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五）殺宴
「素素，替為師作件事情吧！」一個淒冷的夜晚，白袍將「青衫還素淚」擦拭保養後交給了素素：「這件事情做完......」
「嗯...？」不急於將劍收入匣中，素素澄澈黑溜的大眼睛望著滿是躊躇的白袍。
嘆了一口氣後，白袍繼續說：「......這件事情做完，妳就算出師了。以後想幹些什麼，為師都不會干涉。」
縱使極力地隱藏，白袍一向不擅偽裝心情，素素很輕易地便從他的語氣感受出不悅。從小到大，素素最怕白袍著惱，就算已經成年，師父的不快仍然會讓她內心產生無比的敬畏。
「師...師父，您想要素素作些什麼，吩咐一聲就是，何必趕我出師門呢？」
白袍不置可否地走向自己的寢室：「妳沒作錯什麼...反正已經長大，翅膀也該硬了....」
聽得師父語意間似乎責怪她近日說話不盡不實，語帶保留。素素本以為她和黃畢的來往師父幾時得見，只要稍微隱瞞就沒事了。轉念又想師父本事何等高強，真要跟蹤起來如何會讓她察覺？況且白袍對她關懷備至，只要一感到不對勁就會主動出言相詢。這次的事件雖然白袍悶不吭聲，真要說他全然不知情，素素自己也不相信。
「師父，如果素素真的作錯了些什麼，您儘管責罰便是，素素甘心認錯。請不要這麼不明不白地趕素素出門，好嗎？」
滿心以為師父會因為她誠心的懺悔而心軟，白袍卻還是頭也不回地望寢室走：「明晚戌時，鎮上醉月樓三樓第一廳口......把宴會上的男人全殺了，然後割下主人的頭......」
「明天記得先換好綠衣，並且跟我拿顆蠟丸後再出發。任務完成後打碎蠟丸，看裡面的字條，有下一步的指示...記得別讓血弄髒綠衣......」白袍的聲音遠從寢室內傳來，對素素而言彷彿在耳邊訴說一般清晰可辨。
「師父......」素素聽得出白袍的心意堅決，一滴眼淚落了下來，此時突然有條帶著內勁的白手巾飛來，不但接住眼淚還不偏不倚地落在素素的右手上。
也許是心中還有些許不忍，白袍又嘆了一口氣：「...好吧！我不趕妳走就是......」
「是...謝謝師父！」素素火速把眼淚擦乾，然後伶俐地整理一切必要物事，雖然她不是沒動手殺過人，這還是師父第一次讓她在任務獨挑大樑，而且還可以避免被逐出師門，素素內心興奮得有如和同伴約好明天要入山採野果的小童一般。
隔天傍晚，換好「淡水綠衣」並且拿了內封指示的蠟丸後，素素以飄逸的輕功潛到醉月樓外，到得三樓，認定了第一廳口--其實也不用辨認，因為那是醉月樓最豪華的酒廳。
找好藏身處，下一步就是確定下手目標，第一廳口的窗櫺上滿佈精細的雕花，孔洞極多，不費吹灰之力即可看到廳內一舉一動。裡面一如往常，巨燭油燈將室內照耀得有如白晝，淡淡的薰香以及陳列在其間眾多名貴的古董珍玩更加映襯出這間酒樓的豪奢不凡。
席間佳客全是男賓，多半已有三分酒意，每位賓客身旁都有一二位不等的豔裝女郎侍酒。既是此般光景，可想而知，非但淫言穢語層出不窮，甚至還有按捺不住的賓客直接伸手入酒家女的衣裙中摸將起來。
「豪侈淫亂，合該作我劍下魂....」眼前的淫亂景象素素幾乎快看不下去，不過為了確認賓主，還是強忍住難以壓制的噁心，瞪大眼睛繼續看著廳內。
當她的眼光接觸到席上的主人時不禁怔住了，如珠的清淚從眼眶裡滲出進而滑落，沒錯，正是黃畢。
「黃兄，瞧您最近神采飛揚的，小弟是否該道賀一聲『人逢喜事精神爽』呢？」一位賓客舉杯向主人敬賀，赫然是日昨當街調戲婦女不成，被黃畢打退的大漢。
「是啊！黃兄，您的喜事，別忘了小弟也有一份......希望黃兄不要喜得紅粉知己，卻忘了提攜各位弟兄呢！」另一位賓客也舉杯祝賀，素素認出他，是另一位被黃畢當街教訓過的無賴漢，此時卻是衣著華美，配戴玉飾香囊和「見義勇為」的世家公子一同飲宴。只是再怎麼用金玉堆砌，還是遮掩不住眼神中所透露出的猥瑣。
看到這裡，素素幾乎要崩潰了，對黃畢僅有的一點好感支持著她相信，這一切不是騙局，不是一個等著她跳進去的圈套。
然而，上天似乎迫不及待地要讓黃畢的計謀曝光，素素轉頭望向黃畢身旁的兩位酒家女時，最後的支持終於崩潰了。
那兩位眼中透著淫邪之色，在黃畢的耳際胸膛或嫩舌恣意舔舐，或玉手慢攏輕捏，極盡討好之能事的風塵女子，赫然就是曾經被黃畢所「搭救」過，被惡霸當街調戲的少女。由於尋常人進不了醉月樓，所以街上人皆不曉得那兩位少女是酒樓娼女，更遑論清白之身的素素。
「原來他一直在騙我......」眼淚彷彿流乾了，素素的臉上不見半絲悲哀，反而飄過一抹異樣地，釋懷而且放鬆的微笑：「師父早就知道這一切，怪不得......還是師父對我最好，全天下也只有他一個人真正地關心我......」
事實上，白袍在發現素素神色有異，並且近日一而再再而三地夢到過去後，他一向相信自己的預感，所以每當素素下山到鎮上採買時都偷偷尾隨。每次都被他撞見黃畢和素素的來往，當然，更少不了有如例行公事的「義舉」。
以白袍之能，確定了對方是誰，接下來要打聽身份等等自然難不倒他。黃畢性好酒色，荒侈無度，時常和一班豬朋狗友到醉月樓飲宴狎妓。此舉已頗令白袍不悅，更甚者，黃畢每次都在三杯黃湯下肚後仗著酒意對素素加諸許多不堪入耳的言語。
本想一劍了結黃畢，還沒摸清對方底細之前，小心謹慎的性格促使他暫且按兵不動，甚至考慮乾脆直接帶素素遠走高飛，避開這無恥之徒便可。
然而，當他確認黃家莊老莊主的身份後，一切想法全盤推翻，決定不讓此事善了：「當年饒你一條狗命，結果今日差點讓你的浪蕩子欺騙了綠衣的女兒！」
反常地捨棄了慣飲的新茶，將澄黃的甘醪注入杯中，白袍心想：「素素也差不多該發現我的用意了，黃衫，等著為你的兒子收屍吧！」
白袍只願意承認素素是綠衣的女兒，天意卻讓素素的身體裡流著一半黃衫的血。當然黃畢也是，不過生母另有其人。
只是素素不知道這一切，黃畢也不知道，當素素的「青衫還素淚」沒入黃畢的頸項時，她心裡雖然產生了血親相殘所引起的異樣感，但是她天真的認為這不過是不該存在的未了餘情而已，應該隨著黃畢的生命而流逝。
黃畢很想多說些什麼，因為這一切變起倉促，昨夕他心心念念的嬌柔美釵，今日卻成了索命夜叉，只是氣管被劃斷，聽得些許的咻咻聲後再也沒聲音出來。
他不是沒有武器傍身，黃衫知道自己的獨生子喜愛飲酒鬧事，所以把神兵「星殞斷」送給他。但是荒廢武藝，成天淫樂的結果，縱使及時推了幾個酒肉朋友當替死鬼以便取出神兵，卜一交手，昔日猶可和白袍拼鬥百來招的「黃衫劍法」此時竟然擋不了素素十招。
碧綠色的劍芒一閃，黃畢的頭顱骨碌一聲跌入革囊中，如柱鮮血才緊接著從頸部斷口噴出。素素封好革囊，不管屍橫遍地的賓客以及群聚躲在一旁尖叫發抖的娼女，捏碎蠟丸，看到字條上的指示後，她收起革囊和星殞斷，直望黃家莊而去。
沒錯，白袍要不知情的素素上黃家莊刺殺黃衫，姑且不論黃家莊為數眾多的護院莊客，直接讓黃衫和素素碰上頭顯然凶多吉少--縱然黃衫曾經被白袍重創過，此時劍法未必遜於當年，擁有一身好武藝的素素和黃衫比起來不管是臨敵經驗還是內力都明顯遜色。
許多人把「骨肉相殘」視為人倫慘劇，天大的深仇在血緣至親的原則下往往會消弭殆盡，若是有人膽敢無視這一層，往往被世間視為冷血惡魔。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即使對黃衫有千般萬般的恨意，素素和白袍一起生活了十六年，沒半點骨血之親總也有相守之義，更何況素素可是白袍摯愛的綠衣唯一的女兒。
邪惡的劇目即將開演，為這一幕推波助瀾的惡魔猶在家中自斟自飲，誰都不明白為何白袍忍心讓素素獨自面對實力比她高上不知道多少班，而且極可能讓她葬送性命的黃衫。
（待續）
（待續）
