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片黑色朦朧的影子,與「虛無」不同,他會主動攻擊任何東西…該死。
數百顆白色的大眼珠,嵌在霧的裡邊;眼珠沒有瞳孔,只有蜘蛛網般紅色的線條在上面蚯蚓般的蠕動。
『在任何想不到的地方身體彎曲,或任何想的到的地方嘴角扭曲,痴笑著的影在笑談八卦的細語。』
它張開好幾張的嘴巴,活像是一坨黑色的粘菌從四處都被剖開來、上半與下半相互分離似的,幾顆眼珠子還順著嘴巴的幅度「滑」落,落在好像有數百隻蚯蚓蠕動的嘴中…好噁心,竟然在咀嚼…雪白的地面沾染了綠色的汁液。
堆好的雪人,也被濺滿了綠色的汁液,汁液分裂成數百顆變形蟲一樣的綠色不規則液體,自動自發的在雪人的臉上亂跑,雪人的眼睛被糊成兩彎到掛的月牙,好似在尖笑著,嘴巴結成圓圓的形狀,好似茫然的痴呆。
『我們歌唱!嘻皮的伸長,枷鎖吞食掉,吃下自己,我們依然笑!嘻嘻…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呵、呵…』
「紫羅蘭,別再看著雪人了…這種時候…」
看到這傢伙快哭出來的樣子,我不知所措。
「紫羅蘭!別再發呆了,你聽到了沒有?快點用傳送寶石回到你出發的城市去!快!」
我一手舉劍,和上半身體連成一線;另一手打劍指,擺在腰旁,腳踏弓箭步。
「你難道沒看到嗎?它在哭泣,雪人也是,惡作劇之影也是。」
啪擦!
一線砲彈般的黑球,被我瞬間劃開。
「管他哭不哭的,你的性命比較重要」我咬牙切齒,用力的表達出醜陋的樣子:「像你這種小鬼還不快一點回去,你在這邊我還得保護你,你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嗎?」
雙手交疊著抬劍,擺好架勢,站在原地,腦袋昏沉一片,好想就此躺下…
但是,嘴巴卻開始頌歌。
「It is we that are the unique praying people who are divine, and burn evil to purge sin .
We kill the people violating the holiness, and we claim the justice !」
We kill the people violating the holiness, and we claim the justice !」
我的劍尖,閃閃爍爍的散出,光,白色的,如不停灑出一大把流星似的,宣示必勝之劍。
抓著劍,手心一片冰涼的濕潤。
「紫羅蘭!快點走,別再發呆了…」
我大吼,他卻恍然的佇立,就像一整個月都沒吃飯的惡死鬼,眼神空洞,幾秒鐘才一字一字的緩緩敘述。
「麥洛斯,給我一點時間…」
「快跑!我這邊也…該死。」
惡作劇之影飄了過來,我由他身邊探去一劍,幾顆眼珠被破壞。
『哈哈哈哈哈!
悲哀啊!悲哀的詠歎,可笑又可悲的明明暗暗,不受喜愛的出演,哭號中我們一貫。』
它們──一顆顆噁心的眼珠,掉到地上,滾動,然像「啪」一聲,炸開來,殘蹟就像被壓扁毛毛蟲,留著綠色的汁液。
唰!
忽然,我遭到沒有形體的惡作劇之影高速撞擊,好快!這是跟身體比例不成比率的快!我甚至不知道他撞的是哪個部位,因為全身都在疼痛。
雙腿發麻,勉強將身體穩住,意志偏向模糊…恐懼像毒素一樣從心臟蔓延到全身。
『我會在你的面前張開嘴、張開嘴,露出圓滾滾──擁有戲謔氣氛的牙,長滿了錐!來一杯!一杯!一場薔薇色的饗宴。
我的影子化在空氣中,裊裊直升蒼穹,惡作劇的笑,我們是發狂的風!歌唱的恐!』
一場饗宴…而且來一杯?來一杯鮮紅嗎?從我身上挖出來,咬碎之後噴灑出來的,每滴鮮血都會被舔乾淨…光是想像,就心臟涼了一半。
被這種怪物。如果、如果被那東西吃下去的話…我…
那個小鬼跟我才認識沒幾個小時,他死了也不關我的事,可是…啊,煩死人了。
我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有這麼冷血的想法…這才不是我呢,恐懼什麼的,給他去吧。
緊握著巨劍,我朗誦一段箴言。
「My son, if sinners would take you out of the right way, do not go with them.*」
手上的劍變的更沉,點點星光一樣的亮在劍的周圍環繞。
雙腿快要脫臼了,走了一大段路,又用這麼耗力氣的咒文…紫羅蘭!為什麼不逃?
我焦急的滿肚子火,紫羅蘭用生硬的語氣提問:「可以,再幫我撐個五分鐘嗎?」他已經在地板上用腳尖畫出一道道銘文。
「我是『召喚師』,不是軟弱的過客,更不是眼睜睜看著別人去送死的懦夫;我很渺小,但我要用盡我的力量,就算是化為蠟燭、燒為塵灰,我的灰燼會繼續燃燒。」
我露齒微笑,這傢伙真是個不錯的小鬼,那股冰冷的懼意,化為了前進的動力。
在小鬼面前出糗多難堪啊!與其懦弱的發抖,還不如挺身站鬥!他空洞卻自信的眼神讓我燃燒了起來。
「那就五分鐘。」
我將劍柄反握,燦爛的光輝隨著我的朗誦起舞。
「God said, Let there be light: and there was light.」
全身的聖光閃的更亮,這是我在體術類別中「聖劍使」的專利,對黑暗系法術抗性提高。
「And God,looking on the light, saw that it was good: and God made a division between the light and the dark.」
那坨噁心的混沌,顯然提高了警覺,每張吃下眼珠子的嘴開始咀嚼、咀嚼,然後像吐西瓜子一般用力「呸」,漫天都是綠色的汁液。
一口氣將渾身聖能量聚在劍上,我一手打劍指直指背後,另一手將劍舞動,劃出千百條聖息,這一大片光如同炸開的月亮,溫仁而堅韌的將我與紫羅蘭護住。
「你英文不是很差嗎?」
「專心的劃你的,我快撐不住啦!誰叫遊戲要這種亂七八糟的規則,唸咒才可以發動技能,只好背住了。」
「呃…好,你加油。」
我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身上的最後一滴能量快要榨乾了。
劍尖再次劃開一片綠色,惡作劇之影撞擊我的身體…糟糕,我快撐不住了。
「孤單的人啊,這是一場恬靜的夢。」紫羅蘭喃喃,地板的法陣上的散出微光。
「想哭,卻哭不出來。
眼睛濕潤了,喉嚨乾渴了,淚光沒有在臉頰上畫出美麗的弧線嗎?
鼻子洋溢著酸味,莫名的感到哀傷,明明是個幸福的人啊…卻是一個人,明明大家都在,卻好孤單呢。
所以,肯定是因為,我真是太糟糕了吧。
我們都很糟糕啊!糟糕透了。」
一道道影子,浮現出來,拿著各式各樣的樂器。
而我則是繼續與惡作劇之影糾纏,心底有希望之火燃燒了。
紫羅蘭氣定神閒,細枝般的雙臂在空中上下比劃,好似指揮家…沒錯,他正是指揮家!
「舞動,你們的聲音。」
紫羅蘭輕聲念著,前方出現了一張懸浮的譜架,纖指似撥著浪花,流暢的舞動。
底下的樂器雜亂的合奏,卻奏出氣勢磅礡的奏曲,整個空間充盈著小提琴、吉他、小鼓等各式各樣的樂聲,他們全都依循著纖細而威武的指揮者。
「抓不到光,慟哭?不必哀傷,吾等為炫彩,閃亮於世界的頂峰。
陷入黑暗,迷失?不必驚恐,吾等將化作燈塔,高高在上為過客指路。」
每一個人影都張開嘴,整齊一致的宣示,手邊的樂器隨著紫羅蘭的雙掌奏樂,雜亂而瘋狂。
惡作劇之影,呆住了。
不再攻擊,不再移動,像是失了魂似的。
「吾等要救贖之人,就在前方!望見了吧。」
「望見了,是『惡作劇之影』!」
「再次自問,吾等為何?」
「我們啜飲地獄的奶水,哺育成夜晚的交響樂;我們從深淵中爬出,抓住陽光!然後,為了名為拯救的欲望,為了滿足那乾裂的心。
我們救贖身陷黑暗之人,我們救贖!我們有罪,有罪,我們罪惡至極,我們骯髒的連撒旦都會背棄,我們沒有身為個體的資格,所以我們空虛的聚在一齊!
我們是地獄的破壞者!我們是最糟糕也最有力的狂人!不要求道謝,我們要的是…」
紫羅蘭此刻也一同朗誦。
「笑容,幸福的笑容!」紫羅蘭大吼著,每個人影同時面向他,表現出依戀,表現出敬畏。好似一群狂信者,正在仰望,它們的神──紫羅蘭。
指揮者一手繼續舞動,另一手卻攤開了掌,嘈雜的樂器們瞬時安靜,只剩一名吹著長笛的女孩,細軟如絲綢的棉軟音色,溫潤了整個空間。
此刻,惡作劇之影竟然漸漸的縮小,隨著音樂悲鳴著。
爾後,一位沒有眼睛及耳朵的女孩人影,撫著腦後的馬尾,同時用清脆的童聲,隨著長笛的旋律歌唱了起來。
「受傷了,被侮辱了,希望破碎,連如何笑容都忘卻了。
好傷心,心理藏了好多黑色的淚,對惡作劇感到絕望。」
紫羅蘭一手緊握,另一手似乎在將兩絲音色調和,動作之沉穩,如松木的枝條,規律的舞動。
一直沉穩而哀傷不動的雪人,兩道銀光在醜陋的臉上窸窸窣窣的靜淌。
歌唱的女孩,淺笑;就像是在望著一名無辜的孩子般,自然的淺笑;沒有眼睛和耳朵的她,只有兩瓣薄唇,好似一片花海中最顯眼的芬芳。
「沒關係的,其實,你就是你。就算是被劃上了醜陋的記號,就算是被欺負的遍體鱗傷,我們依然會接受你。
因為,你是我們的朋友,我們的家人,也是我們的孩子。所以,哭也沒關係喔!可是,別忘記了,在大哭過後,大家要一起開懷的笑,笑著的你,看起來就像天使,漂亮極了。」
雪人的渾身散著白色的光,自然而然的,綠色的黏液落了下來,在地面上蒸發,臉上睜開一雙漂亮的眸子,看起來就像兩顆墨黑無瑕的寶石。
系統提示的聲響叮咚了一下,紫羅蘭冷冷的望著眼前的一片系統提示文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忽然,惡作劇之影咆嘯了起來。
『我的影子化在空氣中,裊裊直升蒼穹,惡作劇的笑,我們是發狂的風!歌唱的恐!
我們打破別人的規矩換取狂歡,我們捉弄乖巧的軟骨頭們讓他們尖叫!我們笑、笑、然後,惡作劇的長嘯!來吧,聽我們的惡作劇之歌!一起狂歡追著無盡的明明暗暗奔跑!』
惡作劇之影,喊字依然中氣十足,整張扭曲的影子卻像是洩了氣的皮球,越來越淡化。
『悲哀啊!這就是我們的錯誤!我們,依然要惡作劇!』
大片的影子張牙舞爪的往雪人的方向衝去,簡直就像對它恨的入骨。
憤怒!惡作劇之影渾身都冒著煙,就算沒有臉,那灼熱的身軀卻能感受到大坨黏土般黏稠的憤怒。
我高速的狂奔,就算精疲力竭,依然榨盡渾身的力氣,一劍往惡作劇之影刺去。
它,停止了,瘋狂的惡作劇,已經消失了。
紫羅蘭雙手緊握,樂團便被收了起來。
沉著臉,他往我這個方向走來。
「紫羅蘭,我們總算…」可以繼續走了。
啪!
左半臉上一片灼熱,隱隱的刺痛,眼前的,是紫羅蘭冷冷的面孔。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殺了它!為什麼要殺死惡作劇!」
他對著茫然的我,一字一字,咬牙切齒的怒吼,他悲傷的表情,就像是一名父親,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死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