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勇還能假裝一無所知嗎?
儘管布雷棒與史密斯的性格大相逕庭——就理性層面來講,勇完全無法相信那架熱情到有些噁心的巨大機器人會有那麼一丁半點的史密斯成分,但有太多跡象證實了布雷棒與史密斯之間存在著極其密切的關聯性,畢竟能讓碧勇三尉爆發出勇氣的夥伴,除了那位名為路易斯.史密斯的美國軍官外在無他人了,但布雷棒卻輕易地頂替了史密斯的位置,本屬於史密斯的信念也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布雷棒手中,而後又由布雷棒親手傳遞給了勇。史密斯的犧牲、布雷棒的布局,一切都是那麼的巧合。
然而更直接的證據其實是一種非理性的直覺。每當勇進入駕駛艙時,他都能感受到那個男人的存在,其體溫、其氣味、以及他有如朝日般的燦爛心靈,勇的靈魂沉溺在那份熟悉又曖昧的溫柔中,彷彿史密斯正用他健壯的雙臂穩住勇顫抖的雙手,此情令死亡都不足以為懼;而在啟動合體機關的當下,勇更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幻覺,他看見自己和史密斯化做了彼此的半身、填補彼此的空洞,縱使那只是短短的剎那之事,有如一場幻夢,但那份熾熱的情感從不虛假,勇知道史密斯就在那,就在他的身旁。
布雷棒就是史密斯。勇反覆咀嚼著這份荒謬的可能性。
如果真是如此,那此時此刻的他又是怎麼看待碧勇這個人呢?
在那個平靜的夏威夷之夜裡,預告戰火的燦爛星光再度喚起了勇的困惑與不安,他亟欲驗證自己的猜想,卻又讓複雜的情緒止住了嘴。焦急且喜悅、喜悅且愧疚,勇渴望史密斯的復生,但若史密斯真的以布雷棒之姿復生,他又為何不親自說明真相?是顧及大局、抑或顧及勇的想法?多麼具有史密斯本色的天真作風,一向心思縝密的他有時候也像會個孩子般純粹,而這份無瑕的純粹也正是勇心生愧疚的原因。
也罷吧,無論是史密斯或布雷棒,他就是他,不會是任何人......勇望著遮蔽半邊天際的那張鋼鐵面容想到。
自從稍早互訴情感後,這是布雷棒第二次將勇壓在地上,那名九米高的機械巨人比之前更有分寸了些,至少他意識到自己龐大的軀體已經不適合像人類那樣跟勇嬉戲打鬧,不過他仍不願放過任何能與勇對視的機會,他要用他的行動與面容告訴勇,那份鋼鐵之軀所無法訴諸的激情是比有機生命體的心跳更加澎湃熱烈的存在。此時布雷棒的綠色眼窗倒映出了勇的半身軀體以及他釋懷的面容,此景令始終保持著高昂情緒的布雷棒似乎察覺到了甚麼,因此他的態度也不再像先前那麼胡鬧了。
「......Omiai。」勇在片刻沉默後吐出了這個字詞。
「喔?勇你在想那件事嗎?露露與蘇柏比亞的炙熱靈魂互相碰撞、互相理解,那的確是很令人振奮的一幕啊!」布雷棒打著哈哈。
「不......我想說的是......Omiai,是男與女的社交......是求偶的意思。」
「有甚麼不對嗎?」
「沒事。」勇撇過頭。
勇任憑自己的身子陷入溫熱的細沙中,滑過指尖的沙粒發出了溫潤的聲響,彷彿呼吸觸動了頸肩、猶如低語搔弄著耳根,勇不經想著,如果史密斯還是人類,這時候的他會做出怎樣的舉動?而不再是人類的他現在又渴望何事?勇一面想著,一面爬起身子,同一時間布雷棒也隨著勇的動作而將自己的身子壓低,如此一來勇不必抬頭也能見到他的表情了。
「布雷棒,你沒有辦法吃東西。」勇沒由來地說道。
「是的,勇。」
「你也無法入眠。」
「別擔心,勇,我還是會休息,只是不像人類那樣需要閉著眼睛就是了。」
「......那些都曾是你熟悉無比的體驗,但現在......」勇伸出手撫摸著布雷棒的臉頰,那片永遠如此冰涼的仿生構造物。勇還想問說布雷棒能不能感覺的到溫度,既然會痛的話,那他的軀體肯定也具備了一定程度的環境感知功能吧,但要是就連所謂的痛都是偽裝的話,那該怎麼辦?「......布雷棒,你到底是......不,布雷棒,你曾經是......」
布雷棒聽聞後露出了些許慌張的神色,他急忙打斷道:「......勇,我可是布雷棒啊!無論何時何地、以怎樣的身分登場,我就是布雷棒!」
「呵,這倒是真的。」語畢,勇閉上眼睛並將身子倚靠在布雷棒的側臉上,用他試圖用自己的肌膚溫暖那片冷冰冰的平台,他嘗試用自己的耳朵與臉頰去感知那顆藏在無機之殼下方的熾熱靈魂。「沒錯,已經不重要了,現在的你是布雷棒。讓我們一起拯救世界吧,夥伴。」
「......只有和你一起才有辦法喔,勇。拯救人類,拯救世界,那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而我會和你一同戰鬥到最後,所以不要顧忌,請盡情的使用我吧,勇。」
喜歡。勇沒有像那時的布雷棒一樣說出這個字詞,但其愛意已經了然彼此心中。
愛那是多麼奇怪的事情,勇從未像今天這樣感受到發自靈魂深處的鼓動,然而他不確定所謂的愛是否正是如此苦澀又矛盾的情緒,他不懂所謂的愛是否總是伴隨著濃稠的悲傷,勇唯一能確定的是自己想要佔有眼前的存在,無論對方是布雷棒或史密斯,他那都將會是勇此生的唯一。
悠揚的浪濤聲洗淨了世間雜念,寂靜的夏威夷只剩為那兩人的呼吸而存在,縱使明天就是他們的最後一戰,此後的勇與布雷棒會以怎樣的形式繼續前進,誰也說不清楚,那不如就把此刻銘記於胸懷吧,不要惦記消失的過去、不要意想虛幻的未來,此刻所指正是勇與布雷棒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它比任何時候還要真實。
「勇。」布雷棒輕聲呼喚,他微微轉過了頭,那雙碩大的唇瓣在勇的腹肌前吹出了濕熱的氣息。
雖然布雷棒是個不能進食的無機生命體,可是他的臉卻保有了和人類十分相似的特徵,他具備能表現情緒差異的仿生外觀,亦擁有能道出勇氣的堅毅唇舌,布雷棒給自己捏塑出了人類的面容,這是因為那名機械英雄還惦記著那個追逐英雄之夢的自己嗎?
「勇......」布雷棒再次呼喚,壓抑在它心中的異樣情緒化為了等價的慾望。
起初布雷棒的舉止還有些顧忌,他以吐息與輕觸向勇是出了懇求的訊號,而後他以雙手在勇的身後築起了一道鬆散的橫欄,如果勇不願意,他隨時能夠離開此地,值得慶幸的是勇並沒有那種想法,他以輕撫回應了布雷棒的懇求。
勇。布雷棒第三次呼喚,他用著近乎耳語的聲音留住了掌中的摯愛,同一時間那雙不安分的柔唇也越發狂暴了起來,那份深沉的慾望渴求嘗遍勇的一切,吸吮他的熱量、舔食那副黝黑健壯的軀體,人類時代史密斯不敢做的事情都全由史密斯.布雷棒代勞了,而一意識到自己只是假借他人的身分為所欲為,汙穢的劣等感反而讓他更加沉溺於越矩之事的快樂。
吸吮、舔食,讓那根無法品嘗食物美味的舌頭記下勇的氣味。布雷棒粗暴的行為讓勇忍不住發出了細弱的哀鳴,難以平撫的燥熱令那名自衛隊軍官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蠕動了起來。
剎時間,短暫的歡愉歸於平靜。
「謝謝你,勇,讓我們活下去吧。爆發勇氣,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布雷棒說。
「......嗯,讓我們一起......」勇回答。
留在勇身軀上的印記是如此的火熱、如此的悲哀,也許勇氣能讓他們衝破黑夜,然而這個世界早就已經變了,一切的一切都是無法回頭的單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