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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豬圈裡的侏儒

月下七光 | 2021-11-03 20:47:09 | 巴幣 40 | 人氣 2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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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故事純屬「虛構」


此刻,我看到車窗上,映著自己的臉。
那隱露厭惡的而相聚的眉頭,以及頰上因不快而變形的肌肉
──那是觀看一種異物、以及想排除掉的東西時,會有的一張冷漠神情。




鐵軌的聲音吭啷吭啷的響,聲音雜密。隨著捷運駛進捷運站,四周的人們視線直盯著手機,紛紛踏入車廂內,雜亂的人流有著既定的規律。我意識到,自己也是要踏入車廂的一員。
耳邊響著女性廣播的聲音,我還依稀聽到內容是「您好,請先上後下候車……」聽到一半,我覺得那不像是人的聲音,乾巴巴的五蘊具失。我自己都沒注意到時,全身早已進入車廂。眼睛斜上望去,一串一截截方方正正的無機橘字,正被關起來。雖然在移動,卻逃不出黑底的框,就像是被豢養的電子大蟲。
我步伐很快,甚至自己都不知道步伐已經邁入車廂。但我思緒很慢,當視線由電子大蟲往下,一張張表情看起來差不多的面孔,配上不一樣的髮型跟身材,臉上掛著不同顏色與花樣的口罩,視線定格在手機螢光幕上,看也不看的坐上淡藍色的捷運座位,深藍色的禁地是空的。沒有空位了,我對著自己這麼說。
緊示音、女性廣播、門闔上押出空氣的聲音,在耳際圍繞時,這個空間也跟著被完全的隔離於外界。只能站著了吧,我開始尋找一處角落,至少背脊能夠倚著。然而,「嗄喳、嗄喳」咬東西的聲音,出自一名頭頂圓禿、直直盯著自己前方、臉頰臃腫的侏儒。注意到他,是因為他用模糊的咬字呼嚕呼嚕的在講什麼,卻又不像是語言,更像是用牙齒重複扣合、喉嚨單一發出同一頻率的聲響,夾雜混濁的口水腔音,我就在他的位置的對角線,他令我感到不快。

此刻,我看到車窗上,映著自己的臉。那隱露厭惡的而相聚的眉頭,以及頰上因不快而變形的肌肉──那是觀看一種異物、以及想排除掉的東西時,會有的一張冷漠神情。

拿出記事本,我想有更重要的事情──看著今天要去大學進行小組會議的議程,這是這學期針對團體作業的初次討論,組員有兩名都是女性,只有我是男性。筆記本上寥寥數行字,由於剛進入大學,所以我將同學的名字記下。一旁註記著兩位女生的特徵,是因為我不太會記憶人的臉。
拼湊起模糊的字句,形容女性特徵的字句雖是我寫的,反而感到格外的陌生。我努力在腦內回想兩名女性,她們跟我是自由分組到的,兩個人在一起,髮型不同,兩人互相分不開,一定手牽著手,是相互牽絲的麥芽糖。兩人名字在筆記本上,一行許紹嘉,一行房默燕,旁邊除了配上潦草的學號,此外都是註記特徵。
當兩人重疊在一起的臉,恍然間可以分開的時候,我聞到一股惡臭,原來在車廂內格格不入的侏儒,在我面前,我擋到他出門的路了;他也不說聲借過,就這樣呆呆地在我面前等。在我嘗試禮貌地說聲「不好意思」,「思」字放得特別輕,讓禮貌跟謙虛的態度更加齊全並讓開時,他頭也不回地離去。




「嘉嘉!剛才子律說,組長要誰當?」房默燕,跟她名字不符合的吵鬧,名字中有個默字,嘴巴一開,從喉頭震動出來的「嘉嘉」兩枚字講得特別響亮。兩眼像是要燒起來似的看著許紹嘉,我靜靜地等待她們之間取得共識。
「喔──喔──」被稱為「嘉嘉」的人,有著不符合這響亮稱號的無神單眼皮,頭髮剪短,瀏海流至眉頭。一整排眉頭上方的髮型整整齊齊,就像是拿著一個碗公剪出來的。許紹嘉,眉頭深鎖的拿著便當。將稱不上精美的學餐菜料,一部份挑出來放上紙便當盒蓋,向我問道:「子律,你要吃嗎?」
「那……不好意思,我個人……不太喜歡浪費食物,正好那些我喜歡吃,我就收下了。此外,關於組長跟工作分配──」我趕緊誠惶誠恐的,舉起筷子,卻不知道是:要我從她的拋棄式紙便當盒夾過來,或者她從自己的紙便當盒夾過來給我。許紹嘉眉毛,從濃密的瀏海內似乎動了下,也不知是舒眉還是蹙眉。總之,我剎那間的猶豫時間,她已經把所有她討厭的飯菜全夾給我。
我比起兩位女生,還要早到集合的未上課教室。教室內喧鬧不休,同學們七嘴八舌的、三五成群的講話,內容含糊不清,全部要聽懂也需要很龐大的理解力。這樣子,他們的訊息對我而言毫無用處──我不禁討厭這個教室,但兩位女生似乎都怡然自得。也只有「楊子律」這麼抗拒環境的情況,就算是耳邊吵鬧的音聲,配上外頭狗的吠聲,讓我有種衝動把筷子往狗的嘴巴裡頭捅兩下,為了我的筷子乾淨以及校園的良好氛圍,我並沒有去碰擱置在我拋棄式紙餐盒整齊擺的筷子。也沒碰紙餐盒內,被許紹嘉放亂糟糟的、被挑出來的菜們,並非我也挑食,而是我認為應該傾注心力去聽兩位女生的陳述。
「欸,子律你的吃好快喔。」房默燕立刻說道,卻不是回答組長的事情,也不是人工的分配,而是吃飯的速度。我聽到房默燕的話語,腦內轉過的是國小被強迫塞一整碗大碗公飯,要在時限內吃完的回憶。這份回憶讓我內心更加沉重,沉重的心情配上四周的喧鬧不休,導致我更加的想要結束這次討論。
我拿起桌上的筆記本,為遲遲沒有添加任何文字而擔憂。從一開始討論到現在已經半個小時了,如果說有所謂「討論前打招呼」也該結束了。
「我吃得快,是因為一些原因。關於分工上──」我整合著腦內,已經想好的分工形式,說給兩位女性聽。我之前報告有過的經驗,組長的分工大致上是怎麼樣子的雛形──腦內組織著話語的時候。
「欸欸,嘉嘉!」房默燕插話進來,我們三人中,只有我是站著拿便當,其他兩人為女生肩並肩,友好又像是麥芽糖,兩個麥芽糖慢慢地千絲萬縷,許紹嘉嘴巴似乎蠕動了下,似乎是故意不讓我聽見一樣講在房默燕耳邊。
「我們這次,一個人要蒐集課程相關資料,將其統合在一個文檔;另一個人把資料做出摘要。」終於忍不住將自己腦內規劃的形式提出,我講的聲音,卻被教室內突然爆出的笑聲帶過,我擔憂地向兩位女性問道:「我剛才有那些聽不懂嗎?」
兩個麥芽糖終於合而為一,兩人互相耳語,視線完全不在我身上。我內心其實很清楚,她們從剛剛,半個小時前──還是遲到半個小時為前提的半個小時前,就已經開始沒有很打算做這次的團體作業。
「汪──吼吼吼──」
狗的叫聲,讓我用憤恨的眼神瞪向那邊,我的聲音不僅僅不被人們聽到,甚至狗都比我的聲音有力。
「嗄?你說什麼?」許紹嘉皺起眉,因為她的視線是對著我,我想她在跟我確認吧。立刻把剛才那股不開心,以及把竹筷插入旁邊狂笑的大嘴巴內的衝動。擱置,而是耐心的把剛才的話語,重複了一次。
教室內一張張相同的面孔,正在用相同的眼神,不同的頻率高低起伏的哈哈大笑。就像是一群我不認識的動物,正在豬圈中吠著一樣──不這樣想,我無法忍受教室內的吵鬧。卻又想到吃剩菜的是自己,內心糾葛的感受更加膨脹。
我腦內轉過五蘊具失的廣播聲音,想起早上,「您好,請先上後下候車……」後面接的卻是一震劇烈的笑聲,不協調的層次跟站著的我身後,一次次炸開笑聲,作為無限的笑,笑笑笑,不停地笑。








許紹嘉與房默燕,兩人聽完我的講解後,繼續交頭接耳著。我不知道她們有沒有聽到我說話。我緊攢著拳頭,指夾緊緊的掐入掌肉,又同樣一次說明了這次的分工,問她們接下來有沒有要接的;這次不是花團錦簇的笑聲,而是有人在教室前方大喊一聲:「耳背喔!」
「好喔,那子律,我接下來有課。」在我還沒察覺到時,忽然發現眼前兩位女性都收好了包包,把紙餐盒吃的亂成一團,卻大致上可以拿去丟的樣子。說這句話的,是許紹嘉,她站起身來,拿起自己跟房默燕的紙便當,說:「剩菜就麻煩你。」
「哈哈哈哈真的是耳背欸!」不知教室哪邊的人忽然爆笑出這聲音,隨後又是哄堂大笑。我聲音一直都在控制,有在忍耐,所以勉強地對著兩位女生揮了揮手,我希望,這次說的分工方式,她們至少可以回去用LINE群組連絡。
「不……」我說了第一個字的時候,兩位女生已經背對著我了。
「麻、煩──!」
我忽然遏止不住自己的音量,全身發勁,無論是對於這群豬的厭惡,還是對於自己話語的沒用,大吼了出來。一時間整間教室安靜了,我忽然間看見整間教室的每張面容、以及兩位女生的回過上半身的眼神,都跟搭捷運,我在窗框內看到的自己一模一樣,一張張面容跟今早的記憶恍然重疊。
隱露厭惡,相聚的眉頭,以及頰上因不快而變形的肌肉
──那是觀看異物、或說該排除掉的東西時,會有的一張冷漠神情。

我慌忙地說了聲「不好意思」,「思」字放得特別重,努力讓尷尬不要擴散之後,頭也不回地離開教室。






侏儒竟是我自己




2021/11/04新增註解

很感謝有人點GP,我打算補充下,這篇小說中侏儒那段描述,描寫的醜陋是因為要比對後面男主角的言行,在他人眼裡也是麼醜陋一樣。此外我今天乘車時順便仔細觀察,發現捷運的廣播跟字色有不對,所以稍作修改。



2021/11/11  除錯及完稿

諸君光棍節貴安,我依然看到了一個錯字打算修改。
修完後,想到本篇故事強調的東西應該明確些,又修了下稿
先不論會不會有人看,我自己是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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