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法再干預玟與愛的事情後,陸的生活就如他所想,變得清閒許多。
雖然工作上仍舊是一片繁忙,接到的案子並未因為他先前的不當舉止而有所增減。但因為最讓他操心的事已經沒了,也就能更加心無旁鶩地,把自己那少少的精力放在剩下的日常事務上頭。
而在寫作方面,雖然他已不再於起床時,跑到超商那喝咖啡抽菸,但每天的進度還是能順利完成,並未因少了點什麼,而阻礙到他創作的思緒及靈感。
這也就是說,之前自己以為的──沒進行一些例行動作就沒法順利創作的想法根本是種無稽之談。先前自己所做的事,只不過是在替自己找個理由而已,找個能拖延寫作,讓自己不必這麼快就面對現實的理由。
面對自己缺乏才氣的現實。
如果是成功作家出道的人,是不會再做這類自我懷疑的,但就是因為還沒成功,陸才會不由自主地抱持這種念頭。
也才會在他喜歡的人身邊尋求慰藉。
即便他知道這樣做,是在把別人當成自己逃避的藉口,他也沒辦法不做這種事。畢竟──他有好幾次是在她身上找到靈感的。
在他逃避之際,卻又給了他回頭再戰的靈感;將故事接續下去的勇氣。
真的就像是謬思那樣,是其他人都不知道,只有陸獨自膜拜著的女神。
如果可以的話──就像愛之前所要求的,他想把自己對她的想法全告訴她,看看她會有什麼令他意外的反應。接著,如果她真能接受自己這種奇怪念頭的話,那就要更進一步地,說出他──
還是算了吧。
光想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是以前就算了(但就算在以前,他肯定也是打死都不願老實說出),在現在──這個他已選擇放手的時點,他也不再有機會能回到過去那樣了。
就算倆人最後什麼事都沒發生,平平安安的歸來,已然背棄的自己也不再有那個資格、那個顏面再去找她了。
但說到底,這也只是自找的而已。
明明是再好選不過的兩難習題,卻偏偏選了最會讓自己難受的那個。
面臨選擇時他笑不出來,而選了以後他也一樣笑不出來。
真不知道是誰給他出這種難題的。
但就算知道──或者說他早就知道了,他也不能拿向他提問的人怎樣。畢竟真要說起來,自己其實也算是他們的一份子。
雖非同類,但仍同樣是一丘之貉。
同丘之貉。
所以說就這樣吧。
只不過是認清了自己的卑劣本性而已,自己就是這樣的──自私自利的一個人,就只是這樣而已。
就和那些嘴上說為了什麼什麼的人,性質上完全相同。
「喂,你最近怎麼啦?總感覺比平常還要認真工作哪。」
在陸一面發著呆,一面等報告書批閱完時,主任突然抬起頭,關心起他的現況。
「……沒什麼,只是覺得自己該更認真對待這份工作罷了。」
「喔,這樣啊。這樣不錯啊,這樣我就能放心把更多工作塞給你了。」
「嗯。好啊,請便。」
「不然最近得處置的對象又變多──」主任說到這,才發覺自己話還沒說完,陸便已先行同意。「你剛說什麼?」
「嗯。好啊,請便。」
主任雙眼斜瞄著陸,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只見他雖然一口答允,表情卻像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一樣。
「喔──那就先在這多謝你囉?」
「不會。」
「啊、那個、話說回來……你這份報告寫得不錯。敘述詳盡又確實,和平常那種只寫概要、死不肯詳細說明的寫法要好哪。」
「這樣嗎?我之後會改進的,謝謝主任。」
「……」
不正常。
眼前的人狀況實在太不正常。
(你平時那種混水摸魚的態度上哪去了?)
對主任而言,他所知道的陸應該是那種報告隨便交差、接個案子總是推託來推託去、不肯把心力花在工作上的人才對。
雖然接洽服務對象時會全心全意麵對,但除此之外就沒其他優點了。不僅時不時會頂撞上司,要他別繼續寫作時,還說什麼「這是我的個人自由」,總之就是個讓人頭痛至極,卻因為個案服務做得太好而不能隨便丟掉的人才。
但現在是怎樣?
是遭遇到什麼天啟,然後徹底轉性了嗎?
看見他對自己唯唯諾諾的樣子,主任心底實在是有股說不出口的鬱悶。雖然這樣並不是不好──不如說他很欣慰陸能有這種改變。但這種像被人抽走靈魂的樣子,無論從何種角度看都讓人覺得難受。
「你……最近怎麼了嗎?」
這還是他第一次對陸表示關懷。
「沒什麼事,過得還不錯。怎麼了嗎?」
「呃、沒什麼,只是關心你一下而已。」
結果第一次關心他就吃了閉門羹。
「這樣嗎?謝謝主任。」
然而,陸雖不願老實說明,卻為此向他深深一鞠躬。害主任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他媽是吃錯藥了嗎?)
已經不是得到天啟的程度了。面前這個人就像是脫胎換骨般,除了臉還長的一樣外,根本就不是他原本認識的那個陸。
主任開始回想,最近是不是有什麼是在陸身上發生,而自己曾經聽過的?而想了想,主任便想通了造成陸轉變的關竅所在。
「你──」算了。
他想說的話可不能直接說出來──至少在局裡不行。
於是主任換了個問題。
「今天表現不錯,主任我對這報告非常滿意。滿意到我都想請你吃頓飯,好好表揚一下了。」
「這樣啊,謝謝主任。」
陸又對自己深深一鞠躬。但這先不管了。
「嗯──很好」主任假意點點頭,接受陸的敬意。「看在你難得這麼有禮的份上,那就擇日不如撞日吧。下班後不要亂跑,我帶你上餐館吃飯,順便聊聊你工作上的其他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