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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錯的視線 PHASE5

草頭忍法帖 | 2022-07-17 22:58:33 | 巴幣 4 | 人氣 230


PHASE05

平靜的海面上,智慧女神號沒有受到任何傷害,靜靜的在海面航行。

自己坐在維修室一角,看著工作人員各司其職。這副光景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真這麼想著,忽然奇怪自己怎麼蹲在暗處,有種不對勁的氣息。

周遭景物沒有任何變化,只是覺得旁邊好像還有誰在。

「在開心什麼嗎?」

那道聲音向真問道,真抬頭挺胸的回說:

「開心啊。我守住了智慧女神號,把敵軍艦隊全摁到海裡去了!」

對方沉默不噢,真這時才看見對方身影,那人看起來好熟悉。

「戶高先生?你怎麼也在船上!」

真不禁感到疑惑,戶高上校應該沒有來札夫特啊?

「嗯…?這個…不是啦,只是來看你現在好不好。不過看起來我是不必牽掛甚麼了。」

戶高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下帽沿,伸手拍他的肩膀。

牽掛…?真疑惑地想正眼看著對方,卻發現戶高拍著自己肩膀的手竟隱約顯得透明。

定睛一看,不僅是手掌,戶高上校整個人都是半透明的,真的視線甚至穿透了他的身影,看到遠方正在作業的整備班。

這是————?

真還來不及出聲哀號,戶高便站起身來。隨著他的起身,本就朦朧的身影開始逐漸淡化。

「抱歉啊,險些拖累到你了。」

拖累?拖累什麼?

真備感不妙,於是出聲想叫住對方——

「等——」

眼前一黑,真發現自己躺在房間內。

他一轉頭,旁邊床位是空的。

(雷大概又去吃宵夜了吧。)

……是夢。

怎麼會做這種夢?

真越想越不對勁,憶起朝歐普的航空母艦揮刀的那一剎那,忽然襲來的悲傷感…

(不是吧?)

戶高先生在那船上?

(我……)

為了守住現在,把過去給切裂了——

****

「主引擎沒有太大的損傷,但是武器和船體壞得非常嚴重。」

真在滿目瘡痍的船內四處遊走,協助整備班的維修整備班。

補好某面牆後,真經過艦長室準備要去拿飲料時正好聽到亞瑟在將彙整自各單位的損害報告提交上來。塔莉亞一面瀏覽,一面嘆氣。實在太慘了。母艦沒有沉沒,大概可以當做是奇蹟了。

這時的智慧女神號正停泊在附近的群島隱蔽處。修復作業持續進行。

「MS方面,蓋茲Mk-II一架嚴重損毀、一架中度損毀。燃焰嚴重損毀,蓋亞輕傷、救星中破。情況實在不樂觀。」

這種報告聽得人直想報頭痛。照這麼說,現在能出戰的只有脈衝和蓋亞而已了。幸好駕駛員都平安生還當然,露娜瑪莉亞與馬列不能算是平安,她現在還在醫務室接受治療。

塔莉亞回應著亞瑟的報告:

「本來離直布羅陀也沒多遠了,現在又得躲在這兒乖乖修複和補給,實在煎熬,但眼下也沒別的法子了。」

「是啊,」

接過數位助理,亞瑟也面有愁容地嘆了口氣。塔莉亞拿下軍帽,粗魯地抓了抓頭發,大罵一聲:

「每次都搞得這麼不痛快!明明就不是戰敗!」

儘管稱不上平安,但智慧女神號總算是熬過了那樣的大陣仗,若按常理來說,他們都應該慶幸自己劫後餘生,甚至該覺得自豪才是。偏偏塔莉亞的心裏就有一口氣,不知是怎麼回事。

想起那艘在眼前沉沒的歐普旗艦。那種有勇無謀且無意義的突擊之中,不知包含多少捨生取義的決心。塔莉亞一方面為自己和乘員們的得救而欣慰,一方面也禁不住心中哀悽。

「還有那艘白色戰艦大天使號的存在。」

不知怎地,單單想起那艘船,心裏就不舒坦到了極點。她明明從平日就告誡自己,這種煩惱與迷思都是無謂的。

大天使號那不知是敵是友的立場,為塔莉亞的信念帶來一絲小小裂痕。自己所走的路,真的是正途嗎?

她又覺得煩躁起來,便甩了甩頭,像要拋開那些煩惱,重新戴上軍帽。

「對空對潛,嚴加戒備。之後就拜托你了。」

她對亞瑟草草說完,就離開了艦橋。

(唉,那艘白色的有夠帶衰。)

比明日羽殿下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真心裡埋怨著,趁著亞瑟轉過身時悄悄將兩份飲料放在辦公桌上才離開。

****

「上校說要承擔之前的責任。我等若當自己是已死之人,就到大天使號上去,還有…」

歐普艦隊副官天城上尉站在篝面前,聲音顫抖地說著:

「…要為了在今天抱憾以終的弟兄們奮鬥下去。這就是戶高上校臨終的遺言。」

聽著這些話,篝的眼裏又泛起淚光。

大天使號的艦橋上除了乘員們以外,還站著許多歐普軍人。他們雖然顯得疲憊,個個低著臉,卻神情嚴肅地聽著天城的話。

煌為他們感到傷心,也同時不解。戰鬥結束,逃出來的官兵們都會到倖存的歐普軍艦或聯合的航空母艦去落腳,如今竟有這一小撮人,悄悄駕著小艇或MS跑到大天使號上來了。

雖說是一小撮,但當他們在艦橋上一字排開,人數看起來還是很可觀。原本空蕩蕩的機庫裏也進駐了一大堆的MS,儘管大多受損,仍舊是不可小看的戰力。在當時的混亂中,能有這等數量的人被戶高臨終的遺言給打動,跟隨副官一同前住大天使號,可見那位上校有多麼得部下信任了。

「我等數度違抗您的命令,一意戰鬥,造成艦艇和許多官兵的喪生,實在不知該怎麼向您還有那些被我們攻擊的人謝罪!」

天城向篝彎下腰,深深一鞠躬,在場的歐普軍人也全體仿效。

「可是,懇請您!您若能體諒戶高上校和我等的苦衷,往後請讓我等與大天使號同行!求求您!」

「天城上尉!別這麼說!我才是…」

篝沖去過,抓住天城的手臂,反向他低下頭去。

「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們!」

見她悲痛地道歉,天城的眼中滿是震驚。

「篝大人!」

篝忍著嗚咽,惋恨地自責:

「全都是我太愚蠢,都是我不自量力,才害歐普失去這些寶貴的有志之士!」

篝斷斷續續地說著,羞愧得抬不起頭來,淚水像決堤似的湧落。她幾乎當場跪下,天城的手扶著她,聽著她泣不成聲的懊悔。

「我…是我…!」

「不會的,篝大人!不是的!」

眾歐普官兵的眼眶也泛紅了。他們的表情固然悲傷,卻幾乎沒有怨恨,而是安慰也似的溫馨。

這些人想必也已知道,篝這位國軍心目中真正的領導者。也和眾弟兄一樣,因士兵們的死而感到莫大的悲痛。

煌開始覺得有一點欣慰,至少,這也許能代表他們在這場戰鬥中的介入是有點意義的。但在欣慰之餘,有一件事情得在這時先說清楚。

於是他走向眾人,把手放在篝肩上。篝抬起哭紅的眼睛望著他。

「…煌。」

「別哭了,嗯…姐姐大人…該這樣說嗎。」

輕聲安撫她之後,煌向歐普眾官兵斗膽開口說道:

「目前,我們只知道這種情勢發展下去會很糟。」

「煌=大和殿下…」

天城定睛向他望去,口中喃喃念道。其他官兵大概聽說過煌的名字,所以見他突然站出來講話,也沒有顯得太訝異,而是靜靜聽著。

「可是該怎麼做才能避開,我們…我也都不知道。」

煌憋了一口氣,放膽坦誠道出自己的想法。

「只是…想直攻札夫特本陣,不行;直殺地球軍本陣,也不行。那些事情,我們已經做得夠多了…照現下的意識形態,一旦正式開戰就會馬上跌入前次大戰末期那般的泥淖。」

為交戰的任何一方助陣,不但助長仇恨的惡性循環,連帶自己也會牽扯更多人進來。尤其,亂入戰場攪局,也是會牽扯更多人進到戰場中。

只不過,明知事實是如此,即便還是不知道其他能遏止戰事的方法。但他還是鼓足了勁把已知的道理說出口。

這,是他不願妥協的最終堅持。

「我們也一直都在戰場裡繼續死鬥,恐怕也不是甚麼值得讚揚的事。但我們只是在想,殖民地和地球的普通民眾一定都希望有個安居樂業的環境。所以…呃…」

說到這裏,煌猶豫地看著歐普軍的眾人。

「要是各位也同意這種想法,那就…」

「這是當然,煌大人。」

聽得天城用上敬語的堅定回答,煌有些傻眼,接著傻眼漸漸變成「煌」恐。

「…大…人?」

卻見天城一點也不介意他的反應,一逕以軍人般的清朗聲調繼續說:

「我等來到這裏,並不是為了尋仇或只為了繼續作戰。我等之所以從軍,都是因為信仰歐普立國的理念。因此,也只願意為了真正的歐普精神而戰。」

天城的這一番話,引得除了某個配戴橫條護目鏡官兵以外的眾官兵紛紛點頭,猶如再次堅定各自的決心。每個人都露出沒有迷惘的清澈眼神。

「我等都知道這一點不容易,所以才希望能讓我等與篝大人、還有這艘戰艦——為同樣的目標一同努力!」

「天城…」

明白天城與眾人的意志,篝又濕了眼眶。煌苦笑起來。

「我明白了。不好意思,我失言了。」

看來,他不必刻意聲明什麼了。既然他們都是一群敬愛歐普信念的人,彼此前進的路自然是一樣的。

「有勞各位了。」

煌向眾人鞠躬,天城立刻腳跟一並。

「哪裏,我等才是!」

當場,所有的官兵全部立正,一齊向他敬禮。煌又是一陣慌亂。

怎麼對著我也敬禮?這些人的禮數真是一板一眼啊。正這麼想時,煌聽得身後傳來幾聲噗嗤輕笑。原來是瑪琉等人忍俊不住。

同時,眼前對他敬禮的士兵中,有一個戴墨鏡的也在憋笑。

「你喔,總算能好好表達意見啦。」

戴墨鏡的士兵一手遮著嘴走上前向煌搭腔。這人講話的語氣好熟悉、臉型輪廓也十分面熟,煌盯著他看了好幾眼,尚未待他認出,先聽瑪琉出聲:

「祭=阿賀有?」

煌一下子以為是自己聽錯,卻見那人拿下橫條式護目鏡。

「欸,雷明斯艦長還比你先認出我,你的心裡只剩拉克斯=克萊茵嗎?」

祭語帶諷刺地對煌這麼說。

「呃,這個嗎。你說的也不算錯,可是,那個…」

被同學直插要害,煌嚇得比平常難以組織語言。

「唉,總比渾渾噩噩的看著海面發呆要好太多啦。」

祭倒不是要追究什麼的樣子,讓煌多少鬆一小口氣。只是又聽祭湊上來悄悄問道:

「你們不會覺得…天城他們這番幹勁簡直像游擊隊或是恐…」

「恐…?呃!噓,別讓篝聽到啊!」

煌聽懂他的意思,大為惶恐的要他收聲,否則被篝給聽到那肯定要齜牙追著他們滿船跑。

「是說自由竟然會被打得渾身瘡疤啊…這下遇上札夫特可別放肆了呢。」

祭帶有關懷的毒舌讓煌垂下眉頭。

上一場戰局,他幾乎與阿斯蘭決裂,雙方毫不留情面的要治彼此於死地,一回想起來,便覺心如刀割。

「這下頭大了…」

自由一身特殊規格本來維修起來就比較費工,現在連最關鍵的能動空力彈性翼都受到損傷,機動力大受影響。

「…也只能拜託梅鐸先生…」

****

真拿著漢堡可樂等垃圾食物,以及一個小玻璃瓶來到醫務室。

「呦,你還挺活蹦亂跳的啊?」

掛大彩躺在床上的馬列注意到有人進來,撐著身子抬起頭來看是誰。一見到是真,即使自己渾身是傷也要出言相激。

「……嗯,還可以。」

真不太有精神的回應他,卻聽旁邊床位傳來海涅的招呼:

「假髮那傢伙沒事吧?聽說自由又來了!」

「不曉得。」真把漢堡套餐遞給他倆,癟起嘴道,「但是救星好像受了不少損傷…」

「人還在吧?」海涅拿起漢堡咬下並繼續追問,真歪了一下腦袋才回應:

「人是返艦了,可我沒看到他。」

「賭雞排加珍奶,假髮會去看海……」馬列含著薯條講起風涼話來。

「唉呦,之前跟他講的都白講了是吧。」

海涅無奈的躺回床上,馬列還不解氣,把矛頭指向真:

「飛鳥,限時去把假髮揪出來!時間內找到他,晚餐點雞排和珍奶,帳單我來付…」

「兩位請少說幾句,好好休息吧。」

醫務員把海涅跟馬列都按回病床上(還偷拿了幾根薯條),原本一臉莫名其妙的真眼見此景不免失笑,笑夠之後才走向史黛拉躺的病床。

史黛拉的狀況好像一日不如一日了。她的臉白得像紙,嘴唇毫無光澤,也瘦了一大圈。然而,真還是只能坐在她的枕畔,什麼忙也幫不上。

他忽然想起前幾天打倒的敵人。坐在深淵裡的,應該也像史黛拉這樣的強化人吧?這麼說,自己殺了史黛拉的夥伴?

可是,自己若不出手,就會被他殺了。當時也沒有別的辦法。

想這麼多結果也沒辦法怎樣。正陷入沉思時,病床上的史黛拉輕輕呻吟了一聲。真驚醒起來,趕緊湊過去。

「史黛拉?」

也許是呼吸困難,史黛拉喘得很厲害,孱弱地掙扎著。真無計可施,只能害怕地問:

「怎麼了,史黛拉你還好吧?」

問出這種話,自己聽起來都覺得愚蠢。真咬了咬嘴唇。醫生和護士剛好都不在。史黛拉微微睜開眼,認出是真。

「…真…」

她的眼光落在真手裏的小瓶子。

「啊,這個?」

真馬上把瓶子伸出去並搖了搖,讓她可以看清楚裏面的貝殼。這是他唯一可以拿來讓她高興的寶貝了。

「妳看,我把它帶來了。漂不漂亮?」

史黛拉淺淺點了點頭,做了一個虛弱的笑容。只不過,痛苦很快又爬上她的臉,喉間響起哮喘時的嘶嘶聲。史黛拉求救也似地仰望著真。

「不要,這裏好可怕。保護我…」

眼淚蓄滿在她的眼睛裏,流過額角。

「真,你說要保護史黛拉…」

像有無數把刀子割在身上,真楞在那兒,被這種錐心之痛捆綁。

「請讓開!」

房門打開,是護士回來了。一見史黛拉狀況有異,她立刻要真從病床旁離開,接著檢視儀器,然後注射某種藥物。不久便史黛拉的表情緩和下來,彷彿昏過去似的睡著了。

真默默握著那隻小玻璃瓶。

保護她。

自己的確如此承諾過,如今卻只能眼睜睜看她受苦在這裏,真的力量無用武之地。他能擊墜幾十架MS,令一整支艦隊沉沒,卻減輕不了一個少女的痛苦。

****

「救星竟然被打成那樣!」

尤蘭趴在交誼廳裏的桌上,悵然地說著。救星好不容易自己返航,卻也是傷痕累累。

「聽說是自由弄的?」

維諾問時,美玲乖乖地點頭。她當時心臟都快停了。在那之前,姐姐的座機受到重創,她就已經嚇壞了。幸好這兩人個都沒有大礙。

「唉…上次大戰的王牌都贏不了人家哦。」

明明是很讓人沮喪的事情,卻被尤蘭說得像是事不關己,被美玲瞪了一眼。

「唉呦,蓋亞好不容易才回收,卻又馬上得送修。」

美玲如此抱怨,這次換尤蘭說不出話來。

「不過這回也是幸虧他纏住自由,我們才能安全脫身…」

雷嘰嘰咕咕的叨唸,牙齒磨得喀喀作響,把雞排連同骨頭一併磨碎。

「結果又是真一個人幹掉敵艦嗎?」

維諾半感嘆道,表情卻不像多麼驚訝。雷的頭也點的乾脆:

「幾乎算是敵艦隊了。」

真在歐普海戰締造最初的戰果時,大夥驚訝得像山羊看大門還是什麼似的,現在竟然已經快習慣了。

「真的耶,他這陣子好誇張哦!『母艦!給我巨劍裝備!』都用吼的,很威風呢!你們聽,像不像那種頂尖王牌?他平常都不愛理人就很恐怖了,戰鬥中更凶更可怕——」

正當美玲對維諾和尤蘭說得興高采烈時,聽見有人在走廊外喊自己的名字。

「美玲。」

「啊,姐姐。」

露娜瑪莉亞出現在交誼廳門口,一手吊著三角巾,渾身都纏著繃帶,看起來傷得好重。美玲忍不住擔心,不知道這些傷會不會留下疤痕。姐姐雖然強悍,好歹也是個女孩子,要是留下難以消除的傷痕多可憐。

「妳還好吧?」

美玲一問,便見露娜瑪莉亞面有不滿。

「還敢問我好不好?妳呀!人家中彈掛大彩了耶,妳連看也不來看一下哦?」

「啊~!可是我一直都輪值,沒有排到休息嘛!」

「好啦,算了啦!」露娜瑪莉亞極盡所能的擺出一臉厭惡之後,便裝作不再理妹妹,故意向維諾問道:

「對了,阿斯蘭呢?你知道他現在怎麼了嗎?」

「什麼怎麼了?」

一聽見阿斯蘭的名字,美玲立刻插嘴。露娜瑪莉亞沒好氣地朝她翻了個白眼,便放低了聲音,也不再掩飾自己的驚訝:

「我不知道救星被打得那麼慘。」

「啊。」

她大概在來這之前去過機庫了。美玲這才想起來,姐姐受傷之後就進了醫務室,所以不曉得之後發生的事,看見少了一條腿、遍體鱗傷的救星,一定大大震驚。

「不過他沒受傷,一點事都沒有哦!」

維諾趕忙說道,讓她放心。

「只是不知道假髮他人現在在幹嘛。」

雷納悶的低語。露娜瑪莉亞注意到他,衝著他開口抱怨:

「唉…欸,雷,我上次真該聽你建議的!要是我當時有給蓋茲配上盾牌,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露娜瑪莉亞的蓋茲用上所有武裝接點來裝備火器,卻偏偏沒帶上盾牌,結果被村雨直擊時少了那麼層緩衝,加上砲管誘爆連帶加重駕駛員的傷勢。若非駕駛艙的防護系統夠格,她真的會淪為神風特攻下的冤死鬼。

「…唔,活下來比什麼都好啦。」

雷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只得拿出草莓牛奶遞給露娜潤喉。這時候,剛才被說到的另一名戰士出現了。

「啊,真。」

真注意到露娜瑪莉亞,聽到對方招呼也問了一聲:

「露娜,妳還好吧?」

「還沒死啦,只是被打得很慘。」

露娜瑪莉亞舉起三角巾上的石膏苦笑著回答,真擔憂地看了她的傷勢,默默往自動販賣機走去。露娜瑪莉亞跟到他身後匆匆問道:

「啊,我問你!阿斯蘭呢?你知道他怎麼樣了嗎?」

真半轉過頭,眨巴著瞬膜盯著露娜以及其他人。罐裝飲料乒乓落下。

「欸…?妳們沒有看到假髮嗎?」

露娜搖搖頭,雷也表示他沒看見。

「奇了,海涅跟馬列也說沒看到他…」

賭雞排加珍奶,他會去看海——¯

「可能是去看海散心吧?」

聽見這些話,美玲當場傻住,平常和真滿要好的維諾等人也露出懷疑的神色。真壓根兒沒管他們的反應,拿起飲料打開來喝。

「雞排和珍奶我要定了。」

他說完就走,留下眾人在交誼廳裡傻眼。

美玲盯著他的背影,一路看他走出去。

「雞排加珍奶是甚麼流行哽嗎?」

美玲傻呼呼的說。

「嗯——不知道。」

「網路迷因?」

維諾和尤蘭也想不出所以然。

「海涅是在打啥賭啊。」

雷也同樣莫名其妙。

****

維修室的三張床中,有兩張是空的,而躺在最後那一張床上的少年,正在忘掉那兩張床是怎麼空下來的。少年在躺上去的那一刻朝尼歐看了一眼,尼歐到現在都還忘不了他的眼神。

在三人之中,史汀格是最理智的一個。他願意接受維修,也全是因為信任尼歐。如今尼歐要違背這份信任,奪去他們的一切:記憶、往事、友情,甚至是生命。

在那一瞬間,史汀格的眼神裏出現疑怯。一向剛強冷靜、從不在人前示弱的他,該不是知道自己將發生什麼事了吧?

「為了什麼而戰?」

不知不覺間,尼歐脫口而出。

「一開始想這種事,我們就完蛋了,是吧?」

這番自嘲實在太淒苦,研究員只好勉強答是。對他們講這些也無濟于事。

為了什麼而戰,答案再明了不過了。因為洛德=吉布列先生的期望。為此才有自己以及那些強化人們。何須再迷惘?後悔又不能喚回史黛拉和奧爾。要是真那麼同情他們,自己大可以放走僅存的史汀格。

他又想起史黛拉的小魚缸。

不行。到頭來又是自己的感傷罷了。他們只能在這生存。尼歐也一樣。

他默默看著沈睡中的史汀格。少年的睡臉沒有一絲煩惱,看起來無比幸福。

****

「這樣啊,還是沒辦法?」

在找阿斯蘭的途中,走到醫務室前的通道上時,真聽見艦長的聲音,連忙反射性在牆後停下腳步。艦長正在醫務室前和軍醫談話。

「是的。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遲了一秒,真才意會到這句話的意思。他們在談史黛拉的死。不想還好,這一想令得他渾身發抖。真極力忍住,扶著牆以免自己跌坐在地上。

軍醫的聲音繼續傳來:

「要是能撐到我們把她交出去當然是最好,若是不行,我們再這樣延長她的生命跡象,搞不好反而不妥當。這樣只會讓研究人員更難取得正確的資料,就算要解剖的話。」

解剖?——一聽見這個字眼,真那幾乎停滯的思緒轟地動了起來。

他說解剖?

「評議會要的是活體呀!若是那種樣本數據,我們在研究所採集的還不夠嗎?」

解剖、數據、樣本。

真終於明白了。軍醫之所以持續治療史黛拉,並不是為了救她的命。反之,他剛剛還建議不要再維持她的生命了,因為那樣會使研究人員不易取得資料。

他說史黛拉死了比較好,為了取得資料……

「反正你給我繼續維持她的生命,我還是希望盡可能活著引渡她。」

他聽見艦長做出結論。只不過,艦長也只能把史黛拉看做一個活體標本,而不是和他們一樣會哭會笑、會痛苦的人類。

有什麼辦法。

在實驗室注入各種藥物、肉體性能變質到異於人類的人,而且是敵人。

真能理解艦長想法,情感上卻是像被大刀插著心窩。

他知道,史黛拉身上的資訊,或許能夠用來拯救其他遭到聯合不人道對待的強化人。可是,那史黛拉呢?

為什麼她就得是,非得死去的那一個?

「是,我知道了。我會盡量試試。」

「對,拜托了。」

艦長轉身要走,又停下腳步。

「對了,真呢?他還常常來嗎?」

聽見自己的名字,真更緊張得全身僵硬。

「是啊,三天兩頭的來。」

軍醫答完,嘆口氣又說:

「也不知道他怎麼會那麼關心那種人。」

「這樣啊。」

艦長沒再說什麼,就這麼離開了。真聽見醫務室的門關上,兩條腿卻像是被釘住了似的,只能站在原地,動也不能動。

之前,他根本沒想過史黛拉獲救以後會怎麼樣。他當時是怕她死,但她現在離死也不遠了,而且就算能繼續活著,往後這輩子也只能做個實驗體。

等母艦抵達直布羅陀,她會被帶離真的身旁,送進研究單位,做為強化人的活體標本,一生做科學家的研究對象。

她再也不能看天空、看海,也不會再跳舞或歡笑了。

要不,就給她一個痛快吧?

可是,自己已和史黛拉約好決不讓她死。

不讓她死,然後,讓她半死不活的關在研究單位?這只是從地獄到另一個地獄。

真心裡一團迷糊、周身好像被哀傷流過一遭,落寞地緊握了拳頭。

****

正如馬列隨口胡謅的,阿斯蘭人在上層甲板。

阿斯蘭走到上層甲板,不自覺停下了腳步。甲板上的炮彈孔多得超乎他的想像,此外沒有一處是平坦的:副炮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一個大洞和洞旁卷起外翻的裝甲。即將沈入海中的夕陽,將這片宛如廢墟的景象染成橘色世界。

末日正在到來,約莫也是這個樣子吧?阿斯蘭怔怔的想。

消滅所有的自然人,戰爭就會結束!父親生前的咆哮在耳邊響起。他確實是那麼說的,只要敵人全數毀滅,戰爭就會結束。

再這麼下去,全世界必將陷入互不認同的無限戰爭。

或是像是渦見的警告?繞了一大圈,結果自己還是走上同樣的路?

煌問,在這種情況下,殖民地是否就是對的,阿斯蘭答不出來,儘管自己先前回到札夫特時滿懷信心,認同殖民地的做法是結束戰爭的捷徑。

篝流了多少眼淚——還有這一句話,刺痛了他的心。

他一直以為他們走在同樣的路上。同樣渴望阻止戰爭,始終並肩同行他甚至想,將來,他們也會互相扶持地一直走下去——

他覺得他們都錯了。歐普屈服於地聯任其使喚,而煌他們在戰場上敵我不分的胡攪蠻纏。

然而,自己卻無法打從心底否定他說過的話。

仔細想想,這有什麼兩樣。

互不認同的無限戰爭,用戰爭來逼迫對方接受自己的主張。

曾經醒悟的他們,如今也再次落入了這樣的輪迴。

阿斯蘭深深的陷入憂愁與迷茫。

被沉重的思緒壓得喘不過氣,抬起頭想換口氣時,驟然看見真矗立在身旁。

「真?」

隱約覺得他臉色陰沈,阿斯蘭便喊了他一聲,卻見平時總是反應過度的他只是傻愣愣地看著他。

被阿斯蘭呼喚,真這才緩緩吐出話語:

「原來你還真的像馬列說的那樣,來看海。」

阿斯蘭無話可答,本以為是自己的迷惘被他看穿了,原來只是歪打正著。

「露娜瑪莉亞跟雷他們都在擔心你啊!她自己都掛了大彩,還在問你怎麼樣了…你倒好,在這兒偷閒。」

雖然一如既往的出言不遜,真的語氣也不如以往囂張,而是充滿氣餒。發現自己壓根兒沒想到露娜瑪莉亞的傷勢,阿斯蘭不免有些歉疚了。

他看著真,覺得他渾身散發出比以往更莫名的戾氣,顯然有什麼心事,於是思索著開了口:

「真,關於歐普軍…」

真一瞬間產生想打斷阿斯蘭說話的衝動,可是連番受挫於自由、眼見炮術班死的像野狗般、救不了史黛拉的事實讓他心灰氣沮,再打不起精神去頂嘴。

「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幹嘛了!」

真微微心驚,本以為阿斯蘭要替歐普說話,沒想到他也是氣餒至極。

「就這麼被地聯擺佈…甚至不惜用上自殺攻擊,這到底是…!」

阿斯蘭沮喪地吐出心裡的煩惱,明明臉上是怒容,看在真眼底卻像是在哭泣。

「『神風』嗎。」真淡淡的接話,「那是歐普的民族來到群島前就有的習慣了。」

阿斯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只聽真張著白森森的尖牙慘然說道:

「那是一種為了自己想守護的價值,直接用命去跟不可能戰勝的對手拚一把的習俗…那怕所想守護的可能是渾球,這很蠢吧?」

真又嘆了一口氣,「我承認自己腦袋不好,但這明顯不是明日羽殿下的指示。或許她早知道歐普軍人會這麼幹,才去找大天使號求救吧?」

其實是煌自作主張把她從婚禮現場擄走——阿斯蘭憋著這個極不光彩的內幕不知該不該講,只聽真又是一句:

「沒有力量、拿不出作為、只能擺架子。」

對於篝遭人批評讓他想要出言反駁,阿斯蘭卻說不出任何一句話,只能沉默以對。只因他的這些指責幾乎完全切中了自己的迷惘。

就是手中沒有力量,歐普才會這樣任人宰割、淪為地聯的馬前卒。

「可是,問題點還不是地聯先搞出來的!你也是為了打倒他們才來的吧?所以拜托你了!」

真低聲啐了一口,沒等阿斯蘭回答,就飄也似的消失在門後了。

問題點還不是地聯先搞出來的——阿斯蘭也這麼認為。地球聯合只會威脅歐普或其它軟弱國家,逼他們加盟,拿不合理的藉口點燃戰火。

遇上反抗、叛變情事,就動用武力鎮壓,殘殺自己的同胞;又因為不認同基因調整,便拿年幼的孩童進行人體改造實驗,不把他們當人,用過就丟。這全都是聯合幹的好事。

讓那種人放肆妄為,這世界怎能指望和平?所以自己才選擇了現在這條路,決定與他們交戰。

這麼做哪邊錯了?應該沒有錯才對。

可是,呆站著想了好久,阿斯蘭仍然沒法認為自己是對的。

****

當天深夜,真在寢室裏打開電腦,敲打鍵盤。

不管擊墜幾十架MS,或是擊沉幾艘戰艦,若救不了真心想要守護的一條人命,又算什麼。他閱讀著電腦畫面上顯示的蓋亞相關資料。機體還在船上、維修機也有擷取資料下來,真甚至不用私自下載——回收時就把資訊分發給包括他在內的前線部隊成員了。

「三更半夜不睡覺,你在做啥?扮鬼喔?」

突然聽見有人出聲,真嚇得差點沒在書桌前跳起來撞上天花板。本應已睡著的雷在床鋪上撐起身子,正往這兒一邊摳鼻孔並看過來。

「沒,沒什麼啦!」

真緊張地答道,同時用最快的速度把視窗縮小。

雷盯著他看了幾秒鐘,然後說了一聲「是哦」,做了個怪臉便又鑽回被子裏去,好像馬上又睡著了似的。真呼了一口氣。

他將部分資料存入隨身碟,和那個小玻璃瓶一起塞入衣袋中,鬼鬼祟祟地溜出了寢室。

他沒留神,其實雷不久就跟出來尾隨其後。

****

趁著醫務室輪值的護士出去上廁所時,真換上札夫特一般兵的服飾配件,溜進醫務室裡去探望史黛拉。

「史黛拉。」

真喚了一聲,史黛拉微微睜開眼。

「尼歐?」

她一開口,叫的卻不是真的名字,令他心中一陣刺痛。自己就不能取代尼歐嗎?當然,說起來,那個尼歐至少不會害她受到這種折磨吧?

真暗暗壓抑心中的悔恨。史黛拉的紫色眼眸遊移了一會兒,才在真的臉上定住焦點。

「真。」

她仰望著真,眼神雖然虛弱,卻有發自心底的歡喜,令真又是一陣心疼。他認真地看著她,開口對她說:

「我們回家吧!」

但見史黛拉像是聽不懂。真強作歡笑,想讓她放心。

「我答應過你,就要做到嘛。我要保護史黛拉。」

是的。他全心全意地承諾過,要保護史黛拉,不讓她死。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也沒更好的法子了。

推著史黛拉的病床,真走出了醫務室。深夜的走廊上沒有半個影。確定四下無人之後,他將病床推進電梯,按下通往機庫的樓層班。

來到機庫時,聽見有人在說話,不禁懊惱起來。這兒畢竟是戰艦,就算是三更半夜,機庫也未必完全沒有人。他把病床放在一旁,躲到角落朝聲音來向探去,只見起重機後方站著一名技術士和巡邏保安兵,兩人正聊到興頭上,一時半刻怕是停不了。

可是,再這麼等下去,一定會有人發現醫務室出狀況的。沒辦法了,只好祈禱他們聊得正起勁,不要注意到自己在暗處搞鬼就好。

如是想著,真小心推動史黛拉的病床,沿著牆邊的陰影處往前走。

(幹!早知道就他媽的給輪子上油…)

不巧的是,病床輪子的軋軋聲竟然比他預期得還要大,這下子當然引起那兩人的注意了。真的脊背一寒。

「喂!你在那幹什麼…?」

那名保安兵立刻持槍正想跑過來。在別處巡邏保安兵們卻被另一道更大的聲響驚動而朝其他方向跑去,原本要朝真的方向追來的保安兵也轉過身去。

真沒敢怠慢,透過騷動的掩護趁機開溜。

忽然,沒開燈的走道中有人對他招手示意要他往自己的方向去。真想也不想便往那方向急奔過去,發現那人是雷。

有幾秒鐘,他和真對望不語。

雷怎麼會在這?他是來、來幫忙的嗎?

「我剛剛踹了一打貨架,快往這邊溜!」

雷壓低音量對真簡短解釋,又問:

「送回去?」

「對。」

真昂然答道,然後又奔回病床旁,繼續往升降梯的方向推。

「她再這樣下去會死的。哪怕沒死,以後也只會像白老鼠一樣。」

光想令人渾身打顫。看著史黛拉昏沉沉地閉著眼睛,真忍不住憤慨。

「我和她約好不讓她死,但我沒法接受那種結果!」

不能那樣的。史黛拉不能有那樣的人生。與其要她面對那種下場,我寧可違背軍紀。就算是天大的處罰,我也願意接受。

因為我跟她約好了。

他推病床走進艦內停車場的升降梯之後,發現雷壓著電梯門不讓它關上。真警戒起來。要是雷出手阻撓,他甚至不惜與他搏鬥。

不過,雷卻只是靜靜地問了一句:

「你會回來吧?」

「廢話!」

下意識氣起來一吼,雷的表情竟然變得有些緩和了。更令真意外的,是雷的下一句話。

「那就快點,我們一塊去。」

咦?真訝異地睜大眼睛,看著雷放開電梯門,眼光又落在病床上。

「不論多卑微,只要有一絲可能,生命都會想活下去吧?」

他面色黯沉的輕聲低語,真愕然地看著他。

電梯門開了。核心飛梭,真的力量泉源。

這時,史黛拉痛苦的輕聲說:

「真?」

「沒事的,妳忍耐一下。」

真抱著她爬進核心飛梭,啟動操作。

「呼叫CIC,這裡是雷=札=巴雷爾與真=飛鳥。」

雷剛坐上飛梭後座,竟然就馬上呼叫CIC!真被這突來變故嚇得魂不守舍,心臟突突亂跳,卻又看到雷示意要他別出聲。

「大家都在趕工修繕,若是這時遭人偷襲恐怕會全軍覆沒,我們要在周邊海域巡邏偵察一下。」

真才明白,原來雷是要用偵查名義混水摸魚。而且他也穿著普通士兵的服裝,就算被地聯逮著也可以死抵白賴。

「了解,開啟閘門!」

CIC那邊值大夜班的阿比蓋爾沒有任何懷疑,允許了這趟出航。

((抱歉了…))

真與雷聽著阿比蓋爾那毫無遲疑的口氣,心中說不上的抱歉。

閘門在眼前打開,真開著核心飛梭一溜煙的,大剌剌飛出智慧女神號。

出航前,他還沒忘在戰機下方掛一把蓋茲的步槍。光束步槍都有自備電池包,不必擔心飛梭的能量損耗。

飛不到一公里,真還忙著注意史黛拉的狀況,雷就發現不對勁了。

「真,飛低一點!」

「!」

雖說如此狀況,真還是馬上知悉戰友的意思,放低核心飛梭的離地距離。

又飛了數百米,真才看見雷叫他這麼做的原因。

「是那架侵略系列的。」

那是灰藍色塗裝的可變機長戟式,還有軍綠色的量產型瘟神與海軍藍的漩渦禁斷各一架,正躡手躡腳地在剛才經過的樹叢後張望。若不是核心飛梭剛好飛到幾塊巨岩後方,可能就被他們給活捉了。

「難道我們已經被發現了?」

真嚇得頭皮發麻,雷伸手向前掐住他的頭殼讓他強制冷靜:

「還沒。但那架長戟式在印度洋時只憑自力就纏住智慧女神號!不能大意」

被雷如此告誡,真倒抽了一口涼氣,沒有為了史黛拉而忽略他們,將其座標老實地傳給了艦橋。

(唔,這倒剛好。)

雷閃過如此念頭,啥都沒回報還跑了個大老遠,回去肯定會被露娜瑪莉亞拷問一番。這三個冤大頭恰好可以當作偽裝任務的素材。

「再飛小心一些,附近可能還有偵查艇。」

作為共犯,雷繼續幫真出主意。

****

「中尉,我們剛才有沒有漏看什麼啊?明明接獲了智慧女神號往這邊航行的情報啊。」

量產型瘟神的駕駛員,疑惑地向駕駛長戟式的中尉發問。

「我才想問呢!也沒搜索到幻象粒子的反應…」

不等中尉回話,量產瘟神的通訊系統便傳來漩渦禁斷的駕駛員的抱怨。漩渦禁斷本身有應用幻象粒子的彈性裝甲,現下更有配備偵測幻象粒子的偵察系統。算是地聯其他派系用來盯緊幻痛的手牌之一。

他們刻意不用推進器進行氣墊移動,讓機體以小幅度的步行避開熱能偵測等可能的反偵測手段。

「被歐普軍的自殺攻擊命中,應該是傷勢不輕,」軍人素養驅使中尉思索當時的戰況,「大概會躲在這附近維修吧。」

「嗯……中尉的推測好像沒什麼盲點,可是…我們需要跟他們繼續結仇嗎?」

漩渦禁斷的駕駛員對藍色宇宙與理法都沒好感可言,對調整者也並無特別的好惡感。

「是不想啊,不過我們是值勤而已,又不是非要突襲不可。」

中尉沒精打采的回答她。

「所以?」

量產瘟神的駕駛表示不解。

「再晃個幾圈就收工吧,也要小心他們的守軍衝出來打人。有一架可以分離、合體的很兇悍。」

憶起印度洋時那架駭然的白底機體朝著軍營不停轟炸,儘管事後發現它沒有攻擊被徵召的老百姓,還是讓中尉直打哆嗦。

「「是。」」

接收到中尉的情緒,瘟神與禁斷的駕駛點頭應允。只是當他們想要打混收工回營睡覺時,漩渦禁斷的雷達卻出現警訊。

「難道智慧女神號開始在移動?」

「不是,輪廓就不一樣了。」禁斷的駕駛將資料傳給中尉,他只瞧了一眼就開罵髒話:

「他媽的,智慧女神追丟了,卻碰上大天使號。」

三機陷入短暫沉默。

「……還是把情報上報吧,反正責任不是我們扛。」

中尉以放棄般的口吻下達指令。

「連個腳跟都摸不著,還要被打的缺手缺腳,真是屈辱到家。」

瘟神的駕駛不停抱怨著那架長翅膀的機體如此不講武德的行徑。

「總比連升兩階晚七天回家要好吧,算了,看上面那些大人物會不會用飛彈洗地。」

……過沒多久。

「幹,這次要往哪裡轉舵啊,四面八方都是飛彈!」

大天使號的艦橋上,舵手諾伊曼雙眼發紅的大罵。

「煌、篝,你們兩個的步槍射速太慢了!」

「「是地連的飛彈太多啦!」」

「反應比我快的傢伙,好意思講這句話?」

「你行你來啊——!」

甲板的一側上,祭開著配備有炮擊裝備的M1掃蕩著如蝗蟲般飛來的火箭彈與飛彈、而煌與篝駕著M1L與攻擊嫣紅在另一側迎擊。

饒是煌的技術再好,只靠著M1要擋住這漫天飛彈海也總有漏網於之魚,幾發僥倖穿過火線的導彈砸在大天使號的裝甲上,晃的船身像是在過潑水節。

若非負責發射的人員只想打混交差、草草放幾波彈幕(當中還有故障而直接砸在船上的)就停止追擊,恐怕他們也要落得像智慧女神號般的窘境。

潛進海中繼續往斯堪地那維亞王國轉(逃)進(跑)時,大天使號的莫不氣喘吁吁,都被如此全方位的彈幕嚇出一身冷汗。

****

(偵查…?)

塔莉亞被大天使號煩的睡不好,昏昏沉沉的起身來到艦橋,正好聽到美玲在講雷與真跑出去偵查的事。

「剛剛巴雷爾和飛鳥說要在附近海域偵查一下有無地球軍的部隊在附近,核心飛梭已經出去了。」

負責值班的阿比蓋爾的證詞讓塔莉亞放了點心。

現在智慧女神號千瘡百孔,大家光是修理船隻就忙不過來,要是這時候被偷襲…後果完全無法設想。

「啊,真跟雷出去了喔?」

回頭望向艙門,海涅扶著牆邊拖著腿走了進來。

「海涅前輩,你的傷勢…」

「坐個CIC還是可以的啦。」

海涅講的輕描淡寫,有這老鳥在,的確對臨場判斷大有益處。而且海涅為人隨和,不似阿斯蘭那般彆扭、也不像真那樣對誰都要齜牙。

正當塔莉亞大為放心,要起身回艦長辦公室時,忽然阿比蓋爾一聲驚呼:

「艦長,核心飛梭的識別碼不太對勁!」

「怎了?」海涅湊了過去,好像也發現了怪異之處,但他只是眉毛一撇,「是打算晃遠一點來擴大搜索範圍吧?有雷在,可不至於冒出去跟MS打起來咧。」

「那麼…有敵蹤嗎?」

「正是敵蹤。剛才他們回報說,有幾艘地連的偵查艇和偵察機在附近幾海浬的海域與空域盤旋而過,但是似乎還沒發現我們。」

阿比蓋爾向塔莉亞彙報,美玲還慌張的追加註解:

「還有侵略、瘟神、禁斷組成的小隊,在附近張望呀。」

「幸好有照史特勞斯的建議披上光學迷彩的棚子。」

馬列混跡於地面戰與水戰,偽裝與伏擊都是常務。

美玲說著,將雷與真回報的識別碼放出來給CIC全員過目。

「可是這怎麼說,搜索範圍都太遠了啊,而且識別碼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樣…」

望著越來越遠的核心飛梭識別碼,塔莉亞越發七上八下。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值班的巴托打來一通電話,硬生生地打斷了塔莉亞的思緒。對講機裏的聲音聽來有些狼狽,簡短幾句卻極其震憾。

「醫務室通報說強化人不見了!」

「你說什麼?」

塔莉亞頓感晴天霹靂。強化人是母艦此刻最重要的機密。可是醫官昨天才報告說她的性命垂危,況且又被綁在病床上,難道她真能那樣逃走?

「目前還沒有進一步狀況…」

「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關掉通訊後,塔利雅飛快地朝醫務室走去。

不意間,她想起了真,一股不好的預感掠過腦海。

不會吧。塔莉亞連忙打消這個念頭。

(那個強化人該不會就在飛梭上吧?無論如何,等他們回來我必定要狠狠審問一番。)

****

「什麼?蓋亞的識別碼?怎麼回事?」

接獲值班士兵的報告,尼歐趕到艦橋上來。

「不知道,但我們已經接到它的呼叫好一陣子了。」

答話的通訊士像是見了鬼似的。這是當然了。蓋亞損失的消息早已發布下去,它是一架不會回來的戰機,怎麼會向母艦發生訊息。又不是軍中鬼故事。

反正尼歐也不信(應該說不敢信)這種怪力亂神。他下令道:

「全體就第二戰鬥配置!…說是這麼說,能出去的也只剩我的威達了。」

敗軍之將的悲哀。其它的威達不是被擊墜就是受損,混沌也被打的出不了艦,而深淵已經不在了。

像要擺脫這種不快的感覺,尼歐苦著老臉,無奈催促道:

「唉,不管了。你先回答看看吧。」

「是!」

通訊士立刻接通頻道,立刻有個陌生的聲音從通訊器傳出來。顯然不是史黛拉。

「呼叫尼歐。史黛拉在等你。在座標S-328的位置,一個人來接她!重複一次…」

那聲音像是金屬摩擦般刺耳,聽得出還很年輕,頂多是個少年。

對方的語氣也流露出緊張。

「上校……」

士兵們不安的朝尼歐望來。尼歐想了一會兒。

這會是什麼樣的通訊?對方竟知道自己和史黛拉的名字?還有,會是什麼樣的人有辦法弄到蓋亞的識別碼?又是什麼意圖?

當然,這只能視為陷阱。可是在理性之外,尼歐的心底浮現一絲希望。他極力遏抑,那個呼聲卻愈來愈強大,愈發令人難以忽視。

該不會是,史黛拉還…?

「叫我一個人去?」

聽得他自言自語,乘員全都驚叫起來。

「您不會真的一個人去吧?」

「一定有詐啊!」

眾人異口同聲的制止他。

「是不是有詐,也得去試試了才知道。」

「可是,就您單獨一人?」

尼歐譏諷的笑了笑。

「有別的辦法嗎?我們又沒別的機體了。」

嘴上說得無奈,其實他早就打算只身前往了。對方希望他一個人去,尼歐也有意試探這個局。他已經受夠了後悔,若是真的能換回史黛拉,拚上自己這條爛命也不虧。

「之後就拜托你們了。」

丟下這句話,他就離開了艦橋。

****

在指定的地點愛琴海的一處岸邊,真停下飛梭等待來人。隔著這片汪洋,朝陽已經露臉,在海天之際織進一條燦爛閃爍的金線。

「等一下哦,史黛拉。再等一下就好…」

不想讓她察覺這份不安,真柔聲對著膝上的史黛拉說道:

「尼歐一定會來接妳的。」

史黛拉的呼吸一直很微弱又不規律,頭也無力的垂在真的肩膀上,卻在聽見尼歐之名的時候睜了眼睛。

「尼歐?」

「嗯。」

肯定的點頭時,真的心裏旋繞起複雜的思緒。

(那個尼歐真的會來嗎?)

蓋亞的識別碼、尼歐、史黛拉的名字,要將對方叫到這一處離開兩軍都很遠的地點,這些是真手上僅有的籌碼。他知道自己絕不能直接把座機開近地球軍的據點,否則不是被視為敵襲而遭到攻擊,就是直接被敵軍俘虜。只不過,那個尼歐會不會採信而隻身前來呢?

真相信他會來。他是史黛拉殷切呼喚的人,一定在她心目中占有極大份量,所以這個事實像小針似的刺著他的心。

史黛拉如此依賴那個尼歐,這是不容否認的事實,而且能幫助她的力量也不在真的手裏,而是在那個尼歐手上。雖然是人命關天的時候,真還是忍不住嫉妒起來。

正在這時,旭日升起的方向出現一個閃光,駕駛艙也響起敵機接近的警報聲。那個機影筆直地朝這個方向飛來。沒有別的同伴。

「欸,趕快戴一下。」

一回神,只見雷拿出一個銀色面具要他帶上,而且他自己也帶上那款面具。說實在,真覺得這款面具令人發噱,實在是搞錯場合。

「身分總得藏一下。以後被鎖定可不妙。」

聽雷這樣講,真才有些不情願的戴上。

很快的,便見一架紫紅色的威達降落在飛梭前方。看見那獨特的一體塗裝色,真馬上就認出是那架幾次交手都展現優異戰技、與一般駕駛員截然不同的隊長機。威達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戒備敵人的樣子,才站定不久就打開了駕駛艙門,現出一個身著地球軍官制服的男子。

「我來囉!我是尼歐=羅安納克!我照約定自己一個人來了!」

那人降到地面,大大方方的報上姓名。真打開核心戰機的駕駛艙,小心翼翼地抱著史黛拉,沿著機身的升降梯慢慢走下來。雷則縮進座位下抓緊懷中的手槍,預防途中生變。

尼歐向他們走近。看見那張遮去臉部的金屬面具,真有些吃驚。他有一頭及肩的微卷金髮,個子瘦高且體格結實。真懷著壓抑不住的敵意,看著眼前這個模樣特異氣質卻遠比自己成熟穩重許多的男子。

尼歐同樣滿心緊張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雙臂奇長、被銀灰色面具遮住的臉孔仍盡顯激昂神色,看著那副像是被戰火灼燒的眼神,尼歐心中沒來由的發起疼來。

同時,另一股異樣的感覺向尼歐襲來。

(那個面具是什麼…?)

莫名的熟悉感…而且是不好的那一種,讓尼歐打了個寒顫。

升降梯一抵達地面,史黛拉攀在真肩上的手突然一滑,差點兒使她自己摔出真的懷抱。真趕緊抱好她,心疼地看著她憔悴己極的面容,然後又挑釁似地看向前方,朝站在數公尺之外的男子提聲喊道:

「我是不想讓她死,才送回來給你的!」

在面具的遮蔽下,他看不出那人的表情。真將史黛拉抱得更緊了些,吶喊著自己的心聲:

「所以你一定要答應我!絕不要再讓她接觸戰爭或是MS,一定要讓她遠離死亡!讓她回到善良溫暖的世界去!」

害怕死亡的史黛拉,可憐的史黛拉。為了戰爭而被塑造,折磨他人、也受盡折磨。

可是,真已經對這樣的她許下諾言。為了不讓她死,他什麼都肯做。就像他們初次相遇時那樣,她滿心歡喜地跳舞、唱歌,一臉幸福。

真只想記得那樣的她。

就算他們從此再也不能相見,只要史黛拉能在一個溫暖、明亮的地方幸福的活下去,那也夠了。

如此而已。這就是真的一切心願。

尼歐好像也明白了他的意志,因此停下了腳步。

「我答應你。」

他的聲音裏回蕩著一股真摯。真幾乎覺得雙膝一軟。這是真想要的答案,卻也是逼他把史黛拉交出去的信號。

真戰戰兢兢地踏出步伐,尼歐也戰戰兢兢的朝他們走近。隔著面具,真看見尼歐的眼神一直落在史黛拉身上,伸出手的動作又是那樣自然,這才終於在心底再次確信,這個人的承諾是可靠的。儘管如此,在他將史黛拉交到尼歐手上時,還是有一股難以忍受的空虛感劃過胸口。

「史黛拉…」

尼歐抱過史黛拉,以關懷的語調向她喚了一聲,便見史黛拉立刻睜開眼睛,一下就認出他,還開心似地微笑起來。

史黛拉真的回來了,可是奧爾已經不在了。想到這點尼歐又是一痛。

「尼歐。」

他們之間的親密感燒灼著真的心。尼歐又望向真。

「我是不是該向你道謝呢?」

「我才不希罕!」

真故意拿出最差的口氣。

「不過,剛才說的那些…」

「我知道。」

尼歐堅定的點點頭。那張無機質的面具雖然給人冰冷疏離的印象,他的態度卻流露出溫暖。

這是當然了。真在滿心的懊惱和不甘之中想著史黛拉那樣動不動就喊他的名字,他當然是這樣的人。

「那就,告辭了。」

尼歐一瞬間心裡有著千言萬語。其實,史黛拉回來哪裡有什麼幸福可言?終究是在實驗室與戰場反覆橫跳,自己又怎麼狠的下心,告知眼前這個小子殘酷的現實?可是,看見對方將史黛拉抱給自己的這那瞬間,他將理法、吉布列都拋到九霄雲外,只是像個終於找到小妹的大哥,抱著她轉身就走。

真又匆忙喊住他。

「等等!」

尼歐轉回身來,真跑過去,掏出衣袋裏的小玻璃瓶。

「這是史黛拉給我的。」

瓶子裏是那枚模樣像花瓣的貝殼。史黛拉的眼睛又跟著小貝殼移動。真吞吞吐吐的,像是在對尼歐解釋:

「史黛拉喜歡這個,所以…」

「真?」

看見史黛拉望著自己,小小的臉蛋像白花一般綻開了笑容,真的心口又是一熱。

我們還會再見面。上次分別時,他是這麼說的,還說會去看她。這次不同了。他心裏清楚。

我再也見不到她了。別忘了我,史黛拉。

他將小瓶子握在史黛拉的手裏,略略哽咽、卻依舊咧開嘴角地輕聲說:

「可別忘了我。」

史黛拉完全沒聽懂,只是一個勁兒笑得虛幻。

沒關係,忘了也沒關係。

只要她能在別處,在一個善良溫暖的世界,幸福的活下去就行了!真猛然掉頭跑開,像要揮去這些思緒。反正淚水擋著看不清楚,所以他也不回頭了。

他胡亂爬進駕駛艙,用袖子抹了抹臉,看見尼歐和史黛拉仍在那兒仰頭望著自己。但他不再猶豫,狠下心發動了核心飛梭。

真沒有回顧,但史黛拉的笑容和呼喚還在腦海裏追了上來。淚水止不住的從真的臉頰滑落。他一心一意的祈禱著。

史黛拉,妳一定要幸福。

(………)

札夫特應該會想把史黛拉拿回去當樣本吧,這小子的作為完全是違背軍紀啊。

尼歐安頓好史黛拉後,感慨的想著那個面目奇特卻傻得清奇的小子。

(說不定,他回去就會被軍法處死。)

可是,那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至少他可以不用再飽受戰火之苦。)

想想生不如死的自己,尼歐覺得真的傻氣反倒是種福氣。

****

「比想像中的拖延了一點時間。」

「我們是有給正當理由,但實質上就是溜出來搞有違軍紀的事,謹慎一點也還行啦。」

「真,你是安怎?賢者模式嗎?」

「操!我剛才是有『車震』嗎蛤?」

史黛拉的事情告一段落,回程中,雷和真有一搭沒一搭的講著完全沒營養的內容。就像出來時撞見地球軍MS而繃緊神經一般,地球軍又出現讓他們繃緊神經了。

趕快通報智慧女神號!真與雷話都沒說,一齊對母艦發出電報。同時,真也放出核心飛梭的小型飛彈瞄準MS機群的腳踝關節,出奇不意的將它們的行動力給癱瘓掉。

「你個密技中心腳是吧!」

雷在真的掩護下繼續發電報傳遞細節,看著真從那些東倒西歪的刃式與威達跨下鑽過來鑽過去。

當然,也不是所有朝智慧女神號襲擊的敵軍都被真給拖住腳步。其中兩架量產瘟神已經鎖定飛梭要對著他們開炮。

「真!我們來囉!」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光束先行擊中了量產型瘟神的落腳處,逼得它不得不退開重整態勢。

「來的可巧啦!多謝!」

站在古爾上面發動牽制射擊的,是緊急出動的海涅和剩一隻左手的蓋亞。

「不用謝,倒是…人已經送到了是吧?」

海涅意有所指的一句話,頓時讓真和雷回想起等在他們前方、終究得面對的事實。

****

「真=飛鳥、雷=札=巴雷爾,兩位有違反軍法第三條G項等以下情節之嫌疑,都給我過來!」

在這一聲宣告下,真與雷立刻被上銬移送艦長室。

回到智慧女神號,原本雷和真還能夠以搜查有成與護駕有功蒙混過去,但駕駛艙內幾條滿是藥味的繃帶,讓們的如意算盤頓時化為烏有。

等待著真的是一整排的保安兵和他們手中的槍口。真冷冷地看著自己手上的枷鎖。維諾和尤蘭與其他技術人員們站得老遠,表情因驚恐而顯得凝重,應該是在擔心自己吧?可是,對此刻的真而言,他們的存在都變得遙遠了起來。在保安兵的包圍下,真向前走著,心裏一面想,原來這就是違反軍法的感覺,往常珍視的一切,感覺起來只像是無可挽回的過去式。

來到艦長室前,阿斯蘭和露娜瑪莉亞都站在那兒,臉上也寫滿了疑問和擔憂。在阿斯蘭的凝視下,真低著頭別過眼神。

昨天才對他說過那些很跩的話,現在就搞成這樣。真現在實在拉不下臉去瞧阿斯蘭。

不過,他對自己做的事並不後悔。即使走進辦公室,站在艦長面前,這種想法也沒有改變。亞瑟也在場,惶惶不安的目光在艦長和真之間來回,而艦長坐在辦公桌後面,眼神從來沒有如此冰冷過。

「看你們那副表情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是吧?」

她開口道,聽得出是壓抑了情緒。

「出去偵查替母艦解圍,幹的好。但是強化人的事情太離譜了!」

話沒講幾句,她還是炸裂了。

連雷都沒見過如此火爆的塔莉亞,臉上雖無半分變化,腳跟已經有些在抖。

(軍法是吧,那對我可沒差。)

反正自己爛命一條,雷半放棄的默念著。

憤怒的一拳捶在桌上,塔莉亞開始厲聲細數他們的罪狀:

「擅自釋放俘虜,還與敵軍接觸!有人會蠢到違反這些軍規,我真是聽都沒聽過!而且巴雷爾你居然也著一起知法犯法!」

真與雷面無表情的不發一語。他們當然知道後果非同小可,只是既然已經賭命送人、那麼賭這麼條爛命回來也顯得沒什麼大不了。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或許是氣消了一些,也許是感嘆成份居多,艦長的口氣緩和了些。「同情那女孩嗎?但那可是…」

真這時才開口。

「她快死了。」

他盯著辦公桌對面的長官,隱隱一副挑戰權威似的神情。

「想來,艦長也已經知道了。」

「真、雷!」

亞瑟倉皇地出言制止,真卻一發不可收拾地激動起來:

「就算史黛拉是聯合的強化人,也還是人類啊!為什麼要把她講得像一塊汙染物!說什麼解剖時會很難取得資料!地球軍是過分,但你們做的事不也一樣嗎!

「真!注意你的…」亞瑟急起來大罵,塔莉亞舉手示意他不必說了。

「對,這違反人道,這我們自然心知肚明。但就算如此,你的行為仍是軍法不容。」

她對真的指控一點也不為所動,一逕冷冷地說道:

「就事實而言,她是聯合的強化人,我們則是奉司令部的命令要將她解送到直布羅陀基地,絕不能允許個人因擅自主張而違背這道命令!」

軍法、命令是吧。真不答腔,仍只是直視著艦長。

「我得先向司令部報告這件事等處分下來時會一並宣布。在那之前,真=飛鳥和雷=札=巴雷爾一樣進禁閉室,不得擅自行動!」

真已吃了秤砣鐵了心。看著艦長刻意以事務性的口吻下達禁閉令,他心中沒有憎恨,只是默默地讓保安兵帶去禁閉室。

「唉真是的!」

真被保安兵帶出去後,塔莉亞又一拳搥在辦公桌上,心裏是又氣又怨。

他們怎麼幹出這種事情來!三番二次的,都是大麻煩!而且這一次實在太嚴重,再也無從為他轉寰了。

她可以想像真對那名少女的憐憫之情。塔莉亞又不是鐵石心腸,她當然很同情少女的遭遇,但因這種過於平凡的正義感而放她逃走,未免太離譜了。

他罵長官們和地球軍一樣過分。那還用說?

他以為我們在幹什麼?這是戰爭呀!難道他以為札夫特是英雄?

做為軍事單位的一分子,有些見不得人的事就是得面對。

好比拿刀子解剖一個純真的少女。那樣令人髮指的行為,卻很可能成為拯救自軍甚至無數同樣遭遇的人性命的關鍵,所以那份任務那怕再骯髒,凡軍人都必須接受。

真的行為只是讓救人的一線生機化為烏有罷了;不,不只如此,被釋放的強化人若是再度駕駛殺人兵器,又要葬送掉無數札夫特士兵的生命。換言之,真的純粹將間接地殺害他自己的同胞。

偏偏他好像一點也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塔莉亞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身為札夫特最高階級的戰士,又隸屬於最受矚目的智慧女神號,其活躍的表現已是人人皆知。如今闖出這等禍事,無疑毀去了他自己的一切。

他怎麼會這麼蠢。別說是資歷,現在就連小命都會賠上去,他究竟知不知道?那幾條罪狀加總起來,就算長官們想包庇,也未必阻擋得了槍決處分。

他也許會嘴硬,說自己早有覺悟,可是塔莉亞並不認為他真正了解那個意思。因為他實在太年輕、懂得太少了。

——讓您勞心了

一道蚊蠅般的低音,忽然傳進塔莉亞耳中。

這很明顯是真的嗓音,但他已經去禁閉室了啊?

他真的知道,這樣會賠上前途甚至性命?是甚麼樣的覺悟?

****

(苦了艦長了。反正我要是走了,說不定會來更好的兵。)

真心裡已經放棄似的,祈望著有個比他更強、比他更聽話的兵來給艦長分憂。

他何嘗不明白艦長的話,但是已經立好的約定無論如何也不能食言。

「抱歉…」

進了禁閉室,真怯怯地向鄰室的牢友道歉。

雷卻不經心地反問他:

「為什麼?」

「呃…沒有…因為…」

若不是自己做出那等事情,也不會害雷被卷進來了。真雖然不在乎受罰,但雷根本是局外人,如今他輝煌的資歷將因此蒙上汙點,這實在教人過意不去。

不過,雷卻是莫名坦然。

「我為什麼要接受你的道歉?」

「呃?」

真不解的驚訝,只聽見雷淡然說道:

「是我自己來參一腳的嘛,後果算我自負。」

這話很像他會說的。不知是不想讓真介懷,還是在表現他自己的堅持。

「也對,後果自負。俺們幹的。」

真平靜的答道,雷的低沉嗓音傳回來。

「那就好。」

一股暖意充滿心中。

雖然只有一個,但總算有人和自己心意相同,對現在的真來說,再沒有比這更令人喜悅的了。

另一邊,雷其實也很開心。

(原來想守護一個人,是這麼回事嗎。)

第一次,有了守護某件人事物的實感,讓雷覺得這條爛命更加沒有白活。

它不知道的是,這和他一直以來與戰友並肩合作的心情如出一轍,但此刻的他卻毫無自覺。

就在這時,禁閉室外的門打開了,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等到保安兵暫離,阿斯蘭才打開禁閉室的外門。陰暗的走道兩側都是一間間以鐵欄杆隔起來的小房間。阿斯蘭走在通道上,任第一房裏的雷投來漠然的眼光,繼續往下一間探去。

「真……」

真坐在床上,向外瞄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些困惑。

「有事…嗎?」

還是沒好氣,不過有點兒進步。阿斯蘭靠近欄杆,猶豫地道出來意。

「沒有,我只是覺得抱歉。」

「嗯?」

真轉過頭來,一臉莫名其妙。其實真也很抱歉,給前輩看了自己的大笑話,但先表示懊悔的竟然是阿斯蘭。

「就是那女孩。我沒想到你對她那麼關心。」

阿斯蘭回想起昨天傍晚,真在甲板上責備自己時的情景。當時他正在煩惱,真卻責怪他太悠哉。

擺這種架子,又拿不出作為,還不是跟他們一樣!當時,阿斯蘭還以為真是拿自己戰敗的事情在找碴,沒想到卻不是。那其實是真的自責之辭。

所以,真採取了行動。他拒絕見死不救。

阿斯蘭為此而感到後悔。當時,自己要是肯正視他的動機,至少問問他為什麼要那麼說,也許就能防止這一切了。但……如今阿斯蘭的腦子已被煩惱占滿。

真答腔了,聽起來像是刻意自暴自棄:

「呃…哦…也沒那麼關心啦。我只是無法接受他們那樣做罷了。史黛拉明明也是受害者…」

他的聲音裏出現抑不住的怒意,「可是大家都忘了這一點,只把她當成聯合的強化人。好像她死了也只是無可奈何…」

嘴裏說不關心,真卻瞪著牆,眼神顯然充滿關心。他可能太過一心一意,以至於無法用客觀的角度去看事情了。阿斯蘭注意到這一點,但輕聲指出:

「「不過,那也是事實。」」

阿斯蘭和真,異口同聲地說出同一句話。

史黛拉,真這麼稱呼的那名強化人,或許真的是無辜的。也許她只是被洗腦、被訓練成戰鬥工具而已,人們當然不應該加罪於她。

但是,她雖然是受害者,卻不是個普通的受害者。

「她是聯合的戰鬥駕駛,而且她殺了很多札夫特兵,這也是事實,對吧?許多士兵被她駕駛的蓋亞擊殺。你應該知道…」

「我當然知道…!」真激動的打斷阿斯蘭的話。

「可是…可是,又不是史黛拉自己想要那樣的!她跟我們志願從軍的不一樣啊!」

「既然這樣,你就更不應該,也許更不該讓她回去了!」

阿斯蘭把另一個現實推到真的面前。

「如果她不能憑自主意識遠離戰場,要是弄不好,她又得…」

對聯合而言,那女孩只是個兵器,不上戰場就沒有生存的價值了。所以對她而言,活下去就等於要繼續戰鬥。

「那你的意思是,她就應該那樣死了算了嗎?」

「不是!只是你這樣什麼問題也解決,還不如直接安樂死…」

「史黛拉她那麼害怕死亡…!」

阿斯蘭煞時語結。他也知道那女孩很怕死,真這份想救人的這份心也絕不是錯的,可是——

「而且那個人答應過我了!他會讓史黛拉遠離戰爭,讓她回到平凡的世界去!」

真繼續說著,言語中有一份確信。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也不是那麼一廂情願的。他口中的那個人,指的是與他接觸的聯合軍人嗎?他該不會真的迷糊到把那種人的話當真吧?

發現真如此堅信,阿斯蘭害怕起來。

「所以你就堅持自己做的沒有錯,是不是?但他可能是要領史黛拉去做下一個實驗的…哪怕那並非、甚至違反他個人的意願。」

阿斯蘭不是要責備他錯,只是希望他懷疑自己可能做錯了,只是希望他懷疑。他要真把眼光稍微放寬些,不要只看見自己眼中的狹窄世界。

為此,他舉了個最壞的假設。

饒是真再怎麼死腦筋,也聽的懂這句話有多嚴重。正當他繃著臉不知該說些什麼時,一個低沉的聲音插入對話。

「真、阿斯蘭,先算了吧。」

是鄰室的雷。阿斯蘭和真這才想起他的存在,一時都閉上嘴。雷仍舊一派冷靜,繼續對阿斯蘭說道:

「現在再講這個……也無濟於事了。」

「「雷……」」

「過去的事已經結束了,將來的一切都是未知,探究兩邊都沒有意義。」

的確,懊悔過去或憂慮未來都只是枉然。平常吊兒啷噹的雷也會說這種話,一時讓阿斯蘭無言以對。而曾聽過雷講述身世的真也不禁咀嚼起這句話。

「我們只能祈禱、等待明天。每個人都一樣。至於我們,就先把脖子抹乾淨吧。都捅出這麼大的蔞子了,對吧?」

陰暗的小房間裏,雷淡泊好似放棄的語調漸漸變低。

真沒再出聲,阿斯蘭也陷入思索。

雷說的沒有錯。然而,人類還是忍不住悔恨過往、尋思未來。阿斯蘭覺得,一逕煩惱的自己變得好渺小。他也不禁懷疑著自己。

他有什麼資格對真說教呢?他自己都為了前進的道路而迷惘了。

「我衷心希望,我的假設是錯的。」

悵然的留下這句話後,阿斯蘭默默地走出禁閉室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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