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者
卡齊·納茲魯爾·伊斯拉姆著 印度-孟加拉詩人
（কাজী নজরুল ইসলাম 1899——1976）
白開元 譯
快稱我英雄——
頌揚我昂首聳立霄漢中！
喜馬拉雅山窺見也俯下摩天的雪峰！
快稱我英雄——
頌揚我撕裂茫茫的穹蒼，
跨越星辰、月亮、太陽；
衝破地面、仙境、天國，
一舉擊碎天帝的華麗寶座。
我是創世主的永恆奇蹟！
薄迦梵的怒火是閃耀我額際的帝王勝利的標誌！
快稱我英雄——
我永遠昂首挺胸！
我永世狂放，永世冷酷、殘忍，
我是毀滅的舞王，我是破壞，我是龍捲風!
我是地球的詛咒，我是無際的恐懼，
我一往無前，不可遏止，
我打碎一切！
我桀驁不馴，蔑視所有法則，
我踩碎一切羈絆，踩碎一切清規戒律！
我不接受任何法律，
我擊沉滿載的貨船，我是魚雷，我是漂浮著的可怕的水雷！
我披頭散發，提前攜來維沙克月的風暴，我是杜爾查迪！
我是叛逆者，我是宇宙之主的忤逆之子！
快稱我英雄——
我永遠昂首挺胸！
我是旋風，我是狂飆，
我摧毀征途上的重重阻撓。
我是狂舞的旋律，
我以自己的節拍跳舞，我是自由生活的欣喜。
我是哈姆比爾，我是賈亞那德，我是恆杜爾，
我踉踉蹌蹌，跌跌撞撞，
走著走著突然翻個跟頭晃三晃；
我邁著輕捷的步子，
我是活潑的格律恆杜爾。
啊，兄弟，我心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我與敵人肉搏，
我與死神扳手腕，
我是狂人，我是雨驟電閃！
我是瘟疫，我是這世界的驚恐；
我是統治的威脅，我是殺戮，我永不分安，熱血沸騰。
快稱我英雄——
我永遠昂首挺胸！
我永遠粗野，永遠瘋狂，
我不可駕馭，醉人的美酒時刻斟滿我的生命之觴。
我是祭火，我是法師，我是隱士賈姆特格尼，
我是火焰，我是祭司，我是祭祀。
我是創造，我是破壞，我是村寨，我是焚屍場，
我是終結，我是取代黑夜的曙光。
我是雷神的兒子，手托月亮，眉宇間綴飾太陽，
我一手高擎戰鬥的號角，一手握著情笛，
我是青頸，苦海裡攪起的毒藥被我吞食。
我是巴姆格斯，頭頂著傾瀉的恒河水。
快稱我英雄——
我永遠昂首挺胸！
我是遊方僧，我是引吭高歌的土兵，
我是身穿灰褐色衣衫的儲君。
我是成吉思汗，我是貝都因，
除了自己，我不向任何人叩首致敬。
我是霹靂，我是伊桑用手持法螺吹出的梵音，
我是伊斯拉飛吹奏的雄渾的號角聲。
我是正道之王的節杖，我是濕婆的長鼓、三叉戟，
我是轉輪，是碩大的法螺吹的梵音，驚天動地。
我是易怒的杜爾伐斯，我是毗沙密多羅的弟子，
我是燎原大火，要把世界燒成煙灰。
我是暢怀大笑，我是與創造為敵的恐怖，
我是天狗，末日那天把十二個太陽一口吞下肚。
我時而恬靜，時而急躁，時而為所欲為，肆無忌憚，
我是掃除天神的威風、喝令紅日退卻的青年！
我是肆虐的風暴，我是大海的驚濤駭浪，
我是明亮，我是輝煌，
我是海浪的洶湧澎湃，我是清泉的潺潺流淌！
我是無拘無束的處女的髮辮，我是杏眼裡閃爍的火花。
我無比榮耀，我是十六歲少女心中熾熱愛情的蓮花。
我是迷惘者失落的靈魂，
我是絕望者的絕望，我是寡婦胸中的痛哭失聲。
我是一切背井離鄉的流浪漢受欺的哀戚，
我是受辱者內心的悲傷、毒火，是我所愛的受辱者復生的勇氣！
我是失戀者痛楚的心中的難遣的怨恨，是沉重的悲憤，
我是少女初次被觸摸的戰栗，是她被偷吻時心中的悖動。
我是情女暗中慌亂的顧盼，是她透過面紗怔怔的注望。
我是活潑少女的愛戀，是她手鐲的叮噹作響。
我永世是稚童，永世是少年，
我是羞於青春發育的鄉村少女乳罩下的豐滿。
我是北風、南風，我是步履凌亂的東風，
我是雲遊詩人低沉的曲調，是竹笛伴奏的歌吟。
我是盛夏的干渴，我是灼熱的驕陽。
我是沙漠裡汩汩流淌的泉水，我是綠蔭的涼爽！
我狂喜地奔跑，瘋瘋癲癲！
我驟然認識自己，掙脫一切羈絆。
我是渾噩的心中的覺醒，我是衰敗，我是崛起。
我是世界之門上的大森，是人類勝利的旗子。
我暴風般地疾行，擊掌，
手中握著人間、天堂。
強壯的博拉克和烏賈伊斯羅勃是我的坐騎，
威武地嘶鳴著飛馳。
我是毀滅的烈火，地上流動的熔岩，海底噴發的火山；
我是地獄裡瘋狂的火海，呼嘯騰翻。
我駕著閃電，威風凜凜地掠過天際，
我是突發的地震，使世界陷入恐懼。
我摁住蛇王的頭顱——
我抓住天使加百列的火翼。
我是幼神，永不安分，
我極其粗野，用牙齒咬碎世界之母的衣裙。
我是俄耳甫斯的笛子，黑天手持的情笛。
我喚醒酣睡的大海。
我甜睡之吻使喧鬧的世界歸於平靜，
聽著笛音酣然入睡。
當我憤怒地跨越天穹，嚇呆的十八層地獄裡烈火戰栗著熄滅，
我叛逆的吶喊響徹世界。
我是斯拉萬月氾濫的洪水，
有時讓大地稻穀飄香，有時帶來無窮的破壞——
我從保護大神毘濕奴懷中奪走孿生姐妹！
我是惡行，我是流星，我是土星，
我是曳光的彗星，我是有毒的歲月的蛇信！
我是無頭的錢迪，我是無堅不摧的戰神，
我坐在地獄之火上，一臉花兒般的笑容。
我由泥土塑造而成，我是醒悟的形象，
我不衰不朽，不死不亡。
我是人類、魔鬼、神仙的恐懼，
我是世界永恆的勝利。
我是人中俊傑，神中魁首，
我攪亂人間，天堂，地獄。
我瘋瘋癲癲，瘋狂到了極點！
我認識了我自己，今日我掙脫了一切鎖鏈！
我是持斧羅摩，我的巨斧鋒利無情，
我除盡世上所有的黷武者，帶來聖潔的和平。
我是扛犁的大力羅摩，
我翻墾被蹂躪的大地，收穫創新的歡樂。
我是戰場上疲憊的偉大的叛逆者，
只有當受壓迫者的哭泣聲不再在空中風中迴響，
戰場上不再看見壓迫者的刀槍，
我這個疲憊的叛逆者的心才會永遠安寧。
我是叛逆的波力古，
在薄迦梵的胸脯上印上我的足跡，
我是殺創世主的殺手，
我要戳爛隨心所欲製造痛苦的天帝的胸脯！
我是永世叛逆的英雄——
寰宇之上，我永遠昂首挺胸！
1921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