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中,白雪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這幾日來,她總是忍不住去想,會不會一打開房門,就發現小骷髏在門外等她,或者是一個拐彎,就看見小骷髏站在轉角處。
這讓她有些提心吊膽,時不時就要感應一下小骷髏的位置,只是小骷髏的靈魂一直都在很遙遠的地方,沒有變動過。
而那個她無法解除的生死契約,也一直困擾著她,對此,她只能不斷安慰自己說,如果小骷髏真的變回了璟殷,至少這道契約的存在,還能夠讓她保住小命——除非璟殷不想活了,否則他也無法殺她。
「要是有月華鏡能用的話,我就能去問問洛翼了。」
白雪嘆了一口氣,有些不確定地想著:「畢竟他都當上魔王了,這種事情⋯⋯應該會知道該怎麼辦吧?」
無法解開契約,也沒有能商量對策的人,現在她唯一能尋得救兵的途徑,就是去雅蘭城找她的母親,並且洛翼也曾說過,之後會再到雅蘭城跟她會合。
只是白雪轉念一想,母親此時還傷重未癒,若是她去到雅蘭城之後,璟殷也循著契約前去,那⋯⋯
白雪稍微想像了一下,自己千里迢迢把璟殷給帶到了雅蘭城,屆時她與母親相認完,還順便送上送終守孝一條龍⋯⋯
她立刻大力搖了搖頭:「不行不行!」
這樣不行!自己絕對不能這麼孝順!
追根究柢,當年母親也曾經參與過那場圍攻璟殷的戰役,甚至在璟殷的殞落上立下不小的功勞,如果璟殷恢復了記憶,那母親肯定會在他的復仇名單之內。
想了半天,她覺得還是先待在東湖城比較穩妥,說不定過陣子她就能找到解決方法了。
當然,她這也是為了母親著想!
「哎呀!好煩吶!」
白雪翻了個身,閉上眼睛把頭埋進棉被裡,心情煩悶到了極點。
「不知道有沒有能讓死靈永遠失憶的方法⋯⋯」
白雪正悶在棉被中嘀咕著,腦中忽然靈光一現。
「對了!戲裡面有演過,只要大力撞到頭就會失憶!」白雪從棉被中用力撐起身子,興奮地說道。
「可是⋯⋯」白雪皺了皺眉頭,心裡有點不確定:「我小時候也被門夾過頭,好像也沒有事啊?」
「難道說⋯⋯其實我忘記了很多事情?例如我真正的父親其實另有其人?」
白雪想來想去,一直得不到一個定論。
「啊——不管了!!!」
想到一大早多耳猑就不知道跑去哪裡玩了,連吃飯時間都沒回來,白雪思索半晌,決定也要出門去逛逛。
反正繼續待在房間裡也想不到什麼好方法。
於是她起身下樓,向旅店侍者打聽了一下城裡有哪些地方好玩,然後走出旅店隨手攔下一輛馬車,直奔往最繁榮的東城區而去。
作為沐恩王國數一數二的大城市,東湖城裡的城區劃分非常嚴謹。
北城區是城主府和城政廳的所在,貴族的住所也都集中在此處。
南城區為一般平民的住宅區,這區也是東湖城占地最大的一塊區域。
至於東城區和西城區則是商業地帶,一般外來的旅客都是在這兩個城區內住宿和活動,而其中又以東城區最為繁華。
白雪下榻的旅店位於西城區靠近城中心的地帶,從這裡搭車前往東城區的主要商圈,以一般的人力車來說,來回也要半個早上的時間。
然而白雪所搭乘的是馬車,比起隨處可見的人力車,速度快上了不止一倍,乘坐起來也更為舒適安全。
當然,車費的部分也是高出人力車一倍以上,不過反正洛翼給的獸晶很多,因此對於花費的部分她並不怎麼在意。
道路兩旁的景色不斷地從車窗外掠過,白雪靠在窗上隨意看著,心情逐漸輕快起來。
不知經過多久,馬車在一處寬大的街道邊停下,白雪還沒有下車,便已經聽見馬車外頭的人聲鼎沸。
「這麼快就到了?」白雪連忙掏錢付清馬車費,順手還給了車夫一些小費。
走下馬車,白雪左右看了看,忍不住輕輕哇了一聲,這周圍路上放眼望去滿滿的都是人!
白雪開心地笑了出來,她最喜歡的就是熱鬧的地方了!
而街道上除了擺設整齊的店舖之外,也有不少在路邊擺設的小攤販,各種叫賣聲此起彼落,白雪眼睛一亮,興奮地走上前去。
不得不說,東湖城作為一個繁榮富庶的大城市,不僅城中的居民個個看上去都是人肥馬也肥,而且就連城裡的商販推銷商品的手法都高人一等,白雪連一條街都還沒有逛完,手上的空間戒指中已經被塞進了一大堆新買來的物品。
不知不覺又逛過三條街,白雪像是蝴蝶看到花一樣,不停地在各個店鋪和商販間穿梭來去,一會兒好奇詢問,一會兒又駐足驚嘆。
只是在一開始的新奇過後,她幾乎沒再多買什麼物品,僅僅只買了幾樣特別喜歡的小東西。
她的注意力逐漸被許多東湖城特有的美食所吸引。
咬著手上的烤串,白雪瞇起眼睛露出了一個滿足的表情,這肉烤得外脆裡嫩,焦香多汁,再加上表面塗了一層特製醬料,微甜中帶點辛香,實在是讓人回味無窮。
雖然她不清楚沐恩王國這邊的城市情報,但想來東湖城的食物料理應該是很有名的,自從她來到東湖城之後,到現在都還沒有吃到過任何難吃的食物。
吃完烤串,白雪又來到一個賣冰棒的小販前。
此時紅月已經快結束了,天氣還有些涼寒,要一直等到橙月結束時,氣候才會開始暖和起來,因此在這個時節會買冰棒吃的人實在不多。
不過白雪對此倒是沒什麼感覺,畢竟魔淵中可是比這裡要冷的多了!
選了一根五顏六色的冰棒,白雪一邊走一邊吃。
不遠處,幾個孩子正在互相追逐著嬉戲著,而前方,一對父母正在幫孩子買零食,孩子接過零食後,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一眼望去,街上的人都是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白雪看著周圍熱鬧的人群,突然之間,一股寂寞的情緒湧上心頭。
「⋯⋯真沒意思。」白雪嘴裡嘀咕著。
周遭熱鬧的場景映襯著她孤伶伶的身影,白雪步伐慢了下來,剛剛還吃得津津有味的美食似乎也沒有這麼美味了。
她頓時感到有些興味索然,於是開始隨意打量起街道兩旁的建築。
這時,白雪瞧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座裝飾華美的樓閣,門口處擺放著幾塊半人高的告示板。
「咦⋯⋯?」
白雪眨了眨眼,清楚看見那幾塊告示板上寫著許多名稱和時間。
「是戲院!」白雪驚喜叫道。
她快步穿過人群,不一會兒就站在了戲院門口,眼神緊盯著那些告示板研究起來。
「嗯⋯⋯今天演出的有『忠心的啞巴僕人』跟『黑夜君主的偷窺癖』,還有⋯⋯『眼中只有劍的神族大人愛上我真的沒問題嗎』?」
看到這些戲劇名稱,白雪神情微微一變。
「這⋯⋯」
白雪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面色有些發苦。
「⋯⋯全部看完的話,好像會來不及吃晚餐⋯⋯」
苦思了片刻,她一如既往地放棄思考。
「糟糕!『忠心的啞巴僕人』快開始了!」
白雪急忙跑向戲院入口,掏出一把錢塞給管事後,匆匆走進正要開演的戲廳。
天冷的時節,夜晚總是來得特別快。
在大多數的地方,天黑之後,就是休息的時間,人們在晚上能去的娛樂場所,大約只有酒館、餐廳和賭場一類的地方。
然而在東湖城裡,當一盞盞的燈火在街道上亮起時,那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白雪第三次走出戲院時,抬頭所看到的,就是那滿街的火樹銀花,燈火輝煌。
「這是⋯⋯」
白雪愣了一下,半張著嘴站在原地,驚奇地左看右看。
「難道是遇上什麼節日了嗎?」
雖然看得出街道上的攤販已經換了一批,但是數量跟白天的時候相比卻是相差無幾,甚至可能還要來得更多一些。
只不過若要說是節日慶典,又少了那麼幾分味道,沒有歡喜慶祝的感覺。
於是白雪向一旁的攤販詢問了一下,才知道原來這是在東城區商圈中特有的「夜市」,一到晚上都會有許多攤販在此區擺攤販售,直到深夜,而且每間隔十日才會休市一天,為東湖城遠近馳名的一個特色商區。
「這麼特別?」白雪第一次知道有這種夜晚的市場。
看著那亮如白晝的街道,白雪雖然感覺新奇,但是卻莫名的有些意興闌珊。
也許是今天已經累了吧?
白雪長出了一口氣,將目光收回,轉身朝街道外的方向走去。
馬車疾速駛進黑暗的街道中,白雪靠坐在座位上,不經意想起了今天所看的戲劇內容。
思緒恍惚間,一股怪異的感覺浮上心頭,白雪鬼使神差似的瞄了一眼身旁空蕩的座位。
「⋯⋯等回到魔淵,我一定要找洛翼陪我去幽羅聖國看戲!」
白雪不滿地想著,一個人看戲實在是太悶了!
相比燈火滿街的東城區,同樣是以商業為主的西城區就顯得安靜許多,街道上的店舖老早就已經關門休息,灰暗的道路旁只有幾盞昏黃的路燈照明。
白雪很快就回到了下榻的旅店。
或許是真的累了,她連晚餐都沒吃,直接回房鎖上門,然後舒舒服服地去泡了個澡,沒等多耳猑回來便自顧自地睡下。
她知道多耳猑有自己的方法能夠進來房間。
深夜。
多耳猑踏著輕快的步伐進入旅店,一路走到了頂層的房間外,才將隱身術解除。
那天他們賣掉獸晶賺到不少錢之後,當天晚上白雪就把他們住宿的房間換成頂層的高級房。
據她的說法是,高級房有附帶的起居室和洗澡間,而且還能讓侍者將餐點送到房裡,不需要在飯廳中和其他人一起用餐,住起來比普通房間要舒適得多。
不過對多耳猑來說,大概只有多爬幾層樓梯的差異而已。
房內門鎖傳來幾聲輕微的響動,緊接著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多耳猑的身影踏入了房間中。
將門重新關好後,多耳猑還不忘伸出爪子對著門鎖擺弄幾下,確定鎖上了,才轉身朝白雪的房間走去。
換了房間後,白雪曾提議過要讓牠去起居室睡覺,那邊有軟椅可以躺,睡起來會比較舒服。
但最後多耳猑依舊還是繼續睡在白雪的床底下,因為⋯⋯牠不敢自己一個睡。
轉了個彎,多耳猑正要踏入白雪房間,卻看見一個黑影佇立在白雪床前,牠嚇了一跳,馬上將腳步放輕,轉過身就要朝門口走去。
牠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隻雞在樓下沒吃。
就在多耳猑因為過於緊張,狗爪子不停顫抖,一時扯不開門栓,正在後悔自己剛剛為什麼要鎖門的時候,床前的黑影突然轉過身,朝牠走來。
見狀,多耳猑頓時頭一歪,身體僵硬地倒在地上,舌頭朝外吐了幾下,硬是噴出幾滴白沫,然後閉上雙眼,做出一副突然暴斃的樣子。
"多耳猑,是我。"
多耳猑微微一愣,對方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
對方身上的氣息,似乎有些熟悉。
但牠還是一動也不動,不管是哪裡來的妖精都別想騙過牠!
"我是狩。"
似乎是看出了牠的疑慮,對方自報了身分。
「⋯⋯」
多耳猑依舊倒地不起。
見到牠這樣,狩思考了一下,換了個名字。
"我是小骷髏。"
聽到熟悉的名字,躺在地上的多耳猑微微睜開眼睛,瞇著眼偷偷看向眼前的神族。
過了一會,見對方似乎真的沒有敵意,多耳猑這才爬起身來,歪著頭好奇地看著狩。
原來有肉的小骷髏是長這樣的嗎?
「嗚⋯⋯」
多耳猑剛想發出疑問,狩卻直接伸出手大力握住牠的嘴巴。
「???」
狩看著牠,輕聲說道:「小聲一點,不要吵醒主人,主人應該還不想見到我。」
說完,狩才放開了多耳猑。
多耳猑先是委屈地低叫一聲,剛才狩的動作太粗暴了,害牠差點咬到舌頭。
但緊接著牠馬上露出開心的樣子,繞著狩轉了好幾圈,眼神來回一直打量著他。
「嗚嗚!嗚汪?」
狩低頭看著在自己腳邊繞圈的多耳猑,緩緩回答道:「我去了死靈界。」
多耳猑停下腳步,對著狩歪了歪頭,牠不知道死靈界是什麼地方。
不過沒關係,小骷髏回來就好,這一次牠會好好保護小骷髏,不會再把他弄丟了!
這時候多耳猑突然想起來,白雪曾經跟牠說過,有關於小骷髏的真實身份。
「汪!汪汪嗚?」
狩一聽,立刻有些不悅地說:「我不是璟殷,我是狩。」
「汪!」
多耳猑點點頭,沒在這個問題上過度糾結,牠跟小骷髏在一起這麼久,本來就不相信小骷髏會是那樣的人。
「但是主人認為我是璟殷。」
狩眼底隱隱有幽光閃過,他想起白雪看到他的臉時,那副驚恐的表情。
多耳猑見狀,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腿。
「嗚汪!」
狩收回思緒,看了多耳猑一眼,說道:「別擔心,我會想辦法,你睡覺。」
聽見狩這麼說,多耳猑也不矯情,輕輕叫了一聲之後,就轉身準備回白雪的房間去睡覺了。
臨走前,狩突然又把牠叫住。
多耳猑回頭看去,發現狩正一臉認真的看著牠。
「我的真名,是狩。」
多耳猑有些不明所以,片刻後點點頭,然後又輕輕叫了一聲,轉身走了。
狩目送牠走進白雪的房間後,環視了一下房內,接著走到窗戶邊的牆壁角落坐下,默默看著窗外那輪已經染上幾分橙色的月亮。
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