麼小氣！」
這讓我想起字條上的單字「octothorpe」──井號，與另一個句子毫無關聯。
「妳那天為什麼要給我那個？」
「你說呢？」少女的聲音隱含輕笑，「你覺得那個字是什麼？」
十個字母，離開的諾斯勒斯是中士，軍階在蘭之上。
「艾利克‧諾斯勒斯保管的情報。」我從背脊熱起來，她會問我怎麼推測的嗎？只有臥底可能有足夠線索歸納。
蕾娜完全不像淑女地笑了。
「遵命，瑞德先生，你要的蛋糕馬上送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